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一次来山南,十有八九是王振华最后一次回故乡,广南王家非常重视,所有成员全部参加。由于人多,除了王振华以外,其他人就住在附近的省电力宾馆。

张大山将王桥叫住,道:“听说你做鱼的水平高,给你一个任务,回家给两位老头弄点昌东尖头鱼。”

王桥道:“好的。”

张大山又有点怀疑,道:“到底行不行?”

王桥道:“行。”

张大山道:“你还自信得很。”

王桥道:“穷人的孩子早当家,恰好做鱼又是我的强项。柳河镇前面有一条河,我是河边娃,天生会弄鱼。”

张大山见到女儿正在和王晓、王小冉在一起说说笑笑,准备朝电力宾馆走,道:“晓娅,你也回家,给王桥打下手。”

吴立勤道:“算了,让她打下手就是添乱,我和阿姨帮着打下手。”

王桥道:“其实你们都不用打下手,我一个人就行。”

回到家,王桥戴上不合身的围腰,手脚麻利地开始弄鱼,等到香味飘出厨房时,堂伯公王振华闻香而动,走进厨房。

“堂伯公,这是酸菜尖头鱼。”王桥介绍道。

王振华离家几十年,但是舌头和胃永远属于母亲和昌东的,闻到熟悉的家乡味道,思绪禁不住回到了几十年前。

王振华对站在旁边的张大炮道:“我离开家时,我妈送到村口。她那时穿的是对襟衣服,就牵起衣服不停地擦眼睛,还自言自语说我这一走就有可能再也见不到了。当时我不在意,现在回想起来,那确实是我见我妈妈的最后一面。我妈走的时候还不到五十岁,现在脑子里我妈的样子有时清楚,有时又模糊得很。”

张大炮道:“我回老家时,也只是见到几个坟。自古忠孝就不能两全,团长别太在意。”

王振华道:“退休前,我很少想我妈,越临近见老祖宗,我越是想她。”

饭后,王振华和张大炮坐在一起回忆部队上的事,王桥就坐在客厅听他们聊天。这些聊天其实都具有历史意义,随着一代老兵们的逝去,有太多鲜活的历史也就丢失了。

第二天,考斯特从阳州出发,第一个目的地是曾经战斗过的海溪故地。在这里,他们一个团打进了国民党11军的心脏,为全歼该部敌军立下头功。张大炮就是在此役中身负重伤,从此留在了昌东,成为建国后昌东第一任县长。

两人白发飘飘的老人在一片杂树林中寻找当年团部所在地,由于时间隔得太久,地形地貌发生不小变化,要确定当年团部还真不容易。两位老人似乎在战场里追到了逝去的青春,居然当着小辈的面争执起来。最后张大炮气鼓鼓地道:“你是团长,你说了算。”王振华得意地道:“我是团长,团部所在地,肯定是我记得清楚一些。”

回乡公道由腾飞公司维修过,路面还算平整,当考斯特停下来时,王永德指着小山坡上飘着的红旗,道:“那就是我的家,沿着河走,就是祖坟所在地,这里偏僻,没有遭到啥子破坏。”

王振华坐在车上凝神着前方熟悉又陌生的故乡山水,双手轻微地在颤抖。

第三百二十六章 祭祖(十二)

远方是连绵不断的巴山,巴山平均海拔在八百米左右,最高峰约千米。巴山上多有高大树木,形成郁郁的森林。一条小河绕山而行,河水清澈见底。

这是从小就熟悉的景致,几十年过去,山和水没有什么变化,只是农村面貌发生了巨大变化,以前随处可见的茅草土墙屋难觅踪影,取而代之的是普遍的砖房,其中三分之二是一楼一底的房屋。王振华心知家乡解放这么多年,肯定会有很大变化,可是真正回乡,见到变化还是感慨连连。

“那边以前有一个地主房子,是青砖房。每次经过这个地主房子的时候,我妈就说我们要是能住上这种房子就好了。我爸总是不屑地说我们家以前也是大砖房,比他们要好。”王振华指着一处大院子道。

王永德道:“大伯,幸好我们家后来败落了,要不然就要成地主,我们全都要受影响。”

王振华道:“塞翁失马,焉知非福。”

要到祖坟处,必然要经过二道拐小学。王永德征求意见:“大伯,我们一家在二道拐教书,家也在这里,我们进去坐一坐。”

