警卫员说:“首长,可能不太好办。”
周秉义也说:“首长,不如让警卫员将您的住址留给我,我以后登门拜访,请教。”
老将军固执地说:“以后是以后嘛!小张可有办法了,小事一桩,他会解决好的。”
警卫员忐忑不安地说:“我试试看吧。”
“你看你,刚夸完你,怎么那么说呢?这点儿小事还为难,不像是你了嘛。过来过来,我支你一着儿!”
老将军以手招之,大高个子警卫员立刻走了过来。
“你弯下腰嘛,让我仰视着你说话呀?”
警卫员就毕恭毕敬地弯下了腰。
老将军小声说:“上了飞机,你要主动跟空姐套近乎,嘴甜点儿。你就说他是我秘书,我俩要在飞机上研究工作问题。只要空姐被你哄开心了,她就会替你与乘客协商,懂了吗?”
警卫员笑道:“懂了,谢谢首长支着儿。”
老将军朝周秉义眨眨眼睛,他俩也都情不自禁地笑了。
登机后,根本无须警卫员与空姐套近乎。那架飞机乘客少,没坐满,头等舱只有周秉义和老将军两人。一名漂亮的空姐反过来向警卫员示好,说头等舱的座位空着也是空着,热情地请警卫员也坐到头等舱。警卫员红着脸不肯,说得经过首长同意,空姐就笑盈盈地替他请示,老将军马上批准,还替警卫员谢了空姐。
老将军对周秉义耳语:“一般情况下我是不会同意的,容易把年轻人惯坏了。军队必须讲规矩,什么人什么待遇是规矩的一种,轻易不能破。现在的情况比较特殊,我觉得那女孩儿和小张对上眼了,爱情也需要条件,我的做法对吧?”
周秉义说:“对,首长的做法非常对。”
周秉义忽然回想起来,自己当年做知青干部时也如小张般年轻英俊、风华正茂,也很幸运地遇到了赏识自己的师首长及军区副司令员。现在,自己年过半百,面颊松弛,头发稀疏,也曾主政一方,却依然很难把握自己人生的航向。真是人生苦短,联想到“情怀渐觉成衰晚,鸾镜朱颜惊暗换”之类的诗句,心中顿生一片惆怅。
老将军情绪很好,字斟句酌,细言慢语地发表对国民教育久经思考的见解。周秉义已经犯困,强打精神做洗耳恭听状,不时往小本上记几笔,偶尔插问两句,他对短期内根本无法实现的浪漫建言照记不误。同时,他不免顾影自怜,羡慕妹夫蔡晓光的潇洒活法。在他看来,蔡晓光本该选择走仕途,妹妹周蓉更应走蔡晓光的文艺之路,而自己才适合做教育工作。
两个多小时的空中旅程过得也快,全赖周秉义配合,老将军交谈甚洽。他以为对方会提醒警卫员给他留下住址,对方却似乎忘了那茬儿——也许真忘了。
到了教育部,刚喝了几口茶便有人找他谈话,是位副部长。寒喧数句后,对方告诉他,他已经不属教育部的干部了。
尽管他久经历练,还是惊讶得差点儿失态。
“事情是这样的,秉义同志。不知怎么搞的,中纪委领导知道了你。有一天派人找到部长,要求看一下你的档案。中纪委的同志要看任何人的档案,我们自然同意。过了一天,中组部也来人了,通知我们因为工作需要,调你到中纪委工作,并带走了你的档案。他们要求你回京后,及时送你到中纪委报到。”副部长说。
周秉义一时不知道怎么回应。
“秉义同志,你今晚干脆就住在部里招待所吧。马上有人带你去洗漱,休息一会儿。但你先别吃晚饭,我下班后过来陪你。”副部长叮嘱说。
“谢谢了,晚饭我自己解决就行,不必麻烦您了。”周秉义到底还是有相当的应变能力,明白了事情的来龙去脉,便能做到应对自如。
副部长说,陪他吃饭也是一项工作,教育部物色的好干部,被中纪委“抢”走了,也是教育部的光荣嘛,陪他吃饭也是分享啊。
坐在招待所的沙发上,周秉义想到配合中纪委同志调查“正义大坑”的前后经过,对自己调任中纪委工作倒也不奇怪了。当时,他们中的一位领导曾与他谈到《求是》杂志上的一篇反腐倡廉的文章,那是他任市委书记时写的,曾经引起一定反响。对方说,这篇文章几位大领导都看了,还做了批示,要求领导干部学习讨论。
对方的确也说过:“你干脆别去教育部了,来我们中纪委工作吧,我们现在缺干部。”
他以为只是一时戏言,自己也没有当真,笑了笑说道:“好啊,我对反腐败斗争很有信心。”
对方问:“一言为定?”
