崔得林道:“我知道,这个矿没有什么资源了。”

这也是最令王桥迷惑不解的地方,王桥继续问:“如果有人要买这个矿,是什么目的?”

崔得林的昌东矿业集团和涂三旺的静州矿业集团是老对头,这些年在涂三旺的全面竞争下,崔得林的日子极不好过。若不是有个大矿撑着,估计就要退出矿产行业。他仔细想了一会,道:“据我从事矿业三十年的经验,如果有人想买大鹏铅锌矿,估计是当做尾矿库来使用。”

王桥道:“如果当做尾矿库,有问题没有?”

崔得林道:“大鹏铅锌矿本身就有尾矿库,只是容量偏小,如果能加大投入,进行改造,还是没有问题。从昌东的情况来看,尾矿库的基建投资一般约占矿山建设总投资的10%以上,占选矿厂投资的20%左右,有的几乎接近甚至超过选矿厂投资。尾矿设施的运行成本也较高,有些矿山尾矿设施运行成本占选矿厂生产成本的30%以上。”

听了崔得林介绍,再结合企业办提供的材料,王桥心中大致有数了。

酒席散场时,小钟热情地道:“喝了酒,都不准走,去照顾我的生意,唱歌啊。就是素歌,大家吼几嗓子过瘾。”

大家都没有反对。

在往楼下走时,杨洪兵悄悄给了一把钥匙,道:“这是公安家属院房子的钥匙,我们没有在那边住,什么都齐全,你可以去住。”

第三百六十章 前情往事

唱歌不是王桥强项,却是吕一帆喜爱且擅长。

她唱的第一首歌就是最喜欢的那首《我的1997》:我的音乐老师是我的爸爸,二十年来他一直呆在国家工厂,妈妈以前是唱评剧的,她总抱怨没赶上好的时光,少年时我曾因唱歌得过奖状啊,我那两个妹妹也想和我一样……

这首歌吕一帆唱过很多遍,王桥听得十分耳熟。前几次唱这首歌时,吕一帆总会改变歌词,添上山南和王桥的名字。这一次唱歌是在公共场所,她就深情演唱了原版。

听到这个歌声,王桥总是能在优美的旋律中听出些淡淡的忧伤。

如今的静州渐渐被“纸醉金迷”的社会侵蚀了肌体,到歌厅唱歌,如果没有服务小姐,很多人就觉得会少了些兴致。唱了不到一个小时,大家散了,各自归家。

在分手之时,王桥还有些忌讳,不愿意当着崔得林的面与吕一帆一起离开。他和杨洪兵并排站在一起,道:“崔总先走。”

崔得林摇昂着想要去开车,被杨洪兵一把拉住,道:“老崔,把你的路虎扔在这里,没事的。你自己打车回去。”

崔得林有些酒意了,望着王桥道:“王镇没有走,我如果先走,就是不懂事。”

杨洪兵道:“蛮哥愿意来喝酒,又一起唱歌,就把你当作朋友了,朋友之间哪里有这么多穷讲究。”

崔得林喷着酒气道:“那我以后就称呼一声蛮哥。”

王桥道:“可以。”

崔得林这才招了手,坐上了一直等在歌厅外面的出租车。

在杨洪兵和小钟面前,王桥就没有这么多忌讳,道:“我走了。”

唱歌的地方距离公安局家属院并不远,步行只要十来分钟,王桥和吕一帆步行前往。他们两人都是瘦高体型,在昏黄路灯下,影子被拉得很长。影子偶尔会碰在一起,迅速融合,有时又分得很开。

杨洪兵和小钟站在歌厅门口看着他们两人的背影。

小钟道:“我觉得王桥有些可怜。”杨洪兵道:“女人是什么心思。王桥是堂堂城关镇镇长,吕一帆远在北三省都要过来看他,这样的成功人士还值得你可怜。”

小钟道:“他当镇长又怎么样,反正我就觉得他可怜。蛮哥要满三十了。家都没有一个,还住在出租房里,我们都有三套房子了。”

