邱洪让自己平静下来,说了一句大实话,道:“蛮哥,如果这次市委宣传部搞不定,那我能不能调到城关镇来?进了城,至少找女朋友容易一些。”

王桥笑道:“你怎么变得这样悲观,真要找个女朋友,凭你的学历和相貌还是很容易的,估计是高不成低不就罢了。”

邱洪不停地摇头,道:“当初在财经学院的时候,觉得学校的妹子丑。在阳和工作了几年,我觉得学院妹子都变成天仙了。几次聚会,我不认识以前的同学了。她们成了天鹅,我变成了赖蛤蟆。”

王桥道:“没有办法,我们当初选择了这条路,必定就是要到最基层来滚一圈,磨炼心性,恐怕才是到基层最大的收获。”

他说这句话时也不禁反思自己,自己现在是站在“成功者”的角度来看问题。当初调到档案局时,其实自己也和现在邱洪一样,做过各种各样的挣扎和努力。当时最恨的那句话就是“磨练心性”,总是腹诽站着说话不腰疼。

如今,自己刚刚把屁股坐在水中石头上,还算不得上岸,就开始说起大话来。

想到这一点。王桥又道:“磨练心性是事实,也是没有办法时的安慰。现在我们也不要多想。一步一步改变自己的命运。”

到这里,他还是将“矫情”之语说了出来。说出来之后,也觉得没有想象中矫情。

由于下午要上班,中午喝酒很节制。开了一瓶酒,两人只喝了一半,其他的酒就寄存在腊排骨店。王桥和邱洪来到前台想着要结账之时,柜台内的服务员道:“王书记,刚才赵老师已经签了字,你们不用结。”

王桥到城关镇工作没有几天,没有料到居然连腊排骨店的服务员都能准确叫得出自己的姓氏和职务。这不禁令他惊奇,道:“你认识我。”

服务员道:“怎么不认识,那天你跟着宋书记来吃饭。我们老板交待过,凡是跟着宋书记来吃饭,五人以下的,一定要记着。”

王桥问道:“为什么是五人以下?”

道理如此浅显,如果面前的不是王书记,服务员肯定要来一个白眼,她还是解释道:“五人以下肯定是比较重要的。人多了。就是酒场子,没意思的。”

王桥摇着头与邱洪一起走出小馆子,站在城关镇门口说了一会话,再分手。

“蛮子。你终于回来了。”

王桥刚走大门,就听一声熟悉的招呼声,李酸酸站在院里。在树下歇气,脚旁边放着一个竹筐子。

上一次与李酸酸见面时。王桥还是县府办副主任,自从那次见面之后。李酸酸就再也没有露过面。

王桥道:“你什么时候来的?”

李酸酸道:“我是上午进城的,旧乡车慢,我走了半天才进城。”其实,她是十一点钟进的城,想着如果在十一点去找王桥,就有可能要请王桥吃中午饭,本着节约一点算一点的想法,在外面吃了碗面条,等到接近上班时间,这才提着一筐土鸡蛋来到城关镇。

进了办公室,王桥给李酸酸泡上茶。

“这个办公室霸道,比旧乡政府乐彬那个都要好。”李酸酸打量着屋内陈设,道:“我还是叫你蛮子,不叫王书记啊。”

王桥笑道:“当然,我们都是从旧乡那个牛滚凼出来的,一定不要改口。”

李酸酸撇了撇嘴道:“我就说蛮子不会忘本。赵良勇不地道,阔了就变脸,我去找他帮忙,居然借口六中人满了,一个劲推脱。我打听过,六中今年就要进人。”

王桥道:“六中要进什么老师,数学、英语还是语文。”

李酸酸突然变得气愤起来,道:“我在教育战线摸爬滚打了这么些年,教学水平还是有的,为什么就不能进城?我现在也拿到党校大本文凭,难道是假的。”

王桥知道李酸酸水平不高,也不好点破,道:“不是不能进城,是要有合适的机遇。”

李酸酸声音又低了下来,道:“蛮子当了大官,能不能把我调到城关镇的学校,我听说你是管组织的,发一句话,应该能管用吧。”

王桥道:“我才来城关镇,屁股都没有坐热,还得了解情况再说。”

李酸酸就用手背去抹眼睛,道:“我这人一辈子都没有学会去溜须拍马,不讨当官的喜欢,也不跟领导上床,所以在旧乡工作了一辈子。我第一次见到蛮子,就觉得你与众不同,和那些当官的不一样。吕琪老师能看上你,也是有道理的。”

