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桥道:“错了,不是读书读出来的臭毛病,而是社会进步了,除了可以从政以外,人们还多出来无数种选择。”

两位大学室友就在房间里边聊边谈。

从毕业以后,杜建国人生算得顺利,事业小有成就,是新闻界的后起之秀。更惹人注目的是他是山大新闻社的开创者,新闻社是山大最牛的社团,为全省新闻单位输送了很多人才,这就是一个可以利用的网络。在生活上,妻子陈秀雅经历过家庭变故,善解人意,为人低调,又有一个正当、稳定的教书职业,夫妻两人已经准备要小孩子了。

王桥从事业上来说发展得也算顺利,其间虽然有波折,但是只能算是前进路途中的障碍。唯独在生活中一直不太如意,当年全班公认最有魅力的男人依旧没有结束单身,还住着出租房,大多数时间吃食堂。尽管食堂非常不错,可总是缺少家庭应有的氛围。

喝了半瓶山南特曲,杜建国谈兴甚浓,道:“蛮子,你还是单身狗的原因是眼界太高。我从身材到相貌肯定不如你,所以我不挑,遇到合适的我就会捡到盘子里,当成宝贝一样。你自身条件太好,吸引的女子都是美女,而美女都被惯出来心比天高毛病,很难和秀雅一样甘愿在家里相夫教子,这就是你仍然是单身狗的主要原因。”

王桥笑道:“你说的很有道理,从现在起,我要和你一样,遇到合适的我就会捡到盘子里,当成宝贝一样,死都不放手。”

杜建国道:“有目标了,是哪一位,能不能先透露。”

王桥站起身,道:“暂时不透露,到时我会让她和大家见面。我去写信,你去写稿,互不打扰。”

杜建国道:“是什么情况,还要写信,有点老土吧。”

王桥道:“我正准备谈一次古典式的爱情。我要写私信,不要打扰啊。”

王桥进了屋,杜建国拍着肚子,开始给妻子打电话,报告王桥有了新情况。

在卧室,王桥拿出了昌东城关镇的信纸,开始给吕琪写信。

如何称呼犹豫了很久,最终,王桥写下“亲爱的吕琪”五个字。

第一封信的主要内容:

或许,这个称呼会让你觉得很刺耳,但是在我心目中,只能称呼你为亲爱的吕琪,用其他词不能表达我的心情。

我们两人的关系现在是不公平的,我对我们之间发生的事情都记得非常清楚,连细节都历历在目。而你却因为受伤,将我完全遗忘。但是,我在深深心痛之余,也感谢这个意外的伤害,如果没有这个伤害,我们或许这一辈子都不能再见面。

我们两人的爱情故事很曲折,其间还有很多误解和隔阂,所以导致现在隔着太平洋的局面。为什么会产生误解和隔阂,既有那个特定年代的原因,也有自身的原因。我和你哥在电话聊过以后,我特意问过几个细节,得知真相以后才叹息造化弄人,原本真心相爱的两人却相隔重洋,这未免太折磨人了。

写了这么多,或许你会皱着眉毛,读着一个陌生人如此肉麻的话。我从这封信开始,就从我们第一次见面开始回忆,希望你有耐心读下去,这确实是发生在我们之间的故事,也是确确实实属于你的过去。

我们第一次见面是在前往旧乡的路途之中,那一天很巧,我们接连数次都遇到。

不知你还记得吗,我们那一天第一次见面的情景:

在昌东县一个豆花馆子里,我正准备吃饭,见到一位提着行李的女子走进餐馆(就是你)。你皱着眉毛看了屋内的环境,稍有犹豫,还是道:“老板,收拾一张桌子。”

老板一副爱吃不吃的不耐烦表情,指着我道:“服务员出去了,那张桌子是刚才打扫的,就坐这里。”

你看了一眼我,提着行李坐了过来,也要了一碗豆花。

老板坐在柜台上,大声问:“烧白、红烧猪蹄、肥肠,安逸得很,要不要?”

