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军在组织部工作,平时在体制内还是很受人尊敬的,可是在钱财方面一直并不宽裕,这一段时间经常跟着牛清德吃喝玩乐,心也花了,对往日平凡的生活感到了发自内心深处的不满。

两人密谈了一会,事情谈得差不多时,候在屋外的两个姑娘又被叫了进来。牛清德终于彻底将陆军收到自己囊中,心情十分爽快,扔了一叠钱在桌上,道:“今天来个豪放的。”

一个女子俯身抓起钱,用手捏了捏,估计了数量,再放进小包。她将手伸到背后,摸到拉链,只听得哗地一串响声,拉链被拉开,女子如新剥胡豆一样,变得又嫩又白又面。

陆军深深地咽了咽口水。

在电力家属院,赵波同样十分爽快,经过前期细致的调查工作,环卫工人老赵明天将正式向昌东县人民院提起了行政诉讼。由于基层民警办案粗糙,或者过于听众上级命令,将一直动口未动手的老赵当成了参与打架的一方。除了有证人证言以外,还有更关键的录相证据,由于基础工作扎实,胜诉可以预期。

“蛮子,等官司打胜,你要请我吃大餐。”喝了两杯啤酒以后,赵波有点兴奋。

王桥坐在沙发上,道:“万里长征走了第一步,距离成功还早得很,你给我说说,到底有几成把握。”他对此案反而没有赵波这样充足的信心,毕竟这是在昌东,不是在省城,整个社会的法律水平偏低,出了点妖蛾子也有可能。

杨焱解释道:“如果是模梭两可的案子,结果很难说,这个案子太明显了,环卫工人确实只是与那个女的发生了口角,甚至从录相里都反映不出口角,就是站在一边规劝。所以法院没有理由循私舞弊。”

赵波道:“是因为事实太简单,所以我们才必胜。”

王桥道:“我也希望如此。”

王桥在外面忙了一天,晚餐与乐彬喝了不少酒。

回家时,给赵、杨两人带了一包腊排骨。有了美味腊排骨,三人又喝了点啤酒。到了十二点,王桥在客厅休息了。

赵波有点燥动,回到房间就有点睡不着觉。在客厅转了几圈,等到王桥睡着以后,轻轻敲了杨焱的门,进门道:“三火,你就要走了吗?”

杨焱才洗了头,散发着淡淡的香水味道,道:“我出来的时候够长了。必须要回去。”

赵波道:“明天走,还是后天?”

杨焱道:“明天下午吧。前期我都在幕后,所以可以住在蛮哥这里,明天正式提起行政诉讼以后。我就走到明面上,就不宜住在这里,我以后就公事公办,来这里就住宾馆了。”

赵波挽留道:“没有这么严重吧,住在这里多好。天天有城关镇镇长侍候我们。”

杨焱道:“小心驶得万年船。”

赵波喝了酒,情绪来得比平时猛,道:“我们三人住在一个屋檐下,这种感觉很好,和在学校是一个感觉。”

杨焱道:“我们最终都得走出象牙塔的,这个行业有自己的规律,得与社会阴暗面接触。久了,心肠就硬了,没有这么多个人小情绪。你这人就是情绪化,不象人法律人。”

赵波有点恼了。道:“我别把我相得这么傻瓜,我也是法学系的,虽然入行晚一点,可是以后未必就比同班同学差。”

杨焱故意激他,道:“光说不做,就是吹牛。”

赵波道:“我们拉勾,今天就打个赌,赌我赵波五年后能不能开个律师事务所。”

杨焱站了起来,道:“赌就赌,拉勾。”

两人面对面站着。拉了勾。这时,赵波感受到一阵女性青春气息逼来,拉勾的手就握着杨焱的手掌。杨焱没有将手抽回来,就这样看着赵波。赵波有点心慌。口干舌燥。

杨焱忽然道:“你当年为什么给我取杨三火这么难听的绰号?”赵波结结巴巴地道:“那时你就象个男的,每个男的都有绰号。”

杨焱扬起另一只手去掐赵波,道:“更可气的是,你还当着那个苏三妹叫我杨三火。”提起往事,她下手很重,掐得赵波很疼。

赵波就伸手抓住杨焱的另一只手。两人扭来扭去,就抱在了一起。

过了良久,赵波偷偷摸摸来到了客厅,站在王桥沙发前看了一会,又溜回到了寝室。

“你别进来,我要睡觉了。”

“我就坐一会。”

……

“你以后叫我什么?”

