县委招待所后院被单独隔成一个独立院落,有民警在门口守卫。小车直接进入后院,秘书杜兵站在门口与王桥握了手,然后将王桥带上了楼。

王卫东脸色微红,不过没有酒意,一双眼睛格外有神。他与王桥握了手以后,道:“上次我们谈到族谱之事,我问过父亲,祖上确实是从昌东那这迁到沙州。只是我们这一支没有保留族谱,找不到原籍了,非常遗憾。”

杜兵给王桥泡了茶后,没有离开,而是坐在了一旁。

王桥小心翼翼从提包里拿出了族谱,道:“这是王家传出来的族谱,我父亲誊写了一份,王书记先看看。”

王卫东双手接过族谱,放在桌前,慢慢地读。

“王氏族谱:常思木本水源,人心所共有。仁孝、诚敬,子孙所宜存。倘不存孝敬,忘本于寸念,则代远年湮,必致宗支错乱,脉派颠倒,无所考证也……静州府王氏派语:诗书传万代希贤智勇仁,俭勤忠信让国卫风雨顺家和百业兴”

王卫东点头道:“我是正字辈,父亲是国字辈,爷爷是让字辈。我的下辈是风字辈,完全能对上。”

王桥介绍道:“这一本族谱是我家这一支保留的,我查了一下,有一支信字辈的迁到沙州,叫王信宇,其妻是王蔡氏,他们在我家谱里有记载,沙州后面的族人我们也没有记下来。”

“信”字辈是王卫东祖父这一辈,王卫东印象不是太深刻,道:“我记得祖母姓蔡,这样,我打电话回家问一问父亲。”

王卫东打通了家里电话,道:“爸,我的祖母,你的奶奶姓什么?你的爷爷叫什么名字?”

王永贵道:“你怎么突然问这个问题?”

王卫东道:“我认识一个昌东县柳溪的王桥,他拿了一个族谱。他这本族谱记录了有一个信字辈的长辈从昌东来到沙州。”

王永贵哦了一声,道:“你祖父叫王信宇,你祖母没有名字,就叫王蔡氏。”

王卫东看了一眼族谱,道:“爸,对上了。昌东的族谱记载了祖父和祖母的名字和生辰八字。”

核实情况后,王卫东兴致颇高地对王桥道:“那我们还真是亲戚。”

杜兵在一旁道:“王镇长和王书记都是高挑身材,国字脸,鼻子很挺,更关键是气质都很接近。”

王桥道:“我理了理辈分,我们的曾祖父是亲兄弟,祖父辈是堂兄弟。”

王卫东接口道:“我们虽然是第五代,但是血脉未乱,是五服之内的兄弟。以后叫你一声老弟,你得叫我一声哥。”

第三百七十五章 两块石头

离开昌东这一支王姓,终于回到了宗族。王家兄弟谈起了族内这几十年的经历,都有点感慨。到了晚上十一点,王桥告辞而去。

王卫东作为县委书记,一般送客只送到门口,由于王桥是本家兄弟,就没有用官场惯例,就一边聊天一边往下走,送到院内才分手。

院内有一个穿着半身长裙的美丽女子正在和个子不高的中年人在院中聊天,见到王卫东下来,便停止交谈,主动打了招呼。

王卫东兴致颇高,主动向王桥介绍道:“这位是组织部郭部长,这是公安局邓局长。”

介绍完两位职务高的,王卫东又道:“我们两人有几分神似吧。”

借着院内两盏安在树丛中的路灯,以及附近一个地灯的光线,郭兰见到一个高挑的男子站在王卫东身旁,两人不仅是神似,而且五官、身材都有相似之处,道:“没有听说王书记还有年轻的本家兄弟?”

