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桥嗤道:“在爸妈面前讲个屁面子,说一句对不起,甚至不用说对不起,只要露出可怜兮兮的样子,你爸妈一句重话都不会说你。原因很简单,害怕你再跑。你都是几十岁的人了,还与家长堵气,真是讨打。”

赵波一副脸红筯涨的表情,道:“蛮哥。你现在怎么变得牙尖嘴利,给我留点面子好不好。”

“好、好,接受你的意见。”王桥走到赵波身边。将一个信封递给他,道:“别撑面子了,没钱就没钱,接受朋友善意不可耻,以后若我落难,你给我钱,我绝对不会拿着手软。给爸妈卖点东西回去,别打空手回家。他们也是人,也需要得到爱的回报。”

赵波这两年都沉浸在自己的世界里。一直没有把心思放在家人身上。换句话说,最爱赵波的人由于爱得太无私反而被赵波所忽视。听到蛮哥的叮嘱。赵波脸现羞愧之色,道:“蛮哥。虽然你有时很讨厌,我还是要谢谢你。相较之下,胖墩要敦厚一些。”

杜建国笑道:“我不知道你是在表扬我还是在批评我,我劝你这么多次,你都没有听,还是蛮哥拳头管用。”

屏幕上显示出了班车进站消息,赵波给杜建国来了一个热情拥抱,杜建国也用力拥抱他,将青皮勒得差点踹不过气来。

赵波又与王桥来了一个热烈拥抱,松开后,他突然指着王桥身后方向道:“那是谁?”王桥下意识回头,赵波抬起腿,踹在王桥大腿处,然后撤腿朝检票口跑,进了检票口,他才回转身,得意地对着王桥大笑。

看到赵波部分恢复了活力,王桥虽然被偷袭了一脚,还是发自内心高兴。他作了一个电话手势朝赵波比划了一下。赵波在上车前,也比划了相同的动作。

离开客车站,王桥和杜建国聊着天走到停车场。上了车,杜建国望着王桥,道:“我突然有了一个想法,不知道应不应该说。”

王桥太了解杜建国了,见其吞吞吐吐,便猜到他想说什么,道:“与男女有关的事情就不必说了。”

杜建国与陈秀雅刚刚得出的结论被一句话堵在肚子里,就道:“我知道赵波为什么要踢你一脚,你这人太锐利,锐利得有些讨厌。”

王桥道:“真的吗,我没有感觉到。你想说什么,就说吧。”

杜建国道:“老子不说了。”

王桥发动了汽车,将小车开出车位,笑道:“别矫情了,该说的还要说。否则憋在你的肚子里,会让你难受。”

杜建国道:“算了算了,不跟你计较了。这事是秀雅提出来的,她说张晓娅是很有内涵的女孩子,人聪明,教养又好,在象棋社被称为酒窝公主,和你是良配。我给你说一个事实,小孩的智商主要遗传自母亲,你要想家族兴旺,就得找个好老婆。秀雅由于家庭原因,从来不八卦,这是她第一次对你的恋爱发出明确意见。”

王桥脑海中浮现出张晓娅的样子,摇头道:“现在我的主要精力是在工作上,男女之情暂时不考虑,总得给我一个添伤口的时间。”

杜建国拉长声音道:“过了这个村就没有这个店,现在张晓娅没有谈恋爱,你也是自由人,正是千载难逢的好机会。等以后张晓娅谈了恋爱,你就没有机会了。”

将杜建国送到住处,王桥没有再开玩笑,真诚地道:“代我转告陈秀雅,谢谢她。”

开车回华荣小区,父亲王永德、母亲杜宗芬、姐姐王晓和林海都在客厅坐着。林海在未来的岳父岳母面前就很内敛,将平时的潇洒丢在一边,如一个刚出校门的青年人。

见到王桥进门,四人目光齐刷刷地望了过来。

王桥对四人的眼光有点惊讶。低头看自己,裤子拉链拉上的,衣服上也没有怪异之处。道:“怎么这样看我。”

王晓道:“过来坐吧,爸正在谈你的事情。你和爸到里屋去吧。”她正面对着王桥,挤了挤眼睛。

王桥用眼角余光瞅了瞅父亲严肃表情,明白父亲肯定有话要说,主动道:“爸,有事找我,到里面谈吗?”