听了啰嗦一大段,王桥都有点不耐烦。只是听到吕琪两个字,心又软了起来,诚恳地道:“我说的是实话,确实才调过来,对城关镇不了解。给我一点时间来思考你的事情,好不好。”

李酸酸抬起头,脸上满是笑容,道:“我就知道王桥是最好的,和赵良勇、牛清德不一样。”

王桥道:“赵良勇是赵良勇,牛清德是牛清德,他们两人还是不一样的。”

李酸酸尖刻地道:“有什么不一样,不是一个XX两个XX。”

说这一句时,活脱脱就是当年旧乡的够尖酸刻薄的李酸酸。她说完这句话,意识到在求人的时候说这个是不对的,忙道:“我真的不是说你,你和他们不一样。否则吕琪怎么不会看上他们,偏偏看上了你。赵良勇就是忘恩负义的人。以前不知道吃了我多少炒鸡蛋,现在调走了就不认我的鸡蛋。”

王桥抽烟看了眼沙发边上的鸡蛋。心道:“赵良勇只是吃了几块炒鸡蛋,就被念成忘恩负义,我是要了一筐鸡蛋,若是没有把事情办法,那不就成了陈世美二世了。”在旧乡,真正帮过王桥的是王校长,可是王校长从来没有麻烦过自己,两相比较,让王桥觉得真应该回旧乡看一看当年正真敢言的王校长。

送走李酸酸。王桥看了一眼放在沙发边上竹筐子。这些土鸡蛋是极好的食品,但是如今在他眼里却变成了一根捆绑自己的绳子,试图穿过自己的鼻子,让自己跟随着李酸酸的想法而行动。

产生了这个想法后,王桥又暗道:“我今天为什么要这样想?”他坐在沙发上静下心来,开始探究自己内心的真实想法。

“我对邱洪的事情很是上心,对李酸酸的事情一点都不上心,这是为什么?”

“邱洪是潜力股,有很强的上升空间。帮助他,在某种程度是帮助自己,是为自己建立属于自己的关系网。而李酸酸没有任何上升空间,帮助她。只是自己单方面帮忙而己。所以,我对帮助邱洪有兴趣,对帮助李酸酸没有兴趣。”

“我和很多一样。甚至和邱家人一样,也开始用利益来判断一件事。这是多么可悲的事情。”

挖到自己灵魂深处的丑陋处,这让王桥很有些不安。

他随即又给自己找理由:“李酸酸以前对吕琪并不好。欺负过吕琪,还与吕琪吵过架。”还有一条理由:“我走鸿运时,她就过来。每次我走霉运时,她就躲得远远的,我为什么要帮她。”

找了无数条理由,仍然掩盖不了灵魂深处的小算计。王桥伸手拿起笔盒上的笔,在桌上写一幅小楷,用书法来让自己变得宁静下来。

这时,镇长姚向辉走了进来,坐在王桥办公桌对面,道:“王书记,你的钱弄到了没有?”

王桥赶紧从挖灵魂深处的问题中跳将出来,道:“我去联系了,但是没有给最终回话。”

姚向辉主动示好道:“我这边也联系了,找了两三个单位,如果你那边有困难,我可以多借一些。”

王桥不知道姚向辉突然找自己说事的意图,还是接受了这个善意,道:“谢谢,如果我到时没有办妥当,就找姚镇帮忙。”

姚向辉笑呵呵地道:“我们都是一条绳上的蚱蜢,别客气啊。你什么时候有空,单独喝杯酒?”

“好啊,姚书记定时间。”虽然宋鸿礼在在城关镇一言九鼎,但是王桥也不想纯粹地当个跟班,完全丧失独立性,因此对姚向辉抛来的橄榄枝还是顺手就接住了。

姚向辉道:“那我去找地方,到时给你打电话。”

说了几句话,姚向辉便离开了办公室。

王桥站在门口,目送着姚向辉的背景,觉得心中不是滋味。一个堂堂的镇长在城关镇混成这样,也真是难受。

隔了一个多小时,姚向辉打过来电话,道:“今天我有应酬,没有时间。明天晚上我们吃饭,不见不散啊。”

王桥痛快地道:“不见不散。”

