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站起来,活动肩膀放松肌肉,然后抱起女孩。这次没有肾上腺素逼他发挥潜能了,他估计她大概有115磅,顶多120磅。无论如何,她也不可能打得过三个男人。他们轮奸了她吗?比利估计既然他们是一伙的,一个做了,另外两个肯定也会做。等女孩醒过来,他可以问她,尽管问了也没什么用。他怀疑她可能想不起来,而她想知道的只会是他为什么不报警或者送她去最近的急诊室。

她的身体又沉下去变成了U字形,虽然比利想把她轻轻地放在床上,但最后只能用扔的。她的眼睛睁开了一条缝,随后又闭上,继续打鼾。比利不想继续折腾她了,但也不想让她光着身子躺在床上。在陌生的环境里醒来就足够让她惊恐的了。他从衣柜里取出一件T恤,在她身旁坐下,用左臂抱起她,用右手把T恤从她头上套下去。T恤盖住她的脸的时候,她发出含混的抗拒的叫声,不过等她的脸重新露出来,T恤盖住她的肩膀,叫声就小了下去。

“来,帮帮我。”他抬起女孩的一条胳膊往袖管里塞,失败了两次之后,第三次终于成功了,“你也稍微帮点忙吧,可以吗?”

她某个部分的意识大概是听见了,因为她主动抬起另一条胳膊,晃晃悠悠地塞进了另一个袖管。他把她重新放平,长出一口气,用胳膊抹掉额头上的汗水。T恤卡在了她的胸部上方。他从前面把衣服往下拽,然后抬起她,从后面往下拽。她又开始发抖,发出轻轻的呜咽声。比利用一条胳膊从她腿弯底下把她抱起来,把T恤的下摆往下拽,盖住她的臀部和大腿。

我的天,就像在给婴儿穿衣服,比利心想。

他希望她别尿床,他只有这一套床上用品,而最近的自助洗衣房在三个街区外,但他知道她很可能会失禁。还好出血基本上都止住了。情况有可能更糟糕的:他们可以把她开膛破肚,甚至杀了她。他们把她直接扔在路边,可能就是想杀了她,但比利不敢确定。他认为他们只是醉得太厉害了,或者嗑了什么猛药,例如冰毒。那伙浑蛋很可能以为她会醒过来,爬起来自己走回家,然后吃一堑长一智。

他站起来,又擦了擦额头,给她盖上毯子。她立刻抓住毯子,一直往上拉到下巴,然后翻身侧躺。这样很好,因为她也许还会呕吐。从她吐在门厅的东西来看,他不认为她胃里还有东西可吐,但这种事没人能确定。

即便盖上了毯子,她也还在发抖。

我该拿你怎么办呢?比利心想,你告诉我,我他妈到底该拿你怎么办呢?

他不知道这个问题的答案。他只知道一件事,那就是他惹上了一个大麻烦。

4

他从衣柜里取出一条干净的四角短裤——抽屉里只剩下一条了。他回到客厅,躺在沙发上。他觉得他未必能睡着,不过就算睡着了,也会睡得很浅,万一她起来想离开公寓,他肯定能听见。然后呢?当然是阻止她了,理由很简单,外面很冷,正在下雨,而且根据声音判断,风力足有七八级了,但只是今晚。等她明早醒来,宿醉得晕头转向,发现她在陌生人家里,衣服没了——

她的衣服。还湿漉漉地堆在地上。

比利爬起来,抱着她的衣服走进卫生间。途中他停下脚步,查看这位不请自来的客人。鼾声停止了,但她还在发抖。一团湿头发贴着她的面颊,他弯腰替她撩开。

“求求你们,我不想要。”她说。

比利愣住了,但她没有再说话,于是他走进卫生间。门上有个挂钩,他把人造革夹克挂在上面。卫生间里有个便宜汽车旅馆常见的淋浴和浴缸二合一的洗浴设备。他在浴缸里拧干她的T恤和裙子,然后晾在浴帘杆上。夹克有三个拉链口袋,左胸上方有个小的,两侧各有一个大的斜插口袋。胸前的口袋是空的,侧面的口袋一个装着一只男用钱包,另一个里有部手机。

他拔出SIM卡,把手机放回原先那个口袋里。他打开钱包,首先看到的是她的驾驶执照。她叫艾丽斯·马克斯韦尔,来自罗得岛州的金斯敦。她20岁——不,按生日算,刚满21岁。车管所拍的照片永远很难看,警察因为超速把你拦下来,你都不好意思给他们看,不过她这张还挺好看的。也可能比利这么想,只是因为任何驾照照片都不可能比她现在的样子更不堪入目。她的眼睛很大很蓝,嘴唇上有一抹微笑。

