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桥不等篮球落地,快步上前,高高跳起,在空中接过篮球,霸气地来了一个单手扣篮。这个动作又引来一片喝采声。他接连来了两个三大步上篮,耍了点花式,极为潇洒。

表演了三五招,王桥对大家道:“在女朋友面前炫耀了一下,谢谢各位同学捧场。我女朋友是你们的师姐,也是山南师大毕业的。”

同学们立刻就将目光转向吕琪。灌篮高手的漂亮女朋友师姐一下就赢得了同学们的好感,有外向活泼的同学还主动打起招呼。

吕琪微笑着,和打招呼的同学招了招手,举止大方,气质优雅。

有同学问道:“这位师兄,你是哪个篮球队的?省队的?”

王桥道:“个子受限,打不了省队。读书时是山南大学校队的。”

山南大学校队在大学队里排名靠前,高个子曾经是山南大学校队队员,球技如此棒也就正常。在王桥和吕琪离开后,同学们仍然在议论连中十五发三分球的神技。

王桥在场外洗了手,擦了额头汗水,对吕琪道:“我的球技还不错吧,以前在羊背砣,我天天打球,你就在旁边看,有时也下场投几个。还有,你会骑摩托车,我骑摩托车是你教的。”

吕琪惊讶地道:“我会骑摩托车?”

王桥点了点头,道:“你会骑,最初水平比我高,后来被我超过了。你还教过我英语。当时我是中师毕业,你是山南师大外语系的,你为了让我进步,天天教我学英语。后来我能考上山南大学,你有功劳。”

在交谈中,王桥总是要讲起以前的故事,即使不能唤回吕琪的记忆,也可以一点一点重建她的记忆。只要记忆建立起来,就算有遗漏,也总能有所弥补。

吕琪是理解这一点的。她在心里一直藏着一个问题,没有其他人在场,就问了出来:“你算是我的前男友,还是男友?还有一个比较隐密的问题,我们当时交往的时候到了哪种程度?”

王桥向来崇尚说真话,在家庭生活中也不例外,真诚地道:“客观来说,我们从来没有提出正式分手,只是互相找不到了,算是失联。从这个角度来说,可以算是男友,也可以算是前男友。我后来交往过两个女子,但是因为各种原因分手了,从这个角度来说,我又算是你的前男友。”

听说王桥后来交往过两个女子,吕琪内心还是有点小失望,道:“你谈过两次恋爱?”

王桥点头道:“谈过两次。现在我是单身,没有与任何女人交往。至于你问的最后一个问题,我只能说是相当亲密了,我们都是第一次有性经验,否则我也不会念念不忘。”

在夕阳下,吕琪的脸有些微红。

天将黑时,四个人回到了家里,吕劲和其妻女都不在家。

王桥在客厅与大家坐了一会,这才向大家告辞。王桥对吕琪道:“我今天回华荣小区。明天早上十点钟左右,我过来。”

赵艺热情地道:“王桥,你早些过来。小琪早上要跑步,我和吕叔没有办法陪她。吕劲肯定要睡懒觉,你来陪小琪跑步。”

吕琪客气地婉拒道:“不用麻烦王桥,我自己跑要自由一些。”

赵艺道:“你连路都记不得,跑掉了怎么办,王桥身体好,让他过来陪你。”

王桥懂得赵艺的良苦用心,配合地道:“很荣幸陪吕琪晨跑,明天早上六点半,我到小区门口等你,不见不散。”

吕琪明白家里人都在撮合自己与“第一天”认识的王桥多接触,为了不扫大家的兴,就答应了。

赵艺又道:“小琪,送一送王桥。”

吕琪就送王桥到楼下。

来到小区侧门口,王桥道:“我是住在姐姐家里,姐姐住在华荣小区,离这里不远,步行十来分钟就可以走到。我姐想见你,到时请你到华荣小区吃个饭。”

吕琪道:“有一个冒昧的问题,你有记日记的习惯吗?如果有日记,我想看一看当年的日记。”