王国栋看看手表,道:“我们先去拜祖先,回来在二道拐休息。”

王振华摇头道:“没有永德在这里守着,王家祖坟就要毁掉,他对我们家族是功劳的,怎么能经过家门而不入。走,看看永德的家。”

王晓、王桥、王小冉、张晓娅等小辈走到最后。王晓介绍道:“围墙外边有很多李子树,每年李子花开时,非常漂亮。有两株李子树特别好吃,小时候,每年李子成熟时,我和王桥就霸着那两颗李子树吃。”

在张晓娅印象中,王桥就是高年级的帅哥,学生会的干部,今天走到二道拐,看到了王桥小时候生活过的地方。有种奇怪的感觉,仿佛见到小王桥骑在树子吃李子。她是第一次来到此地,没来由有些亲切。

王小冉见李子树下有不少鸡,道:“那些鸡才是真正的土鸡。”

杜宗芬就憨厚地回答道:“都是我们家喂的。这些鸡长期在林中捉虫,炖汤好吃得很。”

王小冉道:“伯妈,你们到广南这段时间不短,谁在帮你们管鸡,难道它们不飞走。或者被饿着。”

杜宗芬觉得这个问题很不可思议,道:“我把钥匙拿给对面院子的,她们每天帮我喂猪、喂鸡,浇菜,我在院子里还种得有菜。”

王小冉道:“这会给别人增加很多事,给不给钱。”

杜宗芬道:“我们这里和广南不同,乡里乡亲的,这些事谁还谈钱。”

王振华沿着青石梯子就往上走,道:“以前这是一个庙,我从小就走过。这些青石梯以前就有。”来到家乡后,吸呼着故乡的空气,他似乎年轻了几岁,上这个坡没有停下来休息。上了坡,微微歇气,王振华道:“有时我调皮捣蛋,我爸就要打人,我就朝着庙里面跑,只要跑到庙里,我爸就不追进来。就拿着棍子在外面守着。当时我读的是私塾,是我爸在外面做工赚钱送我去读的书。等到庙里老和尚把我送出来时,我爸的火气往往就消了。”

王桥走上一步,道:“堂伯公。我们王家在当地也算是大族,后来怎么就衰败了。”

王振华道:“大家族就和一个国家一样,总有兴旺和衰败。在我记忆中,衰败的开始是我的爷爷后来带着家里大部分钱,买了铁壳船,成产了航运公司。在大江上跑航运。最初还是很赚钱的,后来有了两条船,家里还曾经来过红眉毛绿眼睛的外国人,再后来最大一条船在江里翻了,死了不少人,公司破产了。在我的印象中,这就是衰败的开始。我爷爷后来吸了鸦片,公司破产不久就死了。”

王桥原本以为自己家族世代务农,没有料到祖上还有人经营过航运,虽然失败,也败得很光荣。

王永德道:“我爸后来给我说起过,当时翻船是被外国人安了炸药。”

王振华道:“那是一本糊涂账,谁都说不清楚了。”

推开校门,熟悉的景色扑进了王桥眼里。小院右下侧角落是三间平房,王永德夫妇住在中间,两旁分别是王晓和王桥的住房。右上侧角落则是菜地、厨房和猪圈。左侧是一排教室。大门正对面有一间大平房,作为老师的办公室。办公室前是一个平台,平台上有旗杆和国旗。看着熟悉的景色,他暗想道:“如果我离开家乡数十年再回来,看到这些房子又是什么感受。”

在王振华的印象中,这个院子就是一个庙,眼前所见都很陌生的,没有一点小时候的印象,这不免让他觉得遗憾。他的眼光在院子里四处搜索,忽然快步往菜园方向走,走到菜园近处,看到了一个熟悉的井口。

小时候,这个井口旁边总是放着一个木桶,桶上有绳子,将桶丢进井里,提起来就能喝水。王振华望着黑黝黝的被磨得光滑的井边石,嘴巴哆嗦了几下,对站在身边的儿子道:“你爸小时候很皮实,在外面玩累了,常在这个井口来喝水。庙祝是段家的人,对我很好,还经常给我吃很少见的白糖。”他又对王永德道:“永德,拿个桶来,我要甩桶到井里,提水喝。”

王永德道:“前年王晓回来装了压水设备,压一压就能出水,不能甩桶了。”

吴立勤道:“爸,你怎么能喝冷水。要喝这里的井水,让嫂子把水烧开。”

