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桥还未离开宋鸿礼办公室,财政所赵梅又走了进来,道:“王镇也在,我就一起报告了。昨天要债的人在城关镇转了一天,今天还要来。”

宋鸿礼对此事也很无奈,道:“王镇,你还是定个时间,集中起来讲个原则,免得这些债主们搬起大神来压我们。”

王桥道:“等开完班子会,你把所有名册和原始合同都抱到五楼的房间,我认真看一遍,下午,通知债主开会。”

赵梅道:“是所有债主吗?”

王桥断然拒绝道:“是手续齐全的债主,手续不全,我是不会兑付的。若是乱兑了,就是糊涂官。”

第三百三十七章 又到春节(七)

班子会上,王桥提出了工资、资金福利分配方案和集资款退还计划。

城关镇有多少钱是癞子头上的头发——明摆着,班子成员对王桥提出的方案没有意见,很快就通过了。

方案通过以后,王桥紧接着道:“我和宋书记商量了,下午由我和债主见面,宣布兑付政策。这次为了给债主们还钱,我发现了一个问题,其实这个问题我不是太想说。”

宋鸿礼在正式会议上总是很严肃,稳坐如山,将会场镇得平平顺顺,他接话道:“王镇,发现什么问题就说,不要想着遮丑,我们是基层,都是做事实的,没有哪一件事情能麻过去混过去,必须真刀真枪,敢于刺刀见红。”

王桥道:“那我就谈谈机关管理问题。”关于机关管理问题,王桥提前与宋鸿礼沟通过,两人取得了共识,因此王桥才在方案通过后提出此问题。

班子成员听到这个话题,知道肯定要涉及前任,都打起了精神。

“春节债主赌了我几次门,有说好话的,有说歹话的,有找关系的,有玩悲情的,还有威胁农民工闹事的。这事肯定要面对,我就让财政所提供欠债人合同,在我的心目中,这是简单得很的事情,没有合同,凭什么让我付钱。结果发现有的合同在财政所,有的在农经站,有的找不到合同,有的债主所说的钱数与我们掌握的对不上。”王桥环顾了众人,道:“一个字,管理混乱。我没有指责任何人,只是指出一个事实。今天下午,凡是合同没有搞清楚的、付款明细不清的,都不在兑付范围内。如果有债主找到各位,你们就不必来说情了。”

王桥担任代理镇长以后,一直都很温文尔雅。将锋利爪子藏了起来。今天,他是第一次在所有班子成员面前亮出不好惹的爪子。

“针对这些情况。我建议明确两个制度,第一是机关财务管理制度,原则是严格财务管理,量入为出,打紧开支,艰苦奋斗,有多少钱办多少事,尽量不再产生新的债务。尤其是以后不能再有吃喝和烟酒的欠条,来客招待一律在机关食堂就餐。如果分管领导确需在外面馆子吃饭,到办公室报备,申请人签字,每月在党政办公会公布;第二是机关考勤和值班车辆管理等制度,原则很简单,车辆出动必须要经过办公室派遣,同时由财政所核定每辆车每月定额油费。”

这两个制度涉及到在座的每个人,如果认真执行,将影响每个领导的利益。

宋鸿礼没有等其他领导发言。接话道:“这个制度不是新鲜玩意,姚镇才来时也搞过,只是执行不力。后来形同虚设。今天会后,由办公室、监察室、财政所一起,按刚才王镇说的原则重新拟定机关管理制度,办公室来牵头,半个月拿出来细则,供领导研究。我还建议增加一个制度,就是工作制度落实制度,这个制度就由纪委来牵头,也是半个月拿出来。”

会议开了一个小时就结束了。宋鸿礼道:“王镇,我们出去一趟。”

等到王桥走出会议室后。宋鸿礼才道:“春节要到了,时间紧事情多,今天到下午开会还有些时间,我们到敬老院去一趟,免得老人说政府不关心。”

王桥道:“这个时间到敬老院不能空着手,总得有点拿的。”

宋鸿礼微微一笑道:“办公室准备了些手套和帽子,每个老人一双手套一个帽子。你今天别坐老赵的车,跟着我走。中午去青桥江老坎家里吃饭,他杀了鸡,炖了汤请我们喝。”

王桥笑道:“宋书记早就安排好了。”