杨洪兵道:“要论对蛮子的了解,我是头一份。以前和中师同学杨明谈恋爱的时间很短,还很纯洁。估计床都没有上过。后来在旧乡羊背砣有一个女的,很漂亮,还有在省委办公厅还有一个,也漂亮。现在的吕一帆不说了吧,身材超极棒。这种人都要可怜,那我算什么。”

小钟最初还没有反应过来,随即醒过味来,道:“杨洪兵,你想要做什么?是不是想和王桥一样找很多女人,是不是对我厌烦了。是不是,你一定要老实交代。”她一边说,一边便出九阴白骨爪向丈夫抓去。

杨洪兵抓住小钟的手,道:“每个的命不同,我的命就是和你这个傻婆娘在一起。跟你在一起放心,以后我落了难,就靠着你也能过生活。”

小钟道:“呸,呸,这些不吉利的话要收回去,你是我们家的顶梁柱。绝对不能倒。”

杨洪兵和小钟婚姻渐渐逼近了七年之痒。结婚初期,两人因为家庭家族以及个性都原因不断有矛盾冲突,好几次在深夜打得头破血流,婚姻走在破灭边缘。如今有了共同小孩。一起赚钱买了房子,不仅在公安局家属院买得有,还买了一百四十多平米的商品房,还买了学校边的小商品房。到了这个阶段,两人你中有我,我中有你。变得密不可分。真要闹起离婚,绝对就是伤筋动骨的事情。所以,两人现在很少吵骂打闹了。

与之相比,王桥和吕一帆的关系便显得颇不相同。

走过一个还在经营的超市时,吕一帆道:“你等会,我去买点东西。你别跟着我,我自己进去。”等了一会,她手里提着一个大袋子走了出来。

王桥道:“你提的是什么?”吕一帆道:“我买了睡衣。原本想买床单的,结果没有。”王桥道:“为什么要买床单。”吕一帆自然而然地道:“我不想用别人的床单。”

走到公安局家属院门口,王桥望着远方静州烟草几个大字,有一种伤感如高山间的雾气一样弥漫在心中。

吕一帆看见了家属院门口有一个小门市仍然亮着灯,抱着一线希望走了进去,过了一会,她兴高彩烈地提着一个大包走了出来,道:“这个小商店东西挺全,里面有床单,还有被套。”

在路灯下,吕一帆脸上洋溢着兴奋的神情。王桥有些羡慕吕一帆,这个姑娘是真正的乐天派,不论遇到多大困难都是乐呵呵面对。最难的时候,包括爱情、婚姻都被世事淹没,她还是乐呵呵的,用自己方法赢得生存的自由和尊严。

看着吕一帆在灯光下的笑脸,王桥觉得自己时不时陷入前情旧事中有点矫情了,于是便将那如渔网一样的旧事埋进心底,道:“床单和被套如果能透透水,就更好。”

吕一帆道:“能买到已经不错了,比起用别人的要舒服。”

王桥猛然间又想起另一旧事,道:“你有洁癖?千万不能有啊。”

吕一帆道:“我是练体育的,以前天天在训练场摸爬滚打,什么洁癖都被汗水冲走了。”

公安家属院有门卫。这里的门卫向来没有什么警惕性,任由行人进出,王桥和吕一帆这种提着大包小包的情侣,更是不会进入门卫视线。

进了大院内,望着东面花园处,王桥尽管在大门口提前给自己做了情绪管控,可是到了特殊现场前面,往日情景仍然如一列轰隆隆的火车般撞了进来,让他感觉五脏都被猛地撞了出去,在空中乱飞。

吕一帆注意到王桥突然沉默了下来。道:“你想起什么了?”

王桥将那个走到天边的倩影狠狠地埋进心底,道:“以前有个女同学住在这里,后来搬家了”说了这句话,他感觉飞在半空中的内脏似乎又往回填。整个人就舒服得多了。

吕一帆道:“看你神情,应该很喜欢那个女生。你在大学一直没有谈恋爱,莫非和这个女孩子有关系?”