王振华坚持道:“烧开了,就没有以前的味道了。”

张大炮道:“就喝井水,少喝两口,没有什么了不起的。”

压水上来,王振华喝了一小口,随即又喝了一大口,道:“五十二年了,我整整五十二年没有喝到家乡的水了,甜,好喝。”

王桥回到自己房间,取出一件破棉衣,用袋子装上。张晓娅在院子里转,有些好奇地来到了王桥房间门口,道:“这是你的房间。”

王桥道:“是的,我从小就在这里长大。”

房间很简陋,没有灰,墙壁上还贴着当年最火爆明星周润发的相片,那是《英雄本色》的剧照,小马哥似乎也穿透了岁月,依然保持着青春的风采。床边还挂着一把木吉他,琴弦已经松了。

张晓娅走进了房间,好奇地看着陈旧的吉他,道:“你们那时候都弹吉他吗?”

王桥道:“那是我姐给我的,当年她还在北京读书。那时候弹吉他是文艺青年最喜欢做的事,现在文艺青年少了,大家都忙着打游戏去了。”

张晓娅道:“你拿棉衣做什么?”

王桥道:“我估计堂伯公要跪,给他垫垫。”

张晓娅道:“王爷爷要跪下来,那么王叔他们肯定也要跪,说不定还要王小冉跪,你多弄点垫膝盖的。”

王桥东翻西找,居然找到了两幅旧的护膝,又弄了一件旧毛衣。

从下车到坟地之前,气氛还是比较轻松的,大家都有说有笑。沿着小道走到王家祖坟所在时,大家都下意识停止说话。远远地看到了由大青石垒成坟头的前清进士墓,王振华如被雷击中,眼泪终于流了下来,顺着满是皱纹的脸往下滴。

“五十二年,不孝子终于回来了。”王振华将拐杖丢给了站在身边的王桥,站在坟前。

所有人都不说话,甚至屏住呼吸,看着王振华。

王振华没有立刻跪下。他依次看过这些墓碑,当看到“老孺人王熊氏之墓”时,就停了下来,道:“这是我妈妈。”他用手轻轻地抚摸着青石做成的墓碑,仿佛要为逝去的老母亲擦去灰尘。

王振华安排儿子道:“香、烛,给奶奶烧。”

王国栋赶紧取出二柱烛和三枝香,点燃,置于奶奶坟前。

王振华站在坟前,看着妈妈的名字,忽然间就泪流满面,道:“妈,我回来了。儿子不孝,没有送你走。儿子也没有辜负你的教导,我当了解放军的师长,又……”

王桥见堂伯公要下跪,赶紧将棉衣拿起来铺在地上。

王振华跪在棉衣上,道:“妈,你的儿子是个不孝子,这么多年都没有来看你。”他说得很寻常,但是一句话就是一把鼻涕、几句话之后,王振华就已经邋遢得不成样子。

王国栋招呼了妻子和女儿一声,道:“都跪在爸后面。”

王桥赶紧拿起事先准备好的衣物,给王国栋、吴立勤和王小冉跪下,吴立勤和王小冉都戴着王桥的护膝,跪下去就觉得没有太大难度。她们都是没有进行过跪拜礼训练的新生代,与眼前的坟中人没有感情,如果不是看着王振华跪下,肯定不会跪下。

张大炮见王振华跪着就不起来,上前扶着胳膊,道:“团长,起来吧,你不起来,小辈们就没有办法站了。”

王振华道:“我这辈子最亏欠的是我妈,她没有享过我一天福气,我只是她的儿,当团长当师长都和她无关。”

第三百二十七章 祭祖(十三)

昨天写到二千六百字时,被叫去喝酒,晚上回来急急写,结果在名字上有错,抱歉。

给母亲磕了头,又找到父亲的坟,再找到爷爷的坟。王振华大部分亲人都永远安息在青山绿水的柳河镇。几十年重回故乡,他的内心激荡,很难用语言描述。

王桥到广南王家时,除了对从小就听熟了名字的王振华堂伯公有亲情之感,对王国栋、王小冉其实并没有太多亲情,更多是从理智上认定是一家人,在情感上还隔得远。如今一起站在祖坟前,往上细数其实很快就有了共同祖宗。在香和烛燃烧起来的特有香味中,血脉亲情一下被点燃了。

