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年静州涉黑案子很有名,在静州工作的吴立勤听说过此案以及案中主角吕忠勇。她完完没有想到王桥和吕忠勇的女儿居然是一对有着坎坷经历的恋人,听完两人故事,不禁一阵唏嘘,最后感叹道:“王桥和我爸倒是有些相似,都是情种啊。当年我爸为了我妈,实际上放弃了官位,在文。革还受到了严重冲击,是一个情种。王桥一直念念不忘吕琪,就算失忆也毫不犹豫地做出了选择,也算是情种。这种男人无论在哪一个时代是稀罕品种,可惜了。”

两人最担心还是张晓娅的态度,商量一阵后,还是将女儿张晓娅叫回了家。

听罢跨度达到十年以上的恋情故事,张晓娅对于王晓郑重道歉反而不以为意,洒脱地道:“王姐,你用不着给我道歉。我和王桥什么事情都没有发生,就好比是意向性合同,双方都没有付出行动,其实不算什么。”

王晓亲切地拉着张晓娅的手,道:“晓娅妹妹,我们两家人本来没有任何隔阂,我和王桥不想因为这事闹出不愉快。”

张晓娅倒有些不好意思,道:“如果我和王桥谈过恋爱,付出了时间和感情,出现这种情况,那肯定会很受伤。现在的关键我们还没有开始就结束了,只能说是没有缘分吧。”

王晓道:“我弟弟这人和我爸一样,有些执拗,认死理。他也是满三十的人了,就是由于心里装着初恋的吕琪,影响了后来的感情生活。大学四年,我一直劝他谈恋爱,他完全没有这个想法。后来工作以后,才开始谈起恋爱,还是没有成功。”

张晓娅长长地舒了一口气,道:“我终于明白了王桥为什么根本不接受楚小昭,连机会没有给她。”

昊立勤好奇地问道:“楚小昭和王桥有什么关系?”

张晓娅道:“楚小昭读大学时一直暗恋王桥,算是单相思吧。王桥从来没有给小昭以机会,这让楚小昭非常难过,甚至怀疑自己的个人魅力。我要把王桥和吕琪的故事讲给楚小昭,拨掉刺在她心里的钉子。”她又笑道:“幸好吕琪回来了。如果我和王桥能交往,他心里还装着一个吕琪,我岂不是成了替代品。”

王晓道:“我弟弟是重诺之人,如果与你开始交往,那将是另外一回事情,就没有吕琪什么事情了。”

张晓娅道:“现在吕琪根本不认识王桥,王桥怎么办?”

王晓道:“这也是最麻烦的地方,我弟弟是做好了鸳梦重温的准备。我也希望是电影鸳梦重温的结局。”

张晓娅道:“我希望他们能重归于好,毕竟十年恋情不容易。”

张晓娅在王晓面前说得潇洒,其实心中还是有若隐若无的失意。当初没有否决冉萍阿姨,说明她对大师兄王桥还是很有好感。

为了吕琪之事,张晓娅还是郁闷了一阵子。她还特意找来王晓提到过的一九四二年的黑白片子,看完后落了眼睛。

她很快就从郁闷中解脱开去。既然不属于自己,那自己就去追求更好的人。

而楚小昭听闻此事以后,多年单相思的痛苦果然如张晓娅所料减轻了许多。并非自己没有魅力,实在是有人捷足相登,从这一点也可以看到王桥人品的优秀,不枉自己单相思多年。

在浴室里,张晓娅仰头迎接着热水,脑子里闪现出与王桥认识的一系列画面。最后脑海里总是浮现了吕琪美丽的形象,她在头脑中用了“美丽”而不是“漂亮”,美丽还带着一种气度,漂亮往往是单指容貌。

