贺南枝安静了很长时间,指尖压了压眼尾:“贺斯梵没救了。”
她还以为相亲那件事半途变故,师姐和他多少是有点可能的。
“这位雷小姐不简单。”
蓝缨隐晦地点评一句,又自然地换个话题:“谢总让我问问,你工作结束了吗?”
贺南枝视线落在无名指上,那道齿痕已经完全不见痕迹了,小声地嘀咕说:“他不是禁欲期么?”
那你是强制性给他禁的。
蓝缨不挑破,只是随口似的提起:“谢总最近入手了一款红宝石皇冠,也不知道哪位小公主要呢。”
“我要。”贺南枝果然被吸引,不过又说:“让他洗干净在思南公馆等我回去宠幸,在此之前——我要去趟戏剧院。”
第75章 (以你名义)
戏未开场前,林惊鹊从窄小的木梯踩空,惊得台下乱成一团。
“我无事。”她在柳成竹皱着眉头要开口前,冰凉的手指先握住他腕骨,抬起嫣红的眉眼:“拿点厚粉把我伤口遮一遮,先将戏唱完。”
候场的观众都是买了票来的,戏团没有开场前罢演的规矩,就算破了相,瘸了腿也得站到台上去。
柳成竹看出她近日心神不宁,如今血是止住了,要覆上一层粉大半日,恐伤口会留疤。
而台下,掌管戏班乐器的老师傅扯着嗓子在催。
“成竹,人齐了没有???”
时间争分夺秒。
即便是阴凉的天气,也生生让人的领子被细汗给浸透个彻底。
就在柳成竹别无选择时,忽而,丝质手帕自肩侧递了过来,讶异地随之转过去,入目的是贺南枝身白似玉站在木雕楼梯侧,犹如融浸在水墨画卷中的一抹清冷月光,向他笑着说:“我来替师姐上场——”
有贺南枝撑着场子,柳成竹也来不及细问,将远处的丁扶黎唤了过来。
让他领着人,赶紧去后台补妆。
所有人都在为这场戏焦急忙着,林惊鹊婉拒了去医院的提议,她简单处理了下额头伤口,那清水洗净的脸少了些血色,身影单薄地站在斑驳的墙面前,看着台上幕布若隐若现的侧影。
下一刻。
曲笛一奏,穿着胭脂粉刺绣的戏服女子站在戏台中央,仿若是什么天上仙现世。
那种感觉形容不出,当灯光从侧浸透全身,她不在静止,纤细的腰肢在行走间轻摆,折扇下半露出浓妆后的那张夺魂摄魄的美人脸时。
瞧着眼熟。
台下的观众有不少是看过《山水觅清音》闻名而来的,立刻认出了这角儿不是林惊鹊。
“啊啊啊!!!”
“这是不是贺南枝啊,她不是女明星吗???怎么会替了林惊鹊登台演出?”
“是她,是我家美枝,这脸就算浓墨重彩我也认的出来!”
“她戏腔也太专业了吧,这一身段绝了,不行我得拿手机录下来。”
……
贺南枝天生就有一副音色碾压全场的好嗓子,生的又美,她不是那种靠皮囊让人惊艳,一动作一开口就会生生毁掉这份古典美感的,反而越是动,就显得气质越发清灵绝艳。
她在台上。
林惊鹊便在台下,从未移开半步。
至傍晚,戏终究是要散场的。
贺南枝一下来就要去寻她,穿过喧闹的戏团,刚要进后台,忽而肩头被轻轻一拍。
林惊鹊已经换上自己的素白长裙,先领着她,从后院侧门寻了个僻静的地方卸妆,轻声说:“外面都是找你签名的粉丝,跟我来。”
贺南枝的胭脂眼直视着师姐平静如水的侧颜,想说的话,顷刻间又觉得不重要了。
还跟年幼时那般,林惊鹊打了清水来给她卸妆,沾了水的手帕很快就被桃红色颜料晕开, 她在盆中洗净, 又温柔地擦拭过贺南枝精致眉眼,那染湿了浓墨似的眼睫,垂下时的弧度格外好看。
“今日怎么有空来戏团?”
安静了许久,还是林惊鹊先打破气氛。
贺南枝端坐在椅子上,纤指拿着银质小镜子照着半张脸蛋,若无其事说:“恰好路过。”
随即,她从镜面里清晰地看着林惊鹊的额头。
“不用缝针,已经上过药了。”林惊鹊也从镜里瞥来的视线里,看出了她的担忧。
阴霾天幕下的风穿过半敞开的侧门,吹起了两人的衣裙。
贺南枝唇轻启,正想说什么,包里的手机倒是先一步响起,是谭颂给她打了通电话。
怕有工作上紧急要事,她看了看四周附近,先起身说:“等我几分钟。”
往里走,接通时谭颂的嗓音便传入耳:“你跑戏团去登台演出了?”