“我没有记日记的习惯。”王桥突然猛地一拍头,道:“我犯傻了,我没有记日记的习惯,但是你有。你在旧乡时有一个日记本,墨绿色,厚厚的一本。我估计日记本就锁在你的抽屉或者箱子里,找到这个日记本,很多东西就清楚了。”

王桥所说的日记本是吕琪多年前的日记本。当初在旧乡时,吕琪就有记日记的习惯,有一段时间还将这个带有老式密码锁的日记本带到了羊背砣。两人亲密以后,王桥开玩笑说要看看日记本,但是被吕琪毫不犹豫拒绝了。

从九四年两人失去联系,到如今已经是年,十年时间让王桥忽略了这个细节。此时吕琪提起,王桥一边觉得自己是傻瓜,将如此重要的事情忘记了。另一方面又觉得高兴,有了日记本这个大杀器,重建吕琪记忆就能更容易成功。

王桥将往事讲得再详细,吕琪都有可能半信半疑,有了半疑,重建或唤醒记忆就容易失败。日记是吕琪本人亲手所记,可信度就相当高。王桥相信,吕琪一定会在笔记本里记录对自己的思念。

吕琪更迫切地想要追回自己记忆,得知自己曾有一个笔记本时,立刻就返回。

回到家,吕琪与刚刚回家的陌生嫂嫂和陌生侄女吕杜鹃见了面。

吕杜鹃只有八岁,还有些懵懂,与小姑说了两句,就去看电视。

嫂嫂吴明红眼见着平时关系亲密的小姑子将所有人忘得一干二净,没有忍住,当场就哭了起来。吕琪扯了餐巾纸坐在吴明红身边,安慰道:“嫂嫂,那一次车祸,后来报道出来死了两个同学,我是大难不死,必有后福,你们现在要帮着我恢复记忆。”

吕劲道:“小琪回来,大家高高兴兴的,明红,你就别添乱了。”

吴明红就把眼泪擦掉,对小姑子道:“你见到王桥没有,他人怎么样?你以前的眼光很叼,给你介绍不少条件好的青年俊杰,你都不愿意。”

吕劲拍着肚子道:“我对王桥有一件事情不满意。”

此言一出,举座皆惊,吕忠勇瞪着儿子,道:“你少打胡乱说。”

吕劲道:“我说的是实话,王桥煮的酸菜鱼太好吃了,我用鱼汤泡饭连吃三碗,如果他经常来家里煮鱼,我就要吃成个大胖子。”

赵艺伸手拍打了儿子的肩膀,道:“你吓死老娘了,现在是非常时期,你这个大嘴巴少说几句废话。”

吕琪挂念着日记本的事情,道:“王桥刚才说我以前有一个日记本,墨绿色,比较厚,我想找出来看看。妈,你有印象吗?”

赵艺摇头道:“我没有印象。你的东西都在屋里,从来没有人动过。如果有这个笔记本,就应该还在。”

吕琪在寝室里四处翻找,找了一个多小时,都没有找到这个笔记本。赵艺在旁边帮忙,将书架的书一本一本拿下来,还是没有找到王桥所说的日记本。

这时,吕忠勇提了一口箱子过来,道:“去年小琪回米国以后,我发现老床有两条腿都松掉了,就换了个新床。新床下面没有空间,我就把小琪的皮箱放到客房。这次小琪回来,我忘记给她提过来。”

这口皮箱有锁,在书柜下面正中间的小抽屉里放着一串钥匙,其中最小的一把钥匙轻易地打开了皮箱挂锁。皮箱里有好些笔记本,其中一本正是墨绿色的厚笔记本,墨绿色笔记本旁边还有一张彩色的集体相。

这张集体相上写着“旧乡学校年教师培训合影”,吕琪在合影第一排,年轻的脸上满是忧郁。在最后一排有个高个子青年教师,正是王桥,只不过那时王桥青涩,现在的王桥成熟。

看到这张相片,吕琪道:“王桥确实不是从天而降,我们曾经在一起工作过。”