你扭头看了一眼摆在门口的几个大锅,道:“炒一份青椒肉丝。”

老板脸上仍然没有笑容,转身去切青椒。

老城墙的小餐馆清一色都是豆花馆子。豆花馆子的标准陈设是门前放几个蜂窝煤灶,一个大铁锅里面是雪白豆花。旁边有几只大铝锅,里面炖着三样标准品种,一是萝卜烧猪手,二是大豆烧肥肠,三是坨坨肉藕汤,除此之外还有竹编蒸笼,里面有烧白、排骨、肥肠等品种。

我坐在我身旁,在等菜的几分钟时间里,拿出一本书,低头看了起来。

我偷眼看了看,顿时惊了一跳,你拿了一本英文书,而且不是阅读教材,应该是一本英文小说。我与你见面时是中师毕业,英语水平只限于记单词和做题,根本无法读懂这种原版英语小说。而你居然在看原版,我对你的敬仰顿时就如韦小宝说的那般如滔滔江水连绵不绝(这是实话,后来你就成了我的英语老师,这个细节等后面几封信再说)。

我第一次见你时,你给我的印象是长相斯文,气质沉静,总是心无旁骛地读书。

等到青椒炒肉和豆花端上桌,你就将英文书放进包里,开始吃饭。

我原本只想要一碗豆花,可是你要了一份青椒肉丝,散发出来的香味激起了我强烈的食欲(我当时才十七岁,刚刚中师毕业,幼稚得很,当然,食欲也很好)。由于我当年的家庭环境不好,作了一会儿思想斗争,我还是没有加菜。你可知道,就是那份青椒肉丝,弄得我口水长流,肚皮造成反来。

我和你那时是初次见面,是真正的陌生人(现在不是,至少我单方面对你非常熟悉),所以各自默不做声地吃着饭。

我记得很清楚,我那一顿饭吃了三碗干饭。你也不弱,吃了两碗干饭,而且将桌前的豆花和青椒肉丝一扫而光。当时我的感受时面前的美女吃相斯文,战斗力一点不弱于年轻男子。

以上就是我们第一次见面的场景,大体如此。

我们是有缘分的,从豆花馆子出来不久,我们又在邮局遇到了。

我从豆花馆子出去不久,就到邮局写信,写了一个小时,正在寄信时,你拿着信封也走了过来。我觉得你很高傲,目不斜视,等到我将信塞进邮筒后,才上前一步将手中的信也塞进了信筒。我当时好奇地偷眼扫了一下,见到信封上的地址写着“山南师范大学”的字样(你是山南师范大学毕业的,等你回国,我带你到山师去。我后来考上了山南大学,周边诸如政法大学等几所学校都去过,唯独不敢去山南师范大学,尽管山师大有美女聚集地的说法,主要是怕到了山师大,会想到你)。

当初我还在分析:“你带着行李,坐在汽车站里,说明是到镇里去,山南师范大学的学生,分到镇中太委屈了,更何况你是这种能看英文原著的老师。”

当天第三次相遇就很简单,是在客车站和客车上。

当时客车站非常闷热,车站广播在播放站次的间隙,播放起歌曲:“我的未来不是梦,我认真地过每一分钟……”不知你对这首歌还有印象吗(有一段时间你还经常哼唱这首歌)?你置身于巴山县的车站,相貌、穿着、气质都与县城车站的环境格格不入,我对这一点感受特别深。

还有一个细节,在车站时,你正在看书,有一个人挑着笼子猪放在你的旁边,笼子猪是粉红色、肉嘟嘟的,表面上好看,实际上很臭,你就走开了,还记得笼子猪的臭味吗?