放下电话不久,王桥接到了姐姐电话,道:“今天,堂伯公、国栋叔、爸妈今天坐上了火车,明天就能到阳州。大山叔从国外专程请假回来。他们计划在阳州休整一天,后天星期六回柳河二道拐。”

“那我明天回阳州。”王桥一直希望堂伯公、国栋叔能够回家乡祭祖,这是一人家庭团聚、增加亲情的大好良机。放下电话时,竟然有些小激动。

他随即又想起姚向辉的约定,赶紧走到姚向辉办公室。

姚向辉办公室关着,无人。王桥又回自己办公室,给他打了手机,道:“姚镇,明天约的时间得改一改,我有急事要到阳州去。”

姚向辉道:“那就星期六。”

王桥道:“星期六和星期天都不行,只能推到下个星期。”

姚向辉略有沉默,道:“好吧,下个星期。”

第三百二十四章 祭祖(十)

姚向辉坐在桌前,慢慢写了一封信,写完之后,又将信撕掉,倒进了卫生间。他一直在“熬过傀儡期到其他单位任职”和“撕破脸皮闹一场”之间犹豫,宋鸿礼为人霸道,又做了许多事情,这就留下不少把柄,真要抓这些把柄,容易得很。

可是真写了信,对自己有好处吗?

如今又来了一个背景深厚的王桥,这封信实在是重过千斤担。

星期五没有什么要事,王桥一大早就来到办公室,给宋鸿礼请假,准备前往阳州。

宋鸿礼道:“怎么急急忙忙到阳州,有急事?本来我约了杨部长,晚上一起吃个饭。你以后肯定要帮着做宣传工作,主要是抓外宣那一块,有关系不用就可惜了。黎陵秋在内部搞点说说唱唱还行,到外面去就抓瞎了。”

王桥在外宣方面确实有自己独特的优势,这一点无容置疑,他大大方方承认了这一点,道:“我们的工作都是分工不分家,只要有需要,我肯定会冲上去。”

宋鸿礼赞许地点了点头,道:“以胶我们和城管委扯皮时,你把我们顶得很尴尬。当时我就在想如果把你弄到城关镇,肯定是一员干将。后来你调到县府办,我就没有了这个心思。谁知水不转水转,你居然又到城关镇了。”

王桥笑着解释道:“当初在城管委,那可是各为其主。”

宋鸿礼道:“不用解释,我没有怪你,确实是屁股决定脑袋,我们都理解。你最近要抽时间研究一下环卫工作,若是再被省市暗访组查出城关镇的问题,你我的脸面都不好搁。”

王桥道:“我从阳州回来就抓紧办这事。我的想法是与城管委合作,双方共享资源。城管委作为县政府组阁部门,也确实有他们的优势。”

宋鸿礼挥了挥手道:“事情交给你了,你办好就行,怎么办。我不管。”他又道:“你的任务完成没有,这两天没见你出去活动?如果不够,我分点给你。”

王桥笑道:“当天中午就搞定了,我找了电力局小李局长。他让分管下属企业借这笔钱。”

宋鸿礼笑了起来,道:“我就知道这些事情难不住你。有能力就要多干,以后城关镇的事情够你喝一壶的。”

王桥道:“我有私事要到阳州去一趟,现在就走,周六都不回来。”

宋鸿礼也没有问是什么事。道:“谁家没有个事,你去办吧,把手机开着就行。”

从宋鸿礼办公室出来,王桥暗自将宋鸿礼和姚向辉两人作了一个比较,宋鸿礼无疑更具有领导人气度,更让人心服,这恰好是姚向辉的短处。

经过短短几天工作,王桥从感情上偏向了宋鸿军。

叫上老赵,王桥就直奔阳州。小城开出昌东城时,王桥道:“赵师傅。你把我送到阳州就行了,不必等我。”

老赵道:“我肯定要等王书记,如果晚一天,我就住宾馆。”

王桥道:“真不用了,我要星期天才回来,而且到时候会有车送我回来。”

老赵道:“王书记工作真勤奋啊,星期六星期天都朝省里跑。”

这是老赵真心实意的奉承话,只是这奉承的水平实在不高,听到耳朵里如同讽刺一般。王桥知道老赵没有多少文化,并不计较。笑道:“其实最辛苦的是你们,只要领导有事,你们就要出车,也不管是周六还是周日。”

