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晓精心化过淡妆,还特意选了一套质地很好、样式简单的长裙,显得温柔贤淑。她看了看弟弟头上的伤痕,道:“是不太好,有点粗野。不过,真是要认我们是王家人,这点伤算什么。”

王桥道:“确实如此,事不宜迟,我们这就出发。”

王晓担忧地道:“电力公司是实力雄厚的大衙门,我们贸然前往,不知能否见到张大山这种高层领导。”

王桥摸出一个红色小本子,道:“昨晚我想过此事。这是以前县政府的工作证,没有收回去,进门就靠它来鱼目混珠。”

王晓道:“你平时都将这个工作证带在身上。”

王桥道:“档案局没有工作证,处出办事,有个工作证要方便一些。”

小车来到了国家电网山南电力公司。山南电力公司是一个建筑群,除了主楼以外,还有两幢附楼,门前是花园式的绿化带。

王桥和王晓昂首阔步地走进办公楼。原本以为会被保安招呼并登记,王桥已经将工作证拿到手上。谁知保安并没有打招呼,熟视无睹地看着两人进入。

王桥看着大厅里有十来个提着包的人聚在一起说话,道:“应该是有大会,所以保安没有要求来人登记。”

王晓道:“既然是开会,那么张大山就极有可能在单位,我们运气还不错。”

两人径直走向电梯,王晓道:“张大山在几楼?”王桥道:“电梯上都不会标出领导的办公室,按照常规多数领导的办公室都是和综合办公室在一楼的。”

电梯里。各层楼都标有办公室的名字,诸如审计部、物资部、农电工作部等,九楼是办公室和党委工作部。王桥毫不犹豫就点向九楼。

来到九楼,走出电梯。迎面就是办公室。王晓拉了拉王桥,道:“我去应酬,你面相凶恶,会让人心生警惕。”

王桥放慢了脚步,跟在姐姐身后。

王晓露出甜美笑容。道:“请问,张书记在不在?”

办公室是一个三十来岁的男子,将眼睛从电脑屏幕前移开,望着面前漂亮的女子,道:“你有预约吗?”

王晓道:“没有预约,我们是家乡晚辈。”

看到办公室男子迟疑的神态,王桥还是上前一步,将工作证递了过去。办公室男子知道张大山曾经担任过昌东县委副书记,拿过年轻人递过来的工作证,见到昌东县政府办公室副主任的职务。便明白来者所言不虚,这么年轻就当上县政府办公室副主任,肯定和张大山沾亲带故。

他热情地道:“东边最角落的那间办公室是张书记办公室,我带你们去。”

年轻男子带着姐弟来到张大山办公室门前,道:“今天是全省电力系统表彰大会,你们只有半个小时的时间。”他轻轻敲了敲门,道:“张书记,昌东有两个同志找你。”

张大山取下眼镜,道:“进来吧。”他祖辈虽然是齐鲁人,自己却是土生土长的昌东人。在昌东颇有些亲朋故旧。只是这些年一直在外省电力系统工作,这才与昌东的同志渐渐疏远了,又加上调回山南电力公司时间很短,暂时还没有昌东同志找上门来。今天算是第一起。

“张书记,我是王桥,这是我姐姐王晓。”王桥主动自报家门。

张大山原本以为是自己在昌东的部下,结果进来的是两个不认识的年轻人,他看了领路来的男子一眼,和气地道:“你们找我有什么事情吗?”

领路男子看到张大山眼神。听到对话,暗叫糟糕,心里一阵发慌。此时已经“上当受骗”了,他只能将错就错,故作镇静地退了出去。到了门口,他觉得自己办事不力,在领导面前留下了不好印象,十分懊恼。

办公室里,王桥还是先递上了自己的工作证,表明自己不是坏人。

张大山见到工作证上的职务,颇有意外,道:“府办副主任,好年轻啊,你是什么时候到的县府办。”

事情完全按照姐弟俩的预想进行着,王桥道:“在旧乡之时,当时镇政府有位干部为了在洪水前为了让村民转移,不幸牺牲,张书记过来讲过话,我在礼堂聆听过您的讲话。我后来读了山南大学,毕业后在城管委任副主任,后来才到府办工作。”

“我记得此事,牺牲的是农办老同志,姓蔡。”张大山将工作还给王桥,对两人道:“坐嘛。”

王晓自我介绍道:“张书记,我叫王晓,是王桥的姐姐。”

张大山坐回自己的办公椅,道:“你们姐弟找我,应该不是工作上的事吧。”

王晓道:“这事说起来话长,又有点唐突,我们姐弟俩是来寻找一位长辈。”

张大山有些惊讶地道:“寻找长辈,在我这里?”

