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谈话时,不时有机关干部想过来汇报工作,见到王桥在与书记谈事,便站在门外等待。

谈完邓书记的事。王桥在离开办公室前,又问了一句:“后天就要竞岗,宋书记有什么特别要求没有?”

宋鸿礼道:“今年大家都很规矩,几个刺头被打整两年后现在也变得老实了。所以今年没有特别要求,大家各投各的票,用不着集中了。相信大家的智慧和眼光。应该有一个相对公正的结果。”

城关镇搞的“中层干部竞争上岗、一般干部双向选择”总体来说还是公平的,虽然分为A票和B票,但是投之时都是不记名的、秘密的,而且当场唱票,当场公布。

领导干部的A票主要用于决定中层干部能否成功上岗,如果大部分班子成员针对某个干部投下否决或支持票,按照A票的权重就能轻易决定竞争上岗能否成功。

中层干部竞争上岗成功之后,双向选择则更容易控制。

这就等于宋鸿礼掌握了一个核武器,平常都可以不用,只是威摄,关键时候则能发挥作用。今年宋鸿礼明确“没有特别要求”,则意味着对所有干部还是满意的,没有特别需要提上来或者弄下去的人。在这种情况下,能否竞岗成功就要看竞岗者自己的本事了。

城关镇这种搞法比起有些镇显得公平。很多镇在竞争上岗时是成立评分组,由一级班子组成评分小组,多数干部则根本没有发言权。

城关镇将所有人都纳入了投票范围之中,这样得出的结果更容易让人信服。但是宋鸿礼具有丰富的基层经验,A票权重就能让全员投票时得到党委政府的有效控制,不至于失去对全局的控制。

如果有的中层干部在A票全投情况下都竞争不过对手,则说明群众基础太差,就顺势让群众力量来纠正党委决策。

城关镇这一套决策机制是由宋鸿礼亲自制订的,顺应了潮流,符合组织部门用人选人规则,又始终把握了行动主动权,很有些水平。

这一套办法有一个前提,就是宋鸿礼本人权威足够,能够与绝大多数班子成员达成一致。如果遇到一山不容二虎的情况下,这个办法就未必管用。当然,也有同志对这一套办法有争议,提出凭什么领导A票权重就要高一些。宋鸿礼在会上明确回答过这种观念:“领导就是领导,权重高一些天经地义,否则谁愿意当领导,你不服,有本事你也当领导。”

给宋鸿礼沟通后,王桥回到办公室,财政所长赵梅早就等在办公室。

与赵海聊完。紧接着社会事务办的同志又过来汇报工作。

汇报工作的人一个接着一个,转眼就到了五点钟,王桥颇有耐心地听着部下们汇报,并不时发问。听汇报与调研都是了解情况的一种办法。同等重要,在一次次听汇报的过程中,也是逐步深入了解工作的一个过程。

城关镇是管着主要城市人口的大镇,真要管事,事情多得让人头昏脑涨。一个人永远干不完所有事,所以必须要善于当好一个组织者和决策者,听汇报也是决策和组织重要前提。

到了接近下班时间,当郭达要进来时,王桥站起来伸了个懒腰,道:“你就不要来凑热闹了,明天联系一个村,我们到村里走一走。”

郭达道:“王镇想到那个村?”

王桥来到城关镇以后,几乎所有的村都去过一遍,只是有的村没有吃饭。有的村吃了饭,他想起青桥村江老坎的美味鸡汤,有点嘴馋,道:“我们上班后就到青桥村,不用到办公室,就到家里,然后带我到青桥村各社走一走,光是坐在村办公室没有用。”

郭达很快与江老坎联系好,确定了见面的大体时间。

王桥又来到宋鸿礼办公室,道:“明天书记有空没有。我想抓紧时间跑一跑村,明天暂定青桥村。”

宋鸿礼戴上眼镜,翻了翻办公桌前的记事本,道:“不行。明天我要到人大开会。我是人大代表,又是人大主席,县人大的会可不敢缺席。青桥村江老坎我们一起见过,你自己去就行了。”

早上,王桥起得很早,在球场打了一会球。就到菜市场转悠。

他在菜市场转了一圈,发现菜市场的鸡皆为鸡场养的鸡,并不满意。又沿着外围转了一圈,发现有几处卖土鸡的,提起来看一看,这些土鸡鸡爪粗、头大,更像是仿土鸡,不是真正土鸡。正要失望之时,看到了一个老太婆背篼里有一只鸡,头小、体型紧凑、胸腿健壮、鸡爪细,这就是真正的土鸡了。

王桥将这只土鸡抓在手里就不放,道:“你这是在哪里养的?”