老赵道:“每个人都有不同的命。有的人是猪命,有的人是狗命,我是农村娃儿出身,能开个车,有个固定工作,都是祖坟冒青烟了。现在给领导开车。只要领导信得过,我们累点有啥子嘛。”

这同样是真心话,是走出农村的一代青年真实心声。王桥本身就是他们中的一员,对其心理状态了解得最为清楚,感叹了一句:“每个人都有命啊,能走到什么位置都是命中注定的,非人力能强求。”

老赵在城关镇工作时间长,又一直在给领导开车,对城关镇各种情况了解得非常清楚。两人坐在车上就随意聊天,不知不觉中,王桥掌握到城关镇一些往事,特别是前任副书记离开城关镇的原因。这事他一直想问,却没有找到合适的人询问,今天与老赵聊了一路,倒知道了些隐秘消息。

车至华荣小区,王桥上了楼。

他敲了敲门,一个熟悉又陌生的女生道:“稍等,来了。”王桥其实是有姐姐家钥匙的,由于姐姐与林海(以前是赵海,改过来吧)谈恋爱以来,便不再用钥匙开门了。

等到脚步声走到门前,王桥想起这声音是谁。房门打开,露出了一张清新脱尘的脸,果然是张晓娅。

张晓娅道:“晓姐说你应该要到了,话还没有说完,你就来了。”

王晓从卧室出来,道:“我们现在要办两件事情,一件是到老味道去买腊排骨,二是在太平农贸市场去买尖头鱼。我爸来了电话,堂伯公在火车上,一直在讲小时候吃过的美味尖头鱼,今天你要把手艺发挥好一点,莫把尖头鱼糟蹋了。”

王桥道:“太平农贸市场有货?”

王晓道:“我打电话预订了,马上就过去取。昌东酸菜准备了三包,足够你用。等你休息半个小时,我们就出发。”

王桥看了看手表,道:“马上就要吃中午饭了,不休息了,先到老味道去取排骨,顺便吃个便餐。然后我们再到西城太平农贸取尖头鱼,等到了张晓娅家,也要三点钟了。”

王桥一直有些纳闷张晓娅为什么在姐姐家里,只是张晓娅在场,不太好问。在下楼时,他问了另一个问题:“林海去不去?”

王晓道:“他就暂时不参加,还没有结婚,名不正言不顺,会让他很尴尬。等到结婚以后,我就要搬到他那里去住,以后华荣小区还归你住。”她来了例假,身体不舒服。将车钥匙交给了弟弟,由弟弟开车前往老味道土菜馆。

张晓娅和王晓坐在车后排。张晓娅好奇地问道:“晓姐,你们为什么和老味道餐馆这么熟悉,连服务员都熟悉得很?这一点我一直没有想通。”

王晓指了指正在开车的王桥。道:“在晓娅面前就不说假话了,老味道其实是王桥考地大学时创立的,毕业以后,才正式撤资,完全交给杜敏。”

张晓娅一幅恍然大悟的神情道:“难怪王桥做鱼水平这么高。原来还开过餐馆。”

王晓道:“最初开餐馆时还有些曲折,在他在大一的时候,有一次厨师因为薪水等原因突然辞职了,王桥还顶上去当过厨师。读书四年,王桥不仅没有从家里要一分钱,还赚了一笔开餐馆的钱。”

张晓娅看着专心开车的王桥,比了比大拇指,道:“我读大一的时候,老味道土菜馆还没有搬家,寝室还经常过去吃饭。都喜欢本地的味道。”

小车开到老味道土菜馆,杜敏早就接到王晓电话,在门口等着,将三人领上楼去。刚走上二楼,听到两三个叽叽喳喳的招呼声:“晓娅”、“晓娅”。

今天上午有两节课,下午还有一节课,张晓娅为了接待王爷爷,特意请了假。她完全没有料到寝室同学会来到距离学校有些距离的老味道土菜馆。听到招呼声,张晓娅暗呼“糟糕”,抬起头时。果然见到楚小昭惊疑的眼睛。

楚小昭单相思王桥是全寝室众所周知的事情,她们刚刚招呼完张晓娅,眼光就被跟在身后的王桥所吸引,如被孙悟空施的定身法的七仙女一般。全部都不动了。

张晓娅感到特别尴尬,解释也不对,不解释也不对,道:“你们也在这里吃饭。”