听到这句话,除了专心看电视的吕杜鹃以外,其他人都有些心酸。吕忠勇想说点能证明两人在一起的话,话到嘴边,又说不出口。他想了一会,道:“我们先出去,让小琪安静地看看自己的日记。”

几人坐回到客厅,吴明红仍然对王桥很好奇,道:“刚才看相片,王桥比小琪要小几岁吧。”

吕劲道:“废话,王桥那时中师毕业,教小学,我妹是大学毕业,教初中。女大三,抱金砖,难道你没有听说过。”

吕琪又出现在门口,道:“笔记本有六位密码,我记不清了,试了几组数字,都打不开。爸妈的生日是多少,我试一试?”

记下爸妈的生日后,吕琪变幻了几种组合,仍然打不开。

吕劲建议道:“如果实在打不开,就把锁破坏掉,或者找个锁匠。”

吕忠勇长期分管刑侦工作,思维敏锐。他提出一个建议:“你打电话问一问王桥的生日,再试一试。”

吕琪摇头道:“太晚了,不要打扰别人。”

吕劲转身走到阳台,给王桥打通电话,要来其生日。

吕琪拿着写有王桥生日的纸条走进卧室,取了年、月、日六个数字,数码锁应声而开。

第四百四十八章 跑步

昨夜,阳州下了一场大雨。早上,阳光灿烂,空中吹来微凉的风,空气异常清新。

吕琪起床后,觉得双眼酸涩,到卫生间细心地洗了脸,做了脸部护理。她站在衣柜前,慢慢挑选着以前的运动衣。换了运动衣,在屋里跑了几步,总觉得有些不灵便。以前她在米国所穿的运动衣都显得稍紧了一些,与国内的款式不太相同,只是今天早上就要运动,没有办法去更换。

在屋里来小跑几圈后,她才渐渐适应了旧运动衣的风格。

昨夜,她细细地读完了那本厚厚的墨绿色日记本,记录了自己一意要到旧乡工作的经过。在未到旧乡之前,日记本主要记录对父亲所受冤屈的愤怒之情。到了旧乡以后,最初有对旧乡环境和人事关系的记录,渐渐地,王桥在日记里越来越多的出现,最后独霸日记,成为当之无愧的第一主角。

而且,日记本上还记录了两人第一次做爱的情景。看完这一段,吕琪努力回想当年王桥的形象。那张集体照的形象应该就是当年的样子,可是闭着眼睛回想王桥时,脑子里总是现在的形象占据了绝对上风。

终于,吕琪放下了笔记本。看过多年前自己的隐密日记,她觉得人生又变得不一样了。六点五十分,她轻手轻脚出门,外出锻炼。

王桥穿着运动衣,跑步来到了东城分局家属院。在小区等了一会,穿着一身运动服的吕琪出现在眼前。

王桥望了一眼身形比以前更健康的吕琪,问道:“找到日记本没有?”

吕琪用手揉了揉脸,道:“找到了,不止一本,我没有想到会记这么多日记,在出国前几乎天天都记,有长有短,昨夜看到凌晨三点,今天早上差一点起不来。”

王桥道:“日记里面有我没有?”

吕琪微微一笑,道:“保密。今天到哪里跑步?”

“最好的跑道在山南大学,离这不远,我带你进去。如果不愿意到山南大学,我们到山师大也行。”王桥感受到这个微笑中透露出些许温柔,这是从与吕琪见面以来第一次。不是说吕琪态度不好,而是从机场见面之后,吕琪更多是礼仪式的礼貌。今天早上的笑容,这带着一丝旧乡味道。

“为什么一定要去学校?”