王桥道:“应该有关系吧。”

吕一帆道:“那我吃醋了。”

王桥道:“这事,过去了有八年时间,我一直没有说起过。今天来到了这个地方。不由得想起往事,所以给你说了。”

吕一帆睁着亮晶晶的眼睛望着王桥,道:“你真不怕我吃醋?”

王桥道:“八年时间,我没有对任何人讲过这个女孩,刚才看着你乐呵呵的样子,我突然有了倾述欲望,有点傻吧。”

吕一帆道:“虽然有点吃醋,可是还是觉得荣幸。对了,你说的是那个红星厂的女孩子吗?”

王桥道:“你知道晏琳?”

吕一帆道:“艾姐给我讲过,你曾经与红星厂叫晏琳的漂亮女孩子谈过恋爱。”

王桥道:“这事你知道多久了?”

吕一帆道:“很久了。”

王桥伸手接过吕一帆手中的一个提包。道:“你从来没有问我?”

吕一帆笑了笑,道:“问你做什么,纯粹是给自己添不自在。人生本来就难,何必给自己添堵。”

王桥伸出大拇指,夸道:“我最喜欢你这一点,乐观,积极、向上,豁达。”

吕一帆被夸得有些羞涩,道:“你这傻瓜,我是生活逼出来的。不乐观点,真得找破豆腐撞死。有一句话是我的枕边语——你努力后的成功,不能弥补成功前的痛苦。我就经常想,我就是要努力争取成功。但是成功前绝不能痛苦,这样就圆满了。”

王桥笑道:“你这个枕边语倒还别致,还有没有,送我一条。”

吕一帆道:“送你一条这个吧,假如生活欺骗了你,不要悲伤。不要哭泣,因为明天生活还会继续欺骗你。”

哈哈笑过后,两人来到了杨洪兵和小钟曾经的家。家具已经有几年时间,样式显得老气,在墙角顶上甚至还有结婚时贴的喜庆纸贴,褪色得看不出本色。

吕一帆进屋就将里屋储物柜的被子找了出来,换上被单。她在床边弯腰换被单时,第六感感到王桥在看自己的后背,回头笑道:“你站在我后面看什么?”

王桥道:“你的曲线是标准S型,很漂亮。”

吕一帆回头笑了笑,道:“谢谢你的夸奖,我还得继续锻炼,否则曲线就会由S型变成0型。”她又道:“你还没有讲述红星厂前面那个女孩的故事。”

王桥迅速朝窗外另一幢楼看了看,道:“进了这个屋,就没有在楼下那一刻的心境。我不讲了,还是继续欣赏曲线。”他走过去,从后面拥抱着吕一帆。吕一帆头朝后靠,道:“今天晚上,不准想那个女人。”王桥道:“嗯。做得到。”吕一帆道:“你放了我,我把被子整理好。”王桥道:“我就这样抱着,你继续换被单。”吕一帆道:“你真是个坏人,算了,洗澡去吧。”

等到两人安静地躺下时,接近凌晨一点半。

“这次回去,下次不知是什么时间才能来。”吕一帆脸色红润,额头上有细密汗珠,仰望着房顶。

王桥道:“你不是要在这边开餐馆吗?”

吕一帆道:“我仔细想过,今年的时机暂时不成熟。我喜欢山南和山南人,明年,最迟后年肯定要在这边做生意。我这次回家,就先在我们那边开个餐馆,把厨师班底找好。以后过来就可以直接开业,不愁厨师这一块。”她翻过身,用手肘撑在床头,道:“刚才的话题还没有说完,那个女孩子到哪里去了,你既然放不下,为什么不去找她。”

王桥道:“她出国了,不会回来了。”

吕一帆道:“那你出国去找。”

王桥道:“我又不会外语,事业在国内。更关键的是到国外要当二等公民,不去。”

吕一帆将下巴置于王桥胸前,许久都不说话。

“你在想什么?”

“我在想,你们肯定会再相遇。”

“胡扯,没有机会了。”

“我有强烈的第六感。如果你们相遇了,我会很难过。”

“为什么会很难过?”

