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桥在姐姐面前倒是不太保留,道:“我在昌东工作的时候,有一天早上楚小昭来找我,我正在和一个女的在一起吃早饭。”

王晓道:“女的?不是李宁咏?”

王桥道:“不是李宁咏,你别追问得太细,是大学比我们高年级的师姐,现在已经嫁人了,刚生了小孩。”

“没有想到我们家王小二也是花花太郎。”王晓道:“不管你是怎么花。但是真要谈恋爱时,不能辜负女孩子。”

女人往往具有比较奇怪的思维,往往要求自己爱人在男女关系上得如小白兔一样纯洁。而对自己家里的男人则往往很大度,在男女问题上有点小瑕疵也无所谓。

王桥苦笑道:“我与女人都有缘无分的。你别瞎操心,我暂时不会再谈恋爱。”

姐弟俩谈了些知己话,十点钟来到了老味道土菜馆。杜敏等人都是认识王晓的,见了面略有些尴尬。双方都久历社会的人,几句话之后就将尴尬抹去。坐在一起如宛如没有曾经的裂痕。

临走前,王桥提了一份蒸好的排骨,又拿了一大块生的腊排骨,前往张家。

张大炮经历了太多事,到了这个年龄已经返璞归真了。见到姐弟俩,他用拐杖指点着王桥道:“头发长起来了,不好,不好,不象团长了。”

王桥解释道:“张爷爷,前次是受伤。所以理光头,现在不能理了,毕竟还要工作。”

张大炮道:“嗯,我同意这个观点。当初我从部队下来,搞了好久都不习惯。以前我们下任务,就是一瞪眼睛,一拍桌子,给老子拿下来,部队就上去了。在地方上,这叫做作风粗暴。”说到这里。他有些喘气,就停下来平复了一下。紧接着,他抽了抽鼻子,道:“我闻到香味了。小子,你带了昌东的腊排骨。”

张晓娅把未煮的腊排内拿到了厨房,又将蒸好的腊排骨端到餐桌上。腊排骨发出的香味在屋子里面乱飘,很快就把行动不是太灵便的张大炮吸引了过来,紧紧跟在张大炮后面的则是王桥。

看见王桥出现在家里,张晓娅总是情不自禁将王桥在读大学时的形象混在一起。觉得很有些荒谬感觉,格外不真实。而事实上却是百分之一百的真实,王桥不仅站在家里,还成为王爷爷家里的亲人。

张大炮站在桌前,伸手拿了一根腊排骨,两只浑浊的眼睛似乎也变亮了,道:“以前到地方,什么都不习惯,就是觉得这个腊排骨还很香,每次都吃得满嘴油。每年给团长寄过去,他也喜欢。”

王桥很细心地拉了一张板凳出来,扶着张大炮坐下。张大炮拿着排骨,试一试,非常粑软,能咬得动,啃了几口,夸道:“味道很好。”

王桥道:“以后张爷爷的腊排骨就由我来承包了,绝对正宗。”

张晓娅知道爷爷牙齿不好,见他啃得动排骨,情知肯定煮得很粑。当时她在店里时脑子了里想着给爷爷蒸排骨,习惯性地说成给父亲弄,等到想起这个茬时已经离开了老味道。她打算如果蒸得不是太粑,就重新蒸过。她没有料想到王桥会这么细心,不仅把腊排骨蒸得很粑软,还提来一大块腊排骨。

张大炮吩咐道:“有好菜就得有好酒,丫头,把茅台给爷爷拿出来。”

张晓娅立刻就严辞拒绝道:“不行,爷爷不能喝酒,滴酒不能沾。”

张大炮道:“我不喝,让小子喝,我就在旁边看着。”

张晓娅这才松口,道:“那我去拿。”

厨房里忙碌的阿姨出来问道:“今天中午几个人吃饭。”

张晓娅道:“我妈中午不回来,就是我们五个人吃。桶里有一条鱼,中午吃鱼和蒸排骨,再炒一个素菜,一个汤菜,应该就行了。”她到柜子里拿了爷爷喜欢的茅台,想了想,还是给爷爷倒了沾杯底的一点,然后给王桥倒了一杯,约一两左右。