宋鸿礼交底道:“过了年还有一场选举,马虎不得,这是我这个党委书记和人大主席的责任。趁着这个时节,你与村干部熟悉熟悉,免得到时有意外发生。现在城郊的支书主任们见多识广,脾气都大,不和他们拉近感情,什么事情都有可能发生。”

他又意味深长地笑道:“今天下午要宣布兑付政策,这个时间点坐在办公室,你不是等着被吵架。我们到村社走走,还可以呼吸新鲜空气,免得身体都锈掉。”

谈话间,两人下楼,上了车。

宋鸿礼还是老派的干部,喜欢坐在副驾驶位置。王桥坐在后排,望着宋鸿礼花白的后脑勺,暗赞道:“宋书记真是一条狡猾的老狐狸,什么事情都掌控在手中,安排得井井有条。”

小车在城关镇地盘上穿行,王桥透过车窗望着以往熟悉的城市,有一种老虎在自己地盘上行走的控制感,这种感觉很不错。

到了敬老院,驾驶员老李将后备箱的手套和帽子提了下来,道:“老兰,快点拿东西。”

老兰听到声音,带着最年轻的两位七旬老人过来帮着搬东西。老兰讨好地笑道:“书记,今天给大家带了什么?”

宋鸿礼道:“帽子,手套,都是棉的,暖和得很。这是镇里专门到劳保厂拿的,不是批发市场弄来的地摊货,用个几年没有问题。”

帮忙的老人就拿了帽子戴在头上,一幅很得意的样子。

老兰上前伸手将老人的帽子取了下来,道:“现在不能拿,等会吃饭的时候把大家都叫出来,大家依着顺序来拿,免得有意见。”

戴帽子的老人一幅做错事的表情。

宋鸿礼站在院子里交代道:“老兰,春节不要把老人冻着了,加几个肉菜,不要舍不得吃。”

老兰在宋鸿礼面前就变得很憨厚,道:“舍得,我怎么舍不得。春节那天菜谱都定了,我们自己喂的鸡,炖全鸡汤,买了鱼,养在鱼缸里,还有猪蹄膀。都是好家伙。”

宋鸿礼道:“明年要用钱,提前给王镇打报告,不能搞突然袭击。”

老兰拿出一张皱巴巴的纸。道:“我打了个申请,要买几把轮椅。有好几个老人走不动了,没有轮椅,只能每天坐在床上。”

王桥道:“有几个,我去看看。”

老兰就带着王桥一个房间一个房间去看,介绍情况。

敬老院总体情况还算好的,房间和院子都打扫得清洁。王桥面对老人时很是和蔼,内心深处却是颇为震动,这些老人曾经也是精壮的汉子和漂亮的妹子。时间无情地偷走他们的容颜和身体,至死都不再还给他们。

看到老人的面上,王桥爽快地表态道:“这个报告我原则同意了,就算明年再困难,也得想办法给敬老院弄来轮椅。”

老兰不停地作揖,表示感谢。

在参观敬老院时,王桥将手机关闭了,免得接到为下午兑付方案拉关系的电话。有些电话没有接到就算了,真是接到了却办不了,就会结结实实地得罪人。

从敬老院出来。宋鸿礼、王桥就步行前往青桥江老坎家里。江老坎是青桥村的支部书记,极似某位叫梅老坎的棒棒军,因此得名为江老坎。江老坎的特点就是斤斤计较。每次镇里交待任务都要讨价还价一番。

青桥村地处城郊,多处土地被拆迁,是极易生事的地方。

江老坎对城关镇政府斤斤计较,对村民则是啰啰嗦嗦。有一次喝醉了酒,坐在一位老上访户的家门口,从中午一口气说到晚上十点。江老坎不仅是支书,还是那位老上访户的表哥,依着这两层关系,就霸着老上访户的堂屋。直到把长期跑京城的老表弟磨得几乎要哭了出来。结果,第二天。老表弟愤然离家出走,留了纸条道:“只要江老坎还在当支书。老子就不回青桥。”

此事被传出来后,在城关镇被当作了笑谈。宋鸿礼多次在会上表扬:“镇村干部做农村工作都要向江老坎学习,把嘴巴磨破,屁股坐破,腿板走破,当好了三破干部,农村工作就做得好了。”