在场所有王家的人都流着相同的血脉,都有着共同的祖先,距离一下就拉近了许多。此时他再看王国栋和王小冉,还真有了血脉相通之感。

一起祭祖,亲戚真正成为了亲戚。

这一次祭祖,王晓、王桥兄妹准备很充足,带了满满一袋子的香烛,以及两大包钱纸,香烛和钱纸都是最高档的。

王振华亲自为逝去所有亲族都点上香烛。对年轻人来说,这是一个简单的活,对于王振华来说却是一个重体力活。当所有的坟前全部点上香烛以后,他的额头就出了汗水。

王小冉从考斯特车上提了一个轻便椅子,让爷爷坐一会。王振华用手推开椅子,直接坐在了一块石头上,喘息一会,安排道:“找个地方烧钱纸。”

当小辈们将钱纸从袋子里取出来,准备拆散时,王振华道:“慢着,钱纸上写名字没有?”王国栋道:“爸,还要写名字吗?”王振华道:“不写名字,烧这么多钱,那边的人怎么收得到。”

王国栋回头对王桥道:“有笔吗?”

王桥在事前做了充分准备,百密一疏。确实没有想到要在钱纸上写名字,道:“这里没笔,家里有,我马上去取。”

王振华强调道:“要毛笔。这里面老祖宗都是用毛笔的。”

王国栋从来没有见到过父亲如此迷信。有点惊讶。孝顺是由两个字构成,一个是孝,另一个是顺,在这种情况下,他是绝对顺从父亲。问王桥道:“家里有毛笔吗?没有,就到镇上去买。”

王桥道:“家里有毛笔,我、我姐和我爸都能用毛笔。”

从墓地到二道拐小学,平常走路要半个小时,王桥一阵小跑,十来分钟就回到了二道拐。在院外青石梯子上,支书段三背着手往院里走,见到王桥,道:“今天你们家来了这么多人,是谁啊?”

王桥想起王振华多次提起是段家帮着安葬了家族遇害亲人。便没有隐瞒,道:“我堂伯公回来了?”

段三惊讶地道:“王振华?”

王桥点了点头。

段三道:“老爷子年龄不小了啊,身体怎么样?”他原本想说“我还以为死了”,话到嘴巴又改了过来。

王桥道:“前几天病过一次,现在还可以。”

段三道:“老爷子有几个娃儿,来没有?”

王桥道:“老爷子有一儿一女,都来了,后辈是孙女王小冉来了。”

段三脑子转得很快,道:“等会晚上到我家来吃饭,我去捉两只鸡。杀两只鸭,再去弄几条鱼,要不要得?”

王桥笑道:“这个我还做不了主,今天到的全部是长辈。我只有打杂的份,做不了主。”

段三道:“那我就跟着你去,见一见老爷子。”

王桥拿着三枝毛笔和一大瓶墨水回到坟地。段三跟在王桥身后,走得汗水直流,喘起粗气。王永德看见了段三,就朝他招手。让他来到坐在石头上的王振华面前。王永德介绍道:“大伯,这是我们家的邻居,段家屋里的,是我们村的支部书记。”

段三看着眼前满脸老年斑的老者,完全无法将其与变成传说中的解放军团长王振华联系在一起,他还是恭敬地道:“大伯,我是段三,我伯是段至理。”

王振华打量着段三,道:“你是段至理的侄儿?”

段三道:“就是,以前听我伯常常讲你,说你是周边十里最聪明的,读书最好。你们还去掏鸟蛋,结果摸到一条蛇。”

王振华回忆在乡间的快乐事,频频点头,道:“你伯是实诚人,没有他领头,没有人敢给我们家做坟,要谢谢段至理。”

聊了几句,段三道:“晚上到我家吃饭,农村人家,味道不好,卫生我会搞好,菜品肯定是绿色环保的。”

在计划中,祭祖以后,为了让王振华休息好,就不在柳河吃饭。现在段三贸然提出这个要求,所有人都将眼光聚在王振华身上。

王振华回乡,除了祭祖外,能顺便看一看乡邻也好,痛快地道:“王家和段家是多年乡邻,今天就到你家去吃饭,我们人多,院子坐得下吗?”

段三见王振华同意了,高兴地道:“院子坐十桌都没有问题,那我就去准备,争取早一点吃饭。”他又问:“大伯,你离开家乡这么久,在饮食上有什么忌讳没有?”

