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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爸爸,这你可就冤枉我了,虽然我听说怀双胞胎的孕妇很可能患上双胎消失综合征,有20%到30%的可能性胎儿之一在出生前会死 去,优胜劣汰无可厚非。但姐姐既然已经成为我的姐姐,我怎么可能糟 糕到伤害手足的地步。”
爸爸久久说不出一句话,觉得世界上再没有一个人会比自己这个女 儿更恐怖。
偏是她字字诛心,脸上的笑容还带有那种小孩儿的天真。
“爸爸你不是向往自由吗?我倒觉得离开了妈妈,你才反而容易彻 底失去自由。“
“你是在……”男人用颤抖的声音问自己的女儿,“威胁爸爸吗? ”
“当然是啊。”洛川笑得更深了,“其实爸爸你一点都不迟钝呢, 我的自私狡猾可都是遗传你的。你知道你为什么喜欢姐姐吗?因为她才是像妈妈的那个。你都没有意识到,自己有多爱妈妈。 ”
溪川本来哭累了,已经睡着,却被突然的手机短信铃声惊醒。
“小家伙,你们那边又出什么大事了? ”
“你是说之前发短信到现在这四个多小时吗?什么也没有发生,我 在房里睡觉呢。怎么啦? ”
“姐姐得了抑郁症。”
溪川对着手机挠挠头,很快找出了合理的解释。应该就是因为爸爸 妈妈闹离婚吧。
可是又好像哪里不对啊……
“你那边爸爸妈妈还没离婚吗? ”
“没有。真的没离婚。就只是姐姐得了抑郁症,而且不是刚才得的,在其他人的记忆中她已经生病很久了,我想是因为你那边的改变造成的。”
那就更奇怪了。
爸妈没有真的离婚,姐姐怎么会患上抑郁症?完全没理由。
溪川又怎么体会过,即使是生活在同一屋檐下的家人,也有可能对家里大事一无所知。她甚至连自己衣柜里多了条裙子都还没发现。
第9章
与以往每一次晚餐一样,一家四口重聚在餐桌前,做父母的甚至不 时流露些刻意的幽默来活跃气氛。但溪川明显感觉到,气氛从本质上改变了。
冬季独有的阴云笼罩在家庭上空,餐厅犹如一个边陲小镇,只在需 要时被点亮,其余时间被漆黑的海水和灰暗的岩石环绕。 秘密是完整冰面下穿梭的鱼,姐姐知道它们的存在。
姐姐对此的解释是,爸爸最近压力很大,那天又喝了点酒,只是孩 子气地发发牢骚,已经向妈妈道过歉,那件事算是过去了。
溪川注视着姐姐的眼睛,确定她已经触摸到那些冰下的鱼,他们只 对自己隐瞒。
她虽然喜欢逃避思考,但她不傻。
如果像姐姐说的那样,爸妈已经完全和好如初,姐姐就没必要一直 阴沉着脸了。
溪川想起小时候一些饭桌上的零散记忆,妈妈总是抱怨物价飞涨, 水电煤气费用都比从前要高;爸爸总是抱怨一路上苛捐杂稅太多,收入 也大打折扣。听似都是鸡毛蒜皮的闲聊,长大后才知道双方的核心意 图,一边持续地表达着“需要钱”,另一边持续地推托着“没有钱”。 姐姐家从不曾发生这些,至少在自己进入家中之后,伯父伯母没有展开 过围绕金钱的暗示。
但如今也出现了类似的暗流汹涌,流动着别的焦点。
看不见的危机,并不代表不存在。
学校里也是一样。
群架事件投票结果被汇报给学工委老师,两个带头闹事的男生受到 同等记过处罚,学工委老师并没有反对,而是直接按结果通报,当时照 常说了句“辛苦你们了”。
一个月后,新任纪律部部长被撤换了。
因为隔了一些时日,部分不太敏感的学生都没把这两件事联系 起来,还有的开玩笑打趣:纪律部部长是损耗率颇高的职位,像《哈 利?波特》里的黑魔法防御课老师。另一部分敏感的学生总觉得应该反 对这次撤换,却又拿不出什么反对的理由,毕竟学工委方面连撤换的理 由都语焉不详,又怎么让人反驳。