“把杨字去掉,叫你三火。”

“滚。”

当赵波与杨焱在里屋絮语时,王桥睁开了眼睛,脸上有一丝笑容。

第二天,红着眼的赵波和精神抖擞的杨焱前去找老赵。在离开电力家属院前,赵波道:“蛮子,在办案期间,我也暂时不住你家里了。”

王桥装糊涂道:“你不住我这里,难道住宾馆。”

赵波道:“你这里没有什么参考书,我还是回南州更方便一些。现在交通方便,有需要我们随时能过来。更关键的是你以后就别管老赵的事,交给我来办。这事你插手性质就变了,小心驶得万年船,我在诉讼期间不与你见面了。”

王桥心知肚明是怎么回事,却是假装不知道,道:“这要也好,随时欢迎你过来。”

无意中促进了赵波和杨焱的事,王桥还是发自内心高兴。他步行到办公楼前,刚到办公室,就拿到了杜芳送来的三社工地相片。

相片质量很好,客观地反映出了公路进展情况。有一张相片特别有意思,一群人围在黑板前,抬头查看工程款使用情况。“三社工程款使用情况”是由王桥所写,在相片里非常漂亮。

王桥给邱洪打了电话,道:“三社公路进展很顺利,我这里有一套相片和一份青桥村六步议事规则在公路建设中实施情况的进展报告,准备给邓书记送过来。”

邱洪道:“邓书记今天很忙,没有时间和你见面。你就不用过来,让办公室人员把材料送过来。”

王桥道:“我让郭达跑一趟。”

邱洪和郭达以前都是党政办主任,互相熟悉,由郭达送材料是新西兰交妥当的。

郭达走后不久,县府办打来电话:向阳坝村几十个村民到围在县政府门前,立刻派一位领导过来处理。

第三百七十三章 诸事繁多

向阳坝一社与阳和垃圾场的纠纷不会在短时间内收场,王桥对这一点是有着相当清醒的认识。他直接给杨明福打了电话,由杨明福带领导信访办的同志去县政府做好安抚工作。

杨明福在电话里有些抱怨,道:“这事明明是城管委惹出来的祸,为什么每次都要让我们城关镇去擦屁股。”说完这句话,他突然意识到王桥曾经是城管委副主任,这才赶紧把抱怨收住。

王桥道:“按照属地原则,我们必须要去接访,既要配合城管委做好工作,又要注意保护村民的利益。”他对副镇长杨明福的抱怨表示理解,做行政工作,无论做多做少都拿一样的工资,甚至对于多数人来说做多做少都没有升迁的希望,所以,很多人对于惹麻烦的人总是心存怨言。

副镇长杨明福带着信访办的同志走了,去面对“或真或假”有许多愤怒情绪的向阳坝村民。

王桥趁着短暂的空隙时间,又一次整理了自己思路。

当前重中之重就是邓建国对青桥村六步议事规则的认可程度,如果得到了邓建国的认可,等到三社公路修好,自己就可以向县委作出正式汇报。然后,择机而动。

想起了青桥村六点议事规则,他不由得想起这两天遇到的向阳坝一社受污染事件。在这件事情上,一社多数社员的利益是连在一起的,人性在利益面前经不过考验,社员的意愿肯定是政府补偿越多越好,这将是他们的共识。

从这一点来看,六步议事规则在对待这种与外来利益有关的事情时,将没有效果。也就是说,六步议事规则能够规范的往往是村社内部之事。

在当前,内部之事好统一。有外部利益介入才是最难的。昌东工业园有一大部分位于城关镇辖区,让企业落地必须要土地,用土地则涉及征地折迁,这一块也是非常棘手之事。近期县里引进了一家大型企业落户工业园。实际上大量征地拆迁工作就要落在城关镇。