老太婆道:“屋后面有一片竹林,放在竹林里面养。”

王桥也不还价,付钱就提了土鸡回到家里。他在家里写了一会字,等到上班时间,就给郭达打电话,让其带车在电力家属院门口来接自己。

郭达和赵师傅来到电力家属院时,远远地看到英俊高大的王桥镇长手里提着一只鸡,这个形象让人觉得挺别扭,很搞笑。

“王镇,你怎么提一只鸡。”郭达不解地问道。

王桥道:“上次到江老坎家里去,他煮的鸡汤太好喝了。今天我们到他家,让他提前把鸡汤熬上,我们享享口福。”

郭达笑道:“王镇,你想吃鸡,直接叫江老坎杀一只就行了,我还第一次看到镇长提着鸡下村,这事传出去,江老坎要被嘲笑的。”

王桥不以为意,提着土鸡炫耀,“这鸡是真正土鸡,绝对是在山坡上过惯了自由自在的生活,才能长得这么漂亮。”

到了江老坎家里,江老坎无论如何也不要这只土鸡,脸红筋涨地道:“王镇,你这是瞧不起我,到我家里来,居然还要提鸡。”

王桥笑道:“上次喝了鸡汤,馋得我口水长流,经常都在想。你别啰嗦,我是专门选的土鸡,快点炖上,中午好喝酒。”

江老坎不停摇头,道:“没有这种搞法,都是我们提鸡到城头,哪里城里人提鸡到农村。”

王桥道:“我是走人户,走人户怎么能空手。如果不是走人户,就要在办公室谈事了。”

江老坎见推脱不过,就吼道:“堂客,把鸡杀了,小火熬起。”

王桥道:“我们到青桥地盘走一圈,别在家里谈。”

江老坎道:“那王镇是想看草,还是看花?”

王桥理解江老坎的意思,道:“那就先看有问题的。”

江老坎道:“我们到一社去。一社在山边,前年镇政府鼓励多种经营,鼓励大家养羊,每养一只要给奖励,把大家养羊积极性弄起来了,很多人还到信用社贷出不少款,结果去年一场病,羊子死了大半。现在一社养羊户都在骂政府害人。”

郭达是了解这个情况的,道:“这事怎么能怪政府,明明是技术不过关。”

江老坎道:“农村人不讲这些,是政府叫我们养的,现在亏了,政府就要赔起。王镇,一社走不走?”

王桥笑道:“这就是草?没有什么大问题嘛,有什么不敢,我们就先到一社去走走。”

江老坎又道:“一社有三分之二不通车,要靠走路。”

王桥道:“论走路,你们没有几个能走过我。走了路,回来喝鸡汤更香。”

当王桥、江老坎来到一社后,一社的人听说新镇长来了,一窝峰就聚在院子里,要求解决养羊的损失。

第三百四十六章 调研

王桥的生活经历和工作经历让他对农村基层组织并不陌生,但是要找到能达到邓建国书记要求的基层组织建设新亮点,则非常之难。后来镇里要把我们这儿搞成山羊基地,引了波多山羊。波多羊长得倒是快,没有想到死得更快。

王桥以前在二道拐就养过山羊,对此并非一窍不通,道:“以前本地羊适应性强,特别适应本地的气候、植物和土壤。而且耐粗饲,但是也有缺点,本地羊体形矮小、生长速度慢和繁殖能力低,因此一家人只能养几头,经济效益有限。镇里当初引进波多山羊,肯定是从经济效益来考虑的。”

这一番话顿时就说到了养殖户的心口里,一下就拉近了王桥与大家的距离。

瘦汉子道:“以前我们自己的山羊都不会得病,就是引进了波多羊才生病,把我们的山羊都染起了,大家损失惨重。王镇长。这个事你要管。”

王桥反问道:“那我问你,要我怎么管?”

