翌日,未亚继续跑去和真吾见面。她仿佛全身都长满触角,探查对方话语中的细微差别。而真吾流露出的每一个明朗表情,都让未亚心情大好。
晚上回到家里,独自躺在床上时,未亚变成了那个一心想要见到真吾的人。只要跟他在一起,平常不值一提的事,全都会变得滋润人心。偶尔一起穿上的同色衬衣、想听他的声音时正巧打来的电话、让人忍不住点头的杂志恋爱占卜——所有的事物仿佛都带有哲学家都无法解释的深刻意义。
星期六,未亚找到真吾。两人一起待到星期天的夜里。
既没有逞强,也没有装腔作势。未亚感觉相比之前的任何一场恋爱,此刻的自己都更加天真无邪。在真吾面前,她没必要装成大人模样。真吾所喜欢的,就是未亚的本色。她仍会想要打扮得漂漂亮亮的,却完全没必要勉强自己。“怎样都行”的准则,让她的心情出奇地轻松。未亚生平第一次谈了一场身穿舒服便装的恋爱。
一星期的时间转眼飞过。
这天,未亚待在真吾的屋里。
就在她想着“和喜欢的人相拥的时间会不会被算进寿命里”这个问题时,手机铃声响起。真吾挪开身体,未亚从夹克衫口袋里抽出手机。
她收到一封邮件。很快她就后悔打开了,恨不得自己没看到。发件人是刚被未亚甩掉没多久的前男友,邮件里写的尽是单方面被甩后的气话。真吾似乎注意到了她,将脸转向窗户的方向。
未亚感到过意不去——并非对发件人,而是对真吾。不知为何,她为自己至今为止所做的一切感到羞耻。
看到未亚垂头丧气的模样,真吾问道:“怎么了?”
“没事。”未亚收起手机,靠在真吾身上。她回想起那个占卜师所说的话,忽然觉得不安。
“你将过上很充实的生活。”
“但你会对男友做出过分的事,最后变得非常悲伤。”
哪怕她告诉自己这种预言毫无根据,也无法抹除内心的不安。到目前为止,她对诸多前男友都做了很多过分的事。若在将来对真吾也做出同样的事情,自己会感觉万分悲伤吗?
未亚觉得唯有这点是她不愿做的。她只想永远和真吾在一起。她想让真吾用身体的温暖而非语言来安慰她,但当她把身体靠过去时,他却猛然退缩。
未亚愣住了。真吾的脸色瞬间改变,紧皱眉头地看着她。那是令人不寒而栗的冷淡视线。未亚不禁揣测真吾是否看到了刚才的邮件,但绝对不可能。他到底怎么了?
“真吾?”未亚双臂环抱他的双肩,随即愕然。她感受到了截然不同的气息。真吾的体温没变,一股仿佛要将未亚一把推开的凉意却传到她手上。
“你是谁?”真吾说道,声音也变得跟平常不一样,低沉又刺耳,“你在这里做什么?”
面对如此逼问,未亚搞不清状况。“你怎么了,真吾?”
“真吾?我才不是真吾。”说着,“他”用双手将未亚推开。
“你到底怎么了?”
真吾环顾室内,慢慢站起身,像看着祸害似的瞪着未亚。氛围中充满了似乎要使用暴力的感觉。然而,真吾只是背对胆怯的未亚,一言不发地走出房间。
未亚花了点时间才回过神来。她手脚颤抖,试图思考到底发生了什么,头脑却完全转不动。唯一知道的是,真吾判若两人,并从未亚身边离开了。
她追着真吾跑到外面。周围已被笼罩在暮色之中。总之,先去车站那边找,在能看到电车高架桥的附近,发现了一个站在路边的高个儿背影。
没错,是真吾。
未亚正要喊真吾,却在目光投向他看着的方向时站住了。
留在路上的黑色的斑驳,还有些许残留的人形的白线。
真吾正呆呆眺望着当时的事故现场。
未亚感到恐惧,却仍旧鼓起勇气问道:“真吾?”
