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3章 :局中有局3

  “请问二位,这是何地?”

  “你不记得刚才的事了?“玉桑有些不信地问。

  ”刚才?刚才发生何事?”男子不解地看向玉桑。

  玉桑刚又要说话,燕七歌却抬手示意她停下,收起原本在指间凝聚的灵力幻剑,提着灯笼上前一步道:“不知公子如何称呼。”

  “在下姓胡,字子悦。”

  “你可还记得你做过何事。”

  “我……我记得然儿要出嫁了,我到江边祈求江神为我示意,然后……然后……”胡子悦的脸色随着回忆一点点开始变化,他紧皱起眉头,然后捧起自己的额头似是极为痛苦地蹲下了身子。

  “然后你可是答应了谁什么事。”燕七歌淡淡地问。

  “他说能帮我与然儿永世不分,我们能永不分离,只要我甘愿交出自己的魂魄,他就能帮我留下然儿。”胡子悦闷声痛苦地回答。

  “他现在哪?”燕七歌上前一步发问。

  但还来不及听胡子悦回答,燕七歌忽然传来一声闷哼,眉头微动,眼神变深沉而愤怒,他慢慢侧过身去,发现自己的腰际正深深扎着一支鱼骨匕首。

  “你毁了我所有的努力,你该死……”柳茗然眼里泛着碧绿的光,狠狠地出声,同时又将握着的鱼骨匕首刺深了几分。

  燕七歌皱眉,但却未待他有所言语,一旁的胡子悦慢慢站了起来,睁大眼睛颤抖的声音叫起来。

  “然儿……你是然儿……”

  柳茗然闻声侧过眼,发现是那个自火光中摔落出来的男子正在看着自己,目光深情而吃惊,可她却没有丝毫反应,泛着碧光的眼冰冷无情。

  “我是子悦,我是子悦呀。”胡子悦激动地说着,伸手就去拉柳茗然的手腕。

  “不要。”燕七歌出声阻止,但为时已晚,柳茗然侧手为掌狠狠拍在了胡子悦的额头,他的魂魄在他不敢置信的表情里一齐四下飞散,随后柳茗跃身飞走落进了连片的芦苇荡中不见踪影。

  在柳茗然逃跑前,她意味深长地看了玉桑一眼,显得有些不解,这让玉桑不由心头一紧,因为就在刚才,她看到了柳茗然在背后的偷袭出手,她却没有阻止,显然她是发现了。燕七歌顾不得去追柳茗然,迅速将引魂灯笼高高抛起,曲指捻决,以指为笔在空中划出数道召魂用的符,将胡子悦的散魂困集于中间不让其四散,再以牵引之术将散魂引进灯笼,待他收回手时已经是满头细汗。

  看燕七歌身形趔趄,玉桑上前扶住他,发现他浅色的衣袍已被腰际的伤口渗血染红了一大片。玉桑这才想起,燕七歌虽厉害,可他毕竟也是凡胎,这一刀伤的着实不轻,流这么多血出来是个人都受不了,不禁有些担忧,问:“这伤口好深,你还撑得住吗?”

  燕七歌侧头看玉桑,面色泛白,抬手摇了摇似乎是想要否认,可话还没说出口,他就慢慢

  闭上了眼睛,身子软软地到在了玉桑的肩上。

  “燕七歌,燕七歌……”玉桑叫了他两声,见他丝毫没反应,才知道他是真的昏死过去了。

  玉桑扶着燕七歌,左面四顾之后目光落到了旁边大火烧过后的残石上,伸手一探,便有一样东西自石后飞起被玉桑握到了手中,正是刚才自火光中飞落出来的那样东西,那只她曾见过的八角祭魂盘。

  玉桑的嘴角露出笑意,将祭魂盘收起,再侧眼看看自己肩头的燕七歌正双眼紧闭,又有些觉得对不住他,但若不如此,让柳茗然袭击他,她又没有机会在这种情况下拿走祭魂盘。“燕七歌,别怪我。”玉桑嘴里念叨着,扶起他走出火墙。

  那辆他们来时所乘的马车还在,玉桑将燕七歌安置了进去,再看燕七歌,大半的衣衫已被血浸染,脸色白得跟宣纸一般,再这样下去估计他就要一命呜呼了。思量片刻之后玉桑从怀中取出平日用来装妖物内丹的乾坤袋,从里面取出一颗通体莹白的丹药塞进燕七歌嘴里,运气帮他咽下后转身下车。

