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不能被逮住,他心想,要是我被逮住了,那两棵植物就他妈必死无疑了。

可怜巴巴的小购物中心,除了佐尼便利店,所有店都关着门,而火辣美甲永远也不会重开了,肥皂沫糊在他家的橱窗上,门口贴着破产告示。

便利店里只有两个西班牙裔男人,他们正在研究啤酒冰柜。能量饮料的展示架和摆着至少50种甜点的展示架之间是一摞盒装的FastPhone手机。比利拿了一部,走向收银台。收银台里不是那个时运不济的女人——叫万达什么来着——而是一个中东相貌的男人。

“没别的了?”

“没别的了。”扮演多尔顿·史密斯的时候,他说话的音域会稍高一点。这是他用来提醒自己在扮演谁的另一个方法。

收银员为他结账。不到84块钱,包括120分钟的通话时间。去沃尔玛买能便宜30块,但乞丐没有挑剔的余地。另外,去了沃尔玛你还要担心面部识别问题,如今这东西无所不在。便利店有监控探头,但比利敢打赌录像每隔12小时或24小时就会被覆盖。他付现金。逃亡或躲藏的时候,现金就是王道。收银员祝他今晚过得愉快,比利也祝他愉快。

天已经黑了,他遇见的几辆车都开着车头灯,因此他看不见车里的人。每次车辆接近,他都有冲动(或者也许是本能)想低下头,但这么做会显得自己更加可疑。他也不能把棒球帽的帽檐拉下来,因为他出门时没戴帽子。他希望金色假发足以掩饰他的身份,他不是比利·萨默斯,警方和尼克的硬点子都在找的那个人。他是多尔顿·史密斯,一个混得普普通通的电脑高手,生活在小城比较贫穷的地段,角质框眼镜总是顺着鼻梁往下滑。他每天坐在电脑屏幕前吃多力多滋和小蛋糕,所以体重超标,要是再长个二三十磅,走路就会步履蹒跚了。

这个伪装很好,而且不过火,不过他转身关上658号的大门时,还是舒了一口气。他下楼,关掉顶灯,拉开潜望镜窗户的窗帘。外面没人,街道空空如也。然而,话说回来,假如他被发现了,他们(他想到的是雷吉和达那,而不是猫王弗兰奇和保利,或者警察)肯定会从后门摸进来,但担心你无法控制的事情是毫无意义的,那条路只可能通向发疯。

比利合上窄小的窗帘,重新开灯,然后坐进房间里唯一的安乐椅。这把椅子很难看,但就像生活中许多难看的东西一样,它也很舒服。他把手机放在咖啡桌上,盯着看了一会儿,思考他究竟是思路清晰,还是掉进了疑心病的旋涡。从许多方面说,疑心病对他更有利。现在该揭晓答案了。

他从盒子里取出手机,装好电池,插在插座上充电。和前一个一次性手机不同,这是个翻盖式手机。已经过时了,但比利很喜欢。用翻盖式手机打电话,假如你不喜欢对方说的话,你可以啪的一声挂断电话。幼稚归幼稚,但非常解气。充电没花多少时间。感谢史蒂夫·乔布斯,他因为手机没法拿出包装盒立刻开机使用而怒不可遏,因此现在一次性手机之类的货架商品都预存了一半电量。

手机问他使用什么语言,比利选择英语。手机问要不要连接无线网络,比利选择不要。他确认了他购买的通话时间,打了个必要的电话到FastPhone总部完成了交易。这些通话时间在接下来3个月内有效。比利希望3个月后他已经在某个海滩上了,身边只有绑定了多尔顿·史密斯信用卡的那部手机。

安全上岸。那样当然最好。

他在双手之间抛接手机,思考弗兰克·麦金托什和保利·洛根带他去米德伍德黄色小屋的那一天,他多么希望自己没有跑那一趟啊。尼克在小屋迎接他,但不是在外面。比利想到他第一次去尼克租用的超级豪宅,尼克同样张开双臂迎接他,但依然不是在外面。接下来,他想到尼克向他讲述焰火筒和脱逃计划的那个晚上——你只需要跳进车厢,比利,然后就可以放松了,享受前往威斯康星州的旅程。那顿饭以香槟开始,以火焰冰激凌结束。两个人为他们烹饪和上菜,很可能是本地人,也许是夫妻。这两个人见过尼克,但对他们来说,他是个纽约商人,来这里做生意。他给了女人一些钱,打发他们滚蛋。

