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桥坐着小车离开了大鹏矿,小车在大鹏矿破碎的水泥路面上带起了浓厚的灰尘。陈民国站在院子里看着一条灰龙离去,然后转后走到大鹏矿办公室。

陈民勇给堂哥泡了茶水,道:“王桥硬是管得宽,阳和矿是县里管的,城关镇来插啥子鸡。巴手。”当王桥站在面前时,陈民勇心虚得很,当王桥离开,他的胆子就大了起来。

陈民国道:“县里有规定,安全是属地管理,王桥来看大鹏矿的安全说得过去。再说他现在是县委常委,是县领导,全县那个地方都去得。”

陈民勇还是不服气,道:“王桥常委,牛清扬还是县委副书记,县委副书记总比常委要大吧。他明明知道这是牛总是牛书记的亲兄弟,还跑过来装模作样检查。”

陈民国对眼前粗鲁无知的堂弟很是无语,骂道:“你懂个锤子。我给你说,王桥今天说的话有道理,你找几个人把水沟疏通一下,不要让水流到矿里来。”

陈民勇道:“那公司拨好多钱过来?”

陈民国怒道:“你一天就掉在钱眼里,矿上这么多人,随便叫几人去排沟。办这点小事谁都要钱,让他提起裤子爬。”

“好嘛,我去找人挖沟。”陈民勇又自言自语道:“我在阳和住了二三十年,有多大的山水一清二楚,尾矿库里面很多石头砣砣,哪里冲得走,无事找事。”

话分两头说,在车上的王桥明确给企业办主任王渝生交待了任务,道:“我最不放心的就是大鹏矿,你看过那个地形没有,用危如悬卵来形容不为过,你这几天盯着大鹏矿,看看他们加固效果怎么样,如果是做样子,做表面功夫,还是得给县里单独写汇报材料。口头要讲,材料也要报,以后才有依据。”

离开大鹏矿后,王桥又走了几个企业,除了谈安全,也谈如何支持企业发展。转了一大圈,回到城关镇已经以了中午吃饭时间。

王桥来到伙食团,在柜子里拿出自己的碗筷,去排队。

书记和大家一起排队,这让正在排队的机关干部们都觉得很不安。财政所长赵敏道:“王书记,你站在后面排队,我们心里都怪别扭了。”

王桥道:“我不能插队啊。”

社事务刘东道:“赵所长说得对,王书记,我们都支持你不排队。”

排队的机关干部们纷纷表示欢迎王桥书记插队。

赵敏又道:“王书记,我们城关镇伙食团办得不错了,没有设单间,好多单位的伙食团都给领导设有单间。还有的地方领导压根不来排队,都是伙食团提前准备好的。领导享受点特殊待遇,我们都理解,所以,王书记还是不要排队了。”

所有人的眼光都集中在王桥身上。

王桥不为所动,道:“算了,吃饭我就不搞特殊化了。以后我交待任务,你们跑快点,动作麻利点,专心一点,我就很感谢了。”在排队的时候,王桥又征求意见,道:“我最近到市里比较多,很多机关都改成自助餐,你们觉得怎么样?”

赵敏道:“好啊,这是好主意。”

王桥道:“这个任务就交给你,你和办公室商量一下,定个自助餐标准出来。”

王桥打了饭菜,走到黎陵秋那一桌,坐在黎陵秋旁边的空位。

正在吃饭刘友树赶紧站了起来,上前打招呼。

王桥笑道:“友树,你怎么有空回来?”