王永德摇了摇头,道:“没有什么事,就是有几句话憋在肚子里。一直没有找到机会给你说。在座的都不是外人,就在客厅里谈。”

王桥道:“爸,有啥事。”

王永德道:“也没有什么大事,就是有几句话不吐不快。我觉得这一段时间来,你变得浮躁了,变得急功近利了。”

王桥有点发懵,道:“爸,这话从何说起。”

王永德道:“就是你从拜访张家开始。这么多年,我们都知道张家在昌东,为什么一直没有去寻找。因为有许多顾忌。”

从小以来,王永德便秉持着其自己的为人处事观,并一遍又一遍在王桥耳中讲。王桥听到熟悉的语言。内心有些不耐,但是没有表达出来,坐在父亲对面。

王永德道:“你跟我说老实话,找张伯伯家、找堂伯家,到底是什么真实目的,是为了亲情还是为了当官?”

王晓为弟弟辩解道:“如果张家不认弟弟,最多尴尬一下,没有什么大不了的损失。现在结果很好,找到一门失散多年的亲戚。不仅是对我们好。对堂伯公也好,终于去掉了堂伯公的心病。”

王永德道:“这个结果自然是好的。我也很高兴。我想问的是动机,当初王桥肯定是为了自己的官职才到张家!这一点不容置疑。”

王桥沉思了一会。道:“爸讲得不错,我找张家的主要原因就是为了自己的前途。前途和官职不能完全划等号。我一直洁身自好,没有收受贿赂的主观意图,这是纪委认可的事实。但是彭克案的结果是被免职,调到了档案局,我必须为自己的前途寻找出路,不能坐以待毙。”

王永德道:“难道档案局工作就不是工作,全国有多少档案局,这么多干部职工都能在档案局工作,为什么你把在档案局工作看成世界末日,这一点引起我的警惕。”

林海和王晓谈恋爱后,王晓曾经多次开玩笑说父亲是“唐僧”,总会大义凛然地在耳朵念经。接触过好几次以后,林海觉得王永德很随和,并没有出现过“唐僧”式念经。要论此事是非曲直,林海从内心深处觉得王桥做得挺不错,完全没有问题,王永德的指责过于求全责备了,有些迂腐。

王桥说了大实话,道:“爸,我从山南大学毕业,有自己的政治理想,肯定不会甘心仕途就此打住。我自问品德和能力还是优秀的,与其让官职由那些德与行都不如我的人占据,还不如让我在岗位上多为老百姓做点事情,这是现实主义态度。”

“你能说实话,这一点值得夸奖。”王永德又道:“你不要嫌我鸡蛋里挑刺,我就是从你嫌弃档案局以及四处钻营找关系看出些苗头。你现在这种做法实际上开始走上另一条道路,今天跨出这一步,明天如果有人威胁到你的职位,你会不会有更激烈反应?如果要想升官,领导又爱钱,你会不会用钱去买?你现在是在走小圈子的路线,如果以后小圈子里的人有问题,你是站在事实和法律一边,还是站在小圈子一边?你为了自己的前途,最终就会走到理想的另一边。”

林海听得有些发愣。

王桥倒是熟悉这种风格,父亲读书多,眼光确实税利,发现了自己的微小变化。可是社会是现实的,进入社会不发生变化,只能步步受制于人。而且父亲是站在静态角度看问题,将事情想得过于悲观了。他冷静地道:“爸,妈,我在这里给你们保证,绝对不会做违法乱纪的事情。但是,我不会作茧自缚。”

王永德道:“我知道现在很难说服你,给你提一个建议,你在做事的时候,一定要想一想本心,不要为了官职丧失本心。这一点听起来简单,其实很难做到。”

第三百四十三章 宋家

这是一场王家人都十分熟悉而林海十分陌生的谈话。

听了这一番对话,林海不由得对朴素的乡村教师王永德油然起敬。不管未来岳父讲得有没有道理,至少他能见微知著,为自己儿子提出极为长远的考虑。这时他也就能理解为什么王晓这个从乡村走出来的女子为什么如此聪慧和善良。

王永德不仅是讲道理,而且做出一个重要决定,他对王桥道:“我、你妈,还有你姐和林海都要在后天飞广南,你就不要去了,由我们代表就行了。”

王桥觉得父亲这个决定太霸道了,道:“为什么不让我去?”