邓家春背着手,神情依然保持严肃。

王卫东道:“王桥是山南大学毕业的,省委组织部选调生,在昌东县城关镇当镇长,年轻有为。”

听到王卫东如此介绍,王桥笑道:“卫东哥,论起年轻有为,我可是愧不敢当。”

几人在院里闲聊几句,王桥这才告辞而去,在车上,他回想着年轻的王卫东领导成津县委的潇洒,暗自心折,同时生出学习之心。

回到宾馆,洗澡之后,坐在床上翻看《成津日报》,在第二版有成津县委组织部长郭兰看望老干部的消息。在县委招待所后院里见到郭兰只是惊鸿一瞥,当时只觉得这位女部长不仅美丽,气质亦佳,给人清新之感,又有亲和力。

“成津女部长是如此佳人。一看就是兰心慧质,我们昌东的部长被牛清扬把持多年,好不容易走了,又成为分管党群副书记。真是人比人气死人啊。”

王桥很快就放下报纸,靠在床上,思维又飞到了见过的几个矿山上。

经过反复思考,多次到实地考察,问计与资深从业人员。又到成津参观学习,王桥这位对企业管理并不是太在行的领导初步形成了对大鹏铅锌矿的处理意见,借着省里整治小矿山的东山,干净彻底地关掉。

下定决心以后,王桥头靠在枕头上,进入梦乡。今夜之梦,他来到成津鑫阳矿溃坝的现场,只见一片墨绿色的尾矿砂从山坡上滚滚而来,以不可阻挡之势将前方的人、材、物全部淹埋,除了令人恐怖的卡卡声音以外。还有人们的尖叫声音。

早上,王桥发了一条短信:“卫东哥,我回昌东了,随时欢迎祭祖。”很快王卫东就回到短信:“一路平安,我会回来的,卫东。”

小车沿着盘山路,很快就将成津县甩在身后。进入了昌东县以后,小车经过了辉煌集团的修路工地。工地已经基本结束,宽阔的路面从远处看就如一条飘逸的线条镶嵌在山间。王桥是在最落魄的时候来到工地,原本还以为会把工地作为未来的事业。没有料到命运在不经意间突然又转了个弯,看似沉入谷底的佳作腾然向上。

想到这里,王桥产生了一种命运难测之感。这种感觉出现往往是人到中年以后,王桥在这几年经历的事情太多。时间仿佛被压缩了,他以青年人的身体产生了类似中年人的感慨。

回到了昌东,踏入城关镇地盘,王桥油然而生一种使命感,要带领全镇人民走上幸福之路的使命感。如今都流行说些消极的话,这种带有正能量的使命感根本没有在正式场合和私下场合说出来的机会。因为哪怕你是说的真心话,别人要么是觉得你是虚伪,觉得你是鸡脚蛇戴眼镜装正神。

这种正能量不能说出口的氛围,让王桥有些无奈。

小车经过县政府大院时,远远就见到了一群人围在县政府大门,举着“我们要吃饭、我们要生存”的标语,这个标语也成为多数群体向政府提出诉求时的通用标语。他拿出手机,打电话道:“杨镇,今天围在县政府前面的人,是向阳坝的?”

“对头,就是向阳坝和阳和镇的村民。等会就要开座谈会,开完会我就汇报。”杨明福正坐在院子里一块石凳上,一幅心力憔悴的模样。这两天他都在处理这起由垃圾场污水引起的群体性事件,没有太大效果。这必须是由政府拿钱赔偿的事情,光凭做思想工作已经不能平息相关村民的诉求。

王桥看着站在县政府门前的男男女女,就禁不住一阵牙痛。

回到镇政府,在宋鸿礼办公室坐了一会,郭达走了进来,道:“刚才接到县政府通知,请一位主要领导去参会。”

宋鸿礼道:“为什么要主要领导参会?”