刘友树道:“以前我存在办公室有些资料,准备拷过去。”

刘友树和王桥是同一年参加工作,还曾经为了借调到旧乡镇政府有过小小的竞争。十年之后,王桥成为县委常委,刘友树成为县委办秘书。而且,刘友树能成为县委办秘书,还是与王桥大力推荐有关系。

刘友树也从最初心理不平衡,变得接受了现实,并对王桥产生了感激之情。

吃了几口饭,王桥道:“友树,有一件事还得麻烦你。”

刘友树道:“王书记,您太客气了,有事你安排就是了。”

王桥道:“吕琪从国外回来了,她准备在号回昌东来一趟。你能不能帮我约一约李酸酸、赵良勇、赵海,邱大发,还有王勤校长、代友明校长,大家都是从旧乡出来的,难得聚一聚。”

“好的,我下午就去给他们联系。王书记,安排在哪一个餐馆。”刘友树很好奇吕琪与王桥的关系,只是他与王桥地位拉开了差距,有些话领导不说,他不会乱问。

王桥道:“吕琪喜欢吃尖头鱼,就安排在霸道鱼庄。”

下午,当刘友树给李酸酸打去电话时,李酸酸尖叫道:“吕琪回来了,她结婚没有?”

刘友树道:“我没有细问。”

李酸酸道:“你急死我了!以前我就觉得吕琪和王桥是天生一对,没有想到会分手。现在吕琪从国外回来,如果没有结婚,我见面一定要劝他。王桥这种男人是个宝,抓到就不要放手。”她在电话里自言自语道:“吕琪是年到的旧乡,算起来超过十年了,当年在旧乡那一帮人,还真出了几个人才,牛校、王书记、还有吕琪,这三人最不得了。赵良勇当了校长,也可以。就是赵海差了点,坐了几年牢。”

第四百五十章 不是冤家不碰头

月日下午,吕琪开着哥哥小车独自来到了昌东县。

在她的日记里,昌东县是自己曾经工作过的地方,有着艰难生活和甜美记忆。开车进入这个城市,她的记忆中这是一片空白,完全没有对这个城市的记忆。

吕琪已经料到这一点,很快就将小沮丧丢在了脑后。她没有给王桥打电话,开着小车在城市慢慢地转悠。凡是日记里记过的地方,以及王桥讲过的地方,她都去转了一遍。到了下班时间,她才给王桥打去电话。

王桥正在开会,接到电话后走出办公室,道:“你到了吗,在什么地方?”

吕琪道:“我开大哥的车过来的,到城里转了几圈,现在开车进了师范校校园。”

王桥笑道:“我很久没有进师范校校门了,也不知道现在还有没有后面的那个洞。我还在开会,半个小时之内过来与你汇合。今天晚上你想吃什么?我建议就去吃火锅肥肠鱼,这可是改变我命运的一盆鱼,也是我们一起去吃过的鱼。”

吕琪的日记本中记有吃火锅肥肠鱼这事,于是她问道:“味道怎么样,和你的酸菜尖头鱼相比?”

王桥道:“各有所长吧,如果要论鲜味和嫩滑度,还是酸菜尖头鱼更胜一筹。如果在饥饿状态下,火锅肥肠鱼更有吸引力,油水更足,味道更强。”

吕琪道:“那我肯定喜欢酸菜尖头鱼。”

与吕琪通话以后,王桥继续去开会。到了六点半会议才结束。黎陵秋关上笔记本,道:“王书记,晚上你有没有安排,把绍杰约起,周末吃点小伙食,放松放松。”

王桥道:“我们平常在一起吃饭时间够多了,周末就不耽误大家了。再说,我现在不喝酒,吃饭没劲。”

黎陵秋笑道:“这倒是实话,每次吃饭,别人是越吃越糊涂,可以借酒耍点酒疯,王书记是越吃越清醒,确实很不好玩。”

“那就周末愉快。”王桥回到办公室,拿起刘友树送来的几张旧乡老师相片,放进了手包里。

坐着小车来到师范校,王桥下车时对老赵道:“你就不用等我了,我等会自己回去。”老赵知道王桥是有话直说的脾气,也就不啰嗦了,说了声“王书记周末快乐”,开着小车离开了。