吕琪很美丽,这让她有些小小地嫉妒。

第四百五十五章 四人夜聚

嫉妒归嫉妒,王桥与十年前失忆恋人吕琪牵手,不亏私德。张、王两家都认同于这一点,包括张晓娅本人也持相同意见。

张晓娅洗澡出来,未施粉黛,如出清水之芙蓉。

随后胖墩邓建国也去冲热水澡,王桥则到厨房去给大家煮面条。凡是与王桥关系好的朋友都形成一种习惯,只要有王桥在场,煮饭的事情自然就交给了“王大厨”。王桥一点都不讨厌煮饭炒菜,相反对于亲手烹制美味还颇有兴趣。路过街边书摊时,很多人都有定期买文摘类杂志的习惯,他却必买新到的山南烹饪。

吕琪和张晓娅两人面对面坐在客厅里。

此时在屋里的四人,只有邓建国不知道吕琪失忆之事。张晓娅是知道此事的,出于礼貌,压根不提属于别人的隐私。

吕琪确实不喜欢给外人讲自己失忆。与张晓娅面对面时,她主动聊起今天这场大雨,“山南整个自然环境还不错,地质灾害少,在加。州这一段时间最麻烦的是龙卷风。”

张晓娅如今最感兴趣的是“王桥和吕琪信息不对称问题”,具体来说,王桥知道两人曾经是恋人,但是吕琪不知道。在这种情况下,王桥就等于重新与一个海归博士谈恋爱,难度相当大。聊了几句天气,她主动道:“吕姐,你这次是回来是玩一段时间,还是想要回国工作?”

吕琪道:“对这事,我最初在犹豫,经过一段时间考虑,回国工作可能性比较高,毕竟父母都在国内,他们一天天都老了。如果回来,我的专业还是进大学比较好。”

张晓娅道:“凭你的文凭进山南大学都可以。到时,我得叫你一声老师。”

吕琪道:“你比王桥要低几级?”

张晓娅道:“我大一进校的时候,王桥读大三。其实我和王桥认识的时间很早,他在读中师的时候,我就见过他。当时我爸在昌东工作,我们两家算起来是世交。”

吕琪觉察出来张晓娅与王桥之间有那么一点“微妙”,这种“微妙”超出了寻常大师兄和小师妹的关系。原本大师兄和小师妹就是让人产生联想的一对词,他们之间的那点“微妙”还稍稍超越了寻常大师兄和小师妹关系,让她有些疑惑。

她听到张晓娅说起“两家算是世交”,就揉了揉额头,试图找出脑中或许有的对张晓娅的印象。只是脑中对那一段历史空荡荡的,除了来自日记外,根本没有原生印象。

邓建国从卫生间出来以后,王桥端着大盆面条走到客厅。

邓建国调侃道:“蛮子大厨,我和张晓娅为了昌东县的救灾事业累了一晚上,你这个县委常委就请我吃素面条?”

王桥道:“你别小看这盆面,里面有杂酱、鸡蛋和碗豆,还有小菜。你先别嚷嚷,尝尝味道再说。”他将面条在大盆里挑了挑,杂酱香味和碗豆香味便随着热气散发了出来。

邓建国是宽肠大胃,早就饿了,挑了面条就呼哧就开始风卷残云。

张晓娅尝了一口,夸道:“哇,真好吃。蛮哥平时厨房里都有准备?”

王桥道:“我是一个美食爱好者,平时回家虽然是一个人,总不能亏待我的嘴巴。天天吃伙食团不是办法,所以就搞了好些存储,比如配好的杂酱和煮好的碗豆都在冰箱急冻成小份,要吃就拿出来,非常简单。急冻以后有些影响味道,可是总比没有强。”

杜建国呼哧呼哧消灭了两碗面条,道:“真要动用急冻品时,肚子肯定饿了,味道损失完全可以不计。”

吕琪想着王桥将一包包杂酱和煮好碗豆分在小份放在冻箱的模样,脑子里忽然出现一些极为模糊的影子。这些影子离自己很远,想要去看清时,这些影子转眼间就逃得一干二净。她用手指压着额头,努力地在脑海中去抓住逃走的影子,可是脑中应了一句词,叫做白茫茫一片真干净。

“怎么,不舒服。”王桥发现了吕琪的动作和神情有异,关心地问道。

“没事,我这是在驱赶面条香味。”吕琪为了保持身材,晚上过了八点就不进食,这是保持多年的习惯。

王桥劝道:“其实,偶尔吃一点也没有关系。控制得太严,人生要少了乐趣。”