更多的学生觉得事不关己,学校里有不少帮助维持日常工作的学生 干部,受益时感激他们的付出,受管束时又嫌他们烦,有时嫌他们死板 不懂变通,有时嫌他们拿着鸡毛当令箭,但无论如何,像他们这样的人 总是好处不尽的吧?更有机会得到荣誉,也许还能有加分便利。从谁换 成了谁,和大家又有什么关系。
纪律部部长李佳一同学非常洒脱,毫无异议,得到通知后把手上的 文件夹就地扔下,还没等其他人反应过来就从办公室出去了。
这件事几乎没有激起任何风浪。
之后一个星期,学生会的文艺部和体育部合并,部长、副部长没有沿 用从前那四位中的一位,而是从体育特长班挑了个愣头愣脑的傻男生,自 然,也没有经过任何选举程序。大致情形就是,学生组织开着会,社团社 长们在汇报取得的进展,老师走进来把四位部长副部长叫出去,然后领着 一个生面孔的二年级男生走进来宣布:这是新的文体部部长。
这时,再迟钝的人都觉得有点不对劲了。
几个女生商量了一阵是否要试着排挤这个莫名被老师从球场上拉 过来的男生―他穿着运动服,手里还抱着篮球,但觉得他其实也很无 辜。也提议是否向老师挑明反对这种任命方式,又抵不过总有人觉得只 是局部人员变动,多余的折腾说不定会累及自己。
再加上不久后就是期中考试,身为学生总是优先忙着备考,身边又 陆续有一些职位被撤换,动作不算大,也没有引发抗争。
考试之后接着有两周学业上的情绪波动。
等到一切尘埃落定,学生组织里有超过三分之二的职位被撤换了, 只有工作繁重的部门保持着原有的运作方式。
新人们有些是教工子女,有些在拉帮结派,学生会和自管会同时陷 入混乱,相比起来,按惯例负责承办年末各项文体活动的学生会更加捉 襟见肘。新任文体部部长毫无组织能力,秋季运动会几乎所有维持秩序 的工作都是由权保部救急的。
谁也不知道这到底是一个警告还是一场大换血,也没有人知道到底 什么时候能结束。
自进校起就被灌输的学生自主管理的理念,一夜之间好像忽然全部 被推翻了。
“你们学生会怎么了? ”陈谅走进寝室时忍不住问,“为什么把柳 洛川撤掉?”
“我也想知道,”夏新旬连眼脸也没抬,每天都有人问类似问 题,他听得耳朵都生茧,但大部分人和陈谅的初衷不同,只是想挖掘 点八卦。
“看她自从那之后就每天闷闷不乐的,换人没跟她商量吗? ”
“也没跟我商量啊。投票时可是所有人都做了选择,就意味着承担 后果,事后别抱着侥幸心理。真到了承担后果的时候自然应该接受,难 不成还得满地打滚吗?”
“你就不采取点反击措施? ”
“反击措施当然考虑过,但也的确到了应该换届的时间节点,再 怎么换也换不回柳洛川身上。我提过一次辞职去表达不满,学工委不批 准,想来应该是现在换人这么频繁,工作还需要另一些人来做,柳洛川早点离开还乐得清闲。”
“她可不这么认为。”
“你确定她闷闷不乐是因为学生会?她这次期中考试班级排名 三十九。”
“直的假的?你怎么知道? ”
“去办公室的时候听老师正在说,听见的。”
而且并不是假装的,新旬觉得她的后续反应也不像故意保留实力。
没有特别约定,周五散会后,溪川自然留了下来,和新旬一起等待 其他人离开,偶尔对视一眼,从对方的眼神里已经差不多能领悟接下去 话题的走向。
“那么……柳洛川……”新旬先开口。
“姐姐在班里有什么反常举动?”
“期中考不是意外吧?”
溪川点点头,“未来的我说,姐姐得了抑郁症。周围的人记忆一直如此。应该是我们这边的改变造成的。”
“我们到底改变了什么?”
“我也不知道,现在思路很混乱。我从来没有这么害怕过,这几天 事无巨细都想问个清楚照着做,生怕又改变了什么无法挽回。看起来更 可能是因为我而不是你,因为问题出在姐姐家里。”
“什么问题? ”
“不会让我知道。”
男生沉默片刻,再抬起头,“你愿意为你姐姐付出多少?”