“学校总体环境好一些,操场的设施齐全。更关键的是山师大是你的母校,山大是我的母校,在里面跑步有亲切感。”

吕琪想了想,道:“昨天到了山师大,今天就到山大吧。”

两人进门之时,不想还遇到了一个熟悉的门卫。这个门卫只有二十来岁,闲来无事时经常去到青皮的录相室消磨时间,在这期间与王桥认识。他见到王桥,热情地道:“王桥,你怎么有时间回来?”

在母校看到熟悉的人,这让王桥还是挺高兴,道:“我就住在附近,只是平时没有时间回学校。今天要到足球场去跑步。”

门卫道:“现在最后的跑道不在足球场,是雀湖跑道,我说不清楚,你看了就知道。”

两人进了校园,来到了校中小湖——雀湖。对于吕琪而言,这就是一个比较漂亮的小湖,对于王桥而言,他和胖墩、青皮就在湖边留下了四年的青春足迹。

只不过在这四年里,王桥还没有与任何一个女生在湖边散过步。他并不是刻意地拒绝女子,而只是一时没有找到谈恋爱的感觉。他可以和青皮一起去跳砂舞,但是没有心思与青春少女在湖边花前月下。关于这一点,就连胖墩和青皮都曾经表示无法理解。

在王桥毕业这几年,山南大学借着扩建之势对老校区进行改建,让校园环境更优美,功能更齐全。沿雀湖小道外围铺上了跑道,师生们就可以选择沿内道散步,也可以沿着外道跑步。雀湖周边绿化很好,围着小湖跑步比围着操场要有舒服得多。

“跑吧,吕琪,我们中速吧,你跑得上吗?”

“中速是什么速度,我应该跟得上。”

跑步,这是吕琪在厦大读研时养成的习惯,到了米国一直没有丢。长期跑步让以前稍显柔弱的她变得健康挺拔,体质大大增加。这次受伤以后除了记忆受损以外,恢复得挺好,与长期跑步有直接关系。

两人速度不慢,一前一后沿着雀湖跑步,跑了五圈以后,汗水顺着额头开始横流。他们就在雀湖边上一处平地上休息,在树荫下,享受着湖风,闲聊。

“你还不错,我后来加快了速度,你居然跟得上。”

“我跑步好多年,这点运动量没有问题。”

湖风有点乱,将王桥的气味吹了过来。吕琪一直不喜欢进健身房,就是怕那些浓烈的汗水味道,今天在湖风中无意中嗅到了王桥运动后散发的味道,她身体没有反感。

王桥道:“明天周一,我要回昌东。你近期有什么安排?”

吕琪望着雀湖,用手轻轻拉着一枝垂下来的杨柳枝条,道:“走亲戚,抽一个月把家里的近亲都走个遍。我比较幸运的只是失掉记忆,其他没有问题,这就给了我重建记忆的机会。我花个半年的时间,建立一个属于我个人的人际关系谱系。”

“你的态度我很喜欢,积极的态度一定会赢得人生。”王桥做了几个高抬腿,又道:“定下回旧乡的时间,我去通知李酸酸等人,大家聚一聚。你当年留下了日记,但是肯定有省略有重点,如果有什么疑惑就来问我。”

吕琪道:“暂时定不下来,等到走完亲戚再到旧乡。我的亲戚大部分都在静州,到时你可以来静州找我。”

这是从米国回来以后,吕琪第一次发出邀请。王桥知道肯定是日记发挥了作用,很是欣慰。

“我平时没有时间,忙起来以后,周六周末都有可能耽误,所以尽量抽晚上过来。静州和昌东公路修得很好,来回很方便。”王桥又道:“我听你大哥说,你已经博士毕业,拿到了文凭,有没有考虑过回山南省工作。”

“暂时没有考虑。”

“你应该考虑,有工作以后,你才会有融入感。”