爬上一个小坡,穿过一片浓密竹林,在狗叫声中来到了江老坎家里。江老坎院子里有浓浓鸡汤香味,堂屋里放着八仙桌,还有八双筷子。村支书、主任、文书、妇女主任、团支部书记兼民兵连长,青桥村主要村干部都聚在院子里,等着宋鸿礼和王桥。

宋鸿礼见面就宣布政策道:“今天我就是来喝江老坎的鸡汤,你们不要灌我的酒,也不能灌王镇的酒,王镇今天下午有个重要的会。”

虽然宋鸿礼刚一见面就打过招呼,王桥还是被灌了十来杯酒。好在经过了城管委洗礼,这点酒灌不翻他。喝了酒,大家又坐在一起谈天论地。青桥村的干部们都生活在青桥村,很少走到青村以外的地方,谈天的话题主要集中在青桥村。喝了酒大家没有了顾忌,谈得热火朝天,还面红脖子粗地争论起来。

王桥坐在他们中间不时插上两句,渐渐地,他发现自己融入到青桥村,掌握的直接信息比一本正经汇报时要多得多。

下午三点,王桥回到城关镇。当他进入六楼大会议室时,会场所有人的目光如探照灯一般齐刷刷地射了过来。

这是与青桥村完全不同的氛围,青桥村的气氛是热烈融合的,有矛盾都是本村本土的矛盾,话说得好听就能化解。六楼所有人都是城关镇债主,涉及到金钱,脸色就变得不那么好看。

王桥来到主席台,目光平视全场。

全场鸦雀无声,心神各异地望着坐在台上的年轻镇长。这位年轻镇长年轻得英气勃勃,刺眼得很。

王桥伸手打开话筒开关,道:“我先讲四点,首先感谢各位对城关镇的支持,没有你们支持,城关镇这几年发展不起来,这个感谢是真诚的,以后时间还长,大家都能看到我的真诚态度;其次,欠债按合同还钱天经地义,但是城关镇经济确实困难,今天拿出来兑付的钱都是宋书记和我以私人感情筹措的,私人感情借了是要还的,大家都是生意人,知道这个道理,可以说宋书记和我都尽了力的,问心无愧;第三,如果有意见,可以散会后和我对接,我会单对单听意见。如果觉得钱少,不想要,也可以;第四,你们用不着找熟人来通关系,没用,我把手机都关掉了。”

四点讲完,会场发出一片嗡嗡声音。很多人都找了领导来打招呼,结果是“手机关机”,此时听到王桥明言此处,都露出原来如此的表情。

原本有人准备在会场上闹一闹,没有料到这个年轻人气耻强大,态度坚定,居然将一帮子老江湖镇住了。

会场安静了两三分钟,一个胖子站了起来,道:“王镇长,十比一的兑付比例,完全是打发乞丐,太不仗义了。”

第三百三十八章 又过春节(八)

王桥看着眼前的胖子,道:“请问你叫什么名字,是那个公司的?”

胖子颇有些怨气,道:“我是金维建筑公司的,叫康大江,前年修小学的钱都没有拿完,我想问一问王镇,到底要拖到什么时候。”

王桥认真研究过每个债主的情况,这个胖子康大江据传说与市委常委、副市长康正平有亲戚关系。但是王桥不是特别相信此事,他和秦真高接触过很多次了,若是康正平真有亲戚在昌东搞企业,依着秦真高性格,十有八九会提起。还有另一种可能性,就算是有亲戚关系,血脉亦远了。

不管是哪一种情况,都对王桥不构成压力。他专注地看着康大江,道:“在会上我不想回答每个公司的具体问题,只是谈大原则,要谈具体问题得到办公室去单对单地谈。散会后,你过来吧。”

康大江坚持道:“现在是民主社会,既然是开会,总得让我们说话吧。就算是按十比一来兑付,我也少了。城关镇没有付完的钱还有七十七万,应该付我七万七,凭什么只给我两万块钱。”

王桥道:“我刚才讲得很清楚,付钱得按规矩办事,我只承认合同上应该付的钱,至于超出那一部分,得审计报告出来以后,根据审计报告才能支付。”

城关镇与康大江的纠葛实质上是一笔糊涂帐,当时工程超量部分引起了争议,审计部门审减得很多。康大江却要坚持按照城关镇现场人员签单付款,而城关镇现场人员早就辞职。连人影都找不到了。