他说:“君子一言,驷马难追。”
对方叮咛了一句:“那我可向领导汇报啦。”
他说:“那我等着了。”
正所谓言者轻率,问者有心。突然成了中纪委的人,周秉义完全没有想到,但也不是多么难以接受。关于愈演愈烈的腐败,民间已有“除非再来一次彻底革命,否则很难根除腐败”“地火在燃烧”之类的说法,这使他很替党和国家忧虑,也很能理解民间的愤懑和不满。他想,若能在中纪委做些遏制腐败的实事,也算不枉为官一场。这么一想,他又有点儿兴奋了。
陪他吃晚饭的不仅有那位副部长,还有中纪委的同志。中纪委的同志说,今晚的便饭既是送行,也是接风。全国的好干部很多,但真正关心、善于进行反腐败斗争的干部却不是太多,具有较高实践经验和理论认识水平的人更少。家庭关系单纯,没有子女或子女从事非营利工作的,更是少之又少。
副部长问了一句:“从事纪检工作跟有没有子女有什么关系?”
周秉义回答说:“腐败有两种表现,一曰膨胀的特权,二曰病态的贪欲。特权主要是为了满足唯我独尊、老子天下第一的权力欲,贪欲主要体现在金钱物质方面,生活奢靡,为了儿女或情妇,两者叠加,便欲壑难填。”
中纪委的同志说:“听到了吧,句句说在点子上。中纪委从教育部将你挖走,那是挖对人了。”
副部长笑道:“腐败的原因都能说个八九不离十,但怎么反,谁能提供好办法呢?”
周秉义接着说:“好办法无非就是好制度,好制度首先是有法可依的制度,是能管好高级干部的制度,上行下效嘛。几千年来历朝历代都有制度,每个朝代都有腐败蔓延,都是由于皇帝管不好王公大臣。管不好‘和珅’,就管不好基层官吏。方丈们男盗女娼,玷污佛门,却要求小和尚们六根清净,无私无欲,那肯定事与愿违,到头来连对佛的信仰也颠覆了。”
周秉义的话听起来都不过是老生常谈,甚至是陈词滥调。民间所议,比他的话尖刻多了,但在地方,各级官员轻易不敢那么说,相互之间不敢,公开说更不敢。当市委书记多年,大会小会经常讲反腐倡廉,他却从没说过刚才那种话。一位地方官员,更是不敢对北京官员说那种话。“抓小辫子”,整人的风气仍未绝迹,针砭时弊就有可能被整得半死。周秉义之所以敢说,主因是自恃屁股干净,不沾屎不沾尿,经得起用放大镜来观察。当然也因为以前不敢多说,压抑得太久,到了北京迫切想要释放一下思想气压了。
副部长和中纪委的同志都笑了。
副部长说:“秉义同志,你还没好好吃几口饭呢,我们招待所的菜不错,先把肚子问题解决了再聊。”
中纪委的同志说:“敢当着咱俩说这种话,证明他常在河边走,居然没湿鞋啊,难得!”