吕琪道:“那我就只吃一点。我和晓娅不能比,她年轻,基础代谢高,吃进去就消耗掉了,我吃进去就有可能变成脂肪。女人,与脂肪搏斗是一辈子的事情。”她见王桥给自己盛了一小碗,没有再推辞,接过来吃了一口,果然,这一碗简单的面条很有滋味,很对自己的胃口。

吃过面条已经很晚了,四人疲惫不堪。王桥和邓建国到了偏房,吕琪和张晓娅住在一起。

关了房门,邓建国急切地道:“蛮子,老实交待吕琪的事情。我见过晏琳,见过李宁咏,怎么突然就冒出来个吕琪?”

“我在读大学前教过书,吕琪是当时的同事,后来她考了研,出了国,才回来。”王桥平躺在床上,只占了床的三分之一位置,大部分位置都被肥胖的邓建国占据了。与吕琪抱在一起是如此旖旎,转眼间就和一个大胖子平躺在一起,这让王桥狠不得就将胖子踢下床去。

杜建国浓重的好奇心早就被勾了起来,道:“你们以前是恋人吗?”

王桥简洁地道:“以前是,后来中断,现在重新谈,再续前缘。”

杜建国道:“我们来之前,你们是住在一起,这表示已经谈好了吧。”

王桥道:“这事有些复杂,大局决定以后,我慢慢给你说。总之一句话,我肯定会和吕琪结婚的,她就是你嫂子。”

杜建国笑道:“早知你金屋藏娇,我就不来打扰你。不过不能怪到我头上,你自己保密,不给我说。我和张晓娅原本可以到县委宣传部安排的招待所住,我想和你聊聊,又想让你弄点好吃的。我问了张晓娅,她也同意,我们就来了。”

王桥道:“你们报社得到的暴雨情况怎么样?”

杜建国道:“上半年旱得太久,这一次雨水又太猛,铁州有一个煤矿被雨水倒灌,井下有一个班组,生死不知,够得地方政府忙了。”

王桥道:“地方政府有守土之责,只要出了事,没有任何借口。”

在另一间房里,吕琪在和张晓娅聊天。

吕琪不愿意向外人谈起失忆之事,又不确定以前是否见过张晓娅,因为在日记本中并没有记录张晓娅。可是她明显感到张晓娅对自己兴趣很浓,而且眼神和言语间似乎知道自己的事情。

张晓娅道:“吕姐,你和王桥在谈恋爱吗?”

吕琪道:“你不认为我们在谈恋爱吗?”

张晓娅道:“你回国之前,王桥还没有恋爱,我们两个家族算是世交,知道他的情况。”

张晓娅特意提起“家族”,这是一个准确的用词。但是吕琪听得不是太明白,有点迟疑地道:“我的情况,你全部都了解?”

王晓前去吴阿姨家时,王桥曾经反复叮嘱过,如果以后大家跟吕琪见面之时,只要吕琪不提起失忆之事,大家最好不要提。张晓娅就含糊地道:“你从国外回来,我们家就知道。王桥是要和你好,我们两家都知道。”

吕琪习惯性地用手指压着太阳穴,道:“他什么都给你们家说了?”

“王桥只说了你从国外回来。”张晓娅缩了缩身体,道:“吕姐,你什么时候回阳州,我想请你到家里去玩?我家在省电力公司那边,与东城公安分局家属院也不远。王桥的姐姐王晓经常和我妈一起瞎聊,有时叫我妈吴阿姨,有时又叫吴姐,乱套了。”

张晓娅是个甜美清纯又知书达礼的女孩子,谈吐也很真诚,吕琪能够明显感到她的善意,道:“谢谢你。”

张晓娅道:“为什么要谢我?”

吕琪道:“因为你愿意邀请我到你家里去,如今到家里作客是稀罕事,大家见面都在上餐馆或者其他公共场合。”

张晓娅道:“我希望你和王桥能成。你和王桥在一起的消息还拯救了一个悲伤的女孩子,她是我的室友,一直喜欢王桥。她还挺想见你的。”

听了“室友”的故事,吕琪好奇地问道:“在山大,王桥吸引女孩子吗?”