  “从这一刻起,你所经历的事情在下次醒来后都会忘记。”

  立在马车旁,玉桑闭目听风,捻指于胸前许久,周身渐渐散发出银白色的光,直到那光芒将她包围淹没,她取出白玉毫笔在面前用力一划,天地之间就似是被突然撕开了一道口子,飓风自裂口处刮出来,将玉桑的头发和衣裙吹得向后飞扬,她翻身一跃跳上马车牵起马缰狠狠拍了一下马臂,那马就嘶鸣一声冲着那道裂口直奔而去。

  马车通过裂口,玉桑被巨大的风力吹翻跌进车厢内,随后马车猛然摇晃着向前颠簸,玉桑努力揽住昏迷的燕七歌不让他因颠簸再受伤,不时马车狠狠撞到了什么上后停下。

  前一刻的天翻地覆归于静止,玉桑抬起头听了听,四周十分安静,起身将燕七歌重新扶着靠回马车的厢壁上,她掀开车帘走出去,一幅巍峨壮丽的景象就映入眼帘。

  数十丈高的红色高墙左右铺展,一眼看不到尽头,红瓦白墙的四角飞檐城楼高耸于面前,雕栏刻龙,描金漆,四角威坐鸾兽面向四方,弯兽口衔琉璃灯,下束金铃铛,从前那四盏琉璃灯长明不灭,而灯下的金铃铛在有风的日子里就会吹奏出悦耳的曲子,那乐声和灯光向征和传递着风间一族的魂旨,有风即行风间,有灯即引魂归,风过千面不息,灯照四方不灭。

  但是现在这里灯灭风息,四周安静到没有任何响动,如同真空实的一般。玉桑跳下马车,牵起马缰上前,推开那扇红色的大城门,随着吱呀的门轴转动声,一幅宫城景色就尽展眼前。只是这里并没有外城墙所见的那般富丽恢宏,这里有的只是断井颓垣,曾经高耸入云的金色宫殿已然退去光泽,偌大的广场上尽是荒草断壁,和大火烧过的残迹。玉桑重新跳上马车,挥动马缰长驱直入,沿着大理石铺就的直道一路向前,穿过坍塌过半的午门,再穿越残破的中央大殿,所经之处唯有马蹄和车轮声。

第34章 :局中有局4

  直入上林苑,经过一处残破的花院,眼前的一切突然开朗起来,花院之外就是方圆百里的一所内湖名曰太液,太液湖中央依稀可见雾气缭绕的孤岛,湖上有白玉栏桥横往通。相传那里是凤凰栖息之处,上古凤凰一族在开天之后出了王母这样的大角色,曾辉煌一时,但后来又在几万年里渐趋凋零,最终仅余了一脉凤凰神族于世,那一族的祖先与风间族的祖先私交甚好,就将栖息的太液岛搬到了与风间族毗邻的地方,到如今这岛上就仅有一位凤凰族的少主留在那里。

  玉桑驾着马车行上桥,一路轻车前驰,进入湖中央便如入云间,伸手不见五指,只觉周身置于云雾。

  前行摸约半个时辰,玉桑停在了桥头,面前有株樱花在云雾中半开未开,树下蹲坐着一只小白狐狸,模样十分可爱讨喜。

  玉桑跳下马车上前,蹲下身去伸手逗那小狐,却不想那小狐忽然就跳了起来伸着利爪直扑玉桑面门。玉桑大骇,扬手将她狠狠挡开,那小狐就转身跳进了雾中不见踪影,玉桑跟着朝前跑过几步,在经过那株桃花时忽然觉得像是被谁一拉,就朝前趔趄了一步,待她再定睛去看时眼前景色已然变样。

  没有了一丝雾气,面前是灼灼十里的樱花树林,繁花如云堆叠在枝头,时不时有绯白色的花瓣洋洋洒洒地飘落下来,地上是落英缤纷,一放眼望去满地花色,这里的一切如方才所见的残破之景犹如两个世界。