康大江仍然道:“两万块钱就是哄鬼。”

王桥对付眼前这种局面颇有心得,知道不能纠缠。也不能久拖,迅速下了决断。道:“如果康总不接受这个方案,春节前就没得钱。春节后我们再协商一次,如果你不满意,可以到法院起诉。”他又对众人道:“城关镇目前确实困难,希望大家理解和支持我的工作。如果不支持我的工作,以后就别想得到城关镇的支持。我再强调一点,不愿意领钱的,绝不勉强。”

在座多数人听到王桥又软又硬的一番话,只能接受这个方案。他们也能理解新来的代理镇长遇到的难处。想留一条以后能打交道的退路。

众人怀着各种念头,到财政所去办手续。

康永江气鼓鼓地坐站在会议室窗边打电话,当王桥经过时,他拿起手机递了过去,道:“王镇,你接个电话,你的同学秦真高的。”

王桥最烦接这种电话,瞪了他一眼,径直走开。把康永江扔在一边。

康永江急于要钱也是被逼得没办法。在元旦时参加一次聚会,输了一百多万,其中五十万是现场借的高利贷,春节前被逼得甚急。只得四处收工程欠款,以渡过难关。昌东老板群体里颇为流行打大牌,一场输个百把万是常事。康大江的金维建筑公司前几年颇赚了一些钱。算是昌东先富起来的一批人,最先买奔驰。最先包三奶。如今赚的钱都投入到赌博事业,弄得囊中空空。无法过年。

康大江望着王桥挺直的后背,就在后面骂:“马的,一点面子都不给。”

在电话里,秦真高还在喂喂地打招呼,“康总,怎么回事,打通了也不说话。”康大江骂骂咧咧两句后,才听到话筒传出的声音,道:“秦秘书,你那个同学王桥架子大得很,屁股翘上天,我说是你的电话,他麻痹的理都不理。”

听到这一句,秦真高原本还不错的心情顿时就阴沉下来。

梁强案发后,静州进行了一系列人事调整,市委常委、副市长康正平没有在静州能更进一步,反而被调出了静州,到另一个市担任市委常委。康正平走得突然,或者另有其他原因,秦真高没有跟着康正平调走,依然留在原单位。

以前秦真高跟着康正平,在秘书中还有些脸面,如今康正平走了,他便没有了着落,要么在办公室无所事事,要么被当成听用做一些杂事。

秦真高是在半年前认识康大江的,当时满满一屋子人都姓康。康大江与康正平到底是多亲的亲戚,秦真高到现在都没有弄清楚。虽然他也不是很鸟土豪味十足的康大江,可是听说王桥不接自己电话,还是被气着了。

康正平离开后,秦真高感受到了有老板和无老板的巨大落差,心理特别敏感,此时被王桥忽视,心里别提有多难受了。

正在难受之时,平时关系还不错的李大姐悄悄进来,神神秘秘地道:“邓书记还没有配秘书,我们老大正在准备人选。现在康市长调走,你完全可以争取啊。”

此时听到李大姐提起这事,秦真高精神一振,随即面露难色,道:“袁常委那边,我完全说不起话啊,李大姐,你帮我美言两句。”

李大姐道:“你是当局者迷,郑娅的爸爸与袁常委的老婆曾经是同事,郑娅爸爸出面应该管用。”

秦真高道:“以前确实是同事,只是后来来往不多,不知能否还说得上话。”

李大姐道:“想要办事就不能前怕狼后怕虎,别人没有关系都要创造关系,你有老关系不用,未免太清高了。别愣着了,赶紧去找郑娅。”

李大姐说完此事,就赶紧离开秦真高所在办公室。

秦真高初到静州工作之时,其父亲不相信儿子的胃事能力,亲自将其送到静州,还通过朋友关系找到了市委办资深的李大姐。经过其父精心经营,李大姐成为秦真高在静州最靠得住的朋友。遗憾的是李大姐虽然在市委办工作时间很长,但是职务不高,只能当探子,不能做决策。