王永德道:“其实你要广南随时都可以过去,没有人能限制你的行动,我作为父亲也不行。但是,这一次到广南是走亲戚,我是你爸,所以我说了算。你是一镇之长,怎么能够在临上班前走这么远,还得在镇里守着,否则让国栋老弟怎么看你?他们会认为你热衷跑关系而不是踏实做事。”

王桥与王国栋单独谈过一次话,这次谈话内容是保密的,两人约定不给家族其他成员谈起。王永德一直在注意儿子行动,一句话没有问。他觉得儿子变得急功近利,因此才有今天的严肃谈话。

“那我明天就回城关镇,开年以后,各项工作压起来,确实很忙。”父亲最后一句话提醒了王桥,他不再坚持去广南。他想起一事,问道:“你们不是约定明天走吗,怎么变成了后天。”

杜宗芬道:“我们要到安健爷爷乃乃家去,看看外孙,和亲家见见面。”

王桥哦了一声,抽眼去看姐姐。王晓神情之间有颇多无奈,低着头玩着钥匙链。

谈完了儿子的事情,王永德又对女儿道:“明天我们一起去见见亲家,这事躲不掉,明天你不要开口。由我来讲你和林海的事情。”

“真要讲,就过了春节来讲。”王晓一直怕自己与林海谈恋爱之事伤害李家,迟迟下不了决心。

王永德正色道:“这是两家人的大事,藏着憋着不是办法。今天讲过以后。不管亲家是什么态度,你都大大方方与林海相处,到了合适的时间就结婚。”

王晓道:“我担心若是关系弄僵了,我以后见安健不方便。”

王桥插话道:“从法律角度来说,真要弄僵了。就应该由你来抚养安健。李叔是明智的人,也讲道理,不至于此。”

王永德点头道:“我同意二娃的意见,李家为人处事不错,明天我们一起把事情摆在桌面上谈,现在是什么年代了,大妹不能为安健爸爸守一辈子。”

王晓道:“安健乃乃有点使性子,恐怕会把不高兴摆在脸上,给大家难堪。”

为了女儿的幸福,王永德这位来自乡村的教师要向省城的亲家摊牌。道:“难堪就难堪,总得把话挑明,这事我想了不止一天,你妈为了这事都掉了好多头发。”

王晓此时内心是复杂的,一方面对前夫感情还是很深厚的,每年清明、春节和结婚日,她必然是带着儿子去扫墓;另一方面她确实也需要开始新的人生。

家里人对自己越支持,态度越坚定,王晓就没来由想起了逝去的前夫。明天到李家见面,意味着新时代开始。与以前的暂时就要告别,这让她黯然神伤。

大家统一意见后,这次在省城的谈话就告一段落。王晓和林海离开了华荣小区,到林海家去住。王桥早早上床休息。明天准备就完成春节漂流模式,回单位上班。

第二天早上八点钟,王晓开车到华荣小区,接了王永德、杜宗芬,三人一起前往李家。

由于方向相反,王桥没有坐姐姐的车。而是打了出租车到长途客车站。早上起床时,王桥最初还想给司机老赵打电话,让老赵开车到省城来接自己。拿起电话,他想起父亲所说的初心,便没有给老赵打电话,而是去坐长途客车。

王桥在长途车上与普通市民坐在一起,总觉得有些不适应。他反思道:“以前没有工作之前,坐长途车理所当然,为什么当了小小领导,就觉得坐长途车很不舒服。由简入奢易,由奢入简难,这句老话说得太正确了。”

长途客车开动后,由于人没有装齐,客车到了高速路口又转了出来,四处装客。折腾了一个多小时,在一片埋怨声中终于将客人装齐,这才正式进入高速路,此时已经到了十点半。

小车开到静州郊外,司机又下车到服务区吃中午饭。

折腾到下午三点钟,长途客车才来到昌东。王桥为了保持本心,结果在客车上渡过了难受的五个多小时,弄得灰头灰脑,狼狈不堪。

步行在城关镇熟悉的道路上,王桥不紧不慢地走着,在步行中将繁忙春节带来的浮躁消化掉,让自己变得沉静下来。在行走中,他做出一个决定,在春节最后一天还到宋鸿礼家里去一趟。从资历、年龄、威信等诸方面来说,自己和宋鸿礼都差得太远,必须得主动一些。他带了一条林海塞到手里的外烟,正好可以作为作客礼物。