张晓娅道:“当然,他是有才华的帅哥,是我们低年级女生在寝室里谈话最多的男生。”

在天边有亮光以后,两个女子这才停止了交谈。

六点半,吕琪身体里的生物钟让她睁开了眼睛,起床以后,见到王桥也打着哈欠从屋里出来。

吕琪道:“起来这么早。”

王桥道:“我要锻炼,每天坚持。”

吕琪道:“那我们一起跑步吧。”

两人出了门,沿着街道朝城外跑去。清晨街道行人很少,陆续有早餐店开门,不断响起了卷帘门发出的哗哗声。昌东城不大,很快就穿城而过。郊区多狗,有一只无家的狗就跟着两人跑,跑到城外,又跟在城内,直到电力家属院才停下脚步。

王桥买了几个肉包子,丢给了这只狗,然后就进了小院。

热腾腾的汗珠顺着吕琪的额头往下流。她用手抹了脸,道:“今天上班做什么?”王桥道:“上班就召开全镇大会,集中讲防灾。”吕琪道:“你们开大会,保密吗,我能去旁听吗?”王桥道:“不保密,都是要公开宣传的内容,欢迎你旁听。邓建国和张晓娅也要来参会旁听,到时你跟他们一起。”

两人提着早餐回到房间,邓建国和张晓娅都在各自房间呼呼大睡。

早上八点,四人步行来到了镇办公室。王桥要在开会前与黎陵秋碰面,就将三人交给了宣传干事杜芳。

八点半,吕琪怀着新奇之感来到了会场。会场聚了全镇机关干部,还有村居主要干部,将大会议室都挤得满满的。无数人在会场毫无顾忌地抽烟,弄得满屋都是烟。大会议室里空调全部打开,窗户也大开,头顶上还有十扇电扇在旋转。不管抽不抽烟的参会人员都对满屋烟雾习以为常,各自找到熟人,谈天论地,笑声不断从各人角落传了出来。

如此情景很久都没有出现在吕琪眼前了,大洋彼岸是好山好水好寂寞,回到家乡是好乱好脏好快活,以前听到前辈说这话时还没有太深感受,今天到了这个会场,顿时觉得前辈总结得太到位了。

王桥以及几个领导模样的人走进了会场,谈笑声逐渐笑了起来。

王桥坐在主席台正中,拍了拍话筒,道:“今天我要表扬大家,昨天值班组全体都在岗,没有一个人脱岗,很好。罗镇长给各村打电话,大家都接了电话,而且说话都整得清楚,说明晚上没有喝酒,特别是江老坎,平时晚上都要整两口,昨天清醒得很,看来还是懂得关键时刻不拉稀摆带。”

一番话,说得大家都哄堂大笑。

王桥讲了开场白,道:“据气象部门预报,一周内雨水还很多,是连续暴雨,大家马虎不得。今天会议有两个议程,一是各村汇报昨天下雨的情况,讲一讲下一步打算二是请黎镇长布置防讯工作和生产工作。我强调一点,防讯和生产要结合起来,不能搞成两张皮,要趁着暴雨间隙,把山上晚稻抢收了。现在,从一村开始,三言两语把情况讲清楚,有什么困难就要提出来,不要捂在手里,搞坏了还得要镇里来收拾。”

在吕琪以前的日记中,王桥是一个受牛清德排挤的小青年形象,处于底层,总是拼命挣扎和反抗。而眼前的王桥坐在主席台上,挥洒自如,强大自信,掌控着其他人的命运。

吕琪观察着开会的人群,从大家的表情看得出来,他们都很认同和尊重王桥。王桥发言之时,基本上没有窃窃私语的人。

张晓娅坐在台下看着王桥,自然而然地想起了小时溜到县里大礼堂的事,当时父亲坐在台上,也是如此挥斥方遒。

第四百五十六章 牵猪捉鸡

王桥主持会,具体工作则由镇长黎陵秋来讲。

张晓娅望着黎陵秋就想起小时候在一起玩的情景。当时他们都属于县委大院的子女,黎陵秋是大姐姐,张晓娅是小妹妹,只是时间隔得太久了,有十六七年了,也不知黎陵秋还能不能记得自己这个小妹妹。