郭达道:“电话里没有说,只是让主要领导参会。”

宋鸿礼道:“杨明福怎么搞的,也不知道通个气。”

正在这时,杨明福的电话打到了宋鸿礼手机上,道:“向阳坝和阳和镇的村民在商量赔偿方案时,提出了渔业协会今年育种被耽误了,损失巨大,提出三百万的赔偿。如果不赔,可以由渔业协会将大鹏铅锌矿买过来,由合作社经营,以弥补损失。所以,宫县长让宋书记或者王镇长参会。”

“明白了。”宋鸿礼挂断电话,目光炯炯地看着王桥,道:“难怪这几爷子闹得这么起劲,原来把手伸向了大鹏铅锌矿。王镇长才参加了全省的现场会,有什么意见?”

王桥道:“我的态度十分明确,这是两回事,绝对不能扯在一块来说,不可能将已经停业整治的大鹏铅锌矿交给渔业协会。”

宋鸿礼沉默了一会,道:“我担心县政府息事宁人,同意这个诉求。”

王桥道:“这个会我去开,一码归一码,县政府该赔多少就赔多少,不要拆东墙补西墙,把两个墙一起弄坏。宋书记,你的想法是什么?”

宋鸿礼道:“我同意你的意见,就算县政府想这样做,也要坚决顶住。你怕不怕得罪领导?”

王桥道:“决策只能依据事实。”

宋鸿礼道:“你知道我为什么始终不能进入县委常委,一般来说,城关镇党委书记都是县委常委。原因就是我不怕得罪领导,该顶的事情就顶,被某些领导认为是厕所里的石头,又臭又硬。任何事情有利有弊,因为我敢于较真,不怕事,所以多数领导觉得由我这块石头放在城关镇,不致于惹了大事。”

王桥道:“我也是块石头,否则也不会先丢到城管委,又到城关镇,这两个单位都是生产麻烦的地方。”他站了起来,道:“那我就先到县政府开会。”

在静昌矿业公司阳和铅锌矿的办公室里,牛清德扔掉安全帽,接过一个大杯子,仰头就喝了一大杯。他刚才去看了阳和铅锌矿的尾矿库,尾矿砂已经到了库的顶部,不出三个月,尾矿砂绝对就要溢出去。如今昌东雨季来临,更增加了困难。

生产副矿长陈民国干脆将上衣扒掉,坐在门口风大处,喝水,抽烟。

牛清德也就将上衣扒掉,露出一身健壮的黑肉,他猛地抽了一口烟,道:“老陈,你说的办法能行吗?”

陈民国以前当过向阳坝村的村委会主任,后来选举时落选,便来到了矿上工作。他对镇村工作和矿上工作都很熟悉,因此被牛清德挖来作生产副矿长。

“牛总,要说绝对有把握,那是吹牛。政府最怕群体性事件,而且最怕这种政府还有错在先的群体性事件,如今渔业协会提了三百万赔偿,就算赔了三百万,还会提污染了渔池,要全面整治,就算答应了全面整治,我们就提搬迁渔池。总之,不答应将大鹏铅锌矿弄给渔业公司,大家就起劲闹。”陈民国说这话时,唾液横飞。

牛清德道:“你在一社说话算数。”

陈民国道:“一社的人多姓陈,与我一个姓,现在的村主任姓黄,黄家主要集中在二、三、四社。我在陈家是老辈子,我弟弟是社长,更关键的是大家利益是绑在一起的。只要有人带头来闹,他们就在后面跟随就行了。”他拉长了声音,道:“只是这样跟政府作对,我们陈家还是有风险的。”

牛清德伸出三根手指,道:“只要搞定了大鹏矿,给你私人这个数。”

陈民国眼前一亮,道:“牛总说话算话?”