阿姨又拿了碗筷过来,又特意给王晓添了一幅。

王晓笑道:“他们喝酒,我坐在哪里做什么。”

张大炮道:“王丫头,你会做酸菜鱼吗?我想吃昌东那个味。”

王晓指了指弟弟,道:“我能做,但是没有弟弟做得好。”

所有人的眼光都集中在王桥身上。

张晓娅表示了怀疑:“王桥会做酸菜鱼?”在她心目中,王桥是很男人的一个人,很难与在厨房拿菜刀的身影联系在一起。

第三百一十八章 祭祖(四)

王桥能喝酒,但是并不喜欢喝酒,长者有令,也就端着酒杯开始喝。听到张晓娅下意识的怀疑,没有回答,端起酒杯与张大炮碰了碰,道:“不知张爷爷到过柳河没有?”

张大炮道:“去过,很多年以前,不过没有到过二道拐。”解放以后,张大炮从医院出来后就留在地方,先是参加剿匪,后来历经了土改、四清、文革、粉碎某人帮、改革开放等一系列大事,他还真还没有时间去看一看团长的家乡。他知道王振华团乡对家乡有一种深入骨髓的愧疚,与王振华见面时,也从不谈起柳河的人和事,免得触伤那条渐不隐藏起来的伤口。

王桥道:“我们那边有一条河,河水还不错,现在都没有污染。”

张大炮道:“我知道那条河。”

王桥微笑道:“我小时候就在河边长大,天天在河里泡着,河边的孩子能不会做鱼吗?”

张晓娅道:“我爷爷最喜欢吃昌东酸菜鱼,我们家备得有酸菜,还是昌东产的。平时我爷爷想吃酸菜鱼,都是由我爸爸做的。偶尔我也做,味道不如我爸。今天我们就尝尝王桥做的酸菜鱼。”

王晓这人是讲究直觉的,自从与张晓娅见面后,便喜欢这个朴素大方的女子,觉得与弟弟就是良配。只可惜现在是皇帝不急太监急,若是弟弟不努力,此事也白搭。她坐在张大炮旁边,主动谈起广南王家的事:“我爸我妈还在广南,一直陪着堂伯公。前天堂伯公可以出门了,能在公园走一走。转转圈。”

张大炮年老体衰,牙齿不行了。耳朵和眼睛都尚可,听了王晓介绍,慢条斯理又条理清楚地道:“国栋给我打了电话,说是团长急着想回家乡。按国栋的意思,他爸的身体状态不允许长途跋涉,不想让他爸回来。征求我的意见时,我说,反正我们都老成这个样子了,随时要见祖宗。有什么未了的心愿,趁着没有死,赶紧办。”

广南王家对于王振华是否会家乡有过激烈的争论,出于安全考虑,都觉得没有必要回家乡,实在思念家乡,派个专业摄影师将家乡的人和老祖坟全部以影片形式带回广南就行了。后来听了张大炮的意见,全家人这才同意王振华回乡。

王晓道:“按堂伯公和国栋叔的想法,除了张爷爷家。不惊动地方其他人,就一家人悄悄回去,然后回广南。”

张大炮点头道:“我们这种老家伙最不愿意做的就是给其他人添麻烦,也给自己添麻烦。”他想起有的资历并不深的所谓老同志给地方提出非份要求时。禁不住很鄙视地摇头。

王晓道:“到时要用一辆中巴车,车况要好一些。这样,我们两家人都坐得下。”

张大炮注意力很集中。听得很仔细。

他额头的老年斑非常明显,总在王晓眼前晃。让她不由自主有点心酸。其实有关堂伯公回乡之事最适合的商量对象是张大山,只是张大山没有回来。等也无法等,就先给张大炮报告清楚,具体事情就由自己来落实。

张大炮道:“团长是坐火车还是飞机?”