  “我还说,谁有这样大的胆子敢私自来闯我的太液岛,原来是你。”有清朗慵懒的声音自上传来,打破四周的宁静。

  玉桑寻声抬头望去,果然见到前面一棵樱树上立着个男子,面容清俊,唇红齿白坦比女子,一头黑发如瀑倾泻落在肩头,身着紫色锦袍,绣大团的牡丹花样,袖口变是金线织错,十足的富丽但穿在他身上却丝毫不显俗艳,反是更衬得他贵气。

  “紫凤,好久不见。”玉桑看向那男子,露出些许笑意。

  “还真是好久不见,自打你离了大靖城就再不曾来看我一眼,信儿不传一个,我还以为你都不记得我在儿了呢。”立于树上的男子冷冷回声。

  “这不就来了吗。”

  “你来,不过是有事求我。”男子瞥了玉桑一眼,抬起下巴微侧过脸,显得十分倨傲。

  “紫凤,好紫凤,别生气了,回头我帮你煮壶花酿。”玉桑软言软语地向紫凤卖起乖。

  “你以为一壶花醇就能打发我?”

  “那你要怎么样,难不成我都来了,你还真要把我赶出去不成。”

  “两壶,至少两壶。”

  “成交,你快些下来,帮我去瞧个伤势,再晚些我怕他就没命了。”

  紫凤自树上轻轻一跃落下,被玉桑拉着就走,不禁有些报怨,道:“瞧你那心急的样,难不成是你家小相公受了伤。”

  玉桑白了紫凤一眼,拉着她回身化地移形,转眼间就到了停靠着马车的桥头处,掀起车帘示意紫凤上去,紫凤却很是嫌弃地瞥了一眼,道:“将他送到云锦阁去吧,把我的医箱送过来。”

  “是。”似乎是在一瞬间,旁边的那些个樱树草木后面走出了十几个容貌妍丽,衣着纱裙的女子,温柔地应着紫凤的话。

  半个时辰后,在太液岛的云锦阁外玉桑有些发呆地立在一株万年青旁边,身后站着一个捧着茶具的小婢,屋里紫凤正在为燕七歌治伤。

  不久,屋门打开,玉桑回过神来,快步进了屋内,看到紫凤正在一只铜盆边由婢子淋水洗手,身后的床上躺着依旧昏迷的燕七歌。

  “他怎样了?”玉桑问。

  “流了些血,中了些妖毒,不过这些对我而言都是小手段,隔个一宿保准他比从前还结实。”

  紫凤边接过婢子递上的手手巾拭手边回。

  玉桑暗自松下一口气,然后笑道:“那就多谢你了,回头我就去取花酿给你。”

  这本是没什么大碍的一句话,却不矢为何紫凤一听就变了脸色,将手巾丢进铜盆中转过脸来看玉桑,意味不明地笑道:“听你这话似是有多急看还清我人情,巴不得我和断得一干二净,难道你忘了吧,你可还是这太液岛的半个女主人呢,我的娘子。”

  玉桑在听到最后字个字时脸色变得煞白,低下头微微握紧了五指,隔了片刻才道:“紫凤,我不想与你争吵,我先出去一阵儿。”

  说完玉桑转身出门,大步离去,紫凤却更显气愤,追上几步冲着门外大喊道:“宇文桑,你回来,你给我回来。”玉桑并没有因为紫凤的话而停下脚步,转而曲指闭目念咒,迅速移形离开了云锦阁。

  玉桑离开太液岛回到大靖城,去一处残败的乱墙之下,周围杂草丛生,四处都是大火过后的痕迹。玉桑退后几步,又上前几步,伸手在那墙上拭了拭,就找到一些久远的划痕,沿着墙一路向前那上面的划痕凌乱不堪,有的深见青砖,这些都是刀剑留下的。

  走过断墙,玉桑看到了一所雄伟的宫殿,五脊六兽居于飞檐之上朝八方观望,蚩吻雄踞殿脊昭示着大殿曾经的辉煌威风,大殿高居于百丈基台之上,左中右三道千步石阶向前延伸直通大殿,但因为年久失修殿阶多有残坏,有的地方还生出了杂草青苔。

  玉桑站在台阶之下仰望宫殿,抬脚想要走上去,却在走了一步之后又退了回来,坐在台阶上,她从怀里取出那只已经没有毛综的白玉毫笔轻轻抚摸,这里的第一个地方都这么熟悉而陌生,每一个地方似乎都留着那些熟悉的身影。