第一个驾照,比利心想,她还没更新过驾照呢,因为上面有青少年的凌晨1点限制。

钱包里有一张信用卡,艾丽斯·里根·马克斯韦尔这个名字签得异常认真和清晰。有一张位于本市的克拉伦登商业学校的学生证,有一张AMC电影院的会员卡(比利不记得肯·霍夫生前拥有的是不是AMC的连锁电影院了),有一张医保卡(标注了她的血型:O型),有几张艾丽斯·马克斯韦尔更年轻时的照片,合影者包括高中玩伴、她的狗和一个很可能是她母亲的女人。还有一张微笑少年的照片,他光着上半身,也许是高中时的男朋友。

他翻开放钱的隔层,看见了两张十块、两张一块和一张剪报。剪报上是亨利·马克斯韦尔的讣告,葬礼在金斯敦的基督浸信会教堂举行,不必献鲜花,请向美国癌症基金会捐款。照片里的男人大概介于中年和老年之间。他有双下巴,稀疏的头发煞费苦心地往上梳,盖住几乎全秃的头顶。在街上和这样的人擦肩而过,你肯定不会多看他一眼,但即便从这么模糊的照片上,比利还是看到了家族遗传的相似之处,而艾丽斯·里根·马克斯韦尔对他的爱足以让她随身携带他的钱包,里面还装着他的讣告。仅仅因为这一点,比利就对她有了好感。

她在本市上学,父亲葬在金斯敦,几乎可以肯定,她母亲也在那里,因此不会怀疑她的去向,至少不会立刻大惊小怪。比利把钱包塞回她的夹克里,掏出她的手机,拉开衣橱最顶上的抽屉,放在他的T恤底下。

他思考要不要上楼去门厅,把她的呕吐物在变干前清理掉,但他最终决定还是先不清理了。假如她醒来时认为是比利害得她下面疼得火烧火燎,比利希望他至少能有证据证明是他把她从外面搬到室内来。当然了,呕吐物也无法让她相信他一直很老实,没有在确定她不会再往他身上呕吐,也不会醒来和他搏斗之后,趁机在她身上发泄欲望。

她还在发抖。肯定是因为休克,对吧?或者是那伙人在她饮料里下的药激起的反应?比利听说过迷奸药,但不知道它们会引起什么副作用。

他转身要走。女孩——艾丽斯——呻吟起来,听上去凄凉而孤独。

唉,真他妈的,比利心想,也许是我这辈子最糟糕的决定,但随便吧。

他上床躺在她身旁,她背对着他。他伸出一条胳膊搂住她,把她揽进怀里。“躺在我怀里吧,孩子。你安全了。就他妈躺在我怀里吧,暖和过来,别再抖了。明天早上你就会好起来的。我们等明早再考虑该怎么办。”

我完蛋了,他再次想到。

也许她需要的正是安慰,也许是他身体散发了热量,也许颤抖本来也到了该停止的时候。比利不知道究竟是什么,他也不在乎。他只是很高兴地发现,她的颤抖逐渐变成间歇性的,最终完全停止。鼾声也停止了。现在他能听见雨点噼里啪啦打在建筑物上的声音了。这座公寓楼很老,风大的时候,它的关节会嘎吱作响。这个声音奇异地令人安心。

我再过一两分钟就起来,他心想,等我确定她不会突然醒来,高喊“杀人了!救命呀!”,就一两分钟。

但他睡着了,梦见了厨房里的黑烟。他能闻到曲奇烤焦的气味。他必须提醒凯西,她必须在母亲的男朋友回家前把曲奇从烤箱里拿出来,但他没法说话。这是历史,他只是个看客。

5

不知过了多久,比利突然在黑暗中惊醒,以为他睡过头了,错过了与乔尔·艾伦的约会,搞砸了他耗费几个月等待执行的任务。然后他听见女孩在他身旁的呼吸声——是呼吸声,不是鼾声——这才回想起他在哪里。她的整个臀部都在他的怀里,他发觉自己勃起了,在目前的情境下,这个反应不可能更加不体面了。事实上,说是荒诞也不过分,但身体往往不在乎它所处的情境,它想什么就干什么。

他在黑暗中下床,摸索着走向卫生间,用一只手挡住搭帐篷的短裤,免得他肿胀的那玩意儿撞上衣柜,把这个夜晚彻底变成一场闹剧。女孩一动不动。缓慢的呼吸声说明她睡得很熟,这是个好兆头。