王晓道:“根据民航总局颁布的规定,70岁以上的老人乘坐飞机,要县级以上医院出具适合乘坐飞机的证明,有一条特别规定,近期内曾动过手术的人,不适宜搭乘飞机。所以,堂伯公他们一家人还有我爸妈都准备全部坐火车回来,要二十多个小时。”

张大炮道:“坐火车好,慢点,稳当。”他突然想起一件事,道:“柳河那边公路好不好,不能太抖了,老骨头都经不起抖。”

王晓道:“这事就交给我。我现在正在经营一个路桥公司,等到堂伯公要回来的时候,我们事先把路补一补,也算回报家乡。”

王晓在广南住的时间要长一些,与王小冉等小辈混得很熟悉,颇得广南王家信任,因此,堂伯公回乡祭祖之事,广南王家主要在与王晓联系,由王晓去经办。

王桥坐在旁边听着姐姐与张爷爷聊细节,老一辈务实态度以及精细程度让他大为惊讶,暗道:“战争是残酷的,最考验一个人的能力,能在那个年代成功的人绝非浪得虚名。张爷爷看起来弱不禁风,真要谈到事情时,似乎精力就突然就回来了。”

他一边听,一边吃着腊排骨,一边就将一杯酒喝光了。

到了十一点半,王桥将酒杯放下,道:“那我去煮鱼,该我上场了。”

张晓娅是主人,家庭教育让她不可能真的就让客人王桥独自一人在厨房忙碌。就算厨房有阿姨,没有主人在场,也是不妥当的。她就对王晓道:“王姐,我去打个下手,你陪爷爷说话。”

王晓有意创造两人单独相处的机会,笑道:“王桥手艺好,我就不乱插手了。”

王桥到了厨房,找阿姨要了一条围腰。

阿姨笑道:“我可没有太大的围腰,你将就用。”

王桥将花花绿绿的围腰套在身上,由于太小,后面绳子都不用拴上,他对阿姨解释道:“这是我姐给我买的新毛衣,才穿一天,若是沾了血就麻烦了,所以要穿这条围腰。”

张晓娅见到短发彪悍的王桥穿着花围腰的滑稽模样,再也忍不住,笑得弯了腰。

王桥回头道:“张晓娅别笑,我是到那个山坡唱那个山歌,既然是当厨师,就得穿围腰,这是山南大学倡导的专业精神。”

张晓娅捂着嘴,强忍着笑,道:“我能做什么,做不好专业级的酸菜鱼,剥个蒜、洗洗菜还是行的。”

阿姨在旁边帮腔道:“做酸菜鱼要准备的配料我都弄齐了,就等大师上灶。”

张晓娅看着王桥滑稽的模样,又想道:“如果楚小昭看到心目中的偶像在家里是这个样子,会不会觉得失望?”

当王桥开始动手剖鱼时,麻利得如同艺术般的动作一下就震住了张晓娅,她脸上笑容渐渐消失,专心致志地欣赏着极有美感的动作。

在与李宁咏分手之后,有很长一段时间王桥都是自己做饭。自己做饭当然离不开鱼,他闲着无事,就练习了以前在老味道餐馆学习过的蝴蝶刀法。其实做酸菜鱼根本不需要如此好看的鱼片,王桥在对待技艺上有些完美主义倾向,练习起蝴蝶刀法以后就狠下功夫,握毛笔的手用来玩刀法同样优秀,如今切出来的鱼片已经如蝴蝶一般美丽。

他将明显来自大河里的鲜鱼去头去尾,用刀分出鱼腩和鱼背的位置,取鱼片就用鱼背的那条鱼肉。将鱼皮部分朝下,在鱼肉上切一刀,不要切断鱼皮,再切第二刀切断。展开以后,就是一片中间略带红色,边缘剔透晶莹的状似蝴蝶的鱼片。

张晓娅的呼吸有点紧,由衷地夸道:“好漂亮。”

王桥将蝴蝶鱼片放在盘中欣赏了一会,道:“其实对于酸菜鱼来说,这是无用功。要在用料更清淡的菜里,这种样式才能真正显示形状。”

张晓娅道:“那你为什么切得这么漂亮,这很费功夫的。”

“卖弄呗。”王桥随即道:“也不是完全卖弄,专心做菜就如写书法,也如练气功,能让人忘记许多不愉快的事情。”

张晓娅道:“你还算一路顺风顺水吧,有什么不愉快的事情。”

王桥想起牛背砣、看守所等经历,道:“你的生活环境和我不一样,年龄也小,有些事说出来你体会不了。”

张晓娅道:“你别这样老气横秋的,当年你在中师打球时,我就见过你。我比你小不了几岁,算是一辈的。”