如今,当初父亲布下的棋子在关键时刻起到了通风报信的作用。

读大学以后,秦真高经常鄙视父亲凡事皆用钱开道的行为模式。实践证明,没有文化的父亲靠着最朴素的观念,办起事来顺风顺水,而自己空有一肚子学问,办事总是束手束脚。

他给女友郑娅打了电话,说了市委办正在为邓建国配秘书之事。郑娅对这些事敏感得很,接了电话,便驱车直接找到父亲。

于是,郑家调动起所有关系,想把准女婿送到邓建国身边。

此时王桥通过杨琏约好了与邓建国在春节见面。王桥初掌镇长之权,正在逐渐进入角色,更关键是与广南王家有三年之约,压根没有想到要去给邓建国当秘书。

开会时,王桥说了些严肃强硬的话,让债主们去财政所领钱。回到办公室以后,王桥做好了与债主们单独交锋的准备,并且把手机也打开了。事已至此,只要不是县委书记等关键人物打来电话,他决定不再改变方案。他坚信,凭着吉之洲等领导的工作水平,绝对不会打这个电话的。

他的判断基本准确,开会到现在,电话接了几个,但是没有一个说情的。唯一的一个电话与秦真高有关,但是当时那个情况实在不能去接这个电话。他相信吉之洲等县领导的水平,却不相信秦真高的水平。若秦真高当真不识趣地开口,将让原本就不佳的同学关系雪上加霜。

又等了一会,债主们居然都没有到王桥办公室。他们在财政所领了钱,怀着各种情绪各自回家,没有人来办公室啰嗦。

宋鸿礼也注意到这个现象。以前姚向辉当镇长之时,每年这个时间,姚向辉的办公室总是挤满了人,吵架拍桌子的次数不少。宋鸿礼坐在办公室听了一会,确实没有听到王桥办公室发出刺耳的吵闹声,想了一会,提着手包,出了办公室。

宋鸿礼走进了王桥办公室,问道:“还顺利吧。”一直以来,他进镇长办公室的时间不多,通常都是镇长到他的办公室商量事情。就算是王桥上任,他进其办公室的次数用五根手指都数得过来。

王桥道:“比预想的好一些,会上只有一个叫康大江的胖子在叫唤,其他人都接受了方案。我特别强调了,如果有什么想法可以散会后到办公室来找我,结果一个人都没有来。”

宋鸿礼道:“你这人面带煞气,这些债主不敢在你办公室啰嗦。这是好事,也不是好事。城关镇每年各项建设任务不少,又总是不能及时给钱,所有还得与这些老板们搞好关系,否则谁都不敢为城关镇做事。这个度,要把握好。”

王桥来城关镇工作前听说过关于宋鸿礼的霸道传说,现在接触下来,感觉宋鸿礼道行确实很深,却是颇知进退,并非一味逞强。自己与他在一起搭班子,互相对了胃口,相处得很不错。

宋鸿礼提醒道:“年关年关,有无数关口要过。今天把债主们打发了,明天你抽时间把名单上的事情办了,这事说大就大,说小亦小,马虎不得。”

王桥想着长长一串名单有点发怵,可是躲避不是办法,就道:“从明天开始,专心把这事办了。最后再开一个安全工作会,吃一次团年饭,就可以等着过年了。”

宋鸿礼难得地赞了一句:“王镇长进入角色很快嘛。”

这时,办公室主任郭达跑了过来,道:“刚才接委办通知,邓书记要到城关镇来开一个调研会,这是委办确定的参会人员名单。”

第三百三十九章 又过春节(九)

听到这个计划外的事,宋鸿礼眯着眼想了想,问道:“主要调研内容是什么?”

郭达道:“题目比较宽泛,是基层组织建设。”

宋鸿礼又问王桥:“上一次在静州,王镇与邓书记见过面没有?”

王桥笑道:“见过面。不仅是这一次见过面,以前我在山南大学读书时,邓书记在山南工学院任党委书记,我们就见过,算是熟人。”

宋鸿礼道:“难怪邓书记要到城关镇来,原来认识王镇。既然有这层关系,你就和邓书记提前联系,问问情况,免得到时汇报不到点子上。”

王桥道:“邓书记过来调研,肯定不是因为我在城关镇,而是城关镇本来就是全市乡镇的旗帜。”

宋鸿礼道:“不要想着什么旗帜,还是先把明天的事情弄好。”

王桥道:“那我稍晚一些和邓书记联系。”

宋鸿礼就对郭达道:“你们下班都不要走,等到王镇把情况摸清楚后,赶紧写汇报材料,晚上要拿到手上。”

王桥道:“下班十五分钟,郭主任到我办公室。”

此时已经接近下班时间,王桥在办公室坐了一会,抽时间看了看文件。他等到六点零五分,给邓建国书记发了一条短信。

十几秒钟以后,邓建国回了电话过来,道:“王桥,我们只能等到初四或初五才能见面了。我原本想在春节前城关镇来走一走,半小时前,接到了省里通知,要接待京城部委的同志。市委办等一会就要给县委办发取消会议的通知。我先给你出一道题目,目前基层组织建设出现的问题不少,有点象塔西陀陷阱。如何破解这个难题?”