被吓了一跳的真吾肩膀一抖,回过头来。
“你怎么了?”
“对不起……我是不是变得很奇怪?”
未亚点了点头。
“突然就变得莫名其妙。”真吾也是一副备受打击的模样,“我们今晚就在这里告别吧。”
“你没事吧?”
“嗯,再联络。”
单方面地丢下这句话后,真吾迅速离开了。
未亚想要喊住他,却做不到。她再次把目光移向事故现场,感受到了路面冒出的冷气,她仿佛被冻僵了。
“这是恐怖片啦,恐怖片!”
面对不停喊着“恐怖片、恐怖片”的裕美子,未亚不由得感到焦躁。
“我说,你在认真听吗?”
半夜被未亚喊出来的好友非但没生气,反而继续说道:“你男朋友不是突然跑出屋子了吗?好像被事故现场吸住一样,而且还像变了一个人。”
“拜托,别再说这种恶心的话了。”
“总之,未亚,你身上真的发生了不得了的事。”
一想到预言似乎成真,未亚不由得发怒。到底为什么会变成这样?都怪自己在不能恋爱的日子恋爱了吗?
“你们两个相遇的地方太糟了。居然是有人死掉的交通事故现场,不会被灵魂附体了吧?”
“别说了!”未亚打断裕美子,“肯定能搞清楚,比如多重人格什么的。最近不是经常听说这种事吗?”
“就算是这样,又该怎么治啊?”
“我怎么可能知道。”
“不管是多重人格还是其他什么,发生这种事,我们都处理不了啊!”
裕美子的话十分正确。未亚不由得慌了:“怎么办?该找谁?”
“那个预言家?”
“为什么?”未来皱起脸,“干吗还要跟那种怪人扯上关系?”
“那人虽说是占卜师,也是心理学家啊。”
未亚“啊”了一声,抬起头来。
4
山叶圭史轻快地出现在上次那家咖啡馆中。
虽然之前战战兢兢,可一和皮肤白皙的研究生碰面,未亚的警戒就降低了,取而代之的是软弱。面前的这个男性,一看就靠不住。
在圭史“你怎么了”的询问下,未亚断断续续地把从星期三开始发生的事说了出来。
“这样啊,还是恋爱了。”圭史满脸忧虑。
“这到底怎么回事?”裕美子在一侧发问,“你说准了,未亚真的陷入不得了的事。”
圭史挠了挠头,“嗯”了一声。未亚则下定决心般地问道:“我和真吾接下来会怎么样?”
“我也不清楚,”圭史压低声音,“信不信随你。但之前和你见面的时候,我看到了异象。”
“异象?”
“就是inspiration(灵感)之类的各种画面。比如倒下去的你,还有从身后抱住你的那个人。”
他还真是货真价实的预言家——直觉告诉未亚。在说明情况时,她并未把真吾在事故现场从身后抱住她的事说出来。
“然后呢?”
“你慌了。后悔做出了让他痛苦的事。最后你孤单一人,陷入悲伤。”
未亚茫然地问道:“就没办法改变吗?一定会变成这样?”
“这我不知道。”
自己会给真吾带来痛苦。但未亚想不明白,自己不可能做出这种事啊。“我想帮助真吾。你知道他身上发生什么事了吗?”
“变得判若两人了,对吧?”圭史确认道。
“嗯。”
“在那之前,他的生活很普通吗?是不是正常地去上学,正常地过日常生活?”
未亚点点头。
圭史双臂交叉,陷入思考。“与其说是多重人格,不如说附体现象的可能性更高。”
“附体?”未亚和裕美子同时发问。
“就是被恶魔或灵魂附体之类的。”
果然如此。未亚不禁背脊发凉。真吾变成了另一个人,凝视着事故现场。肯定是被卡车碾轧的那个男人的灵魂附在真吾身上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