王桥更没有想到会在这里遇到楚小昭,看了一眼满脸尴尬的张晓娅,给姐组递了一个眼色后。又对几个学生点了点头,说了一句“你们好”,便跟着杜敏就进了包间。

楚小昭原本以为经过一段时间沉淀已经将王桥放下,此时猛然间遇到了王桥,又见到闺蜜张晓娅与王桥有说有笑地走在一起,一种被欺骗和被侮辱的强烈感情涌上心头。她强忍着眼泪,也不招呼,径直朝楼下跑去。

张晓娅一阵苦笑,对另一位好友道:“你去看住小昭,这事一句话说不清楚,回来我慢慢说。”

楚小昭跑了,这顿饭吃起也没有了兴致。寝室几位女生与张晓娅说了几句后,急匆匆下楼去追楚小昭。

等到几个女生离开,王晓道:“晓娅,你的同学怎么走了?”

王晓干净俏丽的脸变成一条苦瓜,道:“还不是怪王桥,最先跑掉的女生叫楚小昭。她一直喜欢王桥,这是我们全寝室都知道的事。今天看到我和王桥走到一起,肯定要胡思乱想,而且会记我很大一个仇,我现在有十张嘴都说不清楚。”

王晓故意道:“那个女孩子挺漂亮啊,为什么我弟弟不接受?”

张晓娅道:“我怎么知道。这次我的形象在寝室里毁掉渣了。”

王晓道:“没有这么严重,你只需要实话实说就行了。”

张晓娅想了想,道:“只能实话实说。”

发生了这个事件,张晓娅变得闷闷不乐,吃饭时也不跟王桥说话。

王桥始终认为自己拒绝楚小昭是明智的、负责任的,装作此事没有发生。

于是,气氛变得微妙起来。

从太平市场买回两条尖头鱼。尖头鱼背梁略显淡青色,质量还不错,就是价格贵得很。为了招待堂伯公以及张爷爷,王桥自然也不会在意这些小钱。

提着鱼和腊排骨来到张家,张大山正坐在客厅与夫人吴立勤看电视。张大山对着王桥招了招手,指着沙发,道:“王桥,到这边坐,我才从国外回来,听说你出任城关镇党委副书记,给我讲讲具体事。”

广南王家提出三年时间要在基层摸爬滚打,眼前张大山便显得格外重要,王桥道:“这事我也觉得蹊跷。”

听了王桥对这一段经历的叙述,张大山也觉不解,沉吟不语。

第三百二十五章 祭祖(十一)

“通了天的!”这句话时常盘旋在王桥头脑中,百思而不得其解。

张大山看着还在沉思的王桥,道:“这个社会存在着正义,只不过往往被人忽视而已,或者说是人们注意力天然更集中于阴暗面。党内生活同样如此,正义还是起到了主导作用,否则社会早就分崩离析。认识社会很难,你要看大方向、看大趋势,不必被一时一地的细节所纠缠。所以你也不要过于探究通了天的那个天是谁,只需要做好你的本职工作,到时自然会知道。”

这种说法可归于说教一类,可是在私下的环境里由张大山说出来,就不仅仅是说教,而是另一种人生经验。

吴立勤见丈夫一本正经地与王桥谈话,忍不住插嘴道:“大山,这是家里,别搞得这么严肃。”

张大山道:“平时不容易见到王桥,今天见到面,逮住机会总得说两句,否则王叔批评我对小辈不严格。”

吴立勤道:“你搞错对象了,王叔敲打的是那些成长环境优越的纨绔子弟,怕他们不走正道,成为新时代的八旗子弟。王桥情况完全不同,他不是纨绔子弟,一个农村青年凭着自己努力能走到今天这一步,证明是很优秀的。”

吴立勤知书达理,是那种具有亲和力的中年女子。王桥与她接触得并不多,却很有些好感。

吴立勤削了一个水果递给王桥,道:“王桥这么年轻就当基层领导了,肯定有很多人介绍对象吧,有女朋友没有?”

王晓和张晓娅坐在寝室,寝室的门对着客厅,恰好能清楚地听到客厅里的人说话,张晓娅在王晓开导下,心情略好了些,听到母亲打听王桥私事,就自嘲道:“我妈好歹也是知识分子。本质上还是邻家大妈,拉着人就刨根问底。”

王晓翻着张晓娅小时候的相片,道:“这与知识和年龄都无关,凡是女人都喜欢八卦。何况是做为长辈,问一问婚姻状况很正常。”她指着张晓娅小时候的一张光屁股相片,道:“这张要收起来,不能让外人看到。”

张晓娅道:“还没有一个男生进入我的房子,更不会给他们看。”

王晓看着张晓娅干净脸上笑出来的两个可爱小酒涡。道:“晓娅妹妹这么温柔漂亮,在学校肯定有很多人追求吧?”