王桥站在师范校门口,抬头看着学校的牌子。师范校经过三十年发展,终于走到了历史尽头,在去年师范校被取消,变成了一所普通中学,更名为昌东实验学校。但是,在王桥心中这所普通中学始终有一个叫“师范校”的名字。

他走进学校,在操场边看到了吕琪。

吕琪身穿纯色亚麻宽松休闲短袖连衣裙,站在树下,微风吹来,裙子微微摆动。这幅画面非常美,格外宁静。

王桥下意识放慢了脚步,欣赏景色和人共同构成的这幅风景画。

以前他与李宁咏也来过师范校,还曾在车里亲热过。与李宁咏在一起的时候,两人在性。方面非常协调,十分快活。但是,王桥从来没有站在李宁咏身边内心就会变得非常安宁的时刻。这是两人之间的明显不同。

吕琪听到轻微的脚步声,转过头来,微微一笑。从树叶间恰好射过来几束阳光,落在吕琪白皙的脸上。王桥猛然间又产生一种“昨日重现”之感,仿佛这个情境曾经无数次发生过。可是具体想要追查是什么时间发生,又无法清晰追忆。

“你开车水平怎么样?我认识你的时候,你会骑摩托车,但是不会开车。”王桥站在吕琪身边,问道。

吕琪道:“我在米国读书,那边情况和国内不一样,不开车会很不方便。我开车的水平还行,学车的时候,师傅都夸我悟性高。”

王桥道:“我们失去了太多在一起的时光。至少有十年时间,生活中没有对方出现,这是一件非常遗憾又无法弥补的事情。”

吕琪看着王桥挺直的鼻梁,道:“在我的日记里,你是一个很果敢的人,怎么变得多愁善感起来。”

王桥道:“生活会改变一个人,特别是象我这种经历比较坎坷的人。”

吕琪指着远处篮球场上几个打篮球的人,道:“十一年前,你也在场上跳来跳去吧。在那张集体相里,你真的好青涩。有一点我没有想明白,我当时都大学毕业了,为什么还会和一个不满二十的小年轻谈恋爱。”

王桥笑道:“大家都刚从校园出来,要论青涩,五十步笑一百步而己。你保养得还行,和十年前没有什么变化。”

吕琪道:“你这是拍马屁啊,我的眼角都有皱纹了。没有料到,打架厉害的王桥也会拍马屁。”

王桥道:“我拍马屁的时间非常少,就算面对顶头上司,我都不拍马屁的。对你算是例外?为什么,很简单,女孩子都喜欢听好听的。何况我是说的真话,还不算拍马屁。”

从远处走过来几个人,前面一人是教育局副局长朱永清,后面跟着的是昌东实验学校的校领导。

王桥看着朱永清加快了脚步,给吕琪介绍道:“前面那位是教育局副局长朱永清,你见过面,当年就是他到旧乡学校给你办的调动手续。”

吕琪这次到昌东,不想给除了王桥以外的任何人谈起失忆之事,她要凭着日记本和王桥的讲解,来一趟“昌东不失忆之旅”。

王桥抓紧介绍道:“朱永清以前是我爸的学生,后来当了师范校副校长。”

讲解到这里,朱永清已经来到了身边。朱永清目光全部集中在王桥身上,伸出手,道:“王常委,你好你好。”王桥道:“朱老师,到实验来检查工作?”朱永清道:“师范校变为实验中学,管理上一直有些不顺,今天我和几个校长座谈,大家一起找找问题。”

实验校几位校领导,从正职到副手,依次就给王桥打招呼。

朱永清注意到王桥身边的女子,觉得有些眼熟,可是想不起在哪里见过。他曾经帮着吕琪办过调动手续,与吕琪见过一次,只是时间太久,记不起来了。

吕琪落落大方地走过去,道“朱局长好,我是以前在旧乡学校工作的吕琪,你帮我办过调动手续。”

经吕琪提醒,朱永清恍然大悟,道:“难怪我这么眼熟,原来是吕老师。吕老师在哪里高就?”

