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周待续?”美绪拼命扯出笑意,“怎么搞得跟电视剧似的,见好就收吧。”
圭史以意外的目光看向她。
“我这个人啊,越是遇到危机就越会开玩笑。”
此言一出,圭史的目光终于缓和下来。尽管只有一瞬,美绪还是觉得对方的笑容好可爱。
“现在可不是说笑的时候。”圭史稳当地说道,“你只剩下五小时四十五分钟了。”
美绪慌忙看手表:“那我该怎么办?未来真的不可改变吗?”
“这我也不清楚。”
或许是察觉到了美绪的焦躁,圭史赶紧补充:“但如果我是你……”
“你会怎样?”
“我会去调查想杀自己的人。”
美绪不假思索地盯住圭史的脸。
圭史仿若读懂了她的表情:“你有线索对吧?”
美绪点了点头。
美绪和圭史一同搭上山手线,从涩谷出发朝池袋的方向而去。窗外的景色已迎来日落,天空被彩灯渲染得五颜六色。
在电车驶过新宿之前,美绪一直在反复思考自己所处的奇妙状况。被预言将在六小时后死去,一般来说根本不可能,但眼前这个纤瘦的青年说中了好惠爽约的事,再结合自己目前遇到的麻烦——被人跟踪——去想,不得不承认圭史的预言有一定的可信度。
在美绪不礼貌的目光之下,圭史开口询问:“怎么了?”
日本主要流通的纸币有4种面值,分别是1000日元、2000日元、5000日元和1万日元,其中2000日元为流通数量最少的一种。 “超能力者,听上去就跟两千日元的纸币 一样罕见。”担心被周围乘客注意到,美绪压低了声音,“我可以叫你圭史吗?”
“可以。”
“圭史,你是做什么工作的?”
“浪人”在日语中通常指日本明治时期西南战争后到处流浪、居无定所的穷困武士,到了现代也有“复读生”的意思。 对方摇了摇头:“我是‘浪人’ 。”
“就职浪人?”
“不是,我想进研究生院……专攻心理学。”
“短期大学”的简称,学制为2到3年,学历等同于中国的大专。 仅念到短大 、整个学生时代都在玩乐的美绪多少高看了圭史一眼:“知识分子哦。”
“没这回事。只不过……”说到一半,圭史又闭上了嘴。
“只不过什么?”美绪追问道。
“想要研究自己奇怪的能力而已。”
这也算是心理学的专业吧——美绪表示能够接受。只不过,“超能力”算不算是学问的范畴呢?
“刚才你提到的异象,是不是想看的时候就能看到很多?”
“不,意志力控制不住。每当我看到谁,眼前就会突然出现异象。”
“对方死时的情况什么的?”
“不仅限于死亡。我能看见的,全都是非日常性的东西。”
这句话让美绪摸不着头脑,因而反问:“非日常性?”
“也就是说,”圭史略加思索后说道,“所有人都会在生活中无意识地对可能发生的事和不可能发生的事加以区分,我们可以称之为常识。但说到底,这一切都只是假设,有些看似不可能发生的事,有时也会发生。”
“也就是说,”美绪尝试思考了一下,“被男友甩算是可预测范围内的事,但谁也不会想到自己会被杀。”
“嗯,但这也是有可能发生的。我所看到的幻象,都是这种常识之外的事。这些事通常是不可能发生的。”
“既然这样,要是你看到的是我中彩票该多好啊。”美绪愤恨地说。
电车驶出大久保站。美绪眺望着陆桥下端开着车头灯的车辆队列,开始思考。圭史说得没错。自从四个月前美绪发现自己被跟踪,确实感觉很恶心,却完全没想过自己可能被杀。发生这种事的可能性,完全超出了常识范围。
自己真的会死吗,在日期变为二十五岁生日当天的瞬间?
电车到达池袋,美绪的心情越来越沉重。这是她下定决心不再踏足的街道。过去的她没有意识到自己所拥有的年轻和时间都是有限的,还把那些时间都毫无保留地浪费在了这条繁华的街上。
走出西口,走上霓虹灯闪耀的大街,美绪开始思索那时的自己是不是太过焦急了。但她到底为什么而焦急呢?