“当然,你是师妹。”王桥笑了笑,开始炒制酸菜。

当吴立勤打开房门,闻到了厨房传出来的炒酸菜味道,道:“大山回来了吗,没有这么快吧。”

王晓见到张晓娅妈妈回家,赶紧迎了过去,道:“大山叔没有回家,是我弟弟在给张爷爷做酸菜鱼。”

“在我们家,做酸菜鱼是大山承包了的,我闻到这个香味,还以为大山回来了。”吴立勤换了鞋,来到厨房,恰好看见王桥在做最后一道工序——浇跑油。随着跑油浇到了起锅的汤汤水水上,一般奇异的香味在房间里弥漫,挑逗着大家食欲。

酸菜鱼说起来简单,也就几道程序。可是每个厨师做出来的酸菜鱼的味道都不一样,神奇得很,和中医极为神似。

酸菜鱼、腊排骨、炒时蔬、菜汤摆在桌上,大家不约而同将筷子伸向了酸菜鱼,酸菜爽口,鱼肉嫩油,让大家吃得不亦乐乎。

吴立勤接连吃了好几片鱼,才停下筷子,夸道:“如果不是事先知道王桥是山南大学的优秀学生干部,我肯定认为王桥是个货真价实的大厨师,你这手本事是从哪里学的。”

穷人的孩子早当家,这是王桥有一手煮鱼好手艺的真正原因。他不愿意在张家提起“穷人”这个事实,免得被看得轻了,道:“我老家在河边,从小就吃鱼,我这人又爱瞎琢磨,还是个吃货,所以就学了这个手艺。”他又对张晓娅道:“当初老味道土菜馆最初开业时,还被杜敏临时抓来顶过差,专门给他们做鱼。”

蝴蝶鱼片的刺基本被挑掉,不用费力去理刺,又能吃到鲜美的味道,这让牙齿不好、舌头不灵的张大炮吃得很开心,罕见地吃了两碗饭,还泡了鱼汤。若不是吴立勤阻止,张大炮差点就要吃三碗饭。

放下碗,他指着王桥道:“小子,好手艺,不管在哪个朝代都饿不死了。以后我想吃酸菜鱼,你就过来做。”

第三百一十九章 祭祖(五)

艺多不压身,这是一句老话。

王桥在最初设想了许多种与张家打交道的方法,没有想到,他最后是凭着一顿酸菜鱼获得了张家诸人的好感。而且,有了酸菜鱼这个理由,以后进入张家就不需要其他理由。更何况,他还有酸菜尖头鱼这个大招还没有使用。

吃过午饭,张大炮照例要去午休。王家姐弟和吴立勤谈好了王振华回乡细节,王桥、王晓和张晓娅就一起离开家,张晓娅要回学校上课,王桥要到省交通宾馆与城关镇的黎陵秋汇合。

小车先到省交通宾馆,王桥下车后,与姐姐和张晓娅挥手告别。

小车继续开,来到了山南大学。

张晓娅原本以为王晓会将车停在了大门口,谁知小车并没有停下,而是在大门口左转,进入校外的一条支路。张晓娅道:“王姐,我就在大门口下吧。”王晓道:“我从西门进去,几分钟就到了你们宿舍。”张晓娅道:“你知道我们宿舍?”王晓道:“王桥在学校读书的时候,我偶尔来给他送东西,知道你们女生宿舍位置。”

由于闺蜜与王桥特殊关系,张晓娅就暗道:“这个时间点楚小昭应该还在图书馆,最好不要与王晓碰面。”

事世甚奇,越不想发生的事情往往总是会发生。小车接近女生宿舍时,张晓娅远远地看着楚小昭抱着本书正朝宿舍走来,楚小昭与王晓碰面几乎成定局。她就用风清云淡的口气问道:“王姐,王桥现在谈恋爱了吗。当年他在学校可是白马王子?”