来来回回,一次性手机。左手到右手,右手到左手。

我问尼克是不是霍夫去放焰火筒,比利心想,他是怎么回答的来着?他说霍夫是什么来着?一个狗娘养的大蠢货,对不对?狗娘养的,或者婊子养的,或者狗操的,反正就是这种意思,具体怎么叫并不重要。重要的是尼克接下来说的:你要是这么看不起我,我可是会很伤心的。

因为那个狗娘养的大蠢货是他选中的替罪羊。开枪的大楼属于霍夫,枪是霍夫搞来的,现在枪在警察手上,警察已经在追查销售来源了。假如他们能找到卖枪的地点,不,等他们找到卖枪的地点,他们会发现什么?要是霍夫有点脑子,他应该会用个化名,但只要警察向卖家出示霍夫的照片,他就没戏可唱了。肯会被关进狭小的审讯室,他愿意做交易求轻判,不,他渴望做交易,因为他认为这样对他的好处最大。

但比利敢打赌,肯·霍夫不可能活着走进那个小房间。他不可能说出尼古拉·马亚里安的名字,因为他必死无疑。

比利几周前就想到了这些,但6点的新闻让他得出了一个结论,要是他少花点时间和常青街的孩子们玩《大富翁》、拾掇他的草坪、吃科琳娜的曲奇、和邻居们谈天说地,他早就应该得出这个结论的。即便现在他想到的东西看似不可思议,但其中的逻辑无可指摘。

肯·霍夫和戴维·洛克里奇并不是唯二在台前的人物。

对吧?

7

比利发短信给乔治·皮列利,也就是大猪乔治,也就是他肥胖的文学经纪人乔治·鲁索。他用了个他知道乔治肯定认识的化名。

特里尔比:“回我短信。”

他等了一会儿。没有回应,情况不妙,因为乔治手边永远有两样东西:一是手机,二是食物。比利又试了一次。

特里尔比:“我必须立刻和你谈谈。”

比利想了想,继续道:“合同规定了出版当天付款,对吧?”

没有小点表示乔治正在读短信或回复。毫无反应。

特里尔比:“回我。”

毫无反应。

比利合上手机,放在咖啡桌上。面对乔治的沉默,最糟糕的一点是比利并不吃惊。看起来,他的愚钝化身确实存在,愚钝化身一直到任务结束、无法回头的时候都没有意识到,乔治和肯·霍夫一样都是台前人物。乔治和霍夫一起带着比利走进杰拉尔德塔,领他参观五楼的写作工作室,而且那不是乔治第一次走进那栋楼。“这位是乔治·鲁索,你上周见过他。”霍夫是这么对保安欧文·迪安说的。

乔治回内华达了吗?假如是的,那么他是正在拉斯维加斯吃肉喝奶昔,还是被埋在了附近的沙漠里?老天作证,他绝对不是第一个被埋在那里的,可能连第100个都排不上。

就算他死了,警方也能顺着乔治查到尼克身上,比利心想。他们一直都是搭档,尼克是首领,大猪乔治是他的军师 [2]。比利不知道现实中乔治这种人是不是真的使用这个称呼,还是那只是电影里编出来的,但这个大胖子对尼克来说扮演的无疑就是这个角色:他的左膀右臂。

不过其实他们也不是一直都是搭档,因为比利第一次为尼克做事(他第三次收钱杀人)是2008年,当时还没有乔治。是尼克亲自出面和他谈的。他告诉比利,有个强奸人渣在拉斯维加斯边缘地带比较小的俱乐部和赌场里活动。这个人渣喜欢年纪比较大的女性,喜欢伤害她们,最后玩过头了,杀死了一个女人。尼克查到了他的身份,想找一个外来的职业杀手处理掉他。“比利,”他说,“有人向我推荐了你。对你评价很高。”

比利第二次去拉斯维加斯的时候,乔治不但在场,还亲自出面和他谈。他们正商量的时候,尼克走进来,给比利一个男子汉的拥抱,拍了几下他的肩膀,然后坐在角落里喝酒,一言不发地听他们讨论。一直听到最后。第二个委托发生在第一个之后不到一年,乔治说这次的目标是个独立色情片制作人,名叫卡尔·特里尔比。他给比利看的照片里的人,长得出奇地像奥拉尔·罗伯茨。