王晓甜甜一笑,道:“我爸爸的堂叔叫做王振华,也就是我们的堂叔公。”

张大山猛地从椅子上弹了起来,道:“什么,你再说一遍,说清楚点。”

王晓道:“我老家是柳河镇二道拐的,堂叔公王振华和我的爷爷是堂兄弟,按辈份来说,我要叫王振华为堂叔公。在堂叔公没有离开二道拐之前,我们王家住在一个大院子里。”

张大山又缓缓地坐了下来,道:“听说王叔的家人都被还乡团杀光了,王家在当地颇有名望,做了不少善事,那些坟都是老乡帮着修的。”

王晓道:“当年只有四个侯家人躲过了还乡团的清算,老的老。小的小,我爸叫王永德,是躲过还乡团杀害的最小一个,只有七岁。解放以后。除了我爸以外,其他人都陆续走了。”

听到这里,张大山明白眼前两人还真有可能是王叔的亲人。失去全部亲人是王振华心头大痛,也是其终生不回乡的原因之一,因为他无法面对由于自己参加革命的原因导致众多亲族被杀害。如今居然还有一支不算远的亲族。肯定会给病床上的王振华以极大安慰。

他看了看手表,道:“你们在我办公室坐一坐,我马上要开会。等会我叫女儿张晓娅来接你们到我家去。我爸在家里,你们两人跟他谈。”

张大山拿起电话,道:“晓娅,你立刻到我办公室来,带两个人去见爷爷。手头再重要的事情都放下,马上过来。”

他拿起手机又到里屋,几分钟后再出来,神情变得非常和蔼可亲。道:“你叫王桥,你叫王晓,就在这里坐一坐,我的女儿张晓娅带你们到我家去。晓娅的爷爷是王叔叔的老战友,也是昌东第一任县长,他要见你们。”

张大山出门以后,经过办公室大门之时,交待了一句:“那两个年轻人在我办公室,等会我女儿要来接他们。”

办公室男子原本满心懊恼,见到张大山态度蛮好。心里一下就亮堂了,知道自己并没有把事办砸锅。他赶紧来到张大山办公室,为两个昌东来客倒上茶水。从张大山的态度中,他知道来客非常重要。非常殷勤。

等到办公室男子离开后,姐弟开始闲谈。王桥道:“还是有个工作证最好使,它体现的是信誉。山南省没有一种社会性的信用体制,这种工作证的含金量就最高。”

王晓道:“如果以后有一种体系,比如每个人的身份证和个人信用挂钩,只要查一查身份证号。就能看到是否有不良纪录,我们做生意就放心多了。”

王桥道:“为什么城管要对违章的摊点进行暂扣,实际是没有处罚手段。如果队员们看到违章行为,和交警一样拍照后就能处罚,也就没有这么多当街冲突的事情发生。”

王晓道:“现在银行倒是在建设信用体系,只是针对银行,没有在社会上启用。我估计建立全社会的信用体系是迟早的事情。真要把信用体系建设成功,国民素质立刻就会上升几个档次。”

王桥道:“不是国民素质上升,而是一种利益选择,信用体系出了问题就寸步难行,所以大家就必须讲诚信,强制之后,慢慢就成了习惯,习惯之后,就成为文化传统。道德是不是万能的,光靠道德是不足以提高全民素质。”

谈到这里,姐弟都沉默起来,等着张大山的女儿到来。

事至这里,成功的可能性很大,两人反而觉得不太真实。因为真是这么简单,父亲和他们所受的磨难简直、简直他马的没有来由!简直是没有天理!