开车后,巧得很,我们坐一排,这把我乐坏了(实际你在行车过程中根本没有理我)。当时你给我的感觉就是瞳孔清澈明亮、眉毛弯弯、气质沉静,很大学生的模样。

今天的回忆暂时就在这里。

我们分手后,我也发生了很多事情,到时会慢慢讲给你听。

随后附上你写给我的第一封信的复印件(你的亲笔信,可以证明我没有乱说我们当时的感情)。容许我再一次称呼:亲爱的吕琪。

王桥,2003年5月12日,于昌东县城关镇电力家属院。

写了这封信,王桥脑中关于吕琪的细节异常鲜活起来。这一刻,他异常清楚地知道吕琪在心中的地位是其他女子难以超越的。

第四百三十八章 调研

5月17日据省卫生厅报告,5月16日18时—5月17日18时,山南省首次出现新报告临床诊断SARS四例。

全省的抗非形势骤然紧张起来。

王桥在白天时间,将吕琪丢在了一边,专心组织全镇的抗非工作。

5月20日昌东城关镇被省政府确定为全省13个农村防控非典先进镇之一。省政府对省城发热门诊和隔离观察病区进行规范和调整。

5月25日省委。钱书记等省市领导来到昌东,在城关镇办公室开了现场调研会。在会上,由王桥汇报了城关镇抗非工作。钱书记会听取完汇报以后,表扬了城关镇以及昌东的抗非工作。他指出农村非典的防控工作关键是要变被动为主动,将非典的防控纳入比较规范有序的防控体系。

省委之所以选择到城关镇来调研,与山南日报的一篇报道有关,报道的名字叫做《冲在危险前线的一群人》,报道在有限的篇幅内,完整地记录了城关镇隔离区的十五天生活,生动地刻画了以王桥、晏琳为代表的基层领导干部在非典面前迎难而上的先进事迹。

报道出来以后,在省内引起了强烈反响,也给报道中的主人公们带来了不小的影响。

晏琳被抽调到了省委宣传部组织的抗非先进典型宣讲团,到全省各地参加巡回演讲,成为全省挂职干部中最有影响力的典型人物。

刘友树被塑造成了一位在隔离场默默工作,写出五篇简讯的沉默书写者。县委办一直都缺写手,看到简报后,打电话询问了王桥的意见,决定将刘友树调至县委办工作。

派出所所长赵劲一直在隔离场,关键时刻发挥了一名人民警察保一方平安的职责,受到了省公厅的表彰。

在隔离场有三方面的人员组成,城关镇、派出所和卫生局,卫生局的同志在隔离场中表现得最不出彩,邓建国就直接将其雪藏了,几乎是一笔带过。省卫生厅领导看到了这份报道,在三千字文章中不时看到城关镇如何,公安局如何,就是没有看到卫生局如何,很有些郁闷。

王桥是年轻的城关镇党委书记,报道出来后,依然坐镇指挥全镇的抗非工作。谁知最大的馅饼掉在了头上,省委钱书记居然要到城关镇来调研。

上午八点,钱书记从省委大楼出发,先看了静州一个大型矿区,然后于十点半钟来到昌东城关镇。当钱书记调研结束时,时间刚刚到中午十一点半钟。

钱书记出行都有严格的路线和时间,原本是准备到县委招待所吃午饭,中午在县委招待所一号楼休息以后,再出发到钱州。

为了准备这顿饭,县委招待所筹备了许久,不仅调集了昌东宾馆的大厨,还有卫生防疫部门把关卫生,布置了警卫人员。可是,钱书记听完王桥汇报,突发奇想,道:“小王,既然城关镇有伙食团,那我们就在你这里吃饭,顺便检查一下伙食团防非状况,看一看小王是不是在吹牛。”

王桥下意识地去寻找吉之洲的目光。

吉之洲此时的眼光在省委书记杜高立身上。

随时的省委秘书长道:“钱书记,中午您要休息,在这边吃了饭过去,还要坐车到县委招待所,你没有办法散步。”

钱书记道:“散步是为了控制血糖,我们不能太机械,偶尔违反一下日常规则,没什么大不了。”