站在雀湖边上聊着天,王桥见到远处有一个熟人在校园内步行,正是辅导员陈刚。他对人品不佳的辅导员陈刚没有任何好感,毕业过后就再也没有联系,互相把对方当成路人。

人和人之间的关系是不同的,比如王桥和吕琪就如两株黄桷树下的长根,就算树干在地面上隔得百米,在地下总会互相缠绕,难以真正隔断。又比如王桥和陈刚,如交错而过的两条公路,除了交错点以外,他们将会离开得越来越远,人生难以发生真正交集。

换句话说,人的一生,有的人相当重要,会伴随一生中的很长时间。有的人一点都不重要,仅仅是擦肩而过。

人生有一个智慧是要对伴随自己的亲人要好一些,对于这一点,很多人都不理解,甚至有些人在没有关系的外人面前会表现得很风度很人味,却在亲人面前展示人性最恶的一面。这是一件非常可悲的事情,却往往会在生活中出现。

一个人有没有真正的智慧,看他对待亲人的态度就可以知道。王桥早熟,对此理解得非常清楚。

吃过午饭之后,王桥与吕家人辞别,坐着老赵开的小车离开了省城。虽然只是离开了城关镇一天半时间,由于环境改变太大,接触的人和想的事情完全不一样,让王桥产生了离开城关镇很长时间的错觉。小车回到了城关镇,一下就让“渡假状态”的王桥回到了工作状态。他在车上给黎陵秋打去电话,商量了明天早上办公会主要内容。

接下来的一段日子,城关镇各项工作都挺正常,就是天气显得有些反常。在七月下过一场大雨之后,在整个多雨季节居然滴水未下。

8月2日,王桥正式出任昌东县委常委、城关镇党委书记。

任职文件出来以后,王桥便成为昌东县近二十年来最年轻的县委常委。

得知此消息后最难受的有两个人,一是宿敌牛清德,二是市政府办公室秦真高。

牛清德最先从大哥那里得到消息,普给秦真高打去电话,道:“秦秘,找个地方喝几杯,我把陆军约上。”

“好的,是在静州还是昌东,好,我下班就到昌东来。还让牛总派车,这怎么好意思。”秦真高又发起牢骚道:“牛总,你知不知道王桥的任职!马的,好人命不长,祸害活千年,这个社会出毛病了。”

俗话说,人以群分,物以类聚,牛清德、陆军、秦真高在这一段时间走得挺近。

陆军能从县委组织部调至阳和镇当镇长,牛清德出力不少。陆军来到了阳和主政一方以后,投桃报李,对牛清德的阳和铅锌矿颇为关照。他们两人有了利益纠葛之后,便结成一体,越来越紧。

至于秦真高,以前在给副市长当秘书时就与牛清德有密切接触。后来他挂职到阳和镇,与陆军和牛清德天天在一起喝酒,鬼混,关系弄得很亲密。

在三人关系中,牛清德有大哥的背景,有阳和矿的财力,处于核心地位。

其次是陆军,作为镇长有权在手,更是县委副书记的嫡系心腹。

至于秦真高,是三人之中最薄弱的。只是其处于市政府中枢位置,消息灵通,而且以后还有发展前途,就成为三人之中外围人员,虽然接触频繁,但是还没有接触到陆军和牛清德之间生意上的事情。

三人在王桥升官当天,又聚在一起。

“妈的,每次听到王桥升官我就不爽。这个人没有什么本事,就是会拍马屁。”秦真高和王桥是大学同学,但是两人素来不和,渐行渐运。心胸狭隘的秦真高把并没有深仇大恨的王桥当成了第一仇人,持久嫉妒,往往会毁掉一个的理性。

牛清德喝了些酒,道:“真高老弟这句话没有说对,王桥虽然操蛋,本事还是有的,否则我早在旧乡就将他弄趴下了。现在连我大哥都搞不定,这还是真有本事。”