此时,在山南大学,张晓娅合上书本,对楚小昭道:“你自己看书,我有事要到我爸哪里去。”

楚小昭道:“说好了中午吃烤串,怎么又单飞,是不是和那个白马王子约上了。”

她在昌东去找王桥时,恰好遇到王桥陪着吕一帆吃早餐。回校以后大病一场,两三个月才恢复元气。在生病期间,张晓娅一直忙前忙后照顾,两人友谊也因为这场病得到升华,成为铁杆闺蜜。

张晓娅笑道:“不是所有骑白马的都是白马王子,还有可能是唐僧。专心看书,忘掉所有白马王子,童话里的故事都是骗人的。”

张晓娅骑着自行车来到了电力大楼,向保安亮了亮淡黄色证件,一路通行无阻。

走进爸爸办公室时,张晓娅意外地看到了山南大学的风云人物,楚小昭至今念念不忘的白马王子——王桥,惊得下巴都在脱臼。

第三百章 相见(二)

父亲只是让张晓娅接两个人去见爷爷,并没有说这两个人是谁。她看到是王桥时,惊讶异常,道:“怎么是你?王桥。”

王桥对眼前的女子有印象,知道其是山南大学同系的低年级同学,与楚小昭经常在一起,道:“我记得你叫张晓娅,没有想到是张书记的女儿。”

张晓娅好奇地道:“找我爷爷有事吗?”

王桥道:“我是昌东人,老家是柳河镇二道拐的。”

张晓娅还是没有想明白其中原由,道:“这和我爷爷有关吗?”

王桥道:“现在我也不敢肯定是否和你爷爷有关,但是见面就知道了。”

张晓娅道:“那走吧,出去坐出租车。”

“我们有车在楼下,直接开车过去。”王晓又好奇地道:“你和我弟弟认识?”

“我也是山南大学的,同系。王桥可是学校的风云人物。”张晓娅想起楚小昭从昌东回来哭得昏天黑地的情景,不禁用略带嘲讽的语气道:“我们系里不少女孩子都崇拜他,还有人从昌东回头就生一场病的。”

张晓娅是张大山的女儿,是张家的重要成员,算是比较了解自己的人,王桥不想让张晓娅对自己留下坏印象,解释道:“你说的是楚小昭吧。这是她单方面的想法,我可一点都没有回应,更没有粘粘乎乎,责任不应该在我。如果我原本无意,还要去纠缠不清,那我就有责任。”

“你说的貌似也有道理。”张晓娅脑中快速地回忆了楚小昭的感情经历。确实如王桥所言,楚小昭几乎没有得到与王桥单独相见的机会。从这一点来说。王桥确实很有男子汉的干脆劲,比起有些混在女人丛中的花男人要强太多。她出身于军人家庭。家中男人多半都有英武之气。特别是爷爷一直以军队生活为自豪,在地方工作很长时间,退休以后仍然穿着一身洗得发白的老式军装,王桥这种气质稍显粗犷的男子比较符合其欣赏口味。

三人下了楼,在一起等车时,张晓娅发现王桥也没有想象中那么可恶。当时楚小昭从昌东回来之时,伤心得病了一场,听了楚小昭的遭遇,寝室所有人都对王桥义愤填膺。纷纷声讨王桥是负心汉。张晓娅也就对王桥有了不好看法,认为王桥是花花公子一类的人物。

这个不好看法原本以为理直气壮,谁知王桥轻飘飘一句话,让张晓娅觉得自己生气真还没有理由。爱情是双方的,不能因为一方有爱,另一方就必须接受。

在楼下坐了车,一路开往东城区。

王桥开车,王晓和张晓娅坐在后排。王晓年龄比张晓娅要大,人生阅历要丰富得多。有意与张晓娅搞好关系,便娓娓谈起当年发生在昌东的陈年趣事。

王桥基本不插嘴,开着车,分析着与张大炮见面时会发生什么事。不管见面时会发生事。至少表面张家对王家亲戚寻来还是很重视的,从张家态度可以看出王振华肯定不是那种完全忘本之人。

小车开过省政府家属院,在家属院相邻约两百米的地方有一片电力系统的住房。王晓问道:“晓娅。你爷爷一直都住这里?”经过一段车行,她巧妙地将张晓娅的‘张’字去掉了。直接变成了“晓娅”。

而张晓娅也接受了这个称呼,道:“我爷爷一直不肯来阳州。后来我爸调回来,他才肯搬来。他以前住在静州老干所,里面分有一套房子,前面后在有些空地,在里面种了很多菜,最搞笑的我爷爷还挑着桶去找大粪,就为了淋菜。”