“救场。”她话极少。
回过眸时,看到林惊鹊纤柔的身影还站在原地。
谭颂又说:“我在热搜上看到的,有几个粉丝在现场录了几段视频发到了超话去了,现在大批粉丝知道你在戏剧院登台演出,正快马加鞭往那赶呢,大美人,你连助理都没带,赶紧唱完就撤啊!”
最后又提醒注意安全,叮嘱得他撕心裂肺的。
唯恐贺南枝单独行动,引起什么轰动名场面。
“还有,你突然去找你师姐干嘛?”
贺南枝微怔了下,慢慢地,红唇一个字一个字说:“想陪陪她。”
谭颂不理解何意。
她没往下解释,所有人都知道林惊鹊暗恋贺斯梵十年之久,当初贺家和季家联姻订下那会,贺南枝还小,一心扑在谢忱岸的身上,已经记不清那段时间林惊鹊的状态
但是这次,贺南枝看得出来林惊鹊唇薄苍白,像是被一场疾风暴雨狠狠打过般,而她纤细的背依然很直,透着股易碎又要命坚韧的劲儿。
痴心错付,说再多也于事无补。
贺南枝不想撕开林惊鹊唯一的体面,她只字不提,却想陪陪师姐。
等跟谭颂聊完热搜上的事。
一转身,不知何时却看不到那抹身影了。
…
…
林惊鹊看到贺斯梵出现在侧门,却止步在外面僻静的巷子,静了半响,才走过去。
隔着门槛。
她裙摆如淡雾轻轻静止,同样没有迈出去。
“恭喜你。”
林惊鹊声音极尽柔意,没什么情绪起伏的样子,紧接着又是第二声说出:“我在新闻看到了贺家与雷家联姻的婚讯,她应该很合适你。”
贺斯梵注视着她清瘦伶仃的身姿,阴天的光是暗淡的,却越发衬得她侧脸仿若透明一样白,额头有伤,转瞬视线变移开,单手插在西装裤袋:“有空么?”
林惊鹊这回抿唇,没应他。
贺斯梵语调也沉得不起波澜:“那晚——”
“那晚我跟你都喝醉了。” 林惊鹊不想听他提,甚至不用我们,而是划清界限,清清楚楚地用的是我跟你。之间的气氛像是被人急急地按下了暂停,贺斯梵站在那里,看着门内的她。
林惊鹊视线却始终落在裙摆处,续上了唇间未说完的话:“一场雨终究是留不住不该留的人,贺总,日后就不劳烦你忙着管理家族企业,还要分神替我解决终身大事,再这样下去……过于荒唐了。”
“是我欠你。”贺斯梵来之前,就已经想好了面对林惊鹊的质问。
问他选择跟雷家利益结合,那晚又为何要沦陷在她身上。
他设想过十种会发生的局面,却没想到林惊鹊会主动将两人归咎于酒后,清清冷冷的抬起眼眸,连笑都是克制,不怒不悲:“你如果真有那一点怜悯的心,那晚就别再提了。”
贺斯梵连弥补的机会,都被她轻描淡写抹杀个彻底。
她甚至还在低语:“我真的不喜欢你,也对跟你做/爱感到毫无兴趣了。”
“惊鹊,你在说什么?”
“贺斯梵,小鲤儿就在后院,你还想维持好哥哥形象的话,我建议你就此打住。”林惊鹊话顿半秒,声音低了一点:“你不怕她听到吗?”
贺斯梵薄唇抿紧,矮墙照映的昏沉光晕洒在他身上,渐渐地,连那俊漠的面容轮廓都变得模糊不清,唯有神情是生冷的,良久后,空气中隐隐有些对峙般的气息无声地弥漫了起来。
林惊鹊如水的眼波一转,从他这儿,看向深巷的墙壁。
素白衣领露出的脖子易折,肌肤透出几根纤细的血管,也在极隐晦地暴露着她真实情绪。
那些未问出口的话,都生生咽进了心里。
雨夜那晚你留下,真的是喜欢我的吗?
这点喜欢,是不是跟雷铃薇借着身后家族势力用心良苦说服你联姻比起来,根本就微不足道?
……
林惊鹊感到额头的伤口又一阵钝痛,比刚摔的时候还要痛上万分。
她无法问,开口就一哽。
对于雨夜的事,只能淡笑揭过:“贺斯梵,你的大衣口袋带走了一件东西,是我偷偷放的,消遣你罢了。”
贺斯梵这般天之骄子的身份,在泗城界内无人敢这样对他说出消遣二字。
脸色如黑云压城下来,刚想抬起修长的手将她从门内带出来,却另一声动静打断,巷子不远处,谢忱岸不知何时来的,或许目睹了全过程,一袭矜贵雅致西装缓步走近,方才踢到了小石子,滚落的清脆声响在这气氛里格外清晰。
“南枝呢?”