“人可真多。”将目光投向周围人群的美绪,边确认手表上的时刻边说,“二〇〇一年五月二十四日下午六点四十四分……就在现在的这个瞬间,肯定有人因为某些值得高兴的事而欢喜不已吧。”
圭史看着美绪的样子,仿佛在询问“你想说什么”。
“那些开心的人应该很难想象,这里还有一个被告知将死于六小时之后,并因此闷闷不乐的女人。”
“抱歉。”
“我没有责怪你的意思,”说着,美绪忽然又想到,不知在预知能力者的眼中,周围的人群又是什么样的,“只是这样想想而已。人群中应该也有比现在的我更加不幸并哭泣的人。”
“全员加在一起,就是整个东京。”
“嗯。”美绪坦率地点点头。
“话说,咱们要去哪儿?”
“丰岛警察局。”
“警察局?”圭史似乎吃了一惊,停下了脚步。
“因为有一个跟踪狂啊。”美绪皱着眉头说,“有位刑警跟我谈过这件事。”
“你所说的线索,就是那个跟踪狂?”
“嗯。”
刚到丰岛警察局门前,美绪的手机就响了起来。一看来电显示,正是约她见面的刑警。意想不到的偶然让美绪压抑的心情稍微平复了一些。或许好运气正紧跟着她。
美绪让圭史等在外面,自己进入警察局。
来到生活安全科,三十来岁的年轻刑警沢木瞪圆了双眼。
美绪仰起笑脸说道:“您刚巧打电话给我。”
“你刚巧来附近?”
“正想着跟沢木先生碰个头。”在说出自己的事之前,美绪首先询问了刑警打电话的缘由。
“就想问问你在那之后的情况。”沢木说道。
“我也是为了这件事才来的。还没查清那个跟踪狂的身份吗?”
“很遗憾。”
美绪在二月初察觉到自己被人跟踪,契机是她没收到电话账单,反倒收到了缴费滞后的通知单。在那之后,本该送到她家地址的信件统统从邮箱中消失了;深更半夜还会接到恶作剧电话,从话筒另一头传来的声音经过机械变调,令人毛骨悚然。最终,在听到电话答录机中“想不想去天国?”的留言之后,美绪冲进了丰岛警察局。她以前就认识生活安全科的沢木。
“两周前通话时,你说过跟踪行为停止了对吧?”
“对。”美绪带着疑惑回答。
“那今晚为什么要来这里?”
美绪思索着要不要把圭史的预言说出来,但总觉得会被嘲笑,就放弃了。很少有男人能理解相信占星术的女人的心思。美绪便直接说出了自己眼中的跟踪狂嫌疑人:“你们调查过沼田吗?”
“没证据的话,警察是不能擅自行动的。”
“没证据……是吗?”
至少拜托刑警守护自己一个晚上的期待就此落空。警察应该不会专门保护被预言给吓得半死的人。只能依赖圭史了——这样想着,美绪突然皱了皱眉。再这样下去,能和自己一起待到午夜十二点的只有圭史了。
很快,美绪又打消了疑虑。假如圭史想要杀她,应该会直接突袭,完全没有必要扯个虚构的预言,再跟自己一起行动。
美绪回到原来的话题:“那么沼田的住址和电话号码呢?”
“这些都有。”
沢木翻开放在桌上的大号记事本,以一句“本来应该保密的”作为开场白,随即说出了沼田的联络方式。美绪将信息写到自己的笔记本上。
“你是不是碰上什么麻烦了?”
“明天是我生日。”
“生日?”沢木露出笑容,“生日快乐。”
“谢谢。如果我能平安活到明天,再跟你详谈。”
沢木似乎把美绪的话当作玩笑,用漫不经心的口气说道:“我该送什么作为生日礼物呢……”
美绪挂心在外面等着的圭史,因而快速告辞。
待原约会俱乐部的小姐告辞离去,刑警沢木离开自己的部门,朝走廊最深处的会议室走去。会议室门口贴了一张纸,上面写着“连续随机杀人事件联合搜查本部”。
进入会议室,沢木来到在入口附近的席位上撰写报告书的搜查员面前。
“有空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