吕琪道:“我刚回国,还处于失业阶段。”

朱永清道:“吕老师是海归,是继续留在海外还是回国?”

吕琪笑道:“你都说我是海归了,当然是回国,否则叫什么海归。”

朱永清拍着自己额头,夸张地笑道:“我这是犯一个吕老师,你贵姓的错误。”

聊了一会,朱永清邀请王桥和吕琪一起吃饭,自然被王桥婉拒。

等到朱永清等人离开后,吕琪道:“我的应答还算不错吧,朱局长完全没有怀疑我失忆。”

王桥道:“这个不算,朱老师只见过你一面,或许根本不记得了。明天旧乡几位熟悉的老师聚齐,你能过关,那才算是真的过关。”

吕琪道:“按照我的日记,以及你的讲述,我以前性格比较内向,话不多。现在十年没有见到这些老师,我可以继续内向,多听,少说,遇到不明白事情就装哑巴,实在装不过去你就打圆场,他们应该不会怀疑。”

“那我就来考考你。”王桥将几张相片拿出来,让吕琪辨认。

吕琪脑海里有那张集体相的底子,又看过日记中对几人的描述,依次答道:“这是和我一个房间的李酸酸、这是当了副校长的赵良勇、这是那位被判刑的赵海、这是个子最小的邱大发,这是目前在县委办工作的刘友树,曾经抢险救灾。这是小学的校长王勤,这是老校长代友明。”

“回答完全准确。”王桥将相片收起,又建议道:“我们在学校转一转,再到火锅肥肠馆。我们曾经去过火锅肥肠锅,在你脑中,能不能勾勒出这个土餐馆的大致形状。”

吕琪道:“我的日记中记录过这个餐馆,大体上就是阳州那些小馆子的样子。”

两人在校园内转了一圈,再出校门,来到离学校不远处的火锅肥肠馆。

火锅肥肠锅开了店面堂皇的新店,生意依旧火爆。这间老店同时保留下来,并且一直在营业。

吕琪站在自己曾经来过的小馆子外,打量着具有浓郁昌东色彩的小馆子。

餐馆大堂有六张桌子,围了三桌人在吃饭。坐在柜台后面是一个年轻的女子,在低头看着放在柜台里面的小电视。

王桥介绍道:“以前的老板娘我熟悉,这个年轻女子就没有见过。”

王桥所熟悉的老板娘如今转移到新馆子,将老馆子交给侄女来管理。她的侄女是刚从一所民办大学毕业,心气挺高,对守一个小餐馆极为不耐烦。只是一时找不到更好的工作,很委屈地来到姑姑的店里帮忙。

食堂们吃得挺热闹,有一桌人在声调极高地划拳。划拳者嫌热,将上衣脱掉,光着上身。

虽然吕琪对国内就餐环境有一定理解,见到这种场面还是有点蒙圈,对王桥道:“也太吵了,说话都听不清楚了。”

王桥道:“这就是我们的就餐风俗,久了就习惯了。我订了楼下单间,上面要清静一些。”

两人就直接上楼。在楼上有一个服务员问清了来者是订了包间的客人,就将两人带进包间,特别强调道包间要收包间费。

二楼清静得多,一楼传来的划拳声不再刺耳,成为餐馆的背景声。

餐馆已经过了最热闹的时候,厨房人力充足,肥肠火锅鱼很快就端了上来,依然是脸盆大小的盆子,金黄色的肥肠、雪白的鱼片、绿色的葱花、鲜红的辣椒,构成了强大的视觉冲击。腾腾热气中有浓郁的香味,从味觉上让人舌底生津。

吕琪看了大盆子,笑道:“确实不错,我有食欲了。”

刚吃了两筷子,负责楼上的那位服务员走过来,道:“这位老板对不起,有一件事情商量一下。这个包间是坐十二个人的,你们只有两位。现在外面有十来人想要一个包间,能不能调换一下位置。”

王桥道:“调换到哪里?”