大会从八点半开到十点半,两个小时后结束。会后也没有吃饭,大家都各自回自己的岗位。王桥和黎陵秋两人坐在主席台继续说了一会话,等到干部们大部分都离开,才从主席台下来。

不等王桥介绍,黎陵秋老远就招呼道:“晓娅,你怎么在这里?”

张晓娅笑道:“黎姐,我还以为你不认识我了。”

“真是女大十八变,越变越好看了。你怎么在这里?”黎陵秋说话同时又朝着杜建国打了招呼,道:“杜记者,你好。”

张晓娅道:“我在山南大学读研,暑期在山南日报实习,昨天晚上就到了。我跟着杜老师是一个组,采访静州这边的暴雨情况。”

王桥见黎陵秋和张晓娅交谈,最初有些惊讶,随即又觉得正常。张晓娅父亲以前是昌东县委副书记,黎陵秋父亲也在县里工作,她们早年认识不足为奇。

王桥等到黎陵秋与杜、张两人聊了几句,介绍道:“这位是我的朋友吕琪,刚从国外回来。”

黎陵秋热情地握手道:“吕琪,欢迎你。你以前到过昌东吗?”

吕琪微微一笑,道:“我以前在旧乡学校工作,与王桥和刘友树都是同事。后来考了研究生,以后才出国的。”

“这些年昌东变化挺大的,吕老师可以好好看一看,什么时候有空,我想请吕老师吃顿饭。”黎陵秋经过基层锻炼,精于人情世故,一眼就看出吕琪与王桥关系不一般,因此相当热情。

闲聊几句,王桥道:“等会黎镇长要到市里去开会。我要带企业办和农办的去现场查看三外有可能发生险情的地方,老杜,你们怎么安排?”

杜建国道:“宣传部刚才和我联系了,我就跟着你们去采访,这也是我的工作任务之一,灾前的预防和灾后的救援同样重要,甚至前者还要重要一些。”

两辆小车就直接往前刚才各村报告的有可能发生灾情三处地方。前两处都是处于塌方危险处,其中位于青桥的一处险情特别危险。在村支书江老坎带领下,大家就沿着一条小道爬上对面山坡。站在山坡上,可以清晰地看到对面山崖上有一条长长的口子,宽约拳头粗,长约百米,非常明显,还能不时看有岩石滚落下来。

在山底下有小堆摔落物。在山崖下面就有一家住户,凭目测就能看到正在山崖笼罩之下。

王桥对江老坎道:“根据气象局提供的资料,还有几场暴雨,这个坡经受不起这种大雨,应该让他们搬家,至少要暂时搬离。老江,你想办法暂时找个地方过渡一下。”

江老坎不停摇头,道:“村里给这家人说过好几次,这家人除了两个老人,其他都不在家里。老两口都是七十几岁了,不肯搬家。”

王桥道:“那我们就下山去看一看。”

一行人就下了山,来到坡岸下面。

这是一间少见的土房子。改革开放几十年后,土房子在城关镇数量极为稀少,只有在偏僻的地方才能看到。

江老坎介绍道:“这家人是我们村最恼火的,平时村干部都经常来看,有时送点钱送点米,还解决了一些补助。最可气的是老两口生了两儿两女,都在外面打工,还有做生意的,家庭条件都不错。除了大女偶尔回家一趟,其他娃儿硬是好些年没有回家了。老两口硬气得很,一个娃儿都不跟,就住在老屋里。”

吕琪跟着众人身后,好奇地打量着“最恼火”的人家。只见这家人的土墙房子裂有大口子,歪歪倒倒的,几乎就要垮掉。地面三合土烂得差不多了,变得坑洼不平,角落在漏水,遇水的地面就稀糊糊的。