王晓道:“据我所知,在学校一直没有谈恋爱。听说与体育系一个女生关系比较好,那个女生后来回北三省工作。结婚生小孩了。那个女生是当时指导系里打篮球的教练,只是与我弟弟关系比较好,还没有上升到谈恋爱的程度。参加工作以后,王桥倒是谈过恋爱,后来因为种种原因分手了。”

王晓总觉得张晓娅与弟弟真合适,也就尽量介绍王桥的真实情况,先把最坏的情况说了。她分析过张晓娅各方面情况,张大山当县委副书记时,邱大海也在县里当领导。张晓娅和李宁咏应该有交集,就有意识地将李宁咏的名字隐去了。

听到王晓的话,张晓娅便觉得楚小昭既可怜又可气,明明没有进入王桥的视线,又何必念念不忘,就算王桥很优秀,又何至于此。

下车后,张晓娅邀请道:“王姐,到楼上去座一座。”

王晓爽快地道:“那就去坐坐。”

“那就把车停地这边。”张晓娅发出邀请是出于礼貌。并没有真心想让王晓到自己寝室去。大学女生走出来都光鲜活亮的,寝室却往往乱得可与男生寝室相比。在狭小的空间里生活着来自不同地方的人,生活习惯不同,生活理念不同。要想弄得整洁着实不容易,除非是有特殊要求的学校。

张晓娅站在旁边等王晓停车时,楚小昭走了过来。

楚小昭道:“晓娅。回来了,这是我的笔记。”

楚小昭和张晓娅一直以来都有默契。谁要缺课,另一个都会更加仔细地做笔记。她将笔记本递给张晓娅以后。转头看了一眼从车上下来的王晓,觉得这个女子有些面熟,一时又想不起在哪里见过。

张晓娅先介绍了楚小昭,又介绍道:“这是王姐。”

王晓主动与楚小昭打了招呼,还采用了成人之间的方式,握了握手。

楚小昭和张晓娅都是让王晓羡慕的青春靓丽的年轻女孩子,两个女孩子各有特点:楚小昭丰满圆润,显得成熟一些。张晓娅苗条得有点瘦,是一个非常干净的女孩,这里指的干净不仅仅是衣服干净,而且是整个人身体显得很干净。

三人一起朝楼上走去。

上了三楼,王晓指着远处的男生寝室,道:“以前我弟弟就住在那边。”

张晓娅最怕王晓提起大名鼎鼎的弟弟,立刻打岔道:“王姐,你以前在京大是学的什么专业?”

王晓是极为聪慧的人,见张晓娅问了个莫名其妙的问题,脑中灵光一现,想起弟弟曾经说过有一个叫楚小昭的女孩子曾经追过他,那个楚小昭百分之一百就是眼前的女孩子。而且,张晓娅介绍自己之时,按常理原本应该说一说王桥和自己的关系,而张晓娅偏偏没有提及这层关系。

以极短时间综合了这些因素,王晓便将眼前的楚小昭和弟弟口中的楚小昭联系在一起,自然就不再提王桥,顺着张晓娅的话题道:“我学的专业和现在工作没有任何关系,以前学的很内容很高大尚,现在做的是挖土地的活。”

张晓娅道:“我们学中文的就是一个万金油,相当于没有专业。”

王晓道:“其实那一行只要学精就有了专业,没有学精则什么都不是。我们公司最好的挖机手就只是一个初中生,他的工资比好多本科生都要高。时代不同了,以前大学生是天之娇子,现在只是受到基本教育而已。”

楚小昭接了一句:“我们怎么这样悲催,好不容易读了大学,大学生却掉价了。”

王晓道:“掉价只是一个泛泛的概念,总体来说,山南大学出来的人在省内还是极具竞争力的,两个关键,一是学到真本事,二是进入社会以后不改初心。”

楚小昭问:“王姐,不改初心具体怎么讲?”

“这就有些复杂了,既要融入社会,又要出淤泥而不染。”王晓说这话时,眼神不由自主地又看了一眼这位曾经单恋弟弟的女孩。当姐姐的人有着奇怪心思,尽管弟弟没有与楚小昭谈过恋爱,她还是对楚小昭有着天然好感。好感归好感。凭心而论,眼前的楚小昭很漂亮。又有身材,但是让她选择。还是选择从内到外都很干净的张晓娅。

张晓娅同样是极为聪慧的女子,观察王晓言谈举止,猜到了王晓应该从王桥那里听到过楚小昭的名字。

两个女子思维略有碰撞,便都将一个重要人物王桥隐去了。

王晓参观了张晓娅的寝室,谈了自己读大学时的故事,以及工作以来遇到的趣事。她走南闯北,见多识广,口才了得,在寝室坐了四十来分钟。将寝室另外两人女生也吸引过来,围在王晓身边。