他没理会贺斯梵一副被亏欠了上百亿的嘴脸,倒是态度很温和对林惊鹊问了声。
林惊鹊也在顷刻间调整好情绪,垂手微笑:“在院内跟经纪人打电话,我唤她出来。”
语落。
从未再看贺斯梵一眼,转身便离开。
巷子一阵风卷入,没有闲杂人等在场。
贺斯梵胸膛内此刻是憋了郁气,看谢忱岸的眼神格外不善:“堂堂谢大公子什么时候培养出了偷听墙角的爱好?”
谢忱岸气定神闲地站着,注视着门内远处的两抹身影逐渐走来,侧过俊美的面容,薄唇重复了一句听来的话:“在她说不喜欢你,没兴趣跟你做/爱的时候。”
“哥!”
贺南枝还未走近,清灵的声音就先传到了。
她没想到贺斯梵都跟雷家订了婚事,还会跑到戏剧院来找师姐,漂亮的脸蛋上表情止不住的讶异,都忘记掩饰住了,阴阳怪气道:“你不会是跟谢忱岸一起来接我的吧?”
贺斯梵顺着她台阶姿态冷艳高贵下来,语调极淡漠地嗯了声。
都是心思城府极深的主,谢忱岸倒也乐意打配合,自然不过将贺南枝搂了过来,数日未见,长指漫不经心地滑过少女格外纤柔的腰间,点了点她:“贺总是怕你被外面粉丝围堵,特意赶来护驾。”
贺南枝听得出他故意的,高跟鞋尖踢了一下裤脚。
话都说到这份上了,装也得装下去。
从头到尾,贺斯梵跟林惊鹊就跟有个分隔线一样,他在左侧的时候,她便自然站在右侧。
四人没有惊动旁人,自后院弯弯绕绕的巷子离开。
傍晚时分这个点,卡得也很微妙。
老城区稍微提的上台面的餐厅都已经搬迁走了,剩下一些小店也容不下这两尊大佛。
贺南枝提议:“我跟师姐回戏团吃成竹师兄做的大锅饭,贺斯梵和谢忱岸你们两人各回各家——”
很显然,她在半秒内同时收到了两个男人的冷眼。
林惊鹊轻轻握了握贺南枝的纤细腕间,柔声说:“小鲤儿,你跟谢总回思南公馆吧,我额头还未好,想回去睡一觉。”
贺南枝看向她,从眼底似乎看出了淡淡疲倦感。
于是也嫌弃贺斯梵很碍眼,便应下:“师姐,我们送你。”
“不必了,几步路而已。”林惊鹊没有红到走在大街小巷都会遭到粉丝围堵的状况,倒是贺南枝是极可能造成交通堵塞的,她出言婉拒后,姿态始终保持着平静,抬眸对谢忱岸礼貌一笑,自然地忽略过了旁边另一位,才转身朝反方向走去。
十分钟后。
豪华的车厢内,贺南枝端正坐在后座,浅淡的唇轻抿成了条直线。
等开到半路,贺斯梵淡漠如寒泉的语调打破了死寂的气氛:“我准备给你师姐的戏团投资一千万,以你名义。”
贺南枝略怔了秒,随即拿眼尾的余光瞧他:“你大老远跑来,就是为了给师姐这个?”
贺斯梵没回答。
沉默就是最好的回答了,一旁谢忱岸薄唇扯起淡弧:“小鲤儿,给你哥哥留点面子。”
贺南枝只是想像贺斯梵这种重利益的冷漠资本家性子,怎么可能无端端给戏团投资钱,只是猜不透是什么原由,而她家这位在智商上出类拔萃的未婚夫似乎猜到,却打起哑谜,没外人也不说。
而贺斯梵忍他很久了,当着贺南枝的面,冷漠无情揭露谢忱岸的短:“你这番惺惺作态,倒是险些让我忘了当初是谁上门求亲时,见长辈不同意,直接认下你已经跟小鲤儿发生了身体关系。”
贺南枝讶然几秒,条件反射地看向谢忱岸,似在无声地问他。
真假的???
贺斯梵讽刺越发明显道:“一个顶着矜贵端方君子名号的人,行为举止在长辈前没有出过半点错,却用这种卑鄙无耻手段给自己谋划婚事,要不他认下,婶婶又怎么会松口?”