“宋书记,在家吗,我过来走一走,找找家门。”王桥打电话时,听到屋子里声音嘈杂。

宋鸿礼没有拒绝,道:“王镇回来了,你找得到我的家吗,我让郭达到楼下来接你。”

宋鸿礼家住在昌东中学家属院里。昌东中学是老中学,修建时间很久,绿树成荫,环境优美。王桥以前在昌东中学打篮球的次数不少,对校园环境颇为熟悉,轻车熟路地来到家属院。

办公室主任郭达远远地见到王桥,赶紧迎了过来,见面第一件事情就是塞了一个红包在王桥手里,道:“王镇一直不在家,我来拜年都没有机会。”

王桥最不想接收这些红包。昌东红包也就两三百块钱,接受以后,以后在工作中难免就会受到红包影响,这是用红包来绑架自己。但是在门口出现了好几个老师,在门口推来推去亦不雅,便暂时将红包收进口袋里。

郭达一直在寻找给王桥送红包的机会。春节期间没有将给镇长的红包送出去,让他觉得很是不安。今天王桥接了红包,他一颗悬着的心终于落了下来。

宋家很是热闹,在场的人几乎全是镇政府机关干部。有打扑克的,有打麻将的,还有坐在沙发前聊天的,除了少数几个普通干部,多数都是二级班子以及班子成员。这就和当年邱大海在山庄吃饭有些类似,只是邱家规模大,宋家规模小。

黎陵秋坐在宋鸿礼对面,与其结对打双扣,见到王桥过来,就将扑克放下,道:“王镇过来打双扣,宋书记算牌太精,我跟不上节奏。”

这个时候打牌好混时间,王桥就站在黎陵秋身边道:“你把这一盘打完。我再接。”

宋鸿礼抬头笑道:“王镇,什么时候回来的。”

王桥道:“刚下车,想到晚上没有地方吃饭,就到宋书记家里混晚饭。”他将那条外烟递给宋鸿礼,道:“我姐夫才从国外回来,带了一条正宗的外烟,宋书记换个口味。”

宋鸿礼将扑克放下,将香烟外包装打开,取了一盒出来,道:“这是王镇的外烟。难得抽到,来来,大家都来抽一支。”

在场抽烟的人都过来接了外烟。屋内如有七八个小烟囱同时冒烟,乌烟瘴气。黎陵秋赶紧打开阳台门。让屋里通了新鲜空气,这才将烟雾引走。

随后就是打牌、喝酒,到了九点过,来人逐渐散去了。

王桥最后一个离开。宋鸿礼披了一件军大衣,亲自送其到屋外,两人在校园内边走边聊。宋鸿礼感叹地道:“我若是单身汉。也就一走了之,落得个耳根清静。有家有业,走不脱,每年都要在家里多喝几顿酒。”

王桥笑道:“按昌东传统,过春节家里没有客人,就是家门不旺。我是没有家,所以只能到处跑,否则吃饭的地方都没有。”

宋鸿礼推心置腹地道:“上班后肯定会有人来给你拜年,在元宵节前都不得清静。实际上你也不能完全杜绝客人,否则就叫做不近人情了,反而对以后工作不利。”

王桥道:“我明白,谢谢宋书记。”

闲聊几句,宋鸿礼又道:“上班以后我们就有一个重要事情要做,这是城关镇惯例,我估计你有可能还不清楚,所以先通个风。”

王桥见宋鸿礼说得郑重,好奇地问道:“什么事?”

宋鸿礼道:“城关镇在每年春节上班后都要根据过去一年的工作情况,把人员重新调整一下。有的同志也想换换岗位,有的同志也确实需要调调岗位,有的空缺的位置要补上,我们采用的办法是中层站所长竞争上岗、一般同志双向选择。每年都会有几个落聘,对落聘人员就要采取点惩罚措施,待岗发基本生活补助,或者由党委政府安排临时工作。用这种办法对大家的工作积极性也是一种调动,好好干了就有位置,不好好干就会被削面子,经济受损失。”

王桥当过党委副书记,对此事有所耳闻,只是由于他任党群副书记时间太短,没有全过程经过这事,问道:“每年都要搞?”