陆军对王桥的态度相对客观一些,他与王桥关系变淡的主要原因是选择了紧跟牛清扬,这也是当时环境下无奈的选择。他喝了口酒,道:“我觉得牛总策略总体上是对的,昌东赚钱的地方多得是,为什么一定要在城关镇与蛮子拧在一起。王桥这种蛮子脾气硬得很,很多事情不好弄。我们读中师的时候,都叫他蛮子,没有想到,现在越来越蛮了。有一件事我想给牛总说一说,今天王桥给我打了电话,提醒黑岭山铅锌矿要注意防雨。尾矿库垮了,确实不是闹着玩的。”

牛清德道:“我真是服了你们,前怕狼后怕虎,哪里有这么容易就垮掉,就算垮了,赔点钱就行了。”

陆军苦劝道:“牛总,我觉得王桥说的有道理。我们要考虑长远一些,不要只看眼前利益,如果人死多了,谁都脱不了干系。”

牛清德给了陆军一个面子,道:“那就再出五十万,两个矿一起加固。”

陆军道:“我觉得不要撤胡椒面,五十万集中起来就加固黑岭山。总体来说,黑岭山要危险一些。”

牛清德知道不想在阳和镇辖区内出事,道:“这样吧,我大方一点,四十万加固黑岭山,二十万加固大鹏,免得王桥找我的麻烦。为了尾矿库,我投入的钱不少,当初接阳和矿,忽视尾矿库是一个败笔,以后不会出现这种问题。”

第四百四十九章 检查大鹏矿

牛清德是逐渐从旧乡副校长逐渐演变成为又凶又恶的“牛老板”,在私底下被员工们称为牛魔王。牛魔王缺点很多,诸如好色、偶尔还要殴打员工。但是他也有不少优点,比如胆大敢干部,比如说过的话就要算数。

在酒席上答应过陆军以后,很快,阳和矿业公司就给阳和矿业基建队预拨了三十万,下达了整治大鹏矿尾矿和黑岭山尾矿的任务,并在任务表上注明黑岭山二十万,大鹏十万。等到工程结束,验收合格以后再拨付另外三十万黑岭山二十万,大鹏十万。

牛清德当过副校长,管过后勤财务,对县里的资金运行模行很熟悉。他出来办企业后,大量照抄机关模式,运用得还不错。

阳和矿的财务制度就是仿照县政府和各局行模式:各局行报工程项目县政府同意到职能部门报手续拨开工款施工验收拨最后一笔款。或者县政府下达任务到职能部门报手续拨开工款施工验收拨最后一笔款。通过这个模式,牛清德将企业管理得还算井井有条,至少要在他面前搞企业的钱很难。

王桥到大鹏矿检查安全时,大鹏基建队正在搞加固工程。

大鹏矿现场负责人陈民勇见到王桥来了,不晓得怎么办,赶紧给山顶上的副总经理陈民国报告。

陈民国道:“你莫慌,慌个啥子嘛,好烟发起,好茶泡起,他问什么,你就随机应变。王桥来检查工作,我肯定要下来。”

陈民勇在电话里报怨道:“王桥要来又不打个招呼。”

陈民国道:“你少啰嗦,赶紧去发烟。”

陈民勇放下电话,从办公桌里拿了一包玉溪烟,就去给王桥发烟,道:“王书记,抽一支孬烟。”

王桥接过烟,道:“在我印象中,你应该就是向阳坝的人。”

陈民勇笑道:“王书记好记性,我就是向阳坝的人,是一社社长陈民志的兄弟,叫陈民勇。”

王桥没有多费话,道:“你跟我过来看。”

陈民勇跟着王桥来到最陡也是视线最好的山崖。王桥指着山下的房子道:“下面都是一社的房子,当时修房子的时候大多将房屋布置在那条山溪两旁,这是为了吃水方便,可是也有危险。”

陈民勇是本地人,听到王桥这几句话便明白其意思,道:“王书记,每年下大雨,山水大得很,从来没有危险。我们都是山里人,知道这情况,房子建得高,淹不到。”