在堂屋的左厢是厨房,厨房旁边是猪圈,猪圈旁边是一个垮了一半的房间,里面堆放了一些木柴。几只羽毛漂亮的公鸡母鸡蹲在木料上,极为悠然自得。

吕琪脑子里主要是国外农村印象,突然见到如此破败的农村房屋,有点“一夜回到解放前”的感觉。

江老坎大声道:“表叔,今天镇里王书记、王主任都来看你了。”

老爷子就用浑浊的眼光寻找领导,最后神奇地停在了王桥面前,从怀里摸了一包皱巴巴的烟,准备散烟。

江老坎阻止了这个行为,道:“大家都不抽烟。”

老婆子行动缓慢,一步三喘,从里屋摸了点花生,笑起来时满脸是皱纹,道:“这是家里种的花生,好吃。”

在城关镇靠山边的很多人都有种花生的习惯,山边颇多沙土,皆为长年累月从山上滚落的山石堆积所致。江老坎接过篮子,把里面的花生递给大家吃,道:“后山列了大口子,再下一场雨水,就要垮下来,到时把房子埋了就不得了。你们暂时搬出去住,我给敬老院说一下,让你们暂时住一个月。”

老头子不停地摇头,道:“我们在这里住了几十年,遇到好多次大雨,没得事,我们不搬家,在这里住了几十年,住惯了。”

老太婆道:“我们走了,谁来喂猪?”

江老坎道:“你就只喂了一条,把猪牵到我家里去,我家还有一个猪圈空着。到时等不下雨了,再牵回来。”

老头子很倔强,道:“我有儿有女,不是五保户,住进敬老院要被人笑话。”

杜建国、张晓娅都跟随着旁边,看着王桥等干部你一言我一语地劝说老人搬家,张晓娅不停地拍相片,将整个过程记录下来。

吕琪站在一旁,更是将昌东农村典型人和事与大洋对岸进行比较。走这一圈,让她比看政治学者十篇分析文章更了解国内基层实际情况以及政府机关运作形势。无论从文化基因、政权组织形式、物质条件,这两个国家都完全不同,套用对方的经验必定会水土不服。

在正屋供着祖宗牌位,有烛燃着,旁边写着“天地君亲师”等字。在侧墙有几张相片,还有老头子持枪的相片。王桥看了一会相片,道:“老人家,你以前当过兵?”

老头子对这个话题有兴趣,道:“解放以后,当过民兵。”

王桥道:“你是不是党员?”

老头子道:“是。”

王桥道:“你是党员,就要听支书的安排,他绝对不会整你害你。”

老头子沉默地想了很久,还是不表态,最后还是说出同样的理由,道:“我不是五保户,住了敬老院要被人笑话,以后大家都要戳娃儿的背脊骨。”

江老坎终于下定了决心,道:“如果真不想到敬老院,就到我家里去住,我家里宽。”

老头子道:“我不能打扰支书。”

江老坎道:“论起辈份,你还是我隔房的表叔,住到我家里有啥子嘛。好好,不说了,我们马上来搬东西。”

王桥准备让江老坎带着老人回家,他和其他人就要到大鹏矿。杜建国悄悄将王桥拉到一边,道:“蛮子,我们想在这里多采访一下,把材料弄扎实。我建议,为了效果,你最好也跟着。”

王桥道:“他家算是家徒四壁,没有什么好搬的,拿点钱,牵头猪,提只鸡,我们还要去看大鹏矿,那才是我最最关心的。”

杜建国道:“你去牵猪,那样才有好效果。如果再下大雨,山岸真的垮了,你就可以当一回鲜亮的主人公。”

王桥想了想道:“行,我主充当一回主人公。”

这一下轮到杜建国吃惊了,道:“你真的愿意做这种形式的新闻?这似乎不是你的画风。”

王桥道:“你听说过那一个广泛流传的故事没有?简单地说就是两个的故事,一个注意防洪,把堤岸修得很好。另一个根本不注意防洪,堤岸漏洞百出。下大雨时,不注意防洪的所在县四处受灾,他带领干部抗洪,虽然遭受巨大损失,由于抗灾积极,受到了上级肯定,成为抗灾英雄,最后受到提拔。而抗灾准备做得很好的那一位没有特别新闻点,默默无闻,没有得到提拔。”

杜建国道:“你想要表达什么?”