“帽子的那个特里尔比 [3],”乔治说。比利假装不知道他在说什么,他只好解释给比利听。

“我不会因为一个人拍别人做爱就杀了他。”比利当时说。

“但这个人拍男人搞6岁的孩子呢?”尼克当时答道。于是比利接下了这个活儿,因为卡尔·特里尔比是坏人。

比利还为尼克杀过三次人,不算艾伦一共五次,在总数中占近三分之一。当然了,他在伊拉克干掉的几十个人没算进来。谈交易的时候,尼克有时候在场,有时候不在,但乔治永远在,因此做艾伦这个活的时候,尼克屡次出现在现场并没有让比利感到奇怪。但他应该奇怪的,但直到此刻,他才意识到这个细节非常奇怪。

只要乔治保持沉默,尼克就能否认他知情。尼克可以说,没错,我认识这个人,但他做什么是他自己的事,我对此完全不知情。就算第一次聚餐的厨师和上菜的女人能把他与乔治和比利联系起来(可能性不大),尼克也可以耸耸肩,说他去那里是为了和乔治谈赌场的事情,例如执照快要更新了云云。另一个人?尼克只知道那是乔治的朋友,或者保镖,总之他话不多,他只说他叫洛克里奇,然后就没怎么开过口。

警察问尼克,艾伦遇袭的时候你在哪里,他可以说他在拉斯维加斯,提供一大批证人来支持他的不在场证明。还有赌场的安保录像。赌场的系统不会每隔12小时或24小时循环覆盖,他们至少保留一年的存档。

前提是乔治保持沉默。但是,假如他是被引渡的犯人,还会坚守黑帮的缄默法则吗?假如他有可能作为一级谋杀的从犯被处以注射死刑呢?

被埋在5英尺深的沙漠里,大猪乔治就不可能开口了,比利心想。在处理这种问题的时候,这才是终极法则。

他抓住被他扔来扔去的手机,又给乔治发了一条短信。依然没有回应。他可以给尼克发短信或打电话,但就算联系上了尼克,他能相信尼克说的任何话吗?不能。比利唯一能相信的是150万美元,对方应该把这笔钱转入他的离岸账户,然后他会再次转账,玩一通让人眼花缭乱的电子戏法,最后汇集到一个多尔顿·史密斯能够存取的账户里。等布基到了他决定去的天晓得什么地方,他可以完成这部分工作,但对方必须先把钱转过来才行。

今晚比利没有其他事可做了,于是他上床躺下。还不到9点,但他度过了漫长的一天。

8

他躺在床上,双手插在枕头底下,享受短暂的清凉,心想这一切都说不通,完全说不通。

肯·霍夫,可以,没问题。这世上确实有一种专捞快钱的小城骗子,总以为无论掉进多么深的粪坑,都一定会有人扔绳子救他。他们笑容可掬,握手有力,身穿艾佐德马球衫和巴利懒汉鞋,出生证明上印着这是个自我中心的乐观主义者。但乔治·皮列利不一样。没错,他正在用饮食自掘坟墓,但在比利看来,他在其他方面都是个坚毅的现实主义者。他把自己整个套进了这件事里,为什么?

比利不再思考,沉沉睡去。他梦见了沙漠,但不是他在海军陆战队时驻守的沙漠,那里永远散发着火药、山羊、机油和废气的气味,而是澳大利亚的沙漠。那里有一块巨大的岩石,有人叫它艾尔斯岩,但正式的名字是乌鲁鲁,这个词念出来就怪怪的,听上去像是风吹过屋檐的声音。在最早见到它的原住民心目中,它是个圣地。他们用眼睛看它,用心灵崇拜它,但从不认为他们拥有它。按照他们的理解,假如存在神,那它就是神的石块。比利没去过那里,只在电影(例如《暗夜哭声》)和杂志(例如《国家地理》和《旅行》)里见过。他想去亲眼看看,甚至做白日梦,设想以后迁居艾利斯斯普林斯,这座小城离乌鲁鲁只有4小时车程,巨岩在那里昂起它不可思议的头颅。他安静地住在那里,也许写写东西,房间里充满阳光,窗外是个小花园。