无农不稳,无工不富,这基本上成为各县共识。昌东县这种距离静州比较近,交通方便、有一定工业基础的县,更是雄心勃勃提出“工业强县”的口号。县委书记吉之州在大会小会上多次强调工业对一个地方的重要性。将工业提到一个前所未有的高度。

而昌东工业随着三线厂陆续迁走,随着市场竞争加剧,已经凋零得不成样子,要工业强县就必须要引进外来企业。伴随着工业强县口号的就是“全民招商”的热潮。每个单位甚至是档案局、文联这些单位都有招商考核任务,同时还按比例对招商成功的人员进行重奖。

王桥作为镇长,一方面要站在全县角度思考问题,尽量落实拆迁方面相关工作,作好社员工作,让召来的工业企业落地;另一方面也要绞尽脑汁完成划给城关镇的招商任务;再一方面就是要做好稳定工作,将工业企业入驻引发的各种纠纷矛盾解决好。

这些事情累积起来。让年轻的镇长感到沉重压力。

十点,镇企业办的几位同志在王桥办公室开了一个短会,讨论了山南省政府下发的矿山企业关停并转相关文件,分析了城关镇当前面临的问题。

企业办的同志刚走,一个陌生电话打到了王桥手机上。

“你好,我是王桥,找谁?”

话筒里传来赵波快乐的声音:“我是用公用电话打的,如今,箭已经不在弦上,发出去了。”

王桥道:“是什么具体情况?”

赵波道:“正式走上法律途径了。三火和我商量了,这事你不宜再管,让我们法律界人士来处理最恰当。”

王桥差点笑了出来,道:“青皮口气不小啊。都自称法律界人士了。”

赵波道:“这是自然,我不仅是法律界人士,还是实力人士,今天我还跟电信集团和工商银行分别做了一笔业务。”

王桥知道这个典故,道:“你谈什么业务,恐怕就是打了一个电话。取了点钱吧。”

赵波一本正经地胡扯道:“今天我确实分别和电信集团和工商银行做了业务,在银行取钱,还打了电话,蚊子再小也是肉,业务再小也是业务。人总得有自信心,就算再处逆境,都得有与五百强做生意的心态。”他初到昌东时还颇为颓唐,只是咬着牙苦撑着想要通过司法考试。而今天状态不错,情绪极佳,多年前放荡又风趣的“赵包”终于又回来了。

王桥当然知道其中原因,道:“那你就不住电力家属院了。”

赵波道:“我还是回南州,那边消息灵通一些。”

王桥嘲笑道:“估计是三火同志在南州的原因吧,那天你听了墙角,昨夜我也起来方便了一下。”

赵波急道:“你听到什么?”

王桥道:“没有听到什么,只听到自己方便的嘘嘘声。”

“你不能乱说啊,我和三火清白得很,就是拉了拉手。”赵波见瞒不住王桥,承认了,又道:“老赵的事你就不用管了,我会办得皆大欢喜。”

刚与赵波结束通话,手机又响了起来,这次是邱洪的电话,“郭达把材料送来不久,邓书记就回到办公室。他看了相片和材料以后,觉得还不错。目前材料的份量还不够,要你们好好总结,拿出典型经验出来。”

“正式报告会在三社公路完全结束后拿出来,肯定比现在的材料全面深刻得多。”

这是邓建国对城关镇在基层组织建设中的摸索所做出的肯定,王桥听了自然十分高兴。

与企业办开了一次小会,接了几个电话,转眼间时间就到了十一点半钟,上午时间不知不觉就要过去了。

王桥给杨明福打去电话,询问向阳坝事情进展情况。

杨明福压低声音道:“还正在信访办座谈。王镇稍等,我出来了。”他站在门口,将会场情况大体上讲了,一句话。这一次城管委遇到了大麻烦,阳和镇以及向阳坝沿着山沟的几十个养渔户联合在一起,以渔业协会牵头,提出了巨额赔偿。

王桥有心帮助老领导乐彬。只是事情闹到这一步,镇里只能尽量做思想工作。可是在利益面前,思想工作就显得苍白无力。这是大环境所至,并非一镇一地干部所能改变。

王桥从大局出发,交待道:“杨镇。此事主体肯定城管委,但是辖区负责稳定始终套在城关镇头上,尽量做好思想工作,多和陈民亮沟通,了解在会上没有暴露出来的直实情况。”