王桥指着大鹏矿尾矿库,道:“以前大鹏矿产量低,这个装尾矿的池子还够用,阳和矿的产量比大鹏和黑岭山加起来都要大好几倍,三矿合并没有一年时间,老池子都堆满了,开始冒尖尖了。据我目测,老尾矿加上新尾矿,至少有上万方。这么大体量,重心都不稳定了,如果遇到大暴雨,我担心有溃坝的危险。那时就是排山倒海下来,这个山沟九户人就要面临灭顶之灾,一个都跑不掉。你就是本村本社的人,想过这个问题没有。”

陈民勇赔笑道:“尾矿没有这么多,最多一千多方。”

企业办主任王渝生道:“陈民勇,你硬是哄鬼,王书记目测得很准,以前没有合并的时候,这个矿是镇里管的,我来测量过,当时就是七千多方的堆体,现在肯定有一万方以上。”

陈民勇也就不再强辩,不停地散烟,傻笑。

副总经理陈民国很快就开车从阳和矿来到了大鹏矿。他是见过世面的,与见到大领导就天然有点畏惧感的陈民勇不一样,热情地打招呼,然后道:“欢迎王常委来检查工作。王常委,请你移个步,到矿上会议室,阳和矿给你汇报工作。”

这是陈民国对付政府领导的一贯做法,只要离开了现场,很多话就好说了。

王桥摆了摆手,道:“到会议室去做啥子,就在现场谈。”

陈民国脸上堆着笑,拍起马屁,道:“我见过的领导中王常委是最务实的。我不是吹捧,是实事求是的说法。我那天和江老坎吃饭,他对王常委最崇拜。”

王桥没有接受这个马屁,道:“你跟我到崖边来看。”

在崖边,陈民国听完王桥的话,继续拍马屁:“有一个词形象领导的叫高瞻远瞩,我们天天在矿上,也是最近才发现这个问题,王常委偶尔来一次就发现这个问题,这就是能力差距。”

王桥道:“你们发现问题,怎么处理的?”

“我们矿上开了会,作了研究,安排了三百万资金加固尾矿库。”陈民国指着一辆正运条石到矿上的货车,道:“基建队就开始动起来,运来的都是加固尾矿的条石。”

他是一个老油条,张口就是假话,将六十万加固资金扩大了五倍,变成了三百万。

王桥点了点头,道:“山南的天气,久旱必有大雨,一定要抢在大雨来之前,将尾矿库加固。”

陈民国暗道:“都说王桥精明,其实也好唬弄。”他拍着胸脯道:“没问题,这几天就加班加点地干。”

王桥仔细观察着山形,又道:“你到阳和垃圾场去过没有?距离这儿不远?”

陈民国道:“当然去过,我们搞矿山企业的,这片山到处都有脚印。”

王桥道:“垃圾场外围有一条截洪沟,能把周边雨水全部截流,用来保护垃圾场。大鹏矿光是加固不行,也应该依着山形将那条水沟进行清理改造。这个技术不复杂,挖沟可以,安排水管道也行,总之,尽量减少入库的水量。”

陈民国竖起大拇指,道:“王常委是内行,句句话都说到要害上,我马上就给牛总。”

王桥看完了现场,面对油滑的副总经理,始终觉得不放心,安排道:“王主任,你们企业办要在近期围绕大鹏矿的改造提供服务,多来看一看,多来帮一帮,不要天天坐在办公室。”

陈民国听懂了这句话的意思就是让企业办来督促。他假装没有听懂,热情地道:“欢迎王主任多来阳和矿来指导工作。”

王桥道:“你们加紧点,我们就先走了,等几天我来看你们的改造效果。”

陈民国急忙道:“领导来都来了,到阳和矿吃了午饭再走。阳和矿伙食团弄点菜,还是可以的,今天弄到一只野兔子,红烧起来香得很。我马上给牛总打电话,让他回来。”

如果阳和矿不是牛清德的矿,依着王桥性格还真有可能去矿上吃午饭,在吃吃喝喝中与最基层同志拉近关系,了解情况。只不过这个矿是牛清德的,那就只能公事公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