等他走进卫生间,关好门,勃起已经消失,他可以撒尿了。马桶冲水的响动很大,而且必须多转几次把手才能完全挡住出水口,于是他没冲水,只是放下盖子,关灯,在黑暗中回到衣柜前,拉开抽屉翻找,直到摸到一条运动短裤的弹性腰带。

他关上卧室门,走向客厅另一侧的窗户,这时他的脚步坚定了一些,因为潜望镜窗户没有拉上窗帘,不远处的路灯提供了足够的照明。

他向外看,只看见一条空荡荡的街道。雨还在下,但风小了一些。他拉上窗帘,看了看他从不摘掉的手表。凌晨4点15分。他穿上运动短裤,躺在沙发上,思考她醒来后该怎么处理她,但一个念头堵住了他的思路,既荒谬又真实:就在他的写作高歌猛进的时候,她的不告而来很可能给它画上了句号。他不禁苦笑,这就像你听见龙卷风警报陡然响起,却开始担心家里的厕纸够不够用。

身体想什么就干什么,头脑也一样,他心想,合上了眼睛。他只想打个盹儿,却又睡了过去。等他再次醒来,女孩就站在他面前,身穿比利抱她上床后给她穿上的T恤,手里拿着一把刀。

第14章

1

“我在哪里?你是谁?你是不是强奸了我?是你,对吧?”

她两眼通红,头发乱糟糟地支棱着。她的照片可以用在字典里的“宿醉”词条下。她看上去还怕得要死,比利觉得这不能怪她。

“你被强奸了,但我没有强奸你。”

刀是他用来挑木刺的小水果刀。他把它留在了咖啡桌上。他抬起胳膊,从她手里拿过小刀。他的动作很轻柔,她没有抵抗。

“你是谁?”艾丽斯问,“你叫什么?”

“多尔顿·史密斯。”

“我的衣服在哪里?”

“卫生间的浴帘杆上。我脱掉你的衣服——”

“脱掉我的衣服!”她低头看身上的T恤。

“擦干你的身子。你湿透了,冻得直打哆嗦。你的脑袋感觉如何?”

“疼。我觉得像是喝了一夜的酒,但其实只喝了一杯啤酒……好像还有一杯金汤力……这是哪里?”

比利转身把脚放在地上。她后退,抬起双手,做出挡开他的姿势。“喝咖啡吗?”

她想了想,但没考虑太久。她放下胳膊:“喝。有阿司匹林吗?”

2

他煮咖啡。等咖啡的时候,她吞了两粒阿司匹林,然后慢吞吞地走进卫生间。比利听见她锁门,但并不在意。5岁的孩子都能撞开那个破锁,10岁的孩子能把门从铰链上撞下来。

她回到厨房。“你没冲水。不恶心吗?”

“我不想吵醒你。”

“我的手机在哪里?本来在我夹克口袋里的。”

“不知道。吃吐司吗?”

她做个鬼脸:“不吃。钱包还在,但手机不在了。是你拿走的?”

“不是。”

“你是不是在骗我。”

“不是。”

“说得像我该相信你似的。”她虚弱而轻蔑地说。她坐下,把T恤的下摆往下扯,尽管他的衣服很长,遮住了需要遮住的一切。

“我的内衣呢?”语气充满指责,像是在控诉他。

“胸罩在咖啡桌底下,断了一根带子。也许我能替你缝上。至于内裤,你本来就没穿。”

“你骗我。你当我是什么人,妓女?”

“不。”

他认为她是个第一次离开老家的女孩,去了不该去的地方,遇见了不该遇见的人。坏人给她的酒里下药,然后占她便宜。

“嗯,我不是,”她说着哭了起来,“我还是处女。至少本来是。真是太倒霉了。我从没这么倒霉过。”

“我能想象。”比利说得非常真诚。

“你为什么不报警?或者送我去医院?”

“你情况很惨,但还没到不可救药的地步。我的意思是——”

“我知道你是什么意思。”

“所以我觉得应该等你醒来,自己决定该怎么办。喝杯咖啡也许能帮你想清楚,反正没坏处。说起来,你叫什么?”最好让她自己说出来,这样他后面就不至于犯错,直接称呼她的名字。

3

他倒咖啡,做好了闪避的准备,以防她企图把咖啡泼在他脸上,然后夺门而出。比利不认为她会这么做,她已经平静下来了一些,但目前的局势依然有可能恶化。嗯,对,已经很糟糕了,但还有可能变得更糟糕。

她没有抄起杯子泼向他,而是尝了一小口,然后露出苦相。她的嘴唇抿得很紧,他看见咖啡咽下去之后,她的喉部肌肉还在蠕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