王晓道:“看不得土地闲着,这是山南人最大的特点,只要有澡盆大一块空地,绝对会种上几株菜,种点南瓜什么的,还很有收获。”

静州老干所距离静州烟厂并不远,每天都有不少老干所的老头到烟厂花园来溜圈,烟厂专门打过招呼,这些老头看起来就是糟老头,但是每人背后都牵着一大堆关系,因此,保卫们都不准阻拦这些老头来花园,除了不能进的车间外,他们想进哪里就可以进哪里。这些老头大多经历过战争年代,都是懂规则的,只在花园里溜圈,打打太极拳,绝不踏入烟厂办公室大楼半步。

王桥这些年到烟厂宾馆的次数也不少,见过不少溜圈的老人,只是不知道见过张大炮没有。

电力系统住房是被一排围墙包围着,从外面看很普通,走进园内才发现里面有许多联排别墅,典型的乌龟有肉在肚子里。

走到二楼,门口站着一个头发稀疏、额头有不少老年斑的老人,他一只手握着拐棍,目不转睛地看着王桥。

张晓娅道:“爷爷,我爸让我把两位客人带过来。”

老人根本不理孙女,仍然看着王桥,过了一会,他扬了扬拐棍,道:“你不是以前在昌东打球的小子,像,太像了,嗯,这个光头理得好。”

王振华在战争年代都留短发,受伤留光头的时间也不少。在张大炮眼里,理着光头的王桥就是团长当年的样子,相貌和神情都很相似。

王桥道:“张爷爷以前看过我打球?”

“球打得不错,就是太文明了,不够野。”张大炮看到王桥本人,又得知柳河二道拐的名字,张大炮便已经知道这两人肯定是团长的后辈,那个相貌绝对不能假冒的。他又道:“进屋来说道说道,你和团长到底是什么亲戚。”

“团长”这个称呼在张家是特指王振华的,张晓娅从出生到现在,每年都必须到王家去看望王爷爷,与王家感情很深。听到这里,她吃惊地道:“王爷爷老家人都被杀光了,怎么突然冒出来亲戚。”

王桥瞪了张晓娅一眼,道:“我家亲戚大部分被还乡团杀了,当时我爸七岁,侥幸逃掉了。”

张大炮摆了摆拐棍,道:“进屋,跟我来。”他来到桌前,拿起一个茶杯,道:“这是团长,你爸在什么位置?”

王桥明白张大炮是什么意思,走到桌前,拿起一个茶杯,与代表团长的茶杯平行,道:“这是我爷爷,与堂叔公是堂兄弟,死在还乡团手里。”

他又拿了一个茶杯,放在两个茶杯的前面,道:“我爷爷和堂叔公有一个共同的爷爷。”

张大炮点了点头,道:“继续摆。”

王桥又拿了三个杯子,摆在“我爷爷”后面,代表王永德、王晓和王桥。摆完顺序,他又将所有杯子放回茶盘,道:“当年我爷爷和堂叔公住在一个大院子里面,天天见面,堂叔公还经常带着我爸爸玩。”

张大炮不知从哪个角落刚刚拿出一枝香烟,还没有打火,就被张晓娅一把夺去,道:“爷爷,你不能抽烟,又犯规。”

张大炮敷衍着道:“我就闻闻,不抽。”他将香烟放在鼻尖闻了闻,坐回沙发上,默想了一阵,然后走到桌边,拿起电话,又回头道:“丫头,把笔记本拿来,翻到国栋的电话。”

张晓娅道:“爷爷,为什么不直接给王爷爷打电话?”

张大炮道:“团长心脏不好,听到这消息会受不了,先给国栋打。”

王桥和王晓对视一眼,眼里都有说不出的欣慰,张大炮是最熟悉王振华的人,通过他的反应,可以看出王振华还是挺重情义的,这与乡村间偶尔说起的怪说是不一样的。

电话打通了,张大炮大声道:“今天有一个小子和一个丫头找到我家,叫团长为堂叔公。”

王国栋正坐在办公室与人谈事,如果不是看到这个来电显示,肯定不会接听。他听到张大炮说的事情,皱眉道:“老家亲戚当年都死光了,我爸当时找附近乡亲问过,被杀光了。”

张大炮也不解释,道:“我见过来人,肯定不会错,就是你们王家的种,和团长年轻时象得很。”他又回头问王桥道:“你爸叫什么名字。”