服务员道:“楼下还有位置,我把盆子给你们端下去。”

为了这顿饭,城关镇办公室在上午就打电话订了房间。此时如果换到小一点的包间,王桥还能接受,可是换到楼下,他知道吕琪不喜欢光着上身划拳喧闹的场面,就不愿意下去。王桥道:“楼上还有没有其他包间,小一点也行,或者不要包间,在二楼找一个环境安静一点的位置也行。”

服务员见客人不同意,就下楼去报告。

不一会,年轻女子就走了上来,满脸不高兴地道:“你们两个人就占一个房间,那我们要加收两倍包间费。”

王桥不想跟小姑娘一般见识,这样有辱自己身份,道:“加两倍包间费,可以,没有问题。”

年轻女子没有想到对方一口就答应了,被堵在当地,说不出话,转身下楼去。她是才从学校毕业的学生,应变能力不行,压根不知道应付这种复杂局面。

王桥很无奈地对吕琪道:“这就是昌东的环境,要朝省城阳州的服务质量和服务理念看齐,还有很长的道路要走。”

正在说话间,房门被推开,一个牛高马大的人走了过来,将两张钞票拍在桌上,道:“给你们两百块钱,把房间让给我们。”

俗话说,不是冤家不碰头,来者正是牛清德,跟在牛清德身后的是静州矿业董事长涂三旺,还有牛清扬的儿子牛明皓等人。

今天到这家火锅肥肠店吃饭正是涂三旺临时提议的。经过梁强案以后,涂三旺在静州做事遇到很大压力,他想陆续将手下的矿山转卖出去,今天正是与牛清德谈这事。

牛清德没有料到坐在屋里的是吕琪,让他眼睛瞪得更圆的是旁边坐着的女子居然是曾经在旧乡工作过的吕琪。

吕琪曾经见过相片,此时见到如牛魔王一般的汉子,一下就在脑中出现一个人自己曾经用钢笔扎过的牛清德。

第四百五十一章 黄瓜和啤酒瓶

牛清德下意识道:“吕琪!”

王桥不知道吕琪是否反应过来面前之人是谁,有意提醒吕琪,道:“牛总,办事要讲点规矩,有个先来后到,凭什么要将这个包间让给你们。”

吕琪听到牛总两个字,便明白自己的猜测没有错。在日记中,牛清德曾经侵犯过自己,在这种情况下见面,从理论她应该表现出来一种轻视和冷淡。因此,吕琪只是很冷淡地点了点头,没有与牛清德搭腔。

牛清德开矿山发大财以后,身边从来不缺女人,曾经还找过一位长相与吕琪有几分相似的女子作为情人。可是,找到这么多女人,他仍然觉得没有当年旧乡吕琪让人着迷。此时见到容貌依旧、气质高雅的吕琪,顿时就涌起征服感和挫败感相混合的复杂情感。

“吕老师,什么时候回来的?”牛清德望了一眼王桥,故意道:“当年你和王书记可是一对佳偶,我们都没有想到你们会分手。现在结婚没有?”

以他的判断,吕琪离开旧乡有十年时间,王桥还曾经和邱老虎女儿谈婚论嫁,所以吕琪应该已经结了婚,他就要用这个事实来刺激王桥。虽然说刺激王桥没有任何意义,还有可能给自己惹来麻烦,但是看到吕琪和王桥在一起这个事,顿时就让牛清德升起了欲望之火和嫉妒之火,双火燃烧起来,让他的牛脾气发作,变得不顾后果。

涂三旺一点都不想惹事,见到王桥坐在里面,拱手致意道:“王常委好,等会过来给你敬杯酒。”他说完,就拉了拉牛清德,道:“牛总,王常委在吃饭,我们不要打扰了。”