王振华道:“没有忌讳,回家乡就吃家乡菜,你不要搞乱七八糟的味道。”

段三高高兴兴走了。

王桥将三枝毛笔用清水化开,把墨水倒到一个盒子里,准备写名字。王振华看着王桥,道:“你的毛笔字怎么样?我们祖上有前朝进士,我以前见过留下的墨迹,那一笔毛笔字漂亮得很。字写得差,烧过去,要丢脸的。”

书法恰是王桥的强项。他也不解释,提笔在拿来的白纸上写了贺知章的《回乡偶书》,“少小离家老大回,乡音无改鬓毛衰。儿童相见不相识,笑问客从何处来。”他为了节约时间,用的是草书,笔走龙蛇,一首小诗几乎是一气呵成。

王振华频频点头,道:“这笔字要得,见得祖宗。”他看了一眼小辈们,指着王永德道:“永德,他们的字都不行,你写得怎么样?”

王永德道:“我书比王桥读得多,字不如王桥,这个娃儿缺点多,但是在写字上有天份。”

王振华道:“那就由王桥统一来写名字。”

每一包钱纸都要写上名字,工作量不小。王小冉主动道:“那我去把祖宗名字抄下来,你按照我抄的名字来写。”

“不用,祖宗名字我都记得。”

到祖坟前反思是王永德对付儿子王桥的杀手锏,王桥进入青春期后,经常到这里反思,因此墓碑上所有名字都记得,此时说出来就颇为骄傲。

对于王小冉来说,墓碑上所有先祖的名字都是陌生的,要全部记住是一件难事,她看着王桥飞快地在钱纸上写名字,根本不用看碑,这才相信。

王振华将王永德叫到身边,道:“永德,上次你说自己最没有出息,当了一辈子小学教师,很少走出家门。你这种说法是不对的,当一辈子小学教师有什么不好,教书育人,高尚得很,有用得很。你还是王家的大功臣,没有你,祖坟早就毁了。我今天看了祖坟保存得这么好,很欣慰,以后我见祖宗以后,也要把骨灰埋到这里来,陪着爸爸妈妈和列祖列宗。”

子女们都考虑过老人的归宿问题,只是很少有人谈出来。王振华是南征北战地的军人,见惯了生死,说起来就很坦然。

花开两朵,各表一枝。段三急匆匆回家后,看见老婆就骂:“你和段燕都是头发长见识短,在王大妹落难的时候乱搞,现在搬起石头砸了自己的脚,占小便宜吃大亏。”

段三老婆被骂得一头雾水,道:“你发什么疯,今天中午没有喝酒啊。”

段三说了好几遍头发长见识短之后,道:“死婆娘,赶紧去杀两只鸡、两只鸭子,让你兄弟送几条鱼过来,做啥子,老子要请客。”

段三老婆上前摸段三的额头,道:“你是不是发烧了,打胡乱说。”

段三将老婆的手打开,道:“王振华回来了,王振华是谁你都不知道,当年王家出去的当大官的那个,一大家子人衣绵还乡。我请他们吃饭,以后遇到个事情,也多一条路子。”

段三老婆嘀咕道:“段燕在阳州做装修,日子蛮好的,用不着求人。”

段三吼道:“你还真是个榆木疙瘩,以为人不求人就一般高了。谁家都会遇到难事,万一遇到求人的事,没有关系只有搬起石头打天。”

段三在家里有绝对权威,发了火,老婆就赶紧去准备晚餐,顺便叫了两个兄弟媳妇来帮忙。

王振华回家乡的消息一传十,十传百,很快,附近邻居都知道此事。当王家人在段家院子吃饭的时候,不断有老年乡邻过来与王振华见面,说说旧日事。有一些与王家没有关系的乡邻也跑到院子里来围观传说中的大官,院子里挤满了人。

王振华被浓浓的乡音所包围,情绪高得很,不停地与大家说话。

王国栋长在广南,从小听到的满耳广南语和广式普通话,对山南感情并不深,此时坐在院中,看着众多乡邻上来叙话,也有些“根”在此处的感觉。

王桥算是主人,端茶倒水,发烟点火,忙得不亦乐乎。

王小冉和张晓娅坐一起,躲在人群后面,聊着天。

王小冉道:“从相貌和气质来看,王桥不象这里的人。你和他读一个系的,他在学校是什么个状况。”

张晓娅望着王桥修长的腿和短短的头发,道:“他在学校是风云人物。就是因为他,我还遇到一个麻烦事,回学校都不知道怎么说?”