他把两部手机摆在床头柜上。他关掉手机,3点左右起夜时,他打开两部手机看了看有没有新消息。一次性手机没有乔治的音信,他并不吃惊。他猜测这个胖子再也不会联系他了,但在这个骗子都能被选为总统的世界上,一切皆有可能。多尔顿·史密斯的手机上有条消息,是本地报纸的新闻推送:《显赫商人自杀身亡》。

比利上厕所,然后坐在床上读报道,文章很短。这位显赫商人当然就是肯尼思·P.霍夫。一名翠绿山庄的邻居跑步经过霍夫家时,听见车库传来枪声。当时是傍晚7点左右。邻居打电话报警。警察赶到,发现霍夫的车没有熄火,而他死在驾驶座上。他脑袋上有个弹孔,大腿上有把左轮手枪。

今天晚些时候或明天会有更长的详细报道。报道里会重现霍夫的商场生涯,会有朋友和商业伙伴的震惊发言,会提到他“目前遇到了财务危机”,但不会讲述细节,因为这里其他有权势的人不会同意披露细节。他的两位前妻会说几句好话,反正肯定比她们对离婚律师说的话动听。她们会身穿丧服出席葬礼,拿着纸巾擦拭眼睛——动作很小心,免得弄花了睫毛膏。比利不知道报纸会不会说,警方发现他死在一辆红色野马敞篷车里,但他知道肯定是那辆车。

一段时间之后,人们会发现霍夫与艾伦被刺一案的关系——这无疑是他自杀的动机。

验尸官很可能会推测,这个抑郁的男人决定通过吸入一氧化碳自杀,等得不耐烦后,他拔枪轰出了自己的脑浆。但新闻不会报道这个推测。比利知道实际上的情况并非如此。他唯一不能确定的是扣动扳机的究竟是尼克的哪个手下。有可能是弗兰克或保利,也有可能是雷吉或他还没见过的某个人(也许是从佛罗里达或亚特兰大调过来的),但比利很难想象会是达那·爱迪生之外的人,他几乎能看见那家伙锐利的蓝眼睛和深红色的发髻。

他是不是用枪逼着霍夫走进了车库?也许没这个必要,也许他只是对霍夫说上车聊聊,讨论该怎么解决目前的情况,一切都是为了霍夫着想。一个以自我为中心的乐观主义者和已被选中的替罪羊很可能会相信。他坐进驾驶座,达那坐进乘客座。肯说你有什么计划。达那说计划是这样的,然后一枪崩了他。然后他打开发动机,从后门溜走,开着高尔夫球车无声无息地扬长而去,因为翠绿山庄就是建在高尔夫球场上的豪华公寓。

也许事情不完全是这么发展的,也许动手的不是爱迪生,但比利确定大致情况就是如此。接下来只剩下乔治了,最后一块没处理掉的拼图。

唔,不对,比利心想,还有我呢。

他重新躺下,但这次他无论如何都睡不着了。部分原因是三层楼的老屋子在嘎吱作响。风大了起来,没有火车站挡风,风直接吹过建筑空地,扑向皮尔森街。比利每次有点睡意,风就会在屋檐下啸叫:呜噜噜,呜噜噜。要么就是屋子又嘎吱一声响,听上去仿佛有人踩在松脱的地板上。

比利对自己说,小小的失眠无伤大雅,明天只要他想睡,有一整天的时间可以供他养神,他反正哪里都不想去,但凌晨的时光总是无比漫长。能想象的东西太多,但没有一样是好的。

他考虑要不要起来读书。除了《戴蕾斯·拉甘》,他没有其他实体书,不过他可以用电脑下载读物,在床上读到产生睡意。

然后他有了另一个念头。很可能不是什么好主意,但这样肯定能睡着,他敢打包票。比利起床,从裤袋里取出沙尼斯的蜡笔画展开。他看着微笑的女孩和她红色的发带。他看着从火烈鸟头上升起的红心。他想起那场季后赛第七局时,沙尼斯靠在他身上睡着了,脑袋枕着他的胳膊。比利把画放在床头柜上,很快就睡着了。