王桥知道塔西陀陷阱的准确意思,道:“邓书记,这个题目很大啊。”

邓建国道:“我准备在上半年到各地走一圈。研究加强基层组织建设的有效办法。你在城关镇负责,可以创造性地作一些思考。这件事情做得好。影响会很大。”

打完电话,王桥没有立刻反馈这个信息,而是坐在办公室想了一会。他敏锐地意识到这是一个机会,是一个能够在众多基层干部中脱颖而出的机会。

当郭达准时出现在办公室的时候,王桥道:“刚才我和邓书记联系了,临时有事,改变行程。”郭达松了一口气,道:“那邓书记什么时候来。有没有确定?”王桥道:“肯定要来,放在春节后了。”

邓建国未能成行,给王桥腾出了不少时间。第二天,他便将所有事情放下,专心去完成宋鸿礼书记交给的重要任务。城关镇是大镇,要想顺风顺水地运行,春节前一定要将该拜的菩萨拜完,否则某一天遇到麻烦还不知道麻烦来自何处。

对于王桥这种性格从内里比较高傲的人来说,到处给领导汇报工作是一件不愉快的事情。他整整用了两天时间,才将名单上所有的领导都拜访了一次。临近春节。这些领导都没有离开办公室,还在坚守岗位,接待了不少汇报工作的部门领导。

汇报完工作。已经到了大年二十九,春节的半只脚掌已经踏了过来。

宋鸿礼一点都没有要休息的样子,从大年二十九开始,和王桥一起密集地去拜访各村支书和村两委的干部,喝得王桥醉了好几次。

到了大年三十晚上,宋鸿礼又将王桥和四个年龄最大资历最深的支书约到自己家里,喝酒,吃饭,看春晚。他平时喝酒并不多。今天晚上却喝得不少,完全放开。

王桥本来就是独自一人在城里。初一又要值班,晚上喝些酒。日子更好打发。

晚上十点半,大家离开宋鸿礼家。宋鸿礼对最后离开的王桥道:“王镇,我们两个说好,春节时间难得可以休息,你们就不互相拜年了。工作上互相支持,比什么都重要。”

在原计划中,王桥是准备在初三给宋鸿礼拜年。通过这一段时间接触,他了解宋鸿礼的性格,知道他说的确实是真心话,道:“那我初一值班后,就到阳州去赘天,有什么事情就直接通知我,回来很方便。”

宋鸿礼道:“你就到阳州安心耍,有我坐镇,没有翻天的事。”

王桥带着酒意回到家中,打开电视,坐在沙发上看了一会,便倒在沙发上睡着了。半夜被冷醒,这才上了床。

初一,值班,平安无事。

王桥中午把值班组成员聚在一起,在伙食团吃了一顿饭。王桥平时都挺严肃,让很多干部觉得王桥不好接近。今天中午聚餐时,王桥主动喝了几杯酒,与同志们有说有笑。喝罢酒,王桥还让办公室同志去弄些红纸,裁剪好。

王桥就在办事处门口给过路的市民免费写春联。

在办事处附近有许多各个单位的家属院,在初一出来散步时,见到办事处大门口有人写春联,便过来围观。

办公室同志临时从电脑里下了不少春联,打印出来,摆在桌上。围观的群众想要哪一幅春联,就由王桥来写。王桥笔走龙蛇,不一会就写出了十来幅春联。他书法水平比起街道上手写春联的水平高了许多,还会各种字体,来要春联的市民络绎不绝。拿到春联的市民听说写春联的年轻同志是城关镇一把手镇长,都竖起大拇指,直夸这个镇长有水平,平易近人,肯为老百姓办事。