今天王桥来得突然,瘦汉子并没有什么准备,望着几个养殖大户。有点迟疑。

坐在身旁的一个养殖大户道:“政府肯定要陪我们,是你们引的种,是你们喊我们来喂。”

此语一出,赢得众人一致支持。

王桥早就料到会是这种局面,又拿出烟给大家洒了一圈,才道:“只要有道理。让政府拿钱也没有问题,我就问两个问题,请大家回答。第一个,这些羊的产权归属问题,或者简单地道,这些养是政府的还养殖户的?第二个,养羊赚了钱,是你们得,还是政府得?”

养殖大户们都不说话。

王桥用最接近村民思维的语言讲道:“世上那有这么好的事情,赢了算自己,输了算别人。”

瘦汉子不服,道:“如果政府不来宣传,我们也不会养这么多,每家每户养几头,根本不会死,春节都要赚钱。春节正要卖羊子的时候,死得好可惜,亏得惨得很。”

一个婆娘客道:“你们说波多羊好得很,看起来是好,长得快,架子大,就是要得病。我们农村人讲不来大道理,我们相信政府,政府叫我们养羊子,我们养了,现在亏起,政府就要赔。”

江老坎接了一句:“政府是鼓励发展,又不是拿把刀在后面比起,不买要砍脑壳。”

瘦汉子摸出来一份皱巴巴的文件,道:“这就是当年政府鼓励我们养羊的文件,我没有乱说。”

王桥接过文件看了看,这是城关镇下发的关于鼓励靠山农户养羊的文件,其中规定:养殖户养羊1只(含1只)以上,每只羊可得到当地政府补贴1元,2只(含2只)以上,每只羊政府补贴2元,形成规模的养殖户(5只以上),每只羊可获得政府补贴3元!

另外还有建议品种——波多山羊。

这是一份还要执行的文件,王桥仔细读了一遍,道:“那么补助款到位没有?”

瘦汉子脸上就有青筋冒起,气愤地道:“年底农办来数羊子,王健也在一起的。他们只数活的,死了的不算,这不对头,死了的羊子也是我们养的,辛苦养大,它要死我们有什么法子?应该算补助。”

听到这里,王桥就有心底了,今天遇到的事还不算特别棘手,至少养殖户没有提出赔死羊。还在可控制范围内。他略加思考,又对江老坎和驻村干部王健道:“以前养殖户有多少只羊,有底数没有?”

王健道:“买羊子的时候,农办和村里都派人参加。直接到静州养殖场进的货,有购买表格。”

王桥又问道:“补助款发没有?”

王健道:“正在发放的时候,姚镇长调走了,就没有签字。然后就过春节,一直没有发放?”

问清楚情况。王桥就当场表态道:“按照你们进货时的登记表,我们该补助就补助,不能说全部挽回损失,至少让大家少损失一些。下个星期一开班子会,我讲一讲这事,王健主动点,约农办把事情办了。”

前任镇长姚向辉很少到村里来,来到村里也就是在办公室坐一坐,根本不与村民直接见面。而且,姚向辉向来不表态。什么事情都说要回去研究,这一点最令村干部们不满。今天新镇长王桥下村,不仅敢于和村民面对面谈话,还能当场表态,这就出于江老坎的预料。

王桥又道:“我不是养羊的专家,也没有到现场去看过,所以不好评价。但是凭推理,应该是波多山羊的养殖技术不过关,或者说养得太密了,不透风。病菌多。我让农办到畜牧中心请专家来看一看,到底致死原因是什么,找到病因就好办了。”

大家围坐了一个多小时,村民们虽然没有得到死羊子的赔偿。但是争取到了另一项利益,死掉的羊子也能算补助,损失最大的一家死了四十多只羊,就可以多得接近九千补助,也算不幸之中的万幸。

离开了一社,江老坎笑容满面地道:“王镇。下一步是看花还是看草?”