  想着想着,她握紧手里的笔闭上眼睛,侧头将脸贴在台阶旁边的石雕上开始打盹,记忆就从脑海中显现,父王,母后,哥哥,还有那些将他捧在手心上的族人们,他们的笑脸,声音,都似乎就在身旁……

第35章 :风间大靖1

  他们说她是风间族的明珠,是风间族最宝贝的公主,所有人都爱护她,所有人都宠溺她,她曾拥有那么多人的爱,就算是在最后的死亡时刻,他们也没有改变,他们将最后活下来的机会留给了她。

  “我好想你们,好想,好想……”玉桑闭着眼睛伸出手在空中轻轻拂动,似乎那些熟悉的面孔就在身边,不知不觉间就有东西自眼中滑落滴落到了阶上。

  “你在哭?“突然的声音自传来,玉桑有些被惊吓到,慢慢睁开眼才发现燕七歌已不知何时立在了几步之外的荒草之间。

  玉桑站起身来,尴尬而茫然地看着他,道:“你怎么来这儿了。”

  燕七歌并没有回答玉桑的话,只是负手走过来,在她面前站定,打量玉桑片刻后仰头看向面前高高的宫殿,道:“大靖城,风间大靖,这里是上古风间族址。”

  玉桑走过几步,扭头顺着燕七歌的目光向上看,那大殿就如同一位孤寂的老者,矗立在那里等待主人的归来。

  “世间有传言,当年风间一族被人间始祖皇帝尽亡于一战,唯有风间族长最小的女儿逃过此劫。”燕七歌侧头微微仰望立在高阶上眺望的玉桑。

  “两千年前风间族灭,大靖城破,大靖皇宫也被毁,所有风间族人尽亡一战,唯有我活了下来。没错,我就是风间族的最后一个公主,宇文桑。”玉桑笑着侧头冲燕七歌嫣然一笑,随后又重新眺目仰望。

  燕七歌没有再说话,只是立在原地看着面带微笑却眼神悲伤的玉桑,许久之后他伸出手握住了她垂在身侧的手。

  玉桑愕然扭头,发现燕七歌正用一种从未见过的眼神打量着自己,燕七歌伸手将玉桑眼下的一点残泪拭掉,道:“以后不用背着我掉眼泪,也不用见了我就强撑笑脸,若你想哭可大方地当着我的面,我不会笑话你。”

  玉桑愣住,半晌才木然是点了点头,然后有些叹息地转身离开,道:“谁知道你一转身还认不认帐,回头还不照样欺负我。”

  “其实……”燕七歌欲言又止,玉桑是从未遇见过的,就又转过身耐心地看着他的等下文。

  “其实我并不是想欺负你,只是……只我太久独身一人,已忘记如何对一个人好。如果可以的话,多给我些时间,我会学一学普通人的方式,照顾你,对你好,只是你不先离开,我就一直陪着你。”

  燕七歌说得很慢,脸上是一种从未有过的局促和尴尬之色,玉桑看着他一动不动地呆在原地,这太她惊讶了,这哪里像是总高高在上用鼻孔看人的燕七歌说的话,她怀疑这是自己的幻觉。

  “你不信吗?”看玉桑迟迟不出声,燕七歌显得有些失望。

  玉桑回过神,停顿之后笑了,眼里笼罩上无奈和悲伤,她在心里默默地道:“何又如何,等我们离开此地,你肯定不会再记得今日的话,只要你离开此地,今日在此的所有的记忆都会消失。”

  但玉桑并没有把这些讲出来,只默默地点了头,道:“我信。”

  玉桑上前轻轻拥抱燕七歌,不让他看到自己的表情,燕七歌轻轻揽着她的腰际,一个刹那的瞬间玉桑觉得这种感觉似乎非常熟悉,但却又记不起熟悉在哪。

  “伤口还疼吗,紫凤说要休养一晚的。”玉桑在闻到燕七歌肩头的药香时发问。

  “紫凤?就是那个大夫吧,他似乎是不太想我继续留在那里休养,火气大的很。”

  “我们自幼相识,他心地不坏,只是脾气不太好而已。”

  “你求他救我,看来我要欠你人情了。”

  “你想还我这个人情吗?”玉桑笑问着退开燕七歌。

  “你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