牛清德道:“绝对算数,你就大胆地做。”

在钞票刺激下,陈民国干劲十足,道:“我弟弟带人在县政府,我先给他打电话,问一问情况。”

在陈民国打电话时,牛清德走到门口,朝着山下俯视,先看了一会大鹏矿,后来又将目光转向了阳和镇的黑岭山铅锌矿。牛清德很了解王桥的性格,若王桥真是软硬不吃,到最后,他还要修一条路到黑岭山矿,这是迫不得己的选择。

陈民国打完电话,又走了过来,道:“牛总,我弟弟正在县政府进行谈判,我让他强硬些。牛总,我弟弟担的风险也大,是不是加点钱。”

牛清德伸出一根手指,道:“如果搞定了大鹏矿,再给这个数,由你分给想分的人。”

陈民国伸出五根手指。

牛清德点了点头。

重赏之下必有勇夫,陈民国眼睛开始闪着亮光。

第三百七十六章 英雄所见略同

王桥坐着车前往县政府,在车上再次阅读山南省安全生产委员会下发的文件——《山南省2001年小型金属非金属矿山顿关闭工作实施意见》,这份文件是在现场会同时发布的,是指导全省相关工作的重要文件。

拿到文件以后,王桥反复阅读不下十遍,重点段落基本上能够复述。按照省安全委员会文件精神,大鹏矿百分之一百符合关闭条件。而且,在静州市政府即将出台的文件中,大鹏矿也在关闭范围之列。

在王桥前往县政府同时,从阳和矿副矿长陈民国发出手里发出的无线电波以更快速度到达县政府,一头钻进了向阳坝一社社长陈民志的手机里。

座谈的村民代表变得强硬起来。

王桥来到县政府以后,没有进入座谈会场,先来到宫方平副县长办公室。

王桥进门后,秘书就将办公室关上,一两分钟后,宫方平走了进来。

宫方平道:“王桥曾经在城管委当过领导,知道凡是与垃圾场有关的事情都难办,你在城管委的时候是臭味和苍蝇,这一次是污水。臭味无影无踪,苍蝇是要飞走的,出了事还有辩解机会。污水却是摆在眼前的,两个镇四十四家村民联合起来向政府提要求,这事极不好办。”

王桥道:“我们尽量做好向阳坝村民的思想工作,一定尽责,绝不推诿。”

宫县长摆了摆手,道:“你以前在城管委工作过,见识过村民得理不饶人的劲头,做思想工作就算了,在利益面前,思想工作不好使。我就不饶弯子了,有向阳坝村民代表提出来让渔业协会成立公司,将现在停业整修的大鹏矿买下来,以矿产收入来抵销一部分污水进入鱼塘带来的直接和间接损失。他们还提出大鹏矿是建在向阳坝一社的,尾矿库是租出的土地。如今租期到了,他们要收回来。大鹏矿性质特殊,是城关镇镇属企业,你们有发言权。我想先听你的意见。”

“省政府前天在成津县召开了全省矿业秩序整顿的现场会,同时下发了2001年小型金属非金属矿山顿关闭工作实施意见,有十四种情况的矿山必须关闭。”

王桥拿出了这份文件,并没有看,复述道:“第五条是设计年原矿生产能力10万吨以下磷矿、6万吨以下硫铁矿、5万吨以下采石场、3000立方米以下建筑装饰石材、5万吨以下石膏矿、3万吨以下铜(铁)矿、3万吨以下泥炭矿及其它金属非金属矿;第八条是资源枯竭或闭坑后主要依靠回采残矿、回收矿柱的;存在水害等重大安全隐患。经论证在现有技术条件下难以有效防治的;第十二条是非法和不具备安全生产条件、严重污染环境、违规排放的尾矿库。十四利必关情况,大鹏占了三条,还有两条我没有算进去,其实也算。”

宫方平道:“你的记忆力还真不错。”

“拿到文件后,我一直在对比城关镇的几个矿,所以记得熟些。”王桥道:“大鹏矿这种多种关闭条件并存的矿山,是今年整治工作的重中之中。静州市政府发过一个关闭矿山的征求意见稿,大鹏矿就在关闭之列。”

宫县长接过王桥递过来的文件,看了一眼,道:“这份文件已经到了县政府。华县长已经有签字,要求县安全生产委员会也下发相应文件。”他看了一眼王桥:“你的意见就是不同意渔业协会的要求。”

王桥道:“我觉得应该就事论事,一码归一码,政府应该赔多少钱就赔多少钱,不应该答应其他条件,否则没完没了。而且,把这个矿卖给渔业协会,等市政府文件下来,我们又来关闭,到时矛盾更大。”

宫县长沉思了一会。问道:“宋书记是什么意见?”

