美绪看到男人胸前的名牌,“松田大吾”。她又把宾客名簿确认了一遍,这个名字确实写在上面,却没有记录职称。

“大致弄清楚了。”

听到圭史的声音,美绪转头。

“我看到了那边三个人的异象。”

他所指的三人,即藤堂夫妻和坐在他们身旁的干事手塚。

“他们的未来和其他人的很不一样。藤堂教授的夫人和手塚会得救。”

还是第一次听说有美绪之外的生还者。

“首先,教授夫人会在派对中途倒下,因为不舒服而被救护车送走。爆炸时她不在现场。”

宴会中途出现急症病人的情况并不罕见。为此,会场不仅常备AED(自动体外除颤器),负责人森本还去消防队学习过心肺复苏等急救技能。尽管如此,美绪仍旧觉得意外。虽说上了年纪,可此刻茑子夫人还在快活地跟客人们聊个没完。

“然后就是手塚,爆炸发生时,他就站在你的身边。”

“我身边?”

“把你救走的就是他。”

美绪吃惊地朝自己的救命恩人兼大学讲师看去。他和美绪大致生于同年代,一派学究型人物的感觉。看上去老实耿直,但关键时刻或许是个靠得住的人。

“但在手塚身上,我还看到了其他奇怪的异象。他在教授身旁拔掉葡萄酒瓶塞,给教授倒了一杯。在要给夫人倒酒时,却当场摔了。”

“摔了,是指摔倒吗?”

“嗯。难得的好酒流了满地,全都浪费了。”

Comedy relief:穿插在紧张场面中的轻松镜头或活动中的喜剧性调剂。 这场“comedy relief” 的登场使美绪的紧张情绪得到了片刻的缓和。她的救命恩人似乎是个笨拙的人。“那是惊喜环节的演出,会给教授秘密地送上葡萄酒作为礼物,没想到他会摔倒。”

“但这种场景为什么是非日常性的事件呢?”

“当着一百五十个人的面摔倒,很非日常啊。”

圭史连连摇头,一副无法接受的表情。

美绪重新把目光投向主桌,开始思考。刚才得知的两起事件,不是正好可以拿来验证预知的真伪吗?只要手塚在赠送葡萄酒时摔倒,茑子夫人也因急病而倒下,派对全员的未来也都将按照圭史的预言发生。

圭史把话题转移到主宾身上:“藤堂教授也有奇怪的异象。他站在出口附近,当着众人的面,看上去想要说明些什么,手里还拿了一个小胶囊。”

“胶囊?会不会就是炸药?”

“应该不会。只有药丸胶囊那么大,就算是火药,连烟花都放不起来。”

既然是教授亲自和全体来宾讲话,那应该是预定在最后进行的主宾致辞环节。

“他是应用化学的教授,会不会要发表人生最后的研究?”圭史说道,“在那之后,教授就被火焰吞没了。”

藤堂教授将会死去,而夫人会得救。美绪悲哀地看着即将死别的老夫妇。

“从时间点去想,犯人的目标应该就是教授。或许跟胶囊也有关系。”

“圭史,再看看那个人的异象。”美绪边斜眼偷窥松田大吾边说,“窗边那个身材壮硕的人,他的脚边有个大纸袋。”

圭史把眼睛转向松田,在他身上花费的预知时间比其他人都短。传达异象内容时,圭史声音很紧张:“糟糕,那人有手枪。”

“手枪?不是炸弹?”

“嗯,他会瞄准某人射击。”

“看不出被击中的人是谁吗?”

“看不出。不过也是朝向出口那边的。”

美绪留意到,松田上衣的下摆有一侧不自然地膨胀着。如果是手机,未免太大了。会在日本持枪走在街头的人,无非是警察或黑帮,但从松田的外貌很难判断他属于哪边。

“他到底是什么人?”圭史说,“会场里有警卫吗?”

“没有。只能靠我们去确认了。”

“啊?”圭史不禁无语。

美绪打量着圭史白皙瘦弱的手腕,定下作战计划:“我去跟他搭话,圭史你站我旁边。万一发现什么就大声呼叫。你可不能动手。”

“好的。”

美绪下定决心,朝松田靠近。她装出看护圭史的模样,若无其事地和他站在一起。尽管伪装出平静的神色,内心仍旧悸动得厉害。

“这位客人。”话一出口,对方立刻用警惕的目光瞪过来。即便备受压力,美绪仍旧迅速拿起对方脚边的纸袋。虽然看不见袋子中的东西,却感觉得出相当有分量。“需不需要把您的随身物品寄放到衣帽间去?”