[1]冷战时期美国最负盛名的电视新闻节目主持人之一,CBS(哥伦比亚广播公司)的明星主播。

[2]军师(consigliere),因为在《教父》中使用而闻名。

[3]特里尔比(Trilby)也是一种帽子的名称。

第12章

1

比利醒来时晕头转向。房间一片漆黑,甚至面向后院的窗户都没透进一丝光线。有一瞬间他只是躺在那里,依然半梦半醒,然后才想起来,这个房间没有窗户。他的新据点只有一扇窗户,而且在客厅。他把那扇窗户称为潜望镜。这里不是常青街宽敞的二楼卧室,而是皮尔森街狭小的地下卧室。比利想起来,他是个逃犯。

他拿出冰箱里的橙汁,只喝了一两口润嗓子,然后洗澡冲掉昨天流的汗。他穿好衣服,把牛奶倒进一碗字母麦片,打开电视看清晨6点的新闻。

他首先看见的是乔治·皮列利。不是照片,而是警方根据证人描述拼出的图像,画像贴切得出奇,说是照片也没什么不行。比利立刻猜到了是谁在协助警方的画家——欧文·迪安,杰拉尔德塔的保安,他曾经是警察,观察能力并没有因为每天看《汽车潮流》或《体育画报》泳装专刊的胸部和屁股而退步。先导报道里没有提到肯·霍夫。警方就算已经把他和艾伦案联系起来了,也没有向媒体透露这个消息,至少现在还没有。

活泼的金发天气女郎飞快地说了说情况,提到今年这段时间冷得出奇。她说晚些时候会有更详细的天气预报,然后把镜头交给了活泼的金发交通播报员,她提醒通勤者今天上午的交通有可能拥堵,“因为警方加强了盘查”。

意思是路障。警方认为枪手还在城里,他们没猜错。他们还认为自称乔治·鲁索的胖子也在城里,比利知道这一点他们猜错了。他曾经的文学经纪人在内华达,很可能被埋在地下,庞大的身躯已经开始腐烂。

雪佛兰皮卡的广告过后,出现在画面里的是两名播音员和一名退休刑警。播音员请退休刑警推测乔尔·艾伦被杀的原因。退休刑警说:“我能想到的只有一个。有人要他闭嘴,以免他用情报交换减刑。”

“他本来有可能得到什么减刑?”播音员之一问,这是个活泼的黑发女人。她们怎么能一大早就都这么活泼?嗑药了吗?

“从注射死刑变成无期徒刑。”刑警答道,甚至没有停下来想一想。

比利知道他说得对。唯一的问题是艾伦究竟知道什么,以及为什么要在光天化日之下干掉他。为了警告其他知情人?正常情况下,比利不会在乎。正常情况下,他只是个机械师。但这次他深陷的泥潭完全不正常。

播音员把画面切给一名现场记者,他正在采访青年律师之一约翰尼·科尔顿,比利不想见到这一幕。仅一周前,他还在和约翰尼、吉姆·奥尔布赖特扔硬币决定中午的墨西哥夹饼谁请客。他们在小广场上放声大笑,玩得非常开心。现在,约翰尼显得震惊和悲伤。他说“我们都以为他是个体面——”时,比利终于忍不住关掉了电视。

他洗干净吃麦片的碗,然后查看多尔顿·史密斯的手机。有一条布基的短信,只有四个字:尚未转账。虽然他已经预料到了,但加上约翰尼·科尔顿的表情,这么开始他自我幽禁的第一天可不是个好兆头。

既然到现在都还没有转账,那么很可能永远都不会了。他拿到50万预付款,算是相当丰厚,但当初答应他的可不是这个数。直到今天早上,比利都忙着处理各种事情,没空因为被他信任的人出卖而愤怒,但现在他不忙了,他愤怒得像一头黑熊。他完成了任务,而且不仅仅是昨天的活儿。过去3个多月,他一直扑在这个任务上,个人付出的代价远远超过他的想象。他得到过承诺,那没有信守承诺的人是什么?

“是坏人。”比利说。

他打开本地报纸,头条字体巨大——法院刺杀案!——要是他在用他的iPhone,显示效果很可能会更惊人和漂亮。报道说的情况他都知道,但配图说清楚了为什么维克里局长没有参加康利局长的记者发布会。照片里,那顶可笑的斯泰森帽躺在台阶上,没有戴在任何一位局长头上。维克里局长脚底抹油了,维克里局长逃跑了。正所谓一图值千言。对他来说,那不是记者发布会,更像是游街示众。

祝你重选顺利,看你怎么解释这张照片吧,比利心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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