王桥道:“继续看草。”

江老坎就介绍道:“那我们到三社去,三社有个麻烦事,就是有一半的地盘不通公路,主要原因就是有一条小溪沟把三社分成两半,一半通公路,一半不通公路。要修机耕道路就涉及到义务工和积累工使用,还有田土掉换,不通公路的强烈要求修路,通公路的没有积极性,所以一直搞不起来。”

江老坎站在半山坡上,指着小溪沟对面,道:“不通车的那些社员要修房子,只能找人把砖、水泥挑过去,人工费用贵得不得了,所以河对岸很多人都没有修房子,不是不愿意修,是修起太不划算。”

这是一个积累多年的难题,相当不好处理。王桥初任大镇一把手,朝气蓬勃,信心百倍,雄心万丈,根本不怕这些困难,道:“那我们去看一看,听听想法,肯定有解决办法。”

到三社河对岸找了一个大院子坐下,不一会就聚了十几个村民,都在反映不通公路带来的困难。王桥这次没有急于表态,认真听了村民的意见,原原本本记了下来。

回到江老坎家里时,远远就闻到了鸡汤香味。王桥走了一下午,闻到鸡汤香味就流口水,道:“老江,今天中午不喝酒,就喝鸡汤,吃饭。”

江老坎嘿嘿笑道:“到了青桥村,酒不都喝两口,显得我们小气了。王镇,下回你别带鸡来了,想喝鸡汤,随时说一声。带鸡来,就太见外了,王镇想吃只鸡,我家还负担得起。”

几个人围坐在堂屋里说话。王桥道:“今天我还是很有收获。从理论上来说,政府的手不能伸得太长,政府管自己该管的,其他的事由村民自己管,而实际情况是如果政府不管,延袭了数十年的落后状况始终不会改变,或者说改变得很缓慢。比如喂羊这事,几十年都是散养,从品种、技术上都没有任何进步,也不能带来改变生活的财富,政府出面促一促是对的,现在的关键就是如何促进这事。”

说话的过程也是王桥整理思路的过程,他觉得似乎慢慢地开始触摸到基层组织建设某个方面的钥匙了。这把钥匙不是万能钥匙,至少能解决部分问题。

江老坎抽着烟,从烟雾中看着王桥,道:“王镇,听说你参加工作才一年多,我觉得不象,你比姚镇长老练多了,对农村情况也了解,没有开黄腔。”

王桥没有评价姚向辉,只谈自己:“我一直生活在柳河镇二道拐,爸爸以前是民办教师,农村里头啥子事都见过。”

江老坎道:“一社羊子的事情,这样处理就差不多了,养殖户最多嘀咕两句就要认。我们也不能太惯着,否则人心不足蛇吞象。我觉得最恼火的是三社修桥的事,每年人代会都要提,有的意见还很激烈,扬言不修路,以后农业税、提留统筹都不交。”

王桥道:“我想问个真实情况,除了河两岸不同利益以外,更关键的是什么原因?”

江老坎道:“修公路必然要资集,村里有的人总觉得钱集到村社手里,就要被我们吃掉,不相信我们。”

王桥道:“那我们就从这个关键点抓起。”

第三百四十七章 春季繁忙的工作

江老坎有点疑惑地道:“王镇,关键点是啥玩意?”

王桥道:“有个成语叫做越俎代庖,什么是越俎代庖,原意就是祭师不做自己的事,代替厨师办席,用通俗的话讲,是超出自己能力范围代替别人做事。我们政府、村两委就经常这样做,手伸得太长,管得太宽太细,代替了原本应该由村民自己做的事。村民不满意,干部们很累。我的想法是通过一定的方式把让村民干变成村民主动干。”

江老坎当过多年农村基层干部,对当前农村现状熟悉得很,道:“王镇的意思我懂,牛不喝水强按头,按不住。”他想了一会,道:“要村民主动干,只有一种情况得行,就是村民能得到好处,没有好处,啥事都别想干。”

王桥轻轻拍了一个桌子,道“江书记说到点子上了,我们要做的事情就是多数村民愿意干的事情,这样才能大家都省力,多数村民都不愿意做的事,我们最好不去碰,吃力不讨好,好心要办坏事。”

江老坎道:“但是大家要干的事情也不一定就是好事,一社养羊就是大家都想干的事,政府出了文件,大家也积极。等到出了事,还是一样怪政府。”

王桥努力集中思维,将飘在脑中不规整资料整理成条理清楚的规则。这一点很难,非灵感闪现就能实现。因此,他就和颇有些头脑的江老坎反复探讨,道:“养羊这事有点特殊,我们暂时不管。三社修路这事,你刚才提到,村民担心集资款被村社吃掉,那就让他们自己管,村社有没有意见?”