宋鸿礼道:“这项工作已经形成惯例了,大家都等着这事。把这事办完后,就甩开榜子干今年工作。”

王桥道:“哪些人落聘,党委政府有没有预定。”

宋鸿礼道:“我们是搞大民主,没有预设人选,纯粹靠打票,领导是A票,其他同志是B票,A票比B票的权重要高,这其实就是给领导们掌握的,我们班子通了气,给某个人打低分,他必然就要落聘。”

第三百四十四章 被拜年

离开了宋家,王桥开始反思自己在春节一走之了的做法是否恰当。

自己作为下属也要给很多关系户和领导拜年,凡是顺利拜年后,自己便心情愉快,对今年工作信心倍增。凡是没有顺利见到应该见到的领导,不免心中忐忑。将心比心,城关镇的同志没有能给自己拜年,想必也会觉得心中不安,说不定过年都不痛快。宋鸿礼人老成精,洞察世情,所以就在家里接受了大家拜年。

王桥暗自定下规矩:“红包不能超过五百块钱,多了就退。烟酒问题不大。”

思路作了调整以后,王桥不再刻意去躲避同志们拜年。结果从上班到元宵节这期间,城关镇相对重要的干部大部分都来拜了年,出租房里堆了不少烟和酒,多是本地产的好酒,也有茅台、五粮液等名酒。在此期间,他收到了两个千元红包,最初准备退还,思来想去,还是接受了,轻易地打破了五百元红线。

收到这些礼品,王桥不仅没有觉得高兴,反而有一种沉重的心理负担。另一方面,他再走到单位时,发现自己似乎就融进了城关镇环境中,成为其中一员。

大家纷纷来拜年,在不知不觉中也影响到王桥的思维。在元宵节晚上,王桥与宋鸿礼请了联系城关镇的县委华成耀副书记吃了饭,独自散步回家时,忽然间想起了一件事情,在春节期间与邓建国副书记见了面,邓建国要挑选一个秘书,自己推荐了邱洪。在这个春节没有见到邱洪,不知道邱洪现在是什么情况。

想到这里的时候,王桥心里有轻微的不舒服。邱洪考调到宣传部,笔试是凭着本事,但是面试却是自己托雷成打过招呼的。在春节期间邱洪连个电话都没有打,似乎也有点薄情了。

这个念头刚刚升起,王桥随即警惕起来,心道:“我怎么会有这种不应该产生的念头?这种念头也太庸俗了。按父亲的说法就是有违本心。”虽然迅速地将这个想法压住,可是想法就是一颗种子,产生了就会埋在心里,合适的时候就会发芽。

回到宿舍时。王桥想起了邱大海,又想起了彭克。他现在有点理解邱大海很多做法,因为拥有巨大的分配财富和掌握他人命运的权力,不免会受人算计和长期处于竞争状态,所以产生了一种冷静的现实主义。最初是自我保护,时间长了就成了习惯,最后成为不可更改的行为模式。相比之下,彭克要放纵得多,对财力和财富都没有设防线,最终轻轻地倒了下来。

一个人在成长,光靠读书是不够的,必须得放在现实生活中,接受生活考验,否则会空有一肚子理论。仍然无法认清这个社会。

第二天,忙到十一点,从县政府小会议出来。王桥从手包里取过手机,看了看几个未接电话,昨天夜里曾经想到过的邱洪打来三个电话。

“应该成了。”见到有三个未接电话,王桥便明白应该是邱洪遇到好事了。他在车上没有给邱洪回电话,免得老赵听见了会传话。尽管到目前为止,自己还没有发现老赵传过话,可是最好保密方法还是不说为上。

中午,王桥与地税所刁所长喝了酒。谈得很愉快。回到办公室关上门休息之时,他才给邱洪回了过去,“邱洪,上午在县政府开会。不方便接电话。”

邱洪声音听起来很冷静,道:“蛮哥,我的工作发生变动了。”

王桥从字词的尾音听出了邱洪压抑不住的激动,道:“我知道。”

电话那头邱洪声音明显提高了,显得很是惊讶,道:“我是上午才知道调到市委办给邓书记当秘书。谈话结束后就给蛮哥打电话,蛮哥是什么时候知道的。”

王桥笑道:“我是春节就知道了。春节我和邓书记在一起吃饭,邓书记询问另一位同志的情况,我向他推荐了你。当时不知能否办成,所以没有提前给你说。”如果邱洪的事情没有办成,王桥不会再提此事,如今事情办成了,他还是有必要说出来。做好事不留名,那只是一般性好事,这种关键性好事还得把准确信息传达给对方。