第三百二十八章 新职(一)

吃过晚饭,王振华一家人、张大炮一家人便离开了柳河镇,没有惊动当地政府。柳河是偏僻之地,这顿晚饭又发生在周末,等到风声传到了镇里已经过了好几天了。镇里知道王振华曾经在部队和广南当过领导,可是山南和广南毕竟距离太远,王振华家庭又从未和家乡有过接触。

现在王振华家是什么状况,地方不得而知,也就没有过于放在心上。

回家乡时,王振华特意给所有打过招呼,回到家乡,就是普通老百姓,谁都不能在家乡人面前摆领导架子。因此,别人问起王国栋在做什么时,王国栋就答:“在省里工作,普通工作。”他听不太懂柳河方言,乡邻们多数不太会说普通话,双方交流困难。在晚饭时,都是王振华用家乡话与家乡人聊天,聊的都是些陈年旧事,而与王国栋很少交流。

段三倒是知道些具体情况,却又把嘴巴闭牢,就是不肯与大家明说。他有着自己的小算盘,如果大家都知道王家后代在广南的地位,肯定会有很多同乡去找王家帮忙,找王家的乡人多了,势必会引起王家厌烦。所以,他决定对乡人封锁消息,让自家独享这条极有价值的信息。

在王振华一家返回时,段三借着伯父段至理与王振华的老关系,坐上了考斯特,和王永德、王晓和王桥一起将王振华、张大炮两家人送到了省城阳州。

王桥星期一还要上班,考斯特来到县城后,就下了车。他站在公路边,对着考斯特频频挥手,向亲人们告别。

王小冉和张晓娅是小辈,坐了考斯特最后一排,王小冉低声开玩笑道:“我们王家的基因还是挺优秀的,你没有男朋友,王桥没有女朋友,你们两人凑合在一起还蛮相配的。”

张晓娅羞得脸上飞起一朵红晕。道:“小冉姐不要乱说,我怎么可能和王桥谈恋爱。”

王小冉道:“为什么不可能?”

张晓娅道:“我们寝室有一个女生,非常漂亮,一直在暗恋王桥。这次还无意中看见我和王桥在一起,回寝室还得解释,想到这事,我就心烦。”

王小冉道:“有漂亮女生喜欢王桥,说明王桥优秀。和你们的事情没有矛盾啊。”

张晓娅着急道:“小冉姐,你不要再开的我玩笑。王桥才和一个女孩子分手,那个女孩子的父亲以前是昌东的市委书记,也是很漂亮的,我们从小就认识。”

王小冉笑道:“这和你与王桥在一起也没有冲突啊,这种优秀男人,遇到了就不能轻易放过。我和王桥有血缘关系,要不然,我就要下手了。”

“我不理你了。”张晓娅把脸别到一边,不跟王小冉讨论这个话题。

王小冉刚才纯属开玩笑。见张晓娅真有些急眼,就若有所思望着从小就熟悉的妹妹。

张晓娅道:“小冉姐,你不要用这种眼神望着我。”王小冉道:“你让我不说了,我就不说了,难道不准我看着你笑吗?”

王晓坐在前一排,耳朵竖得直直的,听到两个女子低声絮语,心中亦是一动,暗道:“张晓娅家教颇佳,知书达理。性格也温婉,倒是弟弟良配,可以与王桥吹吹风。只是这种儿女私情,要当事人急才行。旁边人着急没用。”

车至省城阳州,王晓抽了空,给弟弟打去电话,“我们顺利到达了,堂伯公要在省城住了四五天,然后再回广南。你到时一定要抽时间过来送一送。你下次到阳州时,一定要想办法弄几条尖头鱼,张爷爷最喜欢你煮的鱼。以后逢年过节,你都要到张家来。”

王桥此时正坐在城关镇办公室里,翻看着去年的一些文件。这是他的工作经验,只有吃透了城关镇基础数据,在工作时才不会被人牵着鼻子走,才不会被人愚弄。他接到姐姐电话后,道:“姐,你放心,我知道怎么处事。”

王晓轻笑道:“我发现张晓娅有些喜欢你。”

王桥道:“这是不可能的,我们之间有代沟的。”

王晓道:“你和她不过差四五岁,能有什么代沟,相信姐姐的眼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