江老坎道:“能有什么意见,这些集次款都是每家每户收起来的,谁敢乱用。村民们认为我们吃了喝了,都是听别人乱讲的。就算我们平时吃点喝点。也不敢用这笔钱。”

王桥道:“那我们就拿三社修公路的事情做个实验,抓住两个核心点,一是广泛征求意见,看村民们是否愿意修桥。达成共识;第二是村两委不要沾钱沾物沾账,就选村民代表来管。”

在城关镇的操作中,修桥补路都是由村两委会直管,从来没有交给村民来管,江老坎有些不适应这个思路。道:“那村两委做什么?都交给村民,我们当甩手掌柜,还要被骂。”

王桥想了想,道:“你们肯定有事情做,你们是组织者,不管钱,只管组织,这样就把职责划清楚了。”

江老坎知道农村情况复杂,对王桥这个想法存有疑虑,道:“说起来是好的。就是不知道能否搞得走,我没有问题,其他村干部是不是有意见,我就不晓得了。”

王桥道:“这就要看村干部是不是真心为老百姓做事,如果是真心做事,不贪小利,这种方案还可行。好处也很明显,至少做的事情都是大家要做的事情,你们不会被骂,推动也容易。我回去再思考一下。想成熟了再搞。”

办公室主任郭达和驻村干部王健围坐在身旁,两人都没有说话,听着王桥和江老坎闲聊。

回到办公室,王桥拿了一张A4纸。在纸上写写画画,拟定了几条意见。郭达走了进来,道:“王镇,还在想刚才与江老坎的谈话。”

王桥道:“是啊,市委邓书记要来调研,调研课题就是基层组织建设。我们得想点办法。”

郭达这才明白王桥为什么要和江老坎反复说这事,道:“我刚才在想,如果真是这样搞法,还得征求多数村社干部的意见。村社干部掌握村里工程建设,不谈捞钱的事,至少可以多喝两顿酒。如果真让村民选代表管钱,有些村干部难免会有想法。”

王桥道:“我们可以试点,不一定强制推行。试点成功以后,就可以愿者上钩,等到大家都觉得好的时候,少数村干部还能有什么意见。这种做法至少能减少矛盾,有利于推动工作。”他看着郭达,道:“我的思路其实你了解,你帮我整理一下,取个好听的名字。”

郭达与王桥接触时间很短,可是他通过短短的接触时间,已经认定年轻的王桥绝非池中之物,肯定会在短时间一飞冲天。因此当王桥将这个任务交给自己时,满心欢喜,兴致勃勃。

他走出门时,又拐了回来,道:“我忘了说正事,宋书记正在县里开会,五点钟开个班子会,是两会期间的信访工作。”

凡是两会期间肯定要谈信访问题,这是必然的。王桥想起此事就头痛,城关镇有城市有农村,相较于其他镇,情况更为复杂,对于老上访户,打不得骂不得,实在难以处理。

计生办黄丽主任站在门口,道:“王镇,有空没有?”

王桥道:“进来嘛。”

黄丽坐下以后,报告道:“最近县里召开了计生工作会。”

王桥道:“我参加了这个会。”

黄丽道:“会后又布置了具体工作,比王镇参加的大会要细一些。你们那个会级别高,是讲原则,我们后来开后是讲具体事。”

黄丽是三十岁刚出头的女子,毕业于卫生技校,作风泼辣,工作上很能抓得起,是县委组织部的后备干部。王桥在作县政府办副主任时,就与她有过几次接触,还算熟悉。

王桥拿了笔记本出来,道:“讲要点,县里要求什么,我们要做什么?”只要坐在办公室,都会有各种事情压过来,这让精力旺盛的王桥也感到了压力。他在听汇报时不喜欢部下讲废话,经常提示直接讲问题。