王桥就用简约地说了事情经过。

这事如一道雷,劈在了邱洪头上。他在春节期间曾经多次想到王桥家里走一走,由于他难得回家一次,又想到王桥比自己还要晚一年毕业,便有所懈怠,一直没有过来。他万万没有想到自己人生两次关键性转变都与王桥有关。随即又想到王桥既然能在邓书记面前推荐自己,两人关系肯定不一般。他不禁为自己的懒惰而感到后悔。

“谢谢蛮哥。”邱洪组织了语言,道:“我都不知道说什么好,大恩不言谢,以后有用得着我的地方,尽管吩咐。”

王桥笑道:“你说这话就太见外了,我们都是选调生,还在阳和那个战壕里蹲过,是共甘共苦的兄弟,互相帮助是应该的。以后你占了有利位置,该出手时就要出手。”

“那是自然。”邱洪又道:“找个时间,我们兄弟喝两杯。”

谈话结束时,王桥特意提醒道:“这个事注意保密,不要让别人知道里面的关节。”

邱洪道:“我明白,放心。”

放下电话,邱洪百感交集地看了看还未完全熟悉的办公室,心道:“别了,宣传部,我又踏入了新的征程,又一扇大门完全向我打开了。”

从阳和镇到宣传部,从宣传部到邓建国书记的秘书,犹如三级跳,让他有点头昏。他独自坐在办公桌前,脑子里想着如何能尽快适应秘书生活,想着平时听到相关传闻,有些紧张,又有些跃跃欲试。

李宁咏出现在办公室门外,敲了敲房门。

邱洪见是李宁咏,笑道:“请进。”

李宁咏坐在办公桌对面,道:“听说你调到市委,给邓书记当秘书。”

邱洪道:“我是才知道的,刚和我谈了话。”

李宁咏目不转睛地看着邱洪道:“邱洪,我们都是从昌东过来的,我想听一句实话,你调到市委办,是不是王桥操作的。”

如果李宁咏早十来分钟问起这个问题,自然是否定答案。此时刚和王桥通过电话,得知事情原委,邱洪便稍些犹豫,随即道:“名单应该是市委办推荐的,应该不只我一个人,只是我比较幸运。”

李宁咏从邱洪瞬间的迟疑证实了自己的猜测,她强作笑颜道:“幸运是给有准备的人,到时请你喝酒。”

李宁咏胸中涌起一股被欺骗的愤怒,拿着手机找了一个无人的空会议室,给大哥打了电话,讲了事情经过,道:“王桥就是一个骗子,明明有邓建国作为靠山,就是不给我说,他这是什么意思。”

邱宁刚倒是非常冷静,道:“这件事情是我们做得有点急,当时我和他谈话时,他就提到过邓建国,说有一位关系很好的老朋友的学生要来当领导,这种拐了几个弯的关系在我眼里无关紧要,当时没有太重视,现在看来是忽视了。”他随即又道:“不对,王桥调到城关镇,明明就是邓建国来之前的事情,他还有其他关系,这是肯定的事。”

李宁咏胸中被欺骗的愤恨感越来越强,道:“哥,你别帮着他说话,这人就是一个骗子。他当了镇长,你把他盯紧点。”

邱宁刚道:“你现在情绪不对,不要轻易作决定,更不要被仇恨迷住了眼睛,要冷静地看问题和作决定。”

李宁咏此时哪里听得进大哥的意见,心中忽然一动,道:“当领导干部不能经商,他姐姐有一个公司就在昌东有工程,算不算违规。”说到这里,她又添了一把火,道:“我估计他在王晓公司里有股份,这是违规的,大哥,你去查他。”

前者是真实,后面则纯粹是李宁咏编的理由。

邱宁刚提高声音,道:“糊涂,胡闹,现在不跟你说了,晚上我回家,我们两人谈一次,邱家儿女是有胸怀的,能屈能伸,如果你真的放不下王桥,还可以找他,认个错,重新和好。”

李宁咏道:“我和他没有可能了。王桥性格强硬,受了委屈,绝不会妥协。”

邱宁刚道:“你们毕竟有一年多感情,怎么没有可能,只是这样做就把杨家得罪了。”

聊了几句,李宁咏胸中怒火稍稍平息了一些,道:“大哥,我是不是有些情绪用事?”