杨明福道:“这事有点难度,村民们意见非常统一。”

“意见非常统一”正是问题的核心所在,王桥知道在电话上说不清楚此事,道:“那就回来再说,估计还得在班子会上专门研究此事。”

王桥打电话时,办公室小林拿着一份文件站在门口。等到王桥打完电话,他才走进来,道:“刚才接到县政府会议通知,要求立即上报参会名单,请王镇审一审。”

会议是“山南省矿山企业技改及整治非法采矿工作现场会”,会议地点在成津县(逐渐回归到原本,成津和昌东都在一个省,见谅),时间是后天上午,明天下午报到。

王桥看到文件。略为思考,道:“我去参会。”

这一段时间,王桥高度关注大鹏铅锌的事情。没有料到瞌睡遇到了枕头,省里及时地召开了这样一场具有实战意义的现场会。将对以后工作有极好的推动作用。

目前为止,在山南全省进行的铅锌矿技改工作很有些难度,在整个岭西省一共完成了七家,而成津县就有五家,这种推进力度,确实让初当城关镇长的王桥感到由衷地佩服。

除了开会以外。王桥还准备与王卫东见一面,叙一叙族谱。

上一次与王卫东见面之后,两人聊到了家族传承,王卫东提起过家族是从静州市昌东县迁过来的,但是具体的事情就记不清楚了。双方约定下一次见面之时,再来叙一叙家谱。

这一次到成津去,王桥就准备带上王氏家谱。唯一担心的是王卫东作为现场会的承办方,要接待省市领导,不一定有时间与自己见面。

接近下班时间,宋鸿礼从县委回到办公室。

两人碰面后,宋鸿礼开门见山地道:“市县两级班子都有正式说法了,邓书记将代理市长,华书记将代理县长,牛部长出任县委副书记。”

王桥道:“果然是这样,我以前听到点风声。”

宋鸿礼道:“听说向阳坝村民又到县里去了?”

听罢事情经过,宋鸿礼道:“这次城管委几爷子肯定要脱一层皮,才能将事情搁平。下午两点,我们开专题会,提前商量应对之策。我在县委开会的时候遇到华县长,他特意打了招呼,要我们城关镇做好群体性事件的处置工作。他不是让我们配合,而是以辖区为主。当然,尽管华县长是如此说,最终责任还是要由城管委来负责。但是,我们守土有责,也得打起十二分精神。”

宋鸿礼平时为人强硬,与城管委关系不佳,但是在大是大非面前,还是很能把握得住。

听到这番表态,王桥在心中对老书记竖起了大拇指。与宋鸿礼的态度相比,杨明福的境界明显就要低一些。

王桥道:“明天我要到成津参加山南省矿山企业技改及整治非法采矿工作现场会,城关镇矿山企业不少,到底怎么搞法,还真得学点经验。”

宋鸿礼道:“上次成津王卫东来过一次,这位年轻的县委书记还真有点办法,工作推动很有力。你明天先去探探路,改天我们一起到成津学习学习。抓大放小,这个‘小’如何放,还真是门学问。”

在忙忙碌碌中,时间过得很快,第二天下午三点,王桥便坐车前往成津县参加全省的工作会。除了几个矿山大镇上的行政一把手外,代县长华成耀也前往参会。

上一次王卫东率党政代表团来过成津,达成了三项协议,其中一项协议就是扩修从成津到昌东的公路,如今扩修工程已经完工,从成津到昌东的公路十分顺畅,车速相应就能快起来。

一个半小时,小车就来到了成津县。

到达成津县城时,王桥给王卫东发了一条短信。

过了几分钟,他收到王卫东回过来的短信,“晚上抽时间见面,但是时间稍晚。”

第三百七十四章 族谱

能收到王卫东短信,让王桥还是有些感慨。

很多人发达之后就变脸,这仿佛成为了常态。王卫东如今当上了成津县委书记,从通俗意义上来说算是发达了,但是他没有忘记曾经打过交道的老朋友。仅从这一点来看,王卫东年纪轻轻就走上了高位,确实是有其独到之处。