王桥道:“如果前一位注意宣传和包装,将预防作为主题大书特书,情形就不一样了。虽然这是一个段子,也有现实意义。你报导我们所做的预防性工作,实质上也是一种工作导向,重预防强过重抗灾。这种情况下,我不愿意走在境头前面,就是迂腐。你们肯定从我戒酒开始觉得我很犟,不听劝,其实我不是犟,而是不愿意随波逐浪。现在用这种方式通过省报来引领工作风气,我为什么要拒绝。”

两人聊了一会,王桥走回来对江老坎道:“事不宜迟,那就马上搬。”

老头子家里没有什么贵重物品,从箱子里拿了一个小袋子背在身上,就是全部值钱家当。江老坎和王桥就帮着牵猪,企业办和农办的同志以及吕琪、杜建国等人就提着鸡,朝江老坎家里走去。

王桥原本以为自己小时候牵过猪,不算外行。可是真把大肥猪儿放出来时,他才发现小时候学到的技能完全失效。县委常委、城关镇党委书记的名头在大肥猪面前没有任何威力。江老坎也无法控制这头肥猪。最后还是靠年满七十七的老头子才将大猪弄上道。

张晓娅就跑来跑去,照了不少相片,有王桥狼狈赶猪的相片,也有杜建国、吕琪提着鸡的相片,当然少不了房屋的特写。

到了江老坎家,江老坎老婆见丈夫将两个外人带回家,脸上明显有些不高兴。被江老坎瞪了几眼后,还是嘀咕着跑到后山去捉鸡。

这些事情对于吕琪来说是完全新鲜的经验。她在国外只要听到国内消息,十有八九与人权、自由、独裁、崩溃等联系在一起,整个国内颜色完全是灰色调的,灰色调给失忆的她留下深刻印象,这也是她不能肯定地答复留在国内的原因,也是其内心挣扎的心理底色。

但是,随着王桥深入基层以后,她发现在国外接受的讯息与现在体验完全不同。行走在乡间,没有感受到独裁带来的压迫感,而是山南式很轻松的社会氛围。山南式社会有缺点,诸如老年人社会保障不健全问题,诸如儿女们弃老人而去的尴尬现实。也有明显优点,诸如传统邻里相望的乡村社会,有一个具有无限责任而权力又不怎么大的基层组织。

如果把后一条列为优点肯会有受到诸多反对,而且现如今的基层组织受到了来自新的社会变革的强大冲击,变得软弱无力,遭遇诸多困难。

但是不能否认在广阔基层腹地,稳定、安宁还是主旋律。

吕琪坐在院中木板凳前,嗅着稻草燃烧带来的农家味道,看着王桥和江老坎将老人带到房里,脑子里又有些模糊不清的影子出现,转眼间又逃走。

张晓娅一路担任摄像,从楼上下来,也走得累了,坐在吕琪旁边的长板凳前。

江老坎和王桥将老人带到楼下,安顿下来。往楼下走时,江老坎道:“王书记,有一句话我憋了很久,还是要讲讲。我觉得小李这个女娃儿要得,办事利索得很,我们怎么就不干了,我这个外人都觉得婉惜。”自从李宁咏过来挂职帮助搞定几件事情,江老坎就想说这句话,憋了大半年终于还是说了出来。

“鞋子适不适脚,只有自己才知道。”王桥没有怪江老坎管闲事,管闲事从某种程度上也是这位农村支部书记的特点,同时还是乡村社会的习俗。

江老坎嘿嘿笑道:“你们这些文化人就是装怪,小李家世好,人聪明,我不晓得王书记要找那种。”

王桥道:“找个合适的,这个要求很简单吧。”走出了楼,他目光自然而然落在吕琪身上,心道:“那里用得着找,我的老婆就坐在院子里。”

第四百五十七章 不给补助我家就不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