黄丽递了一张纸给王桥,道:“春季计生服务开始了,这是安排表,请王镇签字。”

所谓集中服务活动,主要是指四项手术,即人流、引产、上环和结扎。这项活动每年都要搞,县计生委每年初分配四项手术任务给镇乡,然后据此考核。

在王桥看表格时,黄丽解释道:“计生工作有个特点,春季最重要,春季工作搞好了。一年工作任务就基本能完成。”

基层工作千根丝万条絮,王桥虽然能力强,学历高,可是他当镇长时间短。很难短时间全面了解情况,听到黄丽所言就觉得奇怪,道:“计划生育要常抓不懈,为什么春季最重要?”

黄丽道:“计划生育工作也是有规律的。县计生委每年都有考核指标,三月怀上的。肯定是今年生,所以,只要在三月把计划外怀孕对象采取了措施,终止妊娠,那今年的人口任务就会完成,就不会出现计划外超生现象。”

“哦,明白了。”王桥拿起笔,在表册上签下“同意实施”四个字。

王桥知道“措施”就是四项手术,终止妊娠听起来狠心,可是不这样做。就根本完不成任务。基层是政策执行者,国家政策最终要体现为基层的执行力,没有基层执行,政策就是一纸空文。反过来,基层只能执行政策,而不能擅自更改和违背政策。

黄丽前脚走,林业站长董义贤后脚就走了进来。董义贤有着林场人黑瘦和强健,性格也爽直,进来笑道:“王镇,听说你喜欢喝鸡汤。我改天给你弄一只野鸡,到江老坎家里去煮。”

王桥笑骂道:“谁的嘴巴这么快,中午在江老坎那里喝了鸡汤,下午就传到你们耳朵里了。”

董义贤道:“王健说的。他说王镇是提了个鸡到江老坎家里去。为这事,江老坎要被嘲笑好久。”

王桥道:“这是我自觉自愿提着鸡到江老坎家里去,为什么要嘲笑他。”

董义贤道:“江老坎本来就有点小气,王镇到他家里吃饭,是看得起他,还要杀王镇的鸡。这就是葛郎台。”

“不是他要求的,是我主动提的。你们的逻辑不对头,需要好好清理一下。”说笑两句,王桥收了笑容,道:“你是啥事?”

董义贤道:“春天来了,要植树造林。城关镇是省委办公厅联系的点,他们每年都要过来造林。”

王桥把桌上刚签了的文件拿给董义贤,道:“今天省委办公厅要来二十来个人,市委办公室也要陪着来,总共有五十多人。县委办刚才打来电话,四大家班子植树就和省委办公厅放在一起。”

董义贤看了名单,叹息一声,道:“又得准备一百多人。省里来人都是形式,我们提前要挖好树坑,放好树苗,准备铁锨、水源、水桶。他们最多干一个小时,拍拍照,录录相,就算完事。他们走了,我还得安排人重新载过,每年这样,劳民伤财。”

王桥知道董义贤说的是实话,还是批评道:“你少发点牢骚,把事情准备好。省委办公厅能把点放在城关镇,这是县委县政府争取来的,费了多少劲,你明白吗?搭上这层关系,县里办事方便多了。”

董义贤暗道:“还不是当官的想走上层路线,和我们当兵的有什么关系。”这句话在心里想了想,看着王桥年轻英俊的面容,没有说出来。

王桥想起县里刚开的信访工作会,道:“你要注意一件事,准备植树工具时让大家不要乱讲,如果传出来省里领导来要植树,来几人上访的在植树现场捣乱,会被吉书记骂死。我被骂了,你们也逃不脱。”

董义贤详细汇报了义务植树方案,等到王桥点头同意后,这才离开。

董义贤离开后,王桥突然意识到,这些二级班子都将副镇长和党委委员们迈开了,直接找自己。

从管理角度这是不对的,形成这个原因是宋鸿礼太强,显得副职弱了,造成了越级汇报的情况,而且比较普遍。王桥想了想,决定在镇政府这一块形成一条规矩,凡是没有和副镇长商量、形成初步方案的事,一律不准拿到自己面前。

想起规矩,他思路又回到了基层组织建设这一块。暗自琢磨如何把自己的想法变成宋鸿礼的想法,宋鸿礼没有完全同意这些想法,肯定推不动。

他还想起一个问题:晏琳这次会不会来?