这次现场会参加的单位多,规格高,成津县接待任务相当重。由于昌东县与成津县是友好县,县长蒋湘渝还是亲自迎接了代县长华成耀一行。

将昌东几人送至宾馆以后,再由县府办一位同志专门为昌东县参会同志服务。

王卫东不时地摸出手机,查看短信和来电显示,一直没有王卫东的消息。等到了晚上九点钟,终于来了一条短信,王卫东在短信里道:“王桥老弟,今天晚上确实抽不出时间,明天会议结束以后,王桥老弟可否留在成津一叙。卫东”

这是一条非常诚恳的短信,王桥看着短信,不由得想起了当初王卫东率领导党政代表团来到昌东的场景。当时他还在城管委工作,为了保持城区干净整洁,站在街道上眼见着考斯特带着一阵风从眼前走过。

这一阵风,也说明了县委书记和一位二级班子的差距。王卫东能够再次发出邀约,说明真没有忘记并没有太多深交的老朋友。

第二天上午十点,山南省矿山企业技改及整治非法采矿工作现场会正式召开。

会议由沙州市市长刘兵主持,议程并不复杂,开得很简洁。

第一项议程是王卫东总结成津县整治非法采矿工作;

第二项议程是由省政府完成企业技改的单位颁奖,李东方、曾宪勇和前县委办赵主任三人获得了技改先进奖;

第三项议程是由副省长秦路讲话。

第四项议程是现场参观完成第一期技改的铅锌矿企业。

在中午一点钟,会议流程全部结束。

吃过午餐后,参会人员各自散去。王桥向代县长华成耀请假:“华县长,城关镇沿矿企业比较多,今天只是走马观花地看了一眼,我想请一天假。留在成津继续看一看。”

华成耀以前一直从事党务工作,对行政工作还有点陌生。他点了点头,道:“我最近收到人大转过来的人大代表建议批评和意见,里面就涉及到矿山企业。反映的问题复杂,你多留一段时间也是对的。”

王桥道:“这一次省里文件很清楚,达不到技改要求和产量要求的小矿山一律要关掉,我想看一看如何关掉。”

华成耀道:“那里有这么简单,关掉一个国有矿山企业。就涉及到工人安置,关掉一个民营矿山,就涉及到尖锐的矛盾冲突。城关镇既有国有矿山,又有民营矿山,事情复杂,一定要慎重。”

得到了华县长批准,王桥就留在了成津县。

王桥在县政府办公室工作时,曾经与成津县红星镇党委书记谷云峰在省党校参加了十天短训班,两人恰好住在一个寝室。红星镇就是矿业秩序重灾区,也是参观点。送走了华成耀,王桥便打通了谷云峰的电话。

谷云峰是八十年代的大学毕业生,这在当时还算少见。他是一个很有性格的干部,当成津县干部称之为狗娃性格,胆子大,爱记仇。他当过县委办副主任,此时是红星镇党委书记,刚刚三十四岁,是成津县最年轻的党委书记。

王桥则是昌东县最年轻的镇长,而且是城关镇这种要害大镇。

两人位置相当。年龄接近,在省党校短训时一见如故。

谷云峰带着王桥跑了镇内四个有代表性的企业。这种“跑”法与现场会的“现场”又有所区别,是比较深入细致的现场调研。王桥特别留意尾矿库的情况,现场看了一个经过技术改造过的尾矿库。

提起尾矿库。谷云峰就是一幅后怕的神情。

从现场回来以后,谷云峰让企业办送了一个卷宗到办公室。卷宗封皮上写着“923鑫阳矿溃败事故”。

事故经过很简单:鑫阳矿溃败事故发生在去年10月23日,上午9时,位于成津县红星镇的鑫阳矿业有限公司发生溃败事故,泻出尾矿砂约6.9万立方米,下方近百米河道被填满。有四户民房受损。

谷云峰介绍道:“鑫阳矿年产量就三万吨,这一次泻出尾矿砂约7万立方米,百余米宽的河道灌满了尾矿砂,上面还有矿水流过。矿砂堆积了近半米,深的地方两三米,尾矿砂沿着河道至少流了好几公里远。比较幸运的是河道是季节河,这时没有多少水,否则绝对酿成重大环境事故。另一个幸运就是几个民房位置都比较高,虽然有受损,但是没有死人,否则我也不能在这里给老弟介绍情况。”