王桥道:“我来县政府之前,与宋书记商量过,意见是一致的。”

宫县长揉着太阳穴,道:“这事麻烦了。你暂时不参会。我再去和村民们谈。”

由于有省安全委员会的文件,再加上城关镇两位主官态度非常明确,这让主持座谈会的宫方平县长难以拍板,暂时没有接受村民提出的意见,提出等县政府研究后再答复的缓冲说法。

县政府与村民代表的座谈会没有搭成实质性意见,村民仍然堵住了垃圾场。并且准备到市政府上访。

代县长华成耀听完宫方平报告后,道:“这事不能一拖再拖,久拖必出问题。现在是什么天气,垃圾场被堵了两天了,全县都变成了大垃圾场。如果发生大规模流行病,谁来负责。今天下午两点,召开专题会,城管委、城关镇、阳和镇、国土局、安监局、农业局和应急办参会,通知部门的主要负责人和分管领导现场,阳和镇和城关镇的书记和镇长一起来。今天下午必须拿出切实可行的工作方案。”

他拿起桌上的一张报纸,道:“山南晚报已经有了昌东垃圾围城的消息。山南环境报有专版报道了垃圾场水污染事件,还有法制日报也有水污染报告。平时我们昌东想请省内各媒体来宣传,他们不愿意来,来了要红包。这次我们不请他们,他们如苍蝇嗅到臭味一样,全部扑到了昌东。吉书记在省里开会,给我打了两次电话了。”

宫方平道:“事情起困是污水外泄,县里肯定要花钱。我建议请第三方机构作一个损失评估,我们按损失评估对受损村民进行赔偿,这样就是合情合理的。如果评估报告出来后,他们还要闹,该强硬就得强硬。”

华成耀翻看着今天的会议记录,道:“渔业协会要成立集资成立民营公司,购买大鹏矿,这个矿是什么情况?”

宫方平道:“去年出了一次安全事故,死了一个工人,目前处于停产整顿状态。”

华成耀道:“矿山企业都要死人,这个无法避免,更关键的是加强监管。国家正在提抓大放小,城关镇需要做的正事还多,就不要再去管这些企业。能够卖掉等于卸掉了一个包袱。如果同意了这个条件,渔业协会的总赔偿额能控制在多少?”

“一百万左右。”宫方平想起王桥所言,又道:“刚才我征求城关镇意见,城关镇两位主官表态很明确。想彻底关掉这个矿,不同意出卖。”

华成耀突然有些火气,道:“宋鸿礼和王桥是怎么想的,脑袋被糨糊糊住了。我还觉得渔业协会提出的要求不算过份,卖掉大鹏矿有四个好处。第一是符合抓大放小政策;第二是解决了当前激烈冲突,执政为民不是一句空话,就是要体现在具体的事情上;第三是让城关镇做好本职工作,现在是什么时代了,政府还办着企业,不务正业;第四是卖掉了矿山,财政总有一笔收入,城关镇经常叫穷,现在有人送钱,他们还不要。”

宫方平琢磨着华成耀话里话外的意思。道:“根据省安全委员会的文件精神,大鹏矿属于关闭之列。如果卖给了渔业协会,到时再关闭,矛盾更大。”

华成耀道:“大鹏矿是不是肯定要关闭?有没有正式文件?”