于是,午餐便改在了城关镇伙食团。

吉之洲知道城关镇没有做吃午饭的准备,一根弦马上绷了起来,用眼光示意王桥。

因为钱书记要来调研,王桥做了细致的准备工作,伙食团各项制度健全,每个人都清楚明白防非知识,消毒、洗手等步骤一个都不少,就朝吉之洲点了点头。

钱书记心情不错,见年轻的镇党委书记与省委书记目光在交流,笑道:“我改变了路线,你们是不是觉得有压力?小王书记,伙食团到底怎么样?刚才我听你汇报,讲食品卫生方面头头是道,我们就实地考虑一下。”

王桥在钱书记面前并不紧张,一直很放松,道:“钱书记,我是有点压力。因为按照传统,有尊贵的客人至远方来,总得有点好菜。伙食团这边没有什么准备,怕招待不好尊敬的客人。”

“你们吃什么,我们就吃什么,还用得着准备吗?而且我不是客人,我和你们一样,都是主人。”钱书记又道:“城关镇以前都有蔬菜社的,你们吃的东西肯定是质量比较高的农家菜,所以到你们伙食团吃饭,我反而更放心。”

王桥拍了马屁,道:“钱书记对基层真是了如指掌。我们伙食团没有什么高档菜,全是本地产的菜和肉。质量还行,希望首长能喜欢。”

钱书记挺欣赏这位谈吐自如的年轻领导。在他印象中,有些县委书记在当面汇报时都要紧张得结巴,必须要有书面稿子壮胆,而这位年轻镇领导完全没有看准备好的稿子,汇报思路清晰,数据准确,汇报内容生动形象,提出的问题又极为针对性。这一点让见多识广、阅人无数的钱书记在心中竖了一个大拇指。

要让钱书记在心中竖起一个大拇指,这是许多领导梦寐以求的事情。

陪同钱书记的省市官员见到书记主动要在城关镇吃饭,都觉得这个年轻人真是运气好到无边。

前来调研的领导们共有两桌,加上随时记者、司机等,不超过三桌。伙食团每天都要有十来桌午餐,多增加三桌完全没有问题。

为了确保安全,并且让领导吃得开心,王桥就亲自到伙食团去安排午餐。

他有意离开会场也是另一种考虑,调研已经结束,自己若是坐在钱书记面前,不停与钱书记说话,这将置市县领导于何地,干脆借着准备午餐,离开了会议室。

到了厨房,他将几位厨师叫到一起,讲了视察领导要在伙食团吃饭的事情。

伙食团知道来了大领导,有点紧张,道:“王书记,我们这些菜都是机关干部午餐用的,没有什么好菜,用来接待客人得不得行哟。”

王桥道:“你们把大领导想得太高大了。只要是人,都会有一颗妈妈培养出来的胃,所以,越是地道的家常菜越能赢得客人的心。今天就是看你们本事的时候,打起十二精神,发挥十二分水平,利用现成的材料,做三桌家常菜风味的桌席。不要追求高档,把味道弄地道。当然,实在缺材料,十分钟以内能送来的,可以马上打电话。”

王桥当惯了领导,鼓动人的水平还是挺高的,加上他在城关镇素有威信,又与大师傅们关系良好。所以,他作了动员以后,大厨师们都精神抖擞,聚在一起紧张地讨论菜品。他们各自都有最擅长的,在这个关键时刻,都想显摆出来让领导吃了高兴。争论一番以后,大家作了协调,定下了每桌十二道各自最擅长的菜。

菜谱定下来以后,厨师们或打电话,或备料,厨房就忙碌起来。

王桥正准备离开,一位随行的干部和县委副书记牛清扬一起走了过来,随行干部道:“首长饮食要有卫生防疫部门来检查,等检查过了,动作快一点,下午还有安排。”

牛清扬对随行干部道:“杨处,卫生部门的同志在县委招待所,两三分钟就过来。”

随行干部道:“一定要确保安全,事关首长,马虎不得。”

随行干部说话时也很和气,可是话里透露出来的自上而下的“味道”还是很明显。

王桥也理解这些随行干部,只是暗自觉得这种做法未必就是钱书记的本意。

一位厨师走过来,道:“王书记,今天厨房收到一条尖头鱼,还是你来弄。我们几个做的尖头鱼都不如你们做的好吃,你操不操作。”

牛清德问道:“你会弄尖头鱼?”