王桥道:“我们城关镇有一家老的镇属矿山企业,大鹏铅锌矿,产量很低了,没有多少资源了,我正在考虑如何处理。”

谷云峰斩钉截铁地道:“如果没有资源,就应该趁着省里开现场会的东风,关闭,砍了树子免得老鸦叫。我们县委王书记在这方面极为魄力,顶着压力把抓大放小落实下去了,关停并转四管齐下,为以后接任者解除了太多隐患。”

王桥道:“接任者?王书记要调走?”

谷云峰道:“王书记这种青年才俊,在成津最多就干个三四年,迟早要走的。最硬的骨头被啃下来,谁来当王书记的接任者,会轻松很多。”他说到这里,想起了因为矿业秩序整顿而出车祸的原县委章书记,不禁有点唏嘘。

他又接着讲道:“发生事故的时候,我才从县委办调到红星镇,当时被吓得脚都软了,扶着墙才站得起来。回过神后,才到第一线去组织救灾。我听一位妇女讲了事情经过。那妇女当时正在山坡上干活,听见噼里啪啦的声音,抬头一看,是尾矿库溃坝了,冲出的泥沙把高压电线冲断。伴随着噼里啪啦的声音,就象很多列火车同时开过来。以前村民都在矿上打工,县里几次想封这个上矿,村民都不支持。出了这事以后。鑫阳矿被彻底关掉了。”

王桥仔细看了事故的相片,呈墨绿色的尾矿砂覆盖了整个河道,将河道两侧的交通完全阻断。他脑里浮现了大鹏铅锌矿如果溃坝有可能出现的画面,其下游的近十户人家就没有这样幸运,极有可能被埋在尾矿砂里。

想起了这个画面。他不寒而栗。

王桥算是胆大包天的人,也不敢承受这种决策结果。

作为一名领导者,决策能力是一个最要的能力,决策失误从某种意义上来说是最大的失误。

王桥道:“谷书记,我有一个不情之情,能不能到现场去看一看。你不用陪我,找一个企业办的同志陪我就行了。”

谷云峰道:“老弟来了,我肯定要全程陪同。只是现场时间不早了,再跑一趟现场,回来就很晚了。明天我再陪你去现场。”

王桥这才作罢。道:“谷书记,还有一件事,晚上不能喝得太多。”

谷云峰挑了挑眉毛,道:“为什么?”

王桥实话实说道:“我和王书记约了,在今天晚上要见面,到时他要给我发短信过来。”

谷云峰有些疑惑,道:“你和王书记是亲戚?”

王桥道:“我考入山南大学前,曾经读过中师。我中师毕业之时,作为中师毕业生代表参加全省教育系统表彰会,那时王书记作为大学生优秀学生干部也参加了表彰会。我们是在会上认识的。一晃就八年时间过去了。王书记进步得很快,让我们那一批毕业生望尘莫及。”

谷云峰笑道:“王老弟不到三十岁就当了城关镇镇长,虽然不能与王书记相比,也是人中龙凤了。既然与我们大老板有约。晚上我就保护你。”

正在吃晚饭时,王卫东打电话过来,道:“王老弟,你在哪里?”

王桥道:“我正在和红星镇的谷书记在成津宾馆吃晚饭,我们是省党校短训班的同寝室同学。”

王卫东道:“有谷云峰陪你,那很好。我大约九点钟才有空,到时派驾驶员来接你。”他又:“你把电话拿给谷云峰。”

王桥将手机递给谷云峰,低声道:“王书记要和你通话。”

谷云峰接到电话后,屁股立刻就抬离了椅子,道:“王书记,你好,我是谷云峰。”王卫东道:“我正在陪刘市长,走不开。王桥是我的老朋友,你就帮我接待好。晚上我要和他谈事,你别把他弄醉了。”

这个电话打来后,谷云峰看王桥态度又有些变化。他和王桥原本就对脾气,接待很热情,如今不仅热情,而且非常细致周到。

九点,王卫东的驾驶员准时将车开到了成津宾馆,直接将王桥接到县委招待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