王桥道:“王永德。”

张大炮又道:“有个叫王永德的,小时候经常和你爸在一起玩。”

有爸爸认识的亲戚,那就绝对不会假冒,王国栋跟着激动起来,先用手捂着电话,对正在谈话的那人道:“今天我有急事,改天我们再谈。”

那人赶紧站起来,点头致意道:“王部长,那我改天再来报告。”

王国栋道:“邱厅,改天我们继续谈。”看着邱厅退出办公室,他道:“我爸病情很重,事不宜迟,让那两人赶紧过来,得抓紧时间,否则就会终生遗憾。”

张大炮得到准信,立刻又给儿子张大山打电话。

半个小时后,张大山回到家里,道:“我觉得分两批到广南,晓娅和王桥今天晚上就飞广南,我、王晓还有王晓的爸妈坐下一班飞机。”

王晓道:“我爸、我妈要来?”

张大山道:“你马上给你爸妈打电话,我随后让昌东电力局的派车去接,用最快速度赶到阳州来。”

张大炮用拐棍重重地在地上顿了顿,道:“我,为什么没有我,我也要去。”

张大山道:“爸,你这年龄最好不要长途旅行,坐火车太辛苦了。”

张大炮道:“那我坐飞机去。”

张大山道:“我不管,反正我要去。”

张大山想了一会,道:“那还是我陪你坐火车,订软卧,王晓和他爸妈也都坐软卧吧。”

看这个架式,张晓娅知道王桥还真是王爷爷的亲戚,王家和张家几十年风雨同舟,早就不分彼此,说是一家人也不为过,也就是说这个骄傲的家伙也将是自己的家人。

第三百零一章 相见(三)

在等待飞机起飞的时候,张晓娅看了一眼坐在旁边的光头大汉,总觉得与王桥坐在一起前往广南是挺奇怪的事,有强烈的不真实感。

“哎,你是师兄,怎么坐着像个泥塑菩萨,一句话都不说,找个话题来聊聊吧,否则坐在一起挺难受的。”

王桥走上飞机后一直处于沉默状态,最初张晓娅也试图不说话。可是论社会对心性的磨砺,张晓娅与王桥相比差很多,坐了一会,就忍不住搭话道。

在山南大学读书之时,王桥作为学生会主席,在台上侃侃而谈的时候不少。在新生交流会上,王桥还曾经在张晓娅等新人面前谈及“大学生自我提高”的话题。张晓娅知道王桥口才不错,不应该是现在这种闷嘴葫芦。

王桥道:“不知道和你聊什么。”

张晓娅道:“为什么?”

王桥道:“有代沟吧。”

张晓娅瞪着眼,很不服气地道:“搞错没有,你就比我高两级,这代沟哪里来的。”

王桥用一种很平静的语气道:“代沟这种东西就是一种状态,说不清楚。”他随手拿起一张报纸,阅读起来。

按照张晓娅原来的理解,自己千里送王桥到广南见王爷爷,王桥应该很感谢自己,主动寻自己说话,而自己应该象一位骄傲的公主,高兴时就应答一下,不高兴就敷衍。

而现实却很不一样,王桥倒是彬彬有礼,照顾自己还算周到。有一个大师兄的样子。但是他和寻常男生完全不一样,没有丝毫讨好自己的意思。在等待飞机起飞时,更是变成一个沉默寡言的木讷人。

张晓娅原本想也不理睬他。装点冷艳风出来,可是好奇还是占了上风,加上她性格开郎,不喜这样闷着,于是问道:“师兄,我有一个问题,可以问你吗?”

王桥将报纸放下,道:“当然可以。”

张晓娅道:“这个问题有点尖锐,你不要生气哟。”

王桥道:“不会生气。最多是无可奉告。”

“你不能说外交辞令啊,必须说真话。”张晓娅懂事之时,父亲已经是领导了,她从小就是受到众人关爱的“小公主”。进入大学后,虽然她特意将良好的家世隐瞒了。但是在不知不觉中,她在同学眼里又成为“公主”一样的人物,不仅是人长得漂亮,更关键是活泼大方、知书达礼。

“好吧,你问吧。”

“有一件事我难以理解。其实你们家可以在二三十年前就来找王爷爷,为什么要拖到现在?”