牛明皓这些年经常跟在幺爸,见惯了又黑又粗的幺爸在女人群里如鱼得水的潇洒。他还是第一次见到幺爸在女人面前显现出失态,就饶有兴致在一旁观战。

牛清德梗着脖子故意破坏王桥与吕琪见面的气氛道:“吕老师,我们也是同事一场,你难得回昌东,干脆今天大家就在一起吃饭。”

王桥如今极有自信,有了自信便产生强大定力。他没有理睬牛清德,由着失忆的吕琪与牛清德应答。今天的模式与以前旧乡模式极为接近,都是他和吕琪双打牛清德的模式。明天吕琪要和众多旧乡老师见面,今天算是一场预演。

吕琪用平和、冷淡的目光瞅着牛清德,道:“道德素质低下者就算有了钱,本质没有变。请你立刻离开这个房间,我没有兴趣和你一起吃饭,免得污了我的眼睛,脏了我的耳朵。”

经过十年时间,吕琪还是以前的吕琪,几句话就让牛清德愤怒起来,令其脸皮突突直跳。他在即将发作之前,突然露出一丝玩味的恶意笑意,道:“吕老师,你应该有三十了吧,也不要装清纯,当初还不是。”

话音未落,吕琪闪电般端起桌上的一盘凉拌黄瓜,劈头盖脸地扣在了牛清德脸上。这些年,她几乎天天跑步,身体比起在旧乡时代要敏捷强健得多,这一下突然含怒出手,令变得比以前更加肥胖的牛清德猝不及防,被盖了一脸黄瓜。

王桥没有料到吕琪会出手,他原本站了起来,见此情景又坐下。

吕琪打了牛清德一盘子后,为了不吃亏,退到王桥身后,骂道:“臭流氓,不要脸。”

如果没有那本日记,吕琪已经将牛清德彻底遗忘了。仔细看过日记以后,她知道这人曾经猥亵过自己,还逼得王桥曾经陷入困境。仇人见面原本就分外眼红,更何况牛清德现在还出言不逊,挑拨兼挑衅。所以她毫不犹豫就主动出手。之所以她敢于出手,另一个原因是王桥坐在旁边稳如泰山,自己绝对不会吃亏。

牛清德用手把脸上的黄瓜抹掉,就要上前发作。结果被牛明皓死死抱住,道:“幺爸,不要在这里闹,王桥不是一般人,闹起来没有好处,又要被我爸骂。”

涂三旺也拉着牛清德朝外面拽,道:“牛总,息怒息怒,今天还有重要的事情要谈,我们换一个包间。”

在诸人劝说下,牛清德终于被拉了出去。涂三旺一脸苦笑地走了回来,道:“王常委,实在对不起了。牛清德脾气太臭,你大人不计小人过,别往心里去。”

王桥道:“涂总,这事和你没有关系。”

涂三旺道:“我和牛清德在一起,遇到这事,是黄泥巴落到裤裆里,是不是屎都说不清楚了。抱歉抱歉!”在梁强案以前,涂三旺是家里的座上宾,为人处理还是很高调的。梁强案后,涂家牵出来一批党政干部,他们家在静州的生意变得困难起来,大家见到涂三旺都退避三舍,公事公办。也正因为如此,涂三旺才准备金盆洗手,退出静州的江湖。人也就变得低调起来,逢官便是三分笑,生怕生意撤离之前出现意外。

王桥对涂家现状了如指掌,也不想和其有深入接触,道:“这是牛清德的事情,和涂总无关。”

涂三旺又给吕琪拱了拱手,道:“吕老师,实在不好意思。抱歉抱歉!”

等到涂三旺退走以后,服务员这才过来收拾房间。经此一闹,服务员才知道眼前人是城关镇一把手,于是低眉顺眼地道歉。

所有人退出房间时,王桥笑道:“你比以前泼辣了。”吕琪道:“以前我拿钢笔刺过牛清德,难道还不算泼辣。”王桥摇头道:“那一次是被逼无奈了,这一次不同,你有主动精神,那一盘黄瓜看着解气啊。”

吕琪道:“牛清德发现我的异常没有?”