“我们就很难维持现在的关系了。”吕一帆又撑身体,望着王桥眼睛,道:“我希望这一天越晚到来越好,直到我对你厌烦为止,这样,我就不会太伤心。”

第三百六十一章 钉子户

一夜缠绵,这里暂且不表。

天下没有不散的筵席!第二天,将吕一帆送至客车站,王桥就给司机老赵打了电话。

回到城关镇时,看了办公室的安排表,知道县里没有会,王桥就从镇政府直接来到了青桥村,找山坡上找到正在地里忙活的江老坎,道:“老江,情况怎么样?”

江老坎将锄头扛在肩上,道:“我们把镇里弄的议事规则贴了出来,每个大院子都贴了一份,大家都觉得还可以。但是也有几家钉子户,坚决不出钱修路。”

王桥道:“今天村里是什么安排?”

江老坎道:“走几个钉子户。王镇就在家里坐一会,我把这一块地弄了就下来。”

青桥村以前是蔬菜社,家家户户都是种菜的习惯,江老坎是不脱产的村支书,家里还种了菜,这也是家里重要的收入来源。

“你弄吧,我坐在田坎上抽支烟。”

“王镇,这怎么要得。”

“老江,有什么要不得,我是农民娃儿,没有这么多穷讲究,等会一起见识下钉子户。”

“王镇,你要有思想准备,那些钉子户说话气人得很。”

一个多小时后,王桥和扛着锄头的江老坎一起回到江家,洗手洗脚,喝了杯老荫茶。等到驻村干部王健赶过来以后,他们三人就朝钉子户江红家里走去。

江红这个名字听起来象个婆娘客的名字,名字的主人实则是一个胡子接茬的中年汉子,长得很黑,脸上还有麻子,很有些雄性气息,唯独和“红”字毫不沾边。

江红见到江老坎进院,便道:“叔,你不要来找我。”

青桥村有很多江家人,大家沾亲带故,江红论辈份比江老坎要小一辈。虽然出了五服,按青桥规矩,见面还得叫叔。

江老坎也不急,抽了一张条凳。坐在江红家的坝子里,道:“路是三社的路,三社的人都要交钱,为什么你不交?”

王桥坐在江老坎身边,带了耳朵只是听。

王健主动介绍:“江红。这是我们王镇长。”

如今农村集体经济组织是实行家庭承包经营为基础、统分结合的双层经营体制,农民种地除了交农业税以及一些费用以后,主要是靠市场吃饭,与镇时关系不大。江红是种菜大户,每天都到场镇卖菜,辛苦是辛苦,赚钱还是不少的。因此,江红认为求不到镇里,对镇长失去了尊敬,更别提服从了。

江红没有停下手里的活计。端了些猪食到猪圈,喂了猪以后,又坐在院子里剖竹子。

王桥寒暄道:“江红,你划竹子做什么?”

江红没有抬头,道:“补罗兜,卖菜的罗兜。”

江老坎道:“江红,你看贴在院子里的议事规则没有?”

江红道:“我不识字。”

江老坎道:“你娃儿乱说,读过初中的人怎么不识字。这次修路县里和镇里都有补助,如果不修,补助就给别人得了。”

江红道:“我不管啥子补助。今年我交了农业税,提留统筹一个不缺,其他钱我都不交。”

王健道:“这是三社的事情,大家都要集点钱。三社有一百五十七户。每家三百块钱,江红,你是三社的种殖大户,又不缺这几个钱。”

江红抬起头,大声道:“你这话我听起来刺耳,我的钱不是大风吹起来的。而是天天早上五点钟起床,用命换来的。王健,我来问你,城里头修路为什么不叫大家集资,都是由国家来投钱,为什么我们农村修路就要大家集资,凭啥子,我们农村人硬是要低人一等。”

“城里和农村不同。”王健一时没有想到如何回答这个问题。

这是一个理直气壮的理由,王桥在脑子里思考着如何回答这句话。

说法一,在城市里搞基础设施建设比农村划算。由于城市城人员集中,修一公里路可以为更多人服务,在城里修一条路服务几万人、十几万人,在农村修一条路服务几百人。另外通信线路架设,实际上如果不是国家强制要求,通信公司根本不愿意安到偏僻角落,因为安装费用和使用人数不成比例,很难收回成本,永远是亏本的。