周秉义是聪明人,立刻意识到自己的话犯忌了,也就不再主动说什么,自顾自吃起饭来。他确实饿了。
三人便都没再说什么与腐败有关的话。
饭后,中纪委的同志告诉周秉义,明天是星期日,可以在招待所安下心来休息一天。星期一、二,他替周秉义请了两天假,他可以逛逛街,会会朋友。星期三,中纪委的车到招待所来接他。
周秉义回到房间,泡了个澡,一上床便酣然入睡。
他困极了,一觉睡到大天亮。吃罢早饭,逛新华书店,买了十几本书。之后的两天半,如饥似渴地读起来。一本关于政治的图书也没买,他认为自己早懂了,好政治便是为国为民多办好事,而不好的政治则是整天纠缠于主义是非,使善于耍嘴皮子进行政治投机的人大行其道。他买的都是些官员可看可不看的所谓闲书,冯友兰的《中国哲学简史》、蔡元培的《中国人的修养》、胡适的《白话文学史》、蒙田的《蒙田散文随笔》等,还有一本美国人写的大部头的《万物简史》,一本带彩图的中国科学院专家编的《多彩的昆虫世界》。记得小学三年级时,学校组织参观了一次昆虫标本展,他曾立志长大后要当一名昆虫学家。他看得兴趣盎然的还是后两本书,前几本书他大学时都认真读过,但见了油然产生一种亲切感,于是买了。招待所的服务员姑娘知道他是位厅级干部,看着他双手捧着一本关于昆虫的大开本彩色图画书入迷,都嘻嘻地暗笑。
那两天半时间,对于周秉义是无官一身轻的美好时光,尽管常常有忧愁袭上心头——关于弟弟一家的、关于妹妹回国后何去何从的问题,但他总体上感觉极其美好,无比享受。
星期三,中纪委为他开了简单的小型欢迎会,实际上是个见面会。他的新岗位是反腐倡廉政治理论与政策法规调研室副主任,领导说他的名片上可以注明“司局级”。
他说:“不必吧?”
领导说:“有必要,非常有必要,否则到了地方,很可能并不拿你当回事。”
会后,有一个人没有离开,他走到周秉义跟前,注视着他问:“秉义哥,还认得我不?”
他端详对方,似曾相识,但一时想不起来什么时候在什么地方见过。
对方说:“我是吕川呀。”
他还是想不起来。
“我是秉昆的朋友,当年我们是酱油厂的工友。”
“是你呀!”
他终于回忆起来了——当年自己做兵团知青时,有一年回家探家,弟弟的朋友们都来看他,其中便有吕川。
他说:“咱们只见过那一面。”
吕川说:“对。”
“后来你到北京上大学来了?”
“是的。”
“秉昆多次跟我讲到过你。如果不是受你的影响,秉昆可能还不会卷入一九七六年天安门广场那件事……”
“估计也会的吧。”
“你这么认为?”
“肯定也是我的影响,但这种影响没你想象的那么大。哥,你不是在埋怨我吧?”
“我埋怨你干什么呢?那事不是还让他有了段光荣历史吗?挺光荣了一阵子,是不是?”
“我也挺光荣啊。”
二人都开心地笑了。
周秉义感慨地说:“你们几个之中,就出息了你一个,他们现在情况都不太好,你知道吗?”
吕川说:“知道,秉昆后来那件事我也知道。我心里时常牵挂着他们,但我一个小处长,又在北京,心有余而力不足,帮不上任何忙。”他叹了口气
周秉义说:“牵挂着就够朋友了。”他沉默片刻又说,“中纪委的干部不同于其他部门的干部,以你的年龄,成为中纪委的处级干部,进步够快的了。”
吕川说:“我大学毕业工作不久就是副科级了,五年一个台阶,还算快啊?”
二人都笑了。
吕川提议:“哥,咱俩出去吃午饭吧,可以多聊聊。”
秉义说:“好啊。”
吕川说:“我请哥。”
秉义说:“那我高兴,不与你争。但我嘱咐你啊,以后不能跟我叫哥,别人会有看法。”
吕川保证道:“以后我就归你领导了。放心吧,我哪能那样呢。”
二人走到楼梯口,秉义改变了想法,拍了一下吕川的肩说:“别出去吃了。到中纪委的第一顿饭我更愿意在机关食堂吃。在那儿也可以边吃边聊啊!”