王桥回头看了一眼张晓娅,恰好看到一双格外清澈的漂亮眼睛。他迅速转移开目光,道:“这是一个很难的有历史沉重感的问题。我也曾和姐姐一起讨论过。堂叔公离开家乡时,我爸还很小,我爸成长的年代。社会变动很大,也很落后。就一直都没有走出这一步。这一步最终还是由我们来走出。”

张晓娅摇头道:“我没有听明白。”

王桥道:“换一个角度,堂叔公离开家乡便从未回来过。”

张晓娅道:“这不一样。堂叔公完全认为他的家人全部遇害。”

王桥道:“具体来说,我爸一辈子都没有走出他的那个小山村(以后渐渐会恢复到侯海洋的设置,后来改名过的设置总是不顺),一直在当代课老师,近些年才转正,他有历史局限性。所以,走出山村寻找亲人的责任就交由我和我姐来完成。”

张晓娅道:“那为什么你读大学四年都没有想起这个念头?”

王桥道:“其实我们内心一直在想着寻找堂叔公的,毕竟他是我们家的英雄。当年在旧乡时,你爸在旧乡大礼堂讲过话,当时我就想找到他说明我和堂叔公的关系。等你爸讲完话,我正要去寻他之时,他已经离开旧乡。阴差阳错,再一次见面就己经是五六年后了。”

谈到这个程度后,张晓娅没有再寻根问底了,再深问就有些咄咄逼人,会显得不礼貌。她笑道:“我没有读大学时,其实就见过你,而且不止一次。”

王桥想起张大炮的话,道:“那应该是陪着爷爷看篮球比赛时见过我。”

张晓娅道:“有两次是看你打球,还有一次是在火车上。”

这一下轮到王桥惊讶了,道:“什么时候,在什么火车上?”

张晓娅道:“那是几年前开往广南的火车,我和王小冉一起坐卧铺。王小冉就是你堂叔公的孙女,你是的堂妹吧。你和我们在一个车厢,后来还领过来一个女孩到卧铺。”

前往广南是身陷囹圄和失去吕琪的开始,王桥岂能不记忆深刻,关键是他压根想不起车厢内还有张晓娅和王小冉,道:“有这么一回事,我是坐火车到广南。至于车厢其他人,我确实记不清了。”

王桥所言是实,当初张晓娅还是一个非常普通的黄毛小丫头,不太引人注意,再加上当初王桥内心格外复杂,有对闯世界的憧憬,也有对吕琪的深深思念,更多时间沉浸在内心世界里,没有太关注外面的人和事。

聊了些闲话,时间便一点一点过去了,飞机终于飞了起来。

王桥靠着椅背,闭目沉思,不再聊天。

飞机降落到机场时,王桥才从睡梦中醒来,道:“到了。”张晓娅道:“你倒是个大神经,一般人到了亲人相认的前夕,谁还能睡得着觉。”

王桥道:“当年堂叔公他们团主动钻进一万多敌人的包围圈,这才制造了全歼敌人的机会,我作为王家后代,尽管没有当年堂叔公的英勇,基本的心理素质还是有的。”

张晓娅道:“你研究过那一段历史?”

王桥道:“有关静州的历史丛书里。必然会有这一段。”

来接机的是王小冉,王小冉年龄与王桥相仿。五官轮廓显得有些刚硬,不是太温柔。她毫不掩饰地盯着王桥看。看了一眼便明白眼前这个年轻人应该就是王家人。他的鼻子如悬胆一般,鼻背挺直,非常漂亮,这是王家男人特有的标志,爷爷、爸爸和眼前这人都是这般。

“小冉姐。”张晓娅亲热地打起招呼,与王小冉热情地拥抱了一下。

张晓娅拉着王小冉朝另一边走去,两人咬着耳朵,将目光看向王桥。被王家人、张家人审视是寻亲的必然过程,王桥心态好。也不再意王小冉审视自己的目光。

王小冉道:“王桥是做什么的?”

张晓娅道:“你以前见过他的,就是在一个卧铺里。”

听了张晓娅详细描述,王小冉道:“嗯,我想起来了,是有这回事。听你口气,对他还挺认同。”

张晓娅道:“王桥是山南大学毕业的,和我一个系。当年他是我们学校的风云人物,是很多女学生的白马王子。”

王小冉又问:“你觉得此事是真是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