王桥道:“你已经完全投入到情境中去,我都有点恍惚,觉得你没有失忆。”

吕琪道:“那就说明我表演得很不错。”

王桥竖起大拇指,道:“相当不错。”

吕琪道:“牛清德会不会报复?”

王桥轻轻摇头,道:“现在不比当年,他固然不是原来的他,我也不是原来的我,他没有办法报复我们,只能吃哑巴亏。这是低档次的意气之争,他都不敢跟大哥说起。他的大哥是牛清德,县委副书记。不管这些了,我们继续聊旧乡时代的话题。”

吕琪道:“我更想知道从看守所出来,你为什么不来找我的细节。我的日记里记了很多事,包括我后来到了你们家,还到过旧乡学校,日记里都有。你为什么不回传呼?从看守所回来,传呼总能恢复吧,我是一直在给你打传呼。你说过一些,但是不是太细,我想结合我的日记,再听你讲。”

吕琪记忆一直没有恢复,王桥怕讲得太多让其模糊不清,便从小事到大事,一步一步慢慢讲。关于到看守所到出看守所这一段,在信中并没有写得太细。今天吕琪再次问起,王桥又讲了一遍当时的情景。

吕琪一边听一边摇头,感叹“命运捉弄人”。

聊了一会,王桥道:“今天晚上你还是住在我的家吧,我家在电力家属院,是出租房,有两个卧室。”吕琪道:“我压根就没有想到去开宾馆。只是,我们现在还没有到那个阶段,心里上还有坎。”王桥明白其意思,道:“和十年前相比,你也变了很多,以前说话没有这么直接。”吕琪道:“有变化才是正常的。我不想隐瞒自己的变化,那没有意义。”

正在吃着肥肠火锅鱼,外面传来一阵喧哗声,有牛清德的声音,也有另一位熟悉的声音。王桥道:“这就是老舍的茶馆,各色人等都在这里聚齐,外面有人熟人出现,你可以去认一认。”

打开包间门,就可以见到一个光头汉子正在和牛清德撕扯,互相抡拳头。

王桥问道:“你认一认光头汉子是谁?”

吕琪脑海中就出现了那张集体相片,回想几秒钟后又与眼前人辩认,道:“他是赵海?”

王桥夸道:“完全正确。”

牛清德长得又黑又粗,赵海则是一个瘦小个子,再加上牛清德还有人在拉偏架。场上局面对赵海极为不利,赵海接连被打了几拳,嘴角鼻子都在出血。

吕琪道:“这样不行,要制止一下。”

王桥点头道:“赵海是我请的客,明天要在一起吃饭,他怎么今天就来了。”

王桥正要出声制止,形势却急转直下,一直处于下风的赵海不知从什么地方抓起了一个啤酒瓶,迎头砸在了牛清德头上。这一下砸得极狠,牛清德额头上一下就溅出鲜血,啤酒瓶也爆裂开来。

赵海极为冷静,手握着小半截啤酒瓶,冷冷地道:“这是我和牛清德的私人过节,无关的人走开,免得血溅在身上。”

小半截啤酒瓶有很有尖锐突起,如果被捅上,绝对是一个血窟窿。

周围人都不敢往上靠。

赵海出现在此地确实与王桥的邀请有关系。他提前一天回昌东,到旧乡的村里去看过被自己“强奸”的女孩子,那个女孩子顶着被强奸的帽子,在乡里臭了名声,没有人敢娶,至今单身。而且,她还拖着一个油瓶,据称是强奸犯的娃儿。

赵海从监狱里出来后就再也没有回过旧乡。他今天上午在静州批发市场偶遇到开商店的魏官妈妈。他听说此事以后,立刻就回到了旧乡,找到了那个女孩子,还见到了那个“油瓶”。从见到那个“油瓶”起,赵海便明白这是自己的儿子。他对那个女孩子道:“我要娶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