说法二,县里经济不强大,只能满足城里,才能依据财力逐步满足农村。

说法三,还与土地性质有关,在城里修地占用国有土地,在农村修地占用的是集体土地。

王桥在脑子里想起了好几种解释方法。他心里很明白,这些想法放在这个环境里,没有办法说服眼前这个黑脸汉子。

江老坎直截了当地道:“不要扯这些大道理,我就问你一个事,当初河东修路的时候,河西都是出了钱出了力的,为什么河西修路,你们就不出?”

江红道:“又不是我喊他们出钱出人。反正说破大天,我就是不出。”

王健到这里走了三次,每次都陷入到了斗嘴的境地,最后不快而散。听到江红的说法,用无奈的眼光看着王桥。

江老坎道:“这次修路,每家每户都要签字,每家每户都要出钱,到时都要张榜公布,如果大家都出了钱,少数几家不出,要被别人戳脊梁骨。”

江红一幅死猪不怕开水烫的样子,道:“要戳就戳,管我屁事。”

王桥想了半天,决定还是以退为进,道:“江红,我代表镇里来说两句。我想你应该看过村民议事规则,规则里说得很清楚,如今村民自治,修不修路最终决定权在大家手里,镇里只是出钱鼓励。如果这一次修路,有百分之二十不同意,这条路不修就不修。你生活在村里,周边全是父老乡亲,我不相信你就万事不求人,等到以后人嫌狗厌,你就晓得厉害。”

江红还以为年轻镇长会做自己的思想工作,没有料到这个当官的话说得这么尖刻,就和村干部一样。他蛮劲发作,顶起牛来。道:“人嫌狗厌又怎么样,只要我有钱,还不是一样吃得好喝得好。”

江老坎道:“有钱就万能吗,村里不信这一套。我们还是讲点实际的。”

三人在江红家里坐了一个半小时,没有丝毫进展。

王桥有些不耐烦了,几次示意江老坎离开。江老坎假装没有看见王桥的眼神,继续稳坐钓鱼台,与江红有一句无一句地说话。最终江红也不耐烦了。开始驱赶三人,道:“你们别在这里守着,我还要干活,你们有工资拿,天天白吃白喝,我是土农民,只能从土里刨食,不要耽误我做事。”

王桥知道今天面对的都是比较困难的钉子户,可是看到江红的态度,觉得对方真是蒸不烂、煮不熟、捶不匾、炒不爆的铜豌豆。暗道:“估计这一户就是百分之二十之内的。”

到了十一点,江老坎终于站了起来,道:“江红,你不出钱就算了,河西还是要想办法修路。到时修路时弄倒那根电杆,以后立不起来就麻烦了。”

这句话如点了穴,让一直无动于衷的江红跳了起来,吼道:“江老坎,你不能出馊主意,大家都姓江。不能帮到外姓。”

江老坎变了脸,呸了声,道:“今天王镇长亲自登了家门,你都不给面子。我们说话都当放屁,你一点都不要听,我帮你个锤子。”

他转过背,就不停地给王桥眨眼睛。

王桥虽然还不明白江红为什么激动起来,但是看到江老坎的表情,就大步朝外走。任凭江红在后面招呼。三人都不回头,一溜烟走了。

爬了两个小坡,走了十来分钟,将江红甩开。王桥道:“老江,你最后那一句话是啥意思?”

江老坎道:“王镇,今天这户难是难点,但是最后肯定要交钱,一是他交得起,二是他有地方被河西那边捏到。”

王桥道:“说具体点。”

江老坎道:“江红是村里有名的种菜大户,家里有钱。他不愿意修路的原因是有私心,河西自然条件好,有大块菜地,但是没有通公路,种菜人全靠肩挑背磨,走一个大圈子才能到场镇,如果真要赶早场去卖菜,必须得早上三四点就起床。这事太累,河西多数人就不做菜。如果通了公路,做菜的人肯定会多了起来,要影响江红的菜生意。”

王桥道:“我明白了,原来如此。你后面说的话是什么意思?”