张晓娅道:“有人写过情书,那一手烂字,丑得不成样子,我看不上。”

听到张晓娅喜欢漂亮字,王晓心中暗自欢喜。

在室外,王桥正在回答刚才的问题。他知道在广南王家和张大炮家里,绝对不能说假话,说一次假话,成本有可能很大。大到承受不起。于是老老实实地道:“在大学没有谈恋爱,工作以后,认识了一个女孩,谈了有一段时间恋爱,后来分手了。”

吴立勤望着王桥极有精神的短发和英俊的面庞,道:“是你提出分手,还是女方?”

王桥道:“女方。”

吴立勤道:“是哪家的女孩子,一点眼光都没有。”

在里屋,张晓娅不知不觉中专心听起外面的谈话,王桥曾经是高年级帅哥。是很多女孩子的白马王子,可是在学校一直不谈恋爱,引起不少热议。趁着楚小昭不在之时,寝室里最大胆泼辣的汪明珠提出一个“性取向有问题”的假说。

王桥道:“那个女孩子叫李宁咏。大山叔和吴阿姨有可能认识,她的父亲是邱大海,她本人如今在静州电视台工作。”

“哦。”张大山和吴立勤同时哦了一声。

“啊。”张晓娅在屋里也啊了一声。她认识李宁咏,有一段时间还常在一个院子里玩。

吴立勤道:“我还是小时候见过邱家老三,是跟着母亲姓,小时候就很漂亮。她平时住在静州。每次到昌东县委大院都很引人注目。”

王桥担心在吴、张两人心里留下攀附权贵的印象,解释道:“我认识李宁咏的时候,不知道她的父亲是邱大海,一个姓李,一个姓邱,压根没有料到会是邱家的女儿。”

吴立勤笑了起来,道:“你不用解释,男大当婚,女大当嫁,这个正常得很。”她的八卦之火已经燃了起来,又追问道:“那为什么要分手?”

张大山以及张晓娅不约而同集中精力听王桥讲述分手之事。张晓娅听王晓谈起过这一段事,但是听人转述毕竟没有直接听当事人讲述那么过瘾。

让人不过瘾的是王桥概括能力很强,三言两语就将关键情节讲清楚了。

听完讲述,张大山点了点头,道:“这确实是张大山的风格。”吴立勤也跟着点了点头,还安慰道:“天涯何处无芳草,分了就分了,凭你的条件,难道还找不到女朋友。”

从三点钟开始,王桥就陪着张大山和吴立勤在客厅里聊天。

张大山离开昌东有些时间了,很少再与昌东的人接触,今天难得有闲时间,正好可以问问一些关系尚可同事的近况。

五点钟,张大炮起床后,一大家子人来到院子。院子里停着一辆考斯特,还有一位省电力医院的中年女医生。

阳州火车站,六点半,山南和广南两大家人终于见了面。

王永德一直留在广南陪着堂伯公,从头到脚都穿着带有广南风格的衣服,远看就如一位从东南亚橡胶园回来的归国华侨,其喜剧效果让王桥和王晓姐弟俩先是目瞪口呆,随后捧腹大笑。在他们心目中,父亲是读了一肚子古书的严肃的乡村教师(回归原版,否则有些情节就生硬了),此时穿起花衣服,实是在亮瞎眼啊。

这次聚会的主角是王振华和张大炮,两位步履蹒跚地的老人没有采用年轻人那种拥抱式礼节,而是面对面站着,互相打量着。然后,两人不约而同地抬起手,行了一个军礼。他们的手臂和手掌都很老了,却竭力想把军礼行得标准。

后辈们都不再说话,围在两个老人四周。

王晓和王桥原本觉得父亲打扮很滑稽,但是周边气氛严肃而凝重起来以后,父亲的打扮就被自动忽略了。

上了考斯特,两个用手拐的、满脸老年斑的老人肩并肩坐在前面,车内极为安静,只听到汽车开动的声音。

王晓、张晓娅和王小冉凑在一起,三个漂亮女孩子偶尔低声说两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