经过这事,参加写春联的同志转变了印象,觉得王桥还是通情达理的。

初二,王桥回到旧乡,与父母一起拜祭了祖坟。

原本计划初三到张大炮家里去拜年。初二晚上王永德与张家联系,得知张家全家都要到吴立勤老家过年,改在初五再去张家拜年。

春节前王桥拜访了县里很多领导,礼节走到,免去了春节期间麻烦,这让王桥也节约了时间和精力。他在初三就来到静州。先给组织部副部长丁原拜了年,中午和杨洪军吃饭,还将吴重斌、蔡钳工和田峰叫到一起。

吴重斌见面就道:“蛮哥。听说你和晏琳又搞到一起了,对这一点我是坚决支持的。”

王桥道:“还早。只是见了面。”

这么些年,杨洪兵天天泡在酒场里,却奇迹般地保持着穷凶恶极云中鹤式的削瘦身材,他支持吴重斌的意见,道:“晏琳我见过,李宁咏也见过,凭心而论,两人都是美女。但是真正适合蛮哥的还是红旗厂那个女孩子,你们两人是生死之交,这点不容易啊。”

当年王桥从吴建厂手里救出晏琳时,是用菜刀对阵真枪,从这一点来说,生死之交一点都不夸张。

王桥对于自己的感情生活挺迷茫,那日与晏琳重逢以后,这几天两人都没有主动与对方接触,包括春节期间都没有联系,这种状况真实地反映出两人之间的犹豫和徘徊。他端起酒杯。道:“不说这些男男女女的事,今天我们是男人在一起,喝酒。不聊别的事。”

中午吃饭时,王桥一直保持着清醒。因为晚上要到杨琏家里,喝醉了酒是对长者的失礼。下午,几人在小钟烧烤房间清理一个房间,打起了麻将。王桥对打麻将兴趣不打,陪着诸位老友打到四点钟,便先告辞,来到杨琏家里。

杨琏家里还是一如既往地清静。在平常日子杨琏还可以讲乐得清静,在传统春节期间。他明明有儿子有妻子,却过着孤身一人的生活。大年三十夜。到了凌晨,听到满城鞭炮爆炸声。心里更是五味陈杂。王桥在初三过来,他自然很欢迎。

两人没有在外面吃饭,就在家里煮了香肠和腊排,炒了素菜,倒上两杯小酒,对酌。

“明天我们八点半走,早点到建国家里去,大家一起写写字。中午吃了饭,我们就离开。他在这个位置上,应酬是免不了的,我们不能占了太多时间。”杨琏喝了两杯酒,主动安排明天活动。

王桥道:“明天从邓书记家里出来,杨叔还想到什么地方去,我就当驾驶员,全程陪同。”

杨琏道:“算了,到时我自己去拜访两个在省城的老朋友。你的事情也不少,别把时间全部耗在我这里。”

王桥要到张大炮家里去拜年,这同样是一件非常重要的事情,他就没有矫情,点头道:“那我们明天就在省城分手,元宵节我再过来。”

喝了酒,两个没有牵挂的男人跑到静州工人电影院看了一部电影。电影名为《角斗士》,讲的是罗马将军马克西·蒙斯的故事。开篇是大战,大战结束后是内争,当电影演到马克西·蒙斯回到家乡见到惨死妻儿的时候,杨琏想起了远在他方的妻儿,不禁黯然神伤,陷入了难以明言的伤感之中。

他将伤感埋在心底,看完电影,与王桥有说有笑地讨论情节。

王桥正处于人生的上升期,对于马克西·蒙斯拒绝国王的选择有些遗憾,但是并没有杨琏的深刻忧伤。

初四,杨琏和王桥在十点钟就来到邓建国家里。邓建国欢欢喜喜地将两人带到了书房,辅开檀纸,轮番上阵,写得很是过瘾。即将午餐时,邓建国突然道:“王桥,你是山南大学的,认识秦真高吗?”

王桥道:“认识,我们是同班同学,还是同寝室的。”

邓建国凭着常识推测王桥和秦真高两人可能认识,没有想到王桥和秦真高居然是这么近的关系,他用非常平淡的语气问道:“小秦这人怎么样?”

王桥知道邓建国不会无缘无故地提起此人,最大可能性是在寻找秘书。他从心底不愿意秦真高和邓建国走到一起,正要思索如何回答时,杨琏突然插话道:“建国是要选秘书,其实你何必选,王桥就是最好人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