江老坎道:“昨天河西就有浑人在河边骂,说是河东修路,河西人出了钱出了力,如果这次修路河东不出钱,他们就把电线杆子挖了。电是从河西到了河东,若真把江红家那边的线路弄断,江红的大棚就麻烦了。”

王桥道:“这是一物降一物。”

江老坎道:“等会我们再去走另一户,那还真没有办法,估计最后他们还是不会签字。那家人的娃儿到煤矿上班,后来煤矿瓦斯爆炸,硬是没有找到一块骨头,造孽啊。老两口这几年啥子都不交,一句话娃儿回来,让娃儿交钱。”

这种事确实无解,王桥道:“据你估计,最终有几户不会交钱。”

江老坎道:“议事规则出来以后,村里干部都包了户,每家做工作,支持修路的还是占了大多数。最后估计有六七户不会交钱,都是老钉子户和老困难户了。”

王桥对江老坎的工作还是很满意的,道:“只要超过百分之八十,就算成功。你觉得什么时间开社员大会合适?”

江老坎道:“我们几个村干部再跑两天,后天可以开会。会上要推举出纳、会计、保管和质监,开完后就可以收钱。”

王桥想了想,道:“暂时不要定时间,开会时间由我来通知,不会太晚,就是这几天吧。”

第三百六十二章 社员大会

四天后,青桥村三社社员大会召开。

一大早,宋鸿礼、王桥和黎陵秋三人开车到了县境,等候着邓建国副书记。春天景色是令人心旷神怡的,满眼都是碧绿,嫩嫩的颜色,显示出一股新鲜的朝气。

黎陵秋穿了粉红的衣衫,类似桃花色彩,看上去比实际年龄至少年轻了几岁,她去摘了一朵小花,道:“王镇,昨天选举非常成功,满票当选,这在昌东各镇都很少见。”

王桥道:“这说明宋书记把握全局的能力强,我是初到城关镇,没有做出什么成绩,能得到认可,其实是认可了以宋书记为代表的城关镇党委政府班子。”

宋鸿礼道:“王镇就少给我戴高帽子了,你到城关镇工作时间不长,能力还是有目共睹的。群众的眼睛是雪亮的,你做不做事,能不能做事,大家心里都有一杆秤。”他抬手看了看时间,道:“当真不给县里打电话,到时吉书记知道了,说不定会有想法。”

王桥道:“邓书记专门交待了,这一次他就是旁观,绝对一句话都不说,让我们不要介绍他的真实身份。”

市、县、镇有三个层级,一般情况下,不管从上到下越级,或是从下到上越级,都是不赞成的,或者说是违背惯例的。如青桥村这种事情,应该是由镇里给县里写汇报,县里如何觉得有价值,在通过合适的渠道向上报。市委觉得青桥村的事情有价值,则会联系县委,或听汇报,或看现场,或做交流。

现在的做法就是由市委和城关镇直接联系,有违传统的做法。更准确地说,有些置县委于尴尬境地。

宋鸿礼再次强调道:“如果邓书记觉得我们事情办得好,拿到市委去推广,而县里还不知道此事,我们就是老鼠钻风箱。两头都得受气。邓书记以前一直在大学工作?”

王桥道:“邓书记是山南工业大学老资格的党委书记,对党务工作很熟悉,他这样安排,应该有他的考虑。不会让我们作难。”

宋鸿礼最怕邓建国副书记不熟悉基层工作,自作主张绕过了县委,这种做法以后会令城关镇很被动。只是此时已经骑在了马背上,要下来已经不容易了。

到了八点钟,一辆普普通通的越野车从静州方向开了过来。过了收费站,停在了宋鸿礼三人身边。

小车停稳,邱洪利索地从副驾驶位跳下车,打开后座车门。邓建国穿了一件轻薄的茄克衫,脚蹬一双运动鞋,比平时在会场上见到要平易近人得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