虽然贺南枝情书是给他的,但是谢忱岸事先并不知情,为了夺人,连这种招数都用上了。
只是顾及贺南枝的心理应激障碍还没完全康复,怕她又乱想,大家默契只字不提。
车厢内死寂许久。
谢忱岸一向是做了就敢承认,薄唇难得浮起凉凉的嗤意:“贺总在气什么?是有人不认你了么?”
这话,再次让气氛陷入一阵死寂。
贺南枝感觉小脑袋瓜子都快不够用了,指尖去扯了扯谢忱岸的衣袖:“啊啊啊,你借我点智商。”
谢忱岸闲闲看她,语调又顷刻间温柔至极:“那让你哥滚下车。”
第76章 (“钓鱼执法”...)
趁着夜幕降临之前,两人回到了思南公馆。
管家早已经提前备好丰盛的烛光晚餐,见此,贺南枝就没去揿亮客厅璀璨的水晶灯,脱了细高跟后,她喜欢光脚踩在一尘不染的大理石地板上,绕着椅子走了半圈,随即看向气定神闲将西装外套脱下的俊美男人:“贺斯梵都被我赶下车了,你跟他到底在猜什么谜语?”
谢忱岸将瓷器餐盘上某一道她不爱吃的紫色食物漫不经心扔进垃圾桶,免得她影响食欲,淡声问:“什么谜语?”
“就是——”贺南枝说不上来,朝他走近些。
而同时,谢忱岸已经坐下,很自然伸手把她拉到了腿上:“借你智商那事,吃完再谈。”
跟他沟通真是要有八百个心眼子,可能还不够用。
贺南枝刚想套话,唇微启,就让他喂了口。
谢忱岸显然对旁人的事不在意,也不许她过度在意似的,这刻在他眼里,什么都不如填饱贺南枝娇气的胃重要,喂了她连续几口,奖励似的,在她柔软唇上亲了亲:“喝点蘑菇汤?”
纯白蜡烛台绽放出靡丽的烛光,在光线昏暗的餐厅里,无形中为谢忱岸俊美的侧脸轮廓镀上一层柔和阴影,将他那股生来自带的冷淡矜贵气场朦胧了几分,看得贺南枝心脏跳动得快了几个节拍,不由地凑近些,鼻尖去闻他整洁衣领处的清冽淡香。
跟个刚出世的毛茸茸幼猫一样,软软地,就知道往他胸膛里钻。
谢忱岸指骨却抵住她贴近的洁白额头,语调冷静又缓慢地让她把汤喝了。
“我先检验一下你有没有洗干净。”贺南枝对那桌烛光晚餐没了兴趣,都如数转移到了他的身上,指尖去解衬衫纽扣,温软的触感碰到他胸膛显得格外清晰。
而谢忱岸素来阴晴不定的很,只是垂目盯着她,忽然毫无预兆地说了一句:“我要不来,你不是准备歇在林惊鹊那边一晚了,洗干净有什么用?”
贺南枝微微怔了下,表情无辜又真诚:“怎么会呢。”
谢忱岸早就看破她这副心口不一的德行,漂亮的脸蛋生来都是拿来骗男人,长指不动声色将她扯乱的衬衫纽扣一粒粒系回去,不让看半片肌肉,面无表情道:“我看你求之不得。”
贺南枝脑袋瓜迟钝反应过来,敢情他在外一路装成那副从容不迫的高贵模样,只是等着私下两人独处时,趁她放松戒备乖乖跟回家,突然来个秋后算账罢了。
想通这点,小脸也皱巴巴起来:“你这人,故意哄我把贺斯梵赶下车,到家就露出真面目,可怕的很。”
虽是这样说,却老老实实地坐在他腿上不动,伸出手去端起汤碗:“我还是吃饭吧。”
蘑菇汤很鲜,也不烫,入口能咽下的程度。
谢忱岸却没有打算轻饶过她的意思,没片刻,又跟钓鱼一样放诱饵了,薄唇勾起极淡弧度:“真不想知道贺斯梵一副闺中怨妇的嘴脸冲我发火,是为何?”
贺南枝喝汤动作停住,纤细手腕僵在半空几秒,去踢了他修长裤子里露出的冷白脚踝:“有完没完了?”
谢忱岸持续淡笑:“不想知道?”
“你又不说。”她将精致的瓷质汤碗搁在桌上,抬起了清透见底的眼眸直直盯着他。
谢忱岸阴晴不定的性子偶尔也很好拿捏,列如小脑袋瓜换一个角度去看待他行为,在对视的几秒里,贺南枝抿了抿唇间的香菇鲜嫩味道,瞬间又开窍了点儿,比起她心心念念在意旁人,谢忱岸从始至终的姿态却是天大的事,都没有她娇气的胃重要。
猛然意识到这个,贺南枝那气焰就瞬间弱了下来,抬起的纤白小手温柔似水的去捏他肩膀肌肉:“唔,我有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