王桥道:“以前在旧乡练出来的本事,这一道菜下过好几年的功夫,算是一招鲜。”

牛清德征求随行干部杨处的意见,同意由王桥来煮鱼。

十二点,准时开伙。

钱书记走进伙食团便闻到浓浓的消毒味道,便背着手四处转了转,见到有专门配有消毒的洗手液,墙上还有非典期间管理须知。

在通风良好的单间只有六个人,全是省市县的主官,其他两桌都在另外的房间,这也是防治非典的人流分散原则。

当王桥亲自端着散发着异香的酸菜尖头鱼过来时,介绍道:“这是昌东特产尖头鱼,人工还没有繁殖,今天伙食团恰好收到了两条。这是我的手艺,请领导品尝。”

钱书记尝了一筷子,赞道:“还真不错,味道鲜美。小王啊,你是什么学的这门手艺?”

王桥道:“我爸是乡村教师,住家附近就有一条河,河里产尖头鱼。我从小就在河边长大,学的家传手艺。”

“就凭你这个手艺,走四方都饿不着。”钱书记平时为了控制血糖,吃得不多,遇上可口的菜,最多两筷子,今天的酸菜尖头鱼确实味道巴适,就接连吃了五六筷子。

王桥正要退出房间时,钱书记突然问:“刚才小王说是农村人,你参加工作是当兵,还是读书?”

王桥留了短发,个子又高,加上在隔离区天天打球,晒得黑,所以钱书记有点拿不准是转业干部还是读书出来的。

王桥道:“报告首长,我是山南大学毕业的。”

邓建国补充了一句,道:“小王是省委组织部的选调生。”

钱书记多吃了酸菜尖头鱼,就不肯多吃其他肉食,只是吃蔬菜。城关镇伙食团的蔬菜向来新鲜,又是纯粹家常味,十分可口,特别是一道油渣炒莲白,让他吃了两筷子。

放下筷子时,钱书记道:“今天这桌菜很好,不贵,又可口。有两道菜值得表扬,一道是酸菜尖头鱼,难得的鲜美,另一道是油渣炒莲白,这是当年我母亲喜欢的菜。那时肉食紧张,能吃点油渣都是无上的美味了。”

秘书长道:“油渣炒莲白,油重了些,以后还得少吃。”

钱书记道:“正扬同志,你这人什么都好,就是总是限制我的口,让人很难欢畅地吃一回。”

秘书长就嘿嘿地笑。

终于,送走了钱书记以及各级领导,昌东县所有人都松了一口气。吉之洲对王桥道:“没有想到你还会弄酸菜尖头鱼,味道确实好,以后嘴谗了,你得负责。”王桥挺了挺胸膛,道:“两个保证,保证随叫随到,保证味道不变。”

回到自己办公室,王桥马上给吕劲打过去电话,道:“刚才有重要接待,没有办法回你的电话。”

吕劲道:“你的加急信收到了,我妹看了,她一直在询问你是什么样的人,有相片吗?还有,我给你一个我妹的邮箱,你可以不寄信,直接发邮箱。”

王桥道:“发邮箱的同时,我也寄信。邮件和信件对我们这一代人是不一样的,当初我和吕琪都是用笔写信,这样有感觉。”

吕劲又道:“接到信件,我妹没有反感,反而对你很好奇。所以,我就把你的事情给爸妈说了,我爸情绪还有点激动。”

第四百三十九章 聊天

在东城区公安局家属院里,吕忠勇和赵艺两人接到儿子电话以后,面面相觑,半天没有说话。过了良久,赵艺幽幽地叹了一口气,道:“上一次王桥被关进了看守所,就应该给小琪说。”

吕忠勇道:“那个案子很复杂,能不能最后破案,谁都没有数,全省的刑事案件破案率低得很。”

赵艺道:“那破案以后总能说吧。”

吕忠勇一下就发怒了,道:“王桥当时在监舍里当老大,称王称霸,谁知道后来能浪子回头,我也没有未卜先知的能耐。小琪是我们的女儿,我这个当爹的,想让她婚姻幸福,难道有错吗?”