“我愿意为她打开所有饼干盒子,如果你指的是这个。”
“对。我所知道的最大疑点就是,一个人为什么要故意伪装,更改 惯用手、装作不那么聪明。”
“装作不聪明? ”
“嗯。如果我没猜错,你姐姐比她展示出来的成绩优异。不过这次 期中考是个例外。”
“我记得从小惯用右手的是溪川姐姐,更聪明一点的也是溪川姐姐。她们小时候就很喜欢玩’猜猜我是谁’的游戏,虽然两个人惯用手 不同,但她们恶作剧时会装出对方的习惯。爸妈都猜不准,只有我每次 都能猜对。”
“凭借什么猜对的? ”
“……声音……叫我的方式,喊我名字的语调节奏。”溪川看向新 旬微笑起来,“我从来没有告诉过任何人是怎么猜到的。这是我的独门秘籍,只不过后来不需要用上,也没有人再问过了。”
“车祸之后,她们俩中任何一个都没再叫过你的真名,你又是怎么 确定的? ”
“……我不能确定。我的依据是车祸时的记忆,但我对车祸时的记 忆不如对’独门秘籍’来得有自信。”
“我记得你说,柳溪川坐在副驾,柳洛川坐在后排安全座椅上,这个位置你确定吗? ”
“确定。因为溪川姐姐晕车。”
“从结局看来是没错。坐在安全座椅上的确生还概率更大。”
“但其实洛川姐姐受伤也很严重,当时满脸是血,很多地方骨折, 在ICU抢救了三天才度过危险期。”
“骨折? ”
“骨折,怎么了? ”
“什么部位骨折? ”
“肋骨、梯骨……”溪川指指自己的前臂,“哦对,我姐姐眼睛也 受伤了,她直到现在右眼视力还很低,因为在那次事故中视神经受损。 你仔细看她右眼这儿有一道伤疤,不太明显。”
“去世的那位也多处骨折吗? ”
“我不知道。只知道是玻璃碎片划破了动脉失血过多,来不及 抢救。”
“溪川。安全座椅之所以叫’安全座椅',是不太可能造成这些部 位伤害的。你姐姐受的伤更像是副驾座上受安全气囊爆炸的冲击。你再 仔细回忆,你从安全座椅上拖出来的姐姐,真的是眼睛受伤这个吗? ”
溪川陷入沉思,却又突然感到难以呼吸,仿佛被人扼住了颈,逐渐 头晕目眩,手脚麻木。
新旬急忙四处寻找,翻出一个牛皮纸袋罩住她的口鼻。
几十秒过去,女生脸色终于恢复。
男生扶她坐下,去饮水机边接了杯温水,回身望向她。
“我对那天晚上的印象很模糊。根本没有办法回忆。但我觉得,我 不太可能会搞错。”
男生点点头,回到她身边坐下,“未来的你有没有告诉你,我数学 竞赛要去集训? ”
“嗯。你什么打算?”
“你觉得呢? 一个人应付得来吗?可能等我回来学生会、自管会都 完全变了,我担心你在我离开的时候忍不住和他们硬碰硬,把老师得罪 光了还一无所获。”
“未来的我说,这些事本来发生在下学期临近期末,高三我转学去 别的学校了,没有亲身经历过。”
“怎么会转学? ”
“受了外伤,怕自己维持不了完美形象,逃走了。”
她这样坦然地承认弱点也很少见。
男生露出了久违的笑容,“那么现在呢?打算按时逃走还是留下? ”
天气渐凉。
自从得知姐姐患上抑郁症之后,溪川知道人生不是那么容易修改 的,瞎折腾可能会变得更糟,只好谨小慎微按剧情走。新旬按计划去参 加集训,未来那边姐姐的病情不见起色,学生会和自管会的好朋友们一 个接一个被撤换。
感冒第四天。
溪川擦擦鼻涕,觉得这样下去自己都快要抑郁了。
李未季把窗推开,一阵冷风灌进寝室。面对溪川一脸的“这时候开 窗是不是想杀人”,她淡然解释:“换换空气有助于赶走感冒病毒。”
“我这不是病毒性感冒。”女生急于争辩,“明明是冻病的!”
“冻病的是明明,所以你还可以坚持穿秋季校服短裙是吗? ”
溪川不服气地白她一眼,卫生纸团在半空划过抛物线,落在门边的 垃圾桶里。
“耶--!“
回头正迎上李未季心累的目光,“真是开关少女啊你。”
“什么开关? ”
“本性一副好吃懒做的死样子,垃圾满地扔。走出门去装得人模狗 样,这样的’校花’,我简直做梦都要笑醒。”
“是官方评的还是民间评的?” 一边说着,一边又拆了一包猪肉脯。
“民间。我以后要是发迹了,第一件事就是在母校食堂门口免费派 发眼药水。”
“民间啊……”听她语气好像还挺失望似的,转而又燃起新的希 望,“他们有没有计划集资给校花买点什么吃的?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