宫方平道:“没有。”

华成耀道:“既然没有,先把眼前问题解决了,以后的事情总会有解决之道。”

宫方平有些不能理解华成耀的思路,再次明确道:“华县长是同意了村民代表们提出的意见。”

华成耀道:“我没有说同意,下午要开专题会,请各个部门同志发表意见,形成纪要后。严格执行。”

宫方平离开华成耀办公室,一直皱着眉。他是县委常委、副县长,以前觉得副书记华成耀是比较容易相处的同志,可是华成耀刚坐上县长位置。就变得不太听得进意见。

说实话,宫方平与王桥谈话以后,渐渐倾向于支持王桥的意见。一码归一码,何必把其他事情扯进渔业赔偿中。

可是,这就与华县长意见相左。

宫方平决定下午开会的时候,自己尽量少说话。让宋鸿礼和王桥这一老一小提出自己的意见。

在城关镇书记办公室里,宋鸿礼和王桥关了房门,进行了一次深入讨论。

宋鸿礼道:“王镇,你对大鹏矿十分关注,而且关闭的态度坚决,肯定有原因。事到临头,我们书记和镇长必须要畅亮地谈一次。如果我们不保持一致,到了县政府就会很被动。以前我和姚镇关系不是很和睦,有一个原因就是始终无法畅亮谈话。”

王桥没有明确回答,道:“宋书记,你对大鹏矿有几分了解?”

宋鸿礼道:“我在城关镇工作时间长,每个企业都走了不止十遍八遍,了解大鹏矿。”

王桥道:“如果单单一个大鹏矿,渔业协会他们成立公司,买去就买去,我不会激烈反对,我担心的是更大的老鸦想吃这块肉。”

说到这里,他停了下来,望着宋鸿礼。

宋鸿礼两鬓染着霜,眼袋也和彭家振一样明显了,额头有深深的川字纹,唯独没有变化的眼神,依然如前些年那样犀利。他没有退缩,和王桥对视着,道:“我知道你在忌讳什么?这也是我最担心的,我们两人学学三国周瑜,把最担心的事写在纸上,用这种方式交交心,打消互相的猜疑。”

王桥拿起纸笔,写道:“大鹏尾矿库——阳和矿”,放在桌上。

宋鸿礼写了几个字,放在桌上。

王桥拿起了纸条,只见上面写道:“牛清德要用大鹏矿作为尾矿库”,看到这一点,王桥笑了,道:“宋书记,真是英雄所见略同。”

宋鸿礼道:“那我问你,大鹏矿有没有可能不被关闭?”

王桥交了真底,道:“其实是有可能的,根据文件,可以搞矿产资源整合,将大鹏矿整合进牛清德的阳和矿,甚至还可以加上黑岭山矿,打包操作后,就是一个独立大矿,可以不封闭。”

宋鸿礼道:“既然如此,为什么不同意一社村民代表的意见。”

王桥道:“我太了解牛清德,此人胆大包天,不讲规矩,什么事都敢做。他肯定是打算将大鹏矿的尾矿库稍加改造,进行扩容,然后就作为阳和矿的尾矿库,这将对下游产生极大危险。”

宋鸿礼道:“从县里的角度讲,如此整合也是好事,阳和矿总得找一个尾矿库。”

王桥道:“牛清德如果舍得花钱搞尾矿库,在阳和矿就搞了。他绝对不会投大量钞票搞大鹏矿的尾矿库改造,极有可能是在阳和矿猛做两年,把资源弄得差不多,钱放进口袋后,掉转屁股走人,换地方另做,留一个烂摊子给当地政府。”

宋鸿礼竖了大拇指,道:“这也是我最担心的。”

他想起从极亲密朋友处听到关于华成耀和牛家的传闻,一个县长,一个县委副书记,加上矿山,这不是城关镇两个主官能阻挡的。他神情慢慢严肃起来,道:“我们两人在玩火啊,我年纪这么大了,退下去无所谓,王镇还是前途无量。”

王桥道:“虽然说当官不为民作主已经被说烂了,但是我确实是这样想的。如果大鹏矿脱离我们控制后成为尾矿库,则必然变成悬在山下十一户村民的巨型炸弹。想到这一点,我就寝食难安。”

宋鸿礼道:“难点在于我们不能把未发生的事情当成依据。”