邱宁刚道:“没事,发泄出来就好了。晚上我回家,我们两个到外面吃,把事情认真分析一下。”

李宁咏道:“好嘛,晚上我让姓杨的不要来找我,见到他就烦。”

在邱洪办公室,当李宁咏离开后,邱洪马上就给王桥打去电话,道:“刚才李宁咏到了我办公室,直问是不是你操作的,我没有承认。我见她情绪似乎不对劲。”

王桥道:“李宁咏知道我和邓书记的关系,所以会这样推测,反正我们不承认就行了,别管她。”

“我没有承认。”邱洪原本想说李宁咏对你还是有感情的,话到嘴巴又缩了回去。王桥关系网太宽,能力太强,给邱洪产生了压力,话出口前必须斟酌一番。

王桥又道:“邓书记喜欢书法,擅颜体字,你从现在起得练一练字,就去临颜体。”

第三百四十五章 决策与控制

邱洪道:“我的那一手烂字,不管怎么练习,都赶不上蛮哥。”

王桥道:“不是让你练到书法家的水平,以你现在年龄,基本不可能成为书法家了。你是去当秘书,写得基本过得去就行了。要练书法,没有诀窍,多临贴,练一段时间,自然就有收益。”

邱洪接受了这个观点,求教道:“蛮哥是书法家,我咨询一下。我这个情况学颜体,用什么字贴?”

王桥道:“从大多数人的选择来看,肯定是选多宝塔。多宝塔是颜真卿中年时书法还未达到顶峰时写的,风格比较平正,更适合初学者上手。当然也可以直接从颜勤礼入手,直接感受颜体字最精华的风格特征。你两本都买来,选自己最喜欢的那本。”

聊了几句书法,双方约定在星期六把其他四位在昌东的选调生聚在一起吃顿饭,选调生们本是同根生,就要互相帮助。

放下电话,王桥又想了想李宁咏的事情。如今距离彭克案已经过去了一段时间,风波基本停歇了。王桥心情平静下来后,很难忘记在彭克案最困难的阶段遭受到邱家冷遇的情景,直至最后邱宁刚过来摊牌,李宁咏不接电话。想到这些事,王桥就对李宁咏以及邱家失去了好感,也没有了兴趣。若是说有兴趣,也就是在夜深人静时想想往日床上的快乐时光。

如今,他并不想将邱家当成敌人,只是彻底地不想成为其家族中的一员。

下午上班时间,王桥来到了宋鸿礼办公室,准备谈一谈邓建国交待的事,这事很重要,必须求得宋鸿礼的支持,要提前通气。

王桥道:“今天中午华书记谈了基层组织建设的事情,我思来想去,觉得这应该是今年城关镇工作的一个亮点。”

宋鸿礼中午小睡了一会。仍然觉得有些乏,没有完全清醒,道:“基层组织建设是老生常谈,年年都在提。没有什么新意,也很难做出什么新意。”

王桥道:“不仅仅是华书记提起这事。春节前市委邓建国副书记曾经想来调研,后来未成行。据邓书记的秘书给我讲,当时邓书记主要是来调研基层组织建设。”

宋鸿礼道:“你与邓书记的秘书熟悉?”

王桥道:“邓书记的秘书邱洪以前在阳和镇当党政办主任,我在城管委当副主任的时候。垃圾场闹事成了家常便饭,我三天两头跑到阳和,与邱洪见面时间很多。后来邱洪考调到了市委宣传部,邓书记选秘书,恰好把他选中。我刚才和他通了电话,他说邓书记想把城关镇列为基层组织建设试验点。”

“是这样啊。”宋鸿礼是经验丰富的基层老领导,立刻意识到这事的重要性,他靠在沙发上想了一会,“这个题目貌似简单,实则很难。基层组织建设年年都在喊,要弄出新意又有实际效果谈何容易。华书记应该听到风声,所以中午吃饭才大谈基层组织建设,我是有点迟钝了,没有反应过来。”

王桥道:“我估计在邓书记很快就要来调研,我们得在调研时有点思路。”

宋鸿礼道:“光在办公室坐着想不出招数,你要趁着这一段时间把全镇村居(村委会、居委会)跑完,人代会在三月开,也得做些准备。在跑村居时,可以真心实意地听听意见。如果我有空。就陪你一起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