赵艺流下眼流,道:“你没有错,都是我的错,让小琪白白受了几年苦,如果还和王桥好,她就不会出国,如果不出国,就不会出车祸,都是我的错。”

吕忠勇说了一句“莫名其妙”,转身进层。在卧室里,他想起女儿失去的记忆不知能不能追回,悲从心来,用头抵在墙上,不停地碰撞。

赵艺在客厅生着闷气,突然听到屋里传出呯呯声音,赶紧到了卧室,将丈夫抱着,道:“你干什么啊,女儿大难不死,必有后福,这不是你经常说的话吗?”

吕忠勇当了多年东城区公安分局副局长,头发花白,脸色也起了皱纹,与前几年相比有了些老态。他和妻子坐在床边,道:“女儿都三十出头了,还没有成家,如今什么都记不起,连爸妈都记不住。原本她可以有一个幸福生活,都是我瞒着她。”

赵艺道:“当时的情况,当爸妈的都会这样选择。王桥从看守所出来,可以说是一无所有,有谁愿意将女儿嫁给他,这是正常父母的正常选择。当年,谁知道王桥能发愤读书,考上了山南大学,还能年纪轻轻就当上了基层领导。这些事情哪里猜得到,幸运的是王桥还是念情的,一直没有结婚。”

说到这里,她感叹道:“为什么事情总是走岔道,以前王桥和小琪是条件不好,现在条年好了,小琪又出了事。现在我疑惑一件事情,小琪记不住我们,也记不住王桥,在这种情况下,还能和王桥走到一块吗?”

吕忠勇道:“这是个问题啊,就看缘分了。以前我的毛病就是管得过宽,这一次我们就不管了,让他们发展,不管什么结局都接受。”

赵艺安慰着丈夫,道:“你也别把什么事情都揽在自己身上,这件事情,是命运捉弄人。而他们两人本身也有问题,处理得不好。”

吕忠勇道:“现在我们是不是需要与王桥见一面。”

赵艺道:“现在是非典,到昌东去,纯粹就是添麻烦,电话又说不清楚,更关键这是女儿的事情,我们就别乱管了,否则又是添乱。”

吕忠勇道:“电话里说不清楚,但是可以沟通,我还是决定给王桥打个电话。否则从王桥眼里看起来,我们当父母的显得冷漠。”

赵艺想了想,同意了丈夫的意见。

吕忠勇来到客厅,坐在电话机前酝酿了一会,刚拿起电话,又问身边的妻子道:“我应该怎么称呼,是小王、王桥,还是王书记。”

吕忠勇是一个分管刑侦的副局长,平时做事素来果断,此时面对关系着女儿幸福的大事,反而变得有些患得患失。

赵艺依着丈夫的肩膀,道:“叫小王,似乎关系没有这近,他毕竟是管着十来万人的城关镇党委书记,估计有点官威了。叫王书记,又显得太见外,拒人于千里之外。还是直呼其名吧,我们毕竟是长辈。”

吕忠勇打通了王桥的手机。

王桥正在会议室听防非各组的汇报,见到一个陌生的手机,便直接掐断。抗击非典是一个系统工程,在基层需要落实的事情很多,凡是遇到棘手之事,还得专门提出来研究。因此,汇报会持续的时间很长,直到晚上六点半才结束。