吕川是明白人,没有再坚持。
第七章
周秉昆从郑娟手中接过楠楠的骨灰盒,紧紧抱在胸前,泪如雨下。
“楠楠,楠楠,爸的好儿子,爸没去接你……”他泣不成声。
周蓉朝周聪使了个眼色,周聪要从父亲手中接回骨灰盒。
周秉昆不松手。
周聪小声说:“爸,妈更需要你抱抱她。”
秉昆这才松开了手。
周聪将骨灰盒轻放在靠墙的长方桌上时,秉昆已将郑娟抱在怀中了。郑娟的脸贴在周秉昆胸前,呜呜哭得像个孩子。周蓉、周玥和周聪互相看看,都流下眼泪。这时,蔡晓光停好车进了门,他想上前去劝秉昆和郑娟,被周蓉制止了。
周蓉小声说:“让她哭个够吧。”
蔡晓光则对周玥和周聪说:“你俩先回避回避,我们要说几句大人之间的话。”
周玥和周聪便到小院里去了。
蔡晓光对周蓉使了个眼色,她跟着他进到了小屋。
在楠楠遇害这件事上,郑娟的表现与秉昆相反。因为秉昆当时吐血昏过去,住院了,她表现得相当坚强,大大出乎朋友们的预料,也令周聪、周蓉和周玥特别敬佩。郝冬梅都对周蓉说:“换成我绝对做不到,实在想不到郑娟变得这么坚强。”郑娟在美国的表现尤其令亲人们刮目相看,也获得了许多美国人的尊敬。
“作为母亲,一个文化程度很低的中国母亲,我对儿子唯一的教育,就是希望他长大后是一个好人。如果他竟然不是一个好人,那么不管他多么出人头地,都会让我伤心。现在,他用行动证明了我的希望没有落空。我有多么悲伤,同时就有多么欣慰……”郑娟在大学里为周楠举行的追思仪式上说。
周蓉和冬梅,周聪和周玥,他们都想为郑娟写好讲话稿,让她事先背下来。
郑娟问:“需要我说很多吗?”
亲人们说不用,又不是演讲,几句就行。如果她实在不想说什么,其他亲人也可以代替讲话。
冬梅说:“你是楠楠的母亲,最好由你说。”
周蓉说:“如果你不想说,我可以代替你说。”
郑娟说:“我想说,话多了我说不好,就几句话我还是说得来的。”
周聪说:“妈,你如果想好了说什么,最好先说给我们听听。”
郑娟却说:“不用,妈又不是小孩子。”
郑娟在台上讲话时,只流泪,没有哭,甚至都没抽泣一声。
周蓉为她做翻译。她刚说了前两句,周蓉便猜到她接下来会怎么说。她的样子那么镇定,那么从容不迫,亲人们完全放心了。周蓉的英语口译水平是一流的,表现也无可挑剔。
参加追思仪式的师生们为她们鼓掌,那是不同寻常的,人们情不自禁地为她们的真诚破例了。
事后,有电视台和报社记者要采访。他们对周蓉郑娟姑嫂二人很有兴趣,两人中,一个是举止优雅、学养深厚的学者,而另一个是粗服乱头、笨拙淳朴的家庭主妇。他们认为很有新闻点,值得深度报道,但都被亲人们拒绝了。于是,竟有小报怀疑,除了母亲可能是真的,其余四位所谓亲人可能都是中国有关部门的人员冒充的。
美国就是美国,美国人对周楠母亲和亲人们的敬意完全是真实的,但他们对周楠舍身保护师生的赔偿却相当苛刻。周楠属于公派留学生,没有缴纳人身安全意外保险,学校不会为枪击事件受害者提供多少经济补偿,只会提供道义上的支持。美国也绝不是一个冰冷的国家,美国人也绝非冷漠无情的人类——对于枪击案件中的伤亡者,另有慈善基金伸出了援手,总算给了一些救济,但需要办理一系列复杂的手续。
当周蓉手持多份表格向郑娟说明情况时,郑娟平静地说:“咱们并不是来祈求同情和怜悯的,是不是?”