张晓娅最初只是感觉到王晓应该知道楚小昭。在寝室的四十分钟里,王晓再也没有谈起过弟弟王桥,这就更加增强了她对自己判断的信心。她看着楚小昭很热情地招待着王晓,觉得有些内疚,仿佛她和王晓联合起来欺骗小昭一样。

王晓终于离开了女生宿舍,张晓娅松了一口气。

王晓将车开走,给弟弟打去电话:“喂,你们回昌东没有?”

“还没有。我们刚到静州,在找今天的晚报。”

“我送晓娅到了山南大学,顺便到她的寝室去坐了坐。你猜我看到谁了?”

“能看到谁,肯定是楚小昭。她真的和我没什么关系。你暴露身份没有,莫要让张晓娅为难。”

“你姐是多聪明的人,怎么会让晓娅为难。最初我没有记起楚小昭是谁。还说我弟弟就在那边大楼住过。晓娅和你姐一样,也是聪明人。马上就开始打岔。后来,我们两人都默契地没有提到你。”

“姐。你平时不多事,今天怎么要到张晓娅的寝室去。”

“她是张大山的女儿啊,我要多了解她。”王晓又笑道:“前面只是一个理由,更关键的是我想多了解她,这个女孩子我喜欢,从内到外都很干净。”

王桥道:“打住啊,打住,我现在还在养伤,不要跟我提情啊爱啊。”他挂断电话,等着黎陵秋从报摊买报纸。

黎陵秋走回来,摆了摆手,道:“还没有到,报摊老板说晚报有时早,有时晚,没有早报准时。”她在报摊时顺便买了矿泉水和两包烟,递给了司机老赵和王桥。

“走吧,继续回昌东。反正都看过了原稿,如果事情有变化,老邱和胖墩肯定要打电话。”王桥身上带着烟,不过也没有推辞,接过烟和水。

王桥若推辞,老赵也就有些为难了。老赵作为驾驶员,长期得不到好处,难免情绪不好。

“我现在后悔高中不努力,只考了一个农专,没有能够进入山南大学这种大学。”黎陵秋省城阳州之行,让黎陵秋看到了王桥留在省城的关系网。她毕业于山南农专,同学们要么是在农业企业,要么是在最基层,论关系网的宽度和广度,与山南大学相差甚远。她暗自下了决心,一定要将小孩子培养好,送到国内最好的大学去。

王桥道:“行行出状元,黎委员其实发展得比很多山南大学的学生要好。这次到阳州,你只是看到混得好的。”

车至昌东,仍然没有买到晚报。黎陵秋建议道:“宋书记很关心晚报的事,我们回来了,是不是给他做个汇报。”王桥道:“报纸还没有看到,万一和我们汇报的不一致怎么办?”黎陵秋道:“宋书记办事很认真,一板一眼的。我出发前给他打了电话,他肯定会在办公室等着我们。这样,我先给宋书记办公室打个座机电话。”

打通座机电话后,黎陵秋笑道:“宋书记,我和王书记回来了,事情还算顺利,电话里说不清楚,我们回办公室来汇报。”

宋鸿礼道:“你们辛苦了,别回办公室,直接去腊排骨馆。”

在城关镇办公楼不远处,有一家腊排馆,专门经营张氏腊排骨,馆子门店不大,装修简单,由于张氏馆子的腊排骨是地道昌东味,很受宋鸿礼青睐,只要不是正规接待,都会选在这里。

黎陵秋和王桥在张氏腊骨馆坐了一会,宋鸿视、郭达以及另一个党委委员也来了。

宋鸿礼见面就道:“桥老弟,事情办得怎么样了?”听了大致情况,道:“这事办得好,能让省报记者改稿子,不容易。花了多少钱?”