在整个下午,吕忠勇都没有去上班,在家里与赵艺商量着为什么王桥会掐断电话。两人设想了各种原因,还争执不下。

在争执中,吕忠勇终于恢复了理智,分析道:“王桥应该不知道我的电话号码,所以不接我的电话的原因有两个,一是他本人不愿意接陌生电话,二是他正有事情,不方便接电话。我判断是后一个原因。所以,我们就等待,如果七点钟没有回电话,我就去短信,表明身份。”

赵艺道:“何必等到七点,你现在就可以发短信,表明身份。”

吕忠勇摇头道:“他肯定有事,我们还是耐心等待吧。”

时间滴答滴答地走,越过了六点,接近七点。吕忠勇最期待的号码终于出现在屏幕上。接通后,传来一个成熟稳重的声音,“你好,我是王桥。”

吕忠勇道:“我是吕忠勇。”

王桥略有迟疑,道:“吕叔,你好。”

听到“吕叔”两个字,吕忠勇心情大定,道:“我接到吕劲的电话,得知了你的想法,作为父亲,我很感谢你。”

王桥中午与吕劲通话以后,也准备与吕忠勇夫妻通电话,只是有事被耽误了,此时,他接到电话并不特别惊讶,道:“吕叔,你太客气了。这事根本不用谢谢我,这也是我最想做的事情。当前最关键的是如何让吕琪恢复记忆。”

吕忠勇道:“以前的事情我还是决定要说一说,把事情挑开了说,大家没有隔阂,否则,心中始终有疙瘩,反而容易引发新问题。”

王桥听吕忠勇说得严肃,道:“吕叔,其实没有什么隔阂。”

吕忠勇道:“在我眼里,应该有两处隔阂,一是把吕琪调回城,二是你进看守所的事情我知道,但是一直没有告诉小琪,这也是你们后来分手的原因吧。”

王桥道:“不管以前发生什么事情,吕叔都是站在爸爸的角度来看待和处理问题,我完全能够理解。你们从来没有做出攻击我的行为,而且吕叔在侦办光头老三案子上对我有恩的。所以我们完全不存在任何隔阂,请吕叔放心,当前唯一要做的是如何对待吕琪的失忆症。我个人坚信,只要回到熟悉的环境中,她一定能够恢复记忆。”

吕忠勇对此深有忧虑,道:“听吕劲说,有可能恢复,也有可能不会恢复。”

王桥道:“吕叔,我们要这样想,即使她不能恢复记忆,我们就帮助她形成一个新记忆,在这个记忆里,我们都是爱她的。我觉得做到这一点,她会得到幸福的。”

这个电话打了十来分钟,赵艺几次想要拿过话筒,都被吕忠勇拒绝了,直到最后才将话筒递到了妻子。

通话结束,吕忠勇一字一顿地道:“王桥这娃儿大气,难怪小琪这么多年都念念不舍。”赵艺道:“他说得对,以前的事情都不是事,就算小琪失忆也不是事,让小琪幸福才是我们应该做的事情。”

吕忠勇的心病仍然没有完全丢弃,道:“我以前很武断,根本没有去了解年轻人,只是凭着经验判断,做出了错误决定,让小琪受了这一场大磨难。”

赵艺道:“有情人终成眷属,就是说的他们这种情况,我希望最后结局不坏。”

在城关镇办公室,王桥打开了电脑里的QQ,找到了标有吕琪的头像。头像还是浅灰色,表示没有上线。

王桥留言道:“这是国内一款比较好用的即时通信软件,使用比较普遍。我平时没有怎么用,当时没有想起,就说使用邮箱。后来你大哥提醒,我才想到用QQ。我这边是黄昏,按照时差,你那边应该是早晨吧。”

留言以后,王桥便在办公室等待,同时看了一些由于隔离而堆积起来的文件。

批改文件到了八点半,浅颜色的头像突然变亮了。

吕琪道:“对不起,刚才出去跑步了。”

王桥道:“锻炼,没有问题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