第三百四十八章 焦心事

王桥对如何处理与晏琳之间的关系存在着相当大的困惑。

他趁着难得的无人到办公室之机,在脑中理了理这一层关系。是向前走,向后走,还是保持不变,一时之间无法做出决断。

向前走,则是恢复以前的恋爱关系。

向后走,则是恢复不相往来的隔绝关系。

保持不变,则是偶尔通个电话,见见面,但是不再是恋人。

王桥端起茶杯喝了一口茶,抬手看了看手表,接近五点钟,马上要开班子会。他脑中立即涌进来办不完的事情,将晏琳问题挤占开去。

与信访有关的办公会在重要节假日是无法回避的,这是政治任务。如果没有开会研究,没有会议记录,没有具体措施,出了事情被上级倒查回来,则是吃不了兜着走。王桥初当镇长,最想做的事情就是将镇内经济和社会事业各方面都抓起来,抓出能看得见摸得着的成效。与信访有关的人和事只是全镇工作的极少部分,但是却牵涉了太多精力和金钱。

王桥这位最基层政府的一把手也经常换位思考。若真是放任全国钉子户都流向都城,则云集着全世界媒体、各界精英的都城将会上演一场场好戏,影响绝对不好。这是简单的事实,无法否认。

为什么钉子户爱告状,爱朝都城跑,原因很复杂,一是历史原因,清官戏太深入人心(不是清宫戏),形成集体无意识,拦冤告状成为解决重大冤屈的最可靠甚至是唯一手段,这就形成了山南社会的清官情结以及告状情结;二是法律不健全和意识淡薄,人们相信行政力量强于相信法律力量;三是基层组织明显削弱;四是宣传舆论上有偏差。

五点钟,准时开会。

会议就只有一个议程,由党委书记宋鸿礼传达县委会议精神,他开篇就讲道:“县委会议总结起来就是一个,都城两会期间不能有来自我县的干扰。”说了这句话,他顿了顿。道:“城关镇的目的也就是一个,都城两会期间不能有来自我镇的干扰。县委吉书记点了我的名,只要城关镇稳住了,半个昌东县就稳住了。大家千万不要马虎。方法都是老套筒,对重点人员进行排查、监控,严防死守。”

“我具体讲七层意思,第一是全面排查,心中有数。不当糊涂官;第二是领导包案、责任到人、明确责任,从镇班子成员到机关干部再到村组干部层层负责,层层分包,哪个环节出问题追究哪个环节的责任;三是解决问题才是根本出路,解决掉一个问题就少一颗地雷,要特别关注宅基地纠纷、邻里纠纷、排水纠纷和土地承包纠纷;四是耳朵要竖起来,凡是风吹草动,立刻要反应过来,不要等到人走了三四天,你们几爷子还不晓得。除了耳朵要灵。嘴巴还得快,发现问题赶紧给报告,别捂在手里出大事;五是要有预案;六是要严格责任追究。原则是属地管理,看好自己的门、管好自己的人,谁的孩儿哭了谁抱走;七是每个人切实负起责任,每天下午听班子成员和包村干部及包案人员的汇报。”

这几条措施都是硬绑绑的,如果工作做虚了,必然要出问题。在座的班子成员意识到肩上责任,脸上表情沉甸甸的。

宋鸿礼将七条方略讲完,又道:“我们在年前对每个钉子户都划分了责任。现在就从我开始,逐一汇报各自负责钉子户的情况。”

王桥负责两户钉子户,提起这两户就一阵牙痛。现实社会的复杂性、喜剧性和悲剧性往往是坐而论道者无法想象的。王桥所负责的有一位钉了户叫朱兴东,他是一位五十多岁的小包工头。满脸皱纹和风尘,满手老茧,一副劳苦大众的形象。

王桥曾经到其家中和他有过一段对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