黎陵秋抢在王桥前面,道:“老丁那边请客送礼有七千多块,王书记过来办事吃饭、喝酒和红包花了二千九。”

老丁花的钱是真实数字,王桥花的钱就是假数字,王桥没有揭穿黎陵秋,微笑着喝茶。

一万多块钱解决了问题,这在宋鸿礼承受范围内,道:“王书记花小钱能办成大事,能干!以后,这类事情就交给你了。”他抬手看了看表,道:“彭家振也是个土鳖,喜欢啃点腊排骨,等会他要过来。王书记,你管党务,要给家振部长多沟通,今天多敬几杯酒。”

第三百二十章 祭祖(六)

宋鸿礼又道:“城关镇和城管委不一样,管着近十万人,有党委、总支和支部,党务工作极为重要,万万不能马虎。组织部是相当重要的党委部门,你要搞好为党务工作,必须要赢得组织部领导的信任。”

王桥道:“我明白,等会我好好地给家振部长敬酒。”

王桥不愿意给牛清扬拜年,一个重要原因是到牛家纯粹是私人与私人的关系。如今宋鸿礼请彭家振吃饭,则半是公事半是私事,他作为分管党群的副书记,不可能拒绝。而这次调到档案局的经历也让王桥不断反思自己,过刚易折,有些时候必须将自尊心收到内心深处。

外园内方,外面园滑,内心方正,这是传统知识分子的处事方法。现在看起来,这种方式确实是现实生活中的有效方法。

宋鸿礼要了解一个人,常常要将此人放在矛盾中检验。比如针对王桥,他就根据王桥的实际情况与现实工作用了两次神不知鬼不觉的考验,第一次就是让王桥提前来城关镇参加会议,来,则有可能与传统规则不符,有可能闹出笑话,不来,则是明显不听话,头上有可能长反骨。他就用这种两难境界来考验王桥的性格;

第二就是到省城去灭火,本来王桥并不分管宣传工作,将他叫到办公室来商量此事,就是看他有没有主动精神和协作精神。如果因为没有分管宣传就不愿意出头,则会被低看一眼。

今天算是第三次。

上一次彭家振轻飘飘的一句话,让人老成精的宋鸿礼意识到彭家振和王桥绝对有旧怨。而且矛盾不浅。宋鸿礼对于王桥和彭家振因何产生矛盾百思不得其解,王桥工作不过一年多时间。不管是在城管委还是在府办,都不应该与组织部常务副部长发生冲突。更何况邱大海与牛清扬还有一层老关系在里面。

这次,宋鸿礼专门请彭家振来吃饭,就是看一看王桥的心胸。如果能过了这三关,则王桥是值得使用的朋友和工作伙伴。

当年姚向辉初来之时,宋鸿礼同样不露山不显水地出了三道题目,结果姚向辉三道题都没有做出让宋鸿礼满意的答案。宋鸿礼是书记,姚向辉是镇长,两人是平级的,但是宋鸿礼在城关镇是一个土舵爷。所有村居干部都跟在宋的屁股后面,失去了宋的支持,姚向辉开展工作就很艰难,有几次由姚向辉独自提出的工作,由于宋鸿礼不置可否,便根本推不动。

几番明争暗斗以后,姚向辉每次都吃哑巴亏,连告状都不知道怎么告,便泄了气。基本不在城关镇提出自己的主张,只是满足于完成宋鸿礼布置的工作,成为站在宋鸿礼影子后面的镇长。姚向辉这个态度还是让宋鸿礼满意的,大家相安无事。这三年都被县委评为了四好班子。

最初宋鸿礼对王桥这个“孙悟空”还是比较担心的,谁知自己出了两个题目,王桥都解决得很不错。今天算是第三个题目了。

在二楼闲聊了一会,听到了外面汽车响。宋鸿礼站在楼下窗口朝下看了一眼,道:“彭部来了。王书记,麻烦你下去接一接。”

王桥便朝楼下走,走到门口,见到了彭家振和陆军。

王桥深吸一口气,脸上露出微笑,快步迎了上去,道:“彭部,宋书记在楼上。”

在彭家振心目中,王桥是一个挺刚的人。他是存了解不开这个疙瘩的心态,屡次在宋鸿礼面前说些小话,尽量给王桥制造些麻烦。

彭家振没有料到这个和他老爹一样倔强的人会在门口迎接自己。

“王桥书记,到城关镇感觉怎么样?”彭家振原本想叫一声王桥,话出口,还是加上了职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