“少管闲事。”松田粗声粗气地说着,一把抢回纸袋。

“需不需要给您送点饮料过来?”

“不要,别管我。”

就在接不上话的美绪思考下一步该怎么做时,圭史开口了:“我叫山叶。”

松田瞥了圭史一眼,一言不发。

“松田先生和藤堂老师是什么关系?”

“干吗问这个?”

圭史说不出话来,美绪立刻接上:“这场立食餐会也是社交场合,所以我们才会给各位分发名牌……”

松田打断美绪的话,低声说道:“你是这里的员工?”

“是的。”

松田背对会场,面朝窗口站立,悄悄让美绪看了自己的警官证。知道对方的身份后,美绪顿时松了口气。

松田又指了指圭史:“能帮我把他赶走吗?”

美绪点了点头,圭史立刻做出了解的表情,退到会场一角。

“我在这里执勤,不能喝酒。”松田警官说道,“我是藤堂教授的警卫,还带着这个。”

刑警打开纸袋让美绪往里看。袋子里塞了一件看起来颇有重量感的、类似纯黑色衬垫的东西。“知道这是什么吗?”

“防弹背心。”

面对迅速给出答案的美绪,松田似乎很意外。

“以前我见过。”美绪掩饰了过去,“您说是警卫,意思是藤堂老师被谁盯上了吗?”

“可能性很高。”

这是和爆炸直接相关的线索。没有为爆炸安排警戒吗?

美绪边想边问:“有人带枪进入会场了?”

“这件背心也能防住刀具。”

美绪不由得感到佩服,能够同时预防手枪和刀具的攻击,看来防弹背心的技术在这五年里取得了长足的进步。

“但教授或许感到自己有责任,怎么都不肯穿,给我增加了不少负担。”

“您说的‘责任’是怎么回事?”

松田朝数米开外的藤堂教授看了一眼,毫不懈怠地用视线扫过包围教授的人后说道:“三年前,藤堂教授的研究室发生了一起事故,实验中产生出有毒气体,导致三名学生死亡。最终受到处分的只有负责指导实验的助理教授,藤堂教授完全免责。”

“这么说盯上教授的,就是恨他的人?”

“也不能这样断言。出事的那间实验室本身存在安全问题,换气设备不完善。但当时的法律对待国立和私立大学截然不同,就算实验设备的安全性不完善,也没有针对国立大学的惩罚规定。”松田似乎忌惮着周围人,压低了声音,“直到最近,判定结果才公布,藤堂教授被判无罪。然而就在第二天,教授家就遭到了纵火。”

美绪双眼瞪得溜圆:“纵火?”

“我跟你说这些也是事出有因。事实上,有人针对这场退休纪念派对送来了威胁信。干事也收到了要求中止派对的匿名信。”

“您说的干事,就是手塚先生?”

“对。但教授不听,坚持要开派对,所以我才来负责警卫。所以……”松田把视线放回美绪身上,“如果你在会场中看到可疑的人,立刻通知我。”

“这是当然。”美绪加强语气,“关于纵火,有关于犯人的线索了吗?”

“警方把当时死亡的三名学生的关联者都查了一遍,全都有不在场证明。当然,也不排除找别人动手的可能性。”

“有没有关联人到了这里来……”

“没有。刚才我在场内确认过了。”

没被警察盯上的人才是实际的炸弹犯人,有可能吗?美绪还想刨根问底,但为了不显得可疑,她小心翼翼地说道:“说到纵火的手法,火到底是怎么烧起来的?有没有用火药之类的东西?”

“是灯油。晚上早些时候,对方瞄准了教授独自在家的状况。如果没有碰巧路过的人察觉到起烟,教授早就到那个世界去了。”

未能达成纵火目的的某人,是否会做出升级犯罪的行为?美绪环顾宴会大厅,试图找出不明身份的炸弹狂。伴随着微微的寒气,她的视线最终停在了身旁的松田身上。

又是圭史的异象,给名为“未来”的黑暗带来了一束光明。松田举枪所指的,不正是炸弹嫌犯吗?应该是松田在三点零二分时发现了持有爆炸物的人,他为了阻止爆炸而拔枪,犯人则把手指按在了炸弹开关上……

美绪看了眼手表,距离那个时间点,还有一小时二十分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