周蓉说:“那是,但你作为楠楠的母亲,有权利理直气壮地接受一笔……”她一时不知该用什么词,求助地看着嫂子冬梅。
冬梅也想不出更好的词,只能这么说:“弟妹,你别立即决定,今晚考虑考虑,明天早晨再告诉我们你的想法。”
郑娟说:“那我考虑考虑。我太累了,想一个人待会儿。”
周蓉们便都离开了她的房间,到了冬梅的房间。
周玥说:“她可别又倔又缺心眼。”
周蓉训斥道:“没你说话的份儿。”
周聪也说:“姑,大婶,自从我和我妈都有了工作后,我妈就再没认为钱对我们家很重要。她对钱的认识一向有限,够花就知足,你们真得从长远方面引导引导她。”
周蓉说:“你和表姐先出去,我和你婶商量一下。”
两个小字辈走出房间后,周蓉说:“对于钱,她是像周聪说的那样。万一她不开窍,咱俩该怎么办呢?”
冬梅也是个从小就没有金钱概念的人,她提醒说:“要不你再去给她讲讲美元和人民币的汇率?”
周蓉说:“看来有必要。”
她回到郑娟的房间,郑娟已躺在床上了。
周蓉坐在床边,绕了几个话题,开始谈到美元与人民币汇率。
郑娟流下泪来,她说:“姐啊,你比我这个妈还强,你还在法国见着了楠楠一次。可我……楠楠发了重誓,他爸不出狱,他就不回国。我那么多年以来,日盼夜盼,终于盼到他爸出狱的一天了,也终于盼到全家团圆的年头了,可见着的却是……我现在满脑子都是楠楠小时候的样子,不闭眼睛困得头痛,一闭眼睛楠楠就在我眼前,想跟我说话似的……姐啊,你跟我说的事,现在入不了我的脑子啊!”
听她那么一说,周蓉默默地退出了房间。她将郑娟的话对冬梅转述了一遍,冬梅沉思片刻,叹道:“你我谁都没资格替她做决定,左劝右劝也不好。她当然可以完全顺着目前的心情来决定,她怎么决定,我们只有尊重的份儿。至于她以后是不是后悔,咱们也不能太纠结,随她吧,就当她的任何决定都是天意。能顺顺利利地陪她来,又能顺顺利利地陪她回去就好。”
周蓉也沉思默想起来。
冬梅又说:“虽然我们是为她一家三口考虑,没有任何私利掺杂其中,但如果我们在钱的问题上话太多了,只怕反而会受到误解。事实是,咱们都是楠楠的亲人,只有郑娟一个与楠楠是骨血之亲,她和咱们的感受不同,咱们还是不要在钱的问题上一厢情愿地絮叨她了吧。她有小倔脾气,这一点你我都知道,万一惹她不高兴了呢?”
周蓉也说:“嫂子,那听你的。”
第二天早饭时,郑娟低垂着目光说:“姐,嫂子,我认真考虑过了……我是来接儿子回家的……楠楠这孩子的死,不能和钱沾一丁点儿关系。我敢肯定,秉昆也会是这么个态度。我们当父母的,如果花儿子用命换来的钱,那是种什么心情?再者呢,人家处处对咱们恭敬,拿咱们当高贵的人物一般接待,咱们五个人的来回机票、吃住,已经花了人家不少钱,所以你们替我谢谢就是了。”
周蓉和冬梅互相看看,都没说什么,默默点头而已。
周玥和周聪也互相看看,先后起身离开了餐厅。
“你妈脑子进水了。”
“你别当我面这么说我妈。”
“你妈也应该为你着想!”
“我也不能花我哥用命换的钱。”
“你和你妈脑子都进水了!”
“你再说这种话,我可生气了。”
“别以为我和我妈都是见钱眼开的人,我们母女完全是为你们一家好!你如果不愿劝你妈改变想法,那就随你们母子的便吧!”周玥竟先生气了,不再回餐厅,悻悻地回房间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