宋和王最担心的是“牛清德的烂摊子”形成潜在危害,但是“烂摊子”没有发生时,谁敢说一定会有“烂摊子”!这个理由虽然强大,却很难摆在桌上。

两点钟,王桥和宋鸿礼坐在县政府第一会议室,旁边是一脸苦相的乐彬。几天时间,他的头发又白了一些,人仿佛老了几岁。他见到王桥和宋鸿礼,道:“还请两位撑起,你们不撑起,我就撑不住了。”宋鸿礼道:“乐主任,我们都跑不掉,只能慢慢化解。”

第三百七十七章 你脑袋是不是豆腐做的

中午一点,乐彬提前来到县政府,找到宫方平副县长。

宫方平每天都有午休习惯,那怕只睡十分钟,下午的身体状态都会不一样。他看到乐彬严肃的神情,道:“你等会,我去搓一把冷水脸。”

搓了冷水脸,宫方平这才有了些精神。

乐彬叹了一口气,道:“宫县长,早知道城管委这么难弄,我就不进城了。”

宫方平道:“现在说这些晚了,你屁股已经坐在城管委主任位置上,再难的骨头都要啃下来。”

乐彬道:“如果城关镇接受渔业协会的方案,事情就好办得多了。”

宫方平坐回到自己的椅子上,扔了一枝好烟给乐彬,道:“你是当过多年党委书记的人,如果换位思考,你主政城关镇,会不会接受这个方案。”

乐彬与宫方平是老熟人,独自在办公室也就比较放松。他点燃了烟,抽了一口,道:“当时渔业协会提出这个提议,我还是楞了一会,没有搞懂他们到底在想什么。”

宫方平道:“还不是看到开矿的都发了财,眼红了。”

渔业协会的最终目的,宋鸿兵和王桥都看透了,知道最终目的是尾矿库。乐彬和宫方平是真的没有彻底看透。原因很简单,宋、王是城关镇主官,对大鹏矿研究得最深,宫和乐两人虽然同样具有丰富的基层经验,但是缺乏对大鹏矿深入的调研。

对于多数人来说,做工作能否成功并不在于学识高低和智商,而在于能否沉下心来研究手里的工作。

乐彬又问:“华县长是什么态度?”

宫方平没有直接回答。道:“那得看等会商量的结果。”他又反问道:“王桥是从城管委出去的,你可以问问他的态度。”

乐彬苦笑道:“我给他打了电话。他平时办事都很耿直,今天一直没有正面回答。只说要和宋书记商量。其实他这个态度就说明了问题,不想接受渔业协会的建议。”

宫方平道:“那就开会再定吧,这么多部门参加,三个臭皮匠顶个诸葛亮,总能想出正确的办法。”

一点四十分,宋鸿礼和王桥来到了县政府,刚到门口就被请到了华成耀办公室。

华成耀脸色很不好看,道:“老宋,王桥。你们两人都是主政一方的正科级领导干部,有什么事情可以找组织内部解决,用不着把矛盾挑起来,让外人来看热闹。现在弄得风风雨雨,媒体跟进,市领导都开始来询问此事。”

宋鸿礼一脸无辜,道:“华县长,您说的是哪一件事情。”

王桥心知肚明是环卫工人老赵之事,但是也如小白兔一样无辜的表情。望着华成耀。

华成耀将最新一期的山南晨报推了过来,道:“你们看吧,昌东县环卫工人起诉县公安局。”

王桥只知道赵波和杨三火帮助环卫工人老赵已经起诉了公安局,但是没有想到山南晨报已经跟进了此事。这事不用说就是赵波找到了胖墩。而且是没有跟自己商量的情况之下。

宋鸿礼仔细看了报纸,这才知道环卫工人老赵起诉公安局之事,道:“华县长。我是刚刚知道这件事情。”

他看了一眼王桥,王桥对着他轻轻摇头。

华成耀也望着王桥。道:“王镇,这件事情到底怎么回事?”

王桥神情非常镇定。指了指报纸,道:“我还不知道是什么事情?”

宋鸿礼就将报纸递给王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