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百九十章 工地生活(八)

黄头发许诺道:“老八,等会给我使劲打,那个人牛皮哄哄,看着就烦。”老八道:“我的事也得办,现在混社会不容易,大家都得用钱。”黄头发道:“好说,只要今天打得爽。”

老八得到基本满意的承诺,道:“你就等着看好戏吧,是哪一个房子?”

黄头发摇头道:“我也不知道,反正他在楼上。”

老八嘴里叼着牙签,单手扛着甩棍,带着两个兄弟神气活现地上楼。

老八是社会人里面的边缘人物,算是人见人厌的烂滚龙,根本进不入真正的圈子核心。圈子大哥们都知道这家店是杨洪兵家的,一般都是来照顾生意,从来不在此地打架。他没有接触到这种信息,一点都不知情,稀里糊涂的就闯了进来,还不停地推门。

接连推开两道门都没有见到光头大汉,推开第三道门的时候,终于看见了一个头上有伤疤的光头大汉。

黄头发指着王桥,喊道:“就是这人,就是这人,头上有伤的光头,弄他。”

老八见到在里面吃饭的人,顿时就愣住了。一条头上伤口的大汉则坐在圆桌的主位。在老八心目中,档案局干部都是弱不禁风的书生,谁知这个档案局的干部却是一条威猛汉子。这是让老八发愣的一个原因,更关键的是里面的吃饭人有大哥洪平,有搞建筑的姚建设,这两个人物都是他惹不起的。

老五倒是认识这条烂滚龙,道:“老八,你有什么事儿?”

老八虽然与老五在名字上听起来很接近,但是两人一点关系都没有。老五是昌东帮圈子里的悍将,老八在社会人圈子里算是块烂泥。

老八朝黄头发看了两眼,直接将人出卖了,道:“他叫我来的,不知道洪哥在这里。”

洪平不愿意搭理此人,直接示意老五打发他。老五道:“你来喝酒,带着甩棍来敬酒。”老八赶紧将甩棍收了起来。老五提高声音道:“走啊。非得在这里现眼。”

黄头发看到这一幕有些傻眼。他原本以为老八是有面子的社会大哥,可是进了这屋,明显大家都用看傻子的目光看着老八,他暗道:“马的。还有人招摇撞骗扮黑社会。”

洪平见老八还站在屋门口,道:“你跟他啰嗦什么。”

老五作势就要站起来,老八吓了一跳,赶紧道:“对不住,打扰了。各位老大慢慢喝。”退出走道,他恼羞成怒地踢了黄头发一脚:“你他马的不知道洪哥在上面,害得我丢面子。”

黄头发看到老八在面对真正社会大哥时的窝囊劲,便去了对社会人的敬畏之心,被老八踢了一脚,立刻就还了一拳,道:“马的,你是什么大哥,完全是个歪货。”

两人在过道上扭打起来,一时之间谁也占不了上风。老八带来的两人也不帮忙。站在走道上袖手旁观。

老八在多年前是以前大哥老胡的小弟的小弟。如今大哥老胡早就上岸做起生意,不太理会江湖上的事。老胡的核心人员都跟着做生意,外围人员四散零落,各奔东西。老八属于外围的外围,没有大哥罩着,混得跟狗屎一般。

老八靠着混社会时间不短,围了三五个不入流的小兄弟,在外面骗些吃喝,东拉西扯地混日子。

黄头发、谭平这些年轻的官家子弟涉世不深,掌握的资源不够多。与黑社会更是两条道上的马车。谭平和黄头发偶然间认识了老八,被其花架子骗住了,便想收为己用,想利用老八做点平常正规渠道不好解决的事。他们独立出来做事的时间不长。还没有形成自己的社会关系,找老八是被蒙,也是根基尚浅的原因。

老八早年跟着跑过土建工程,主要是挖土方,黄头发的父亲恰好管着这一块事情,老八便想着让黄头发搞点小土建。

两条原本不相交的线交在一起。形成比较松散的关系,能够互相利用,但是没有形成利益共同体。

与老八扯虎皮作大旗骗吃骗喝不一样,洪平的核心圈子都是从昌东来的人,被称为昌东帮。这几年发展得非常快,在道上的风头早就盖过大哥老胡。昌东帮最大的特点是组织严密,精于计算,做事踩着法律的红线,没有特别劣迹,没有民愤。但是他的对手会觉得非常难受,又无可奈何。

洪平初到静州时成立了一家建筑公司,争夺业务时与姚建军有过一次冲突。冲突以后,姚建军当时正在施工的工地的必经之路被周边村民莫名其妙挖断,韩风带人与周边村民打架每次都吃亏;县政府还总是能收到村民有理有据的告状信;兄弟们去夜总会就被人举报,赌点钱也被抓;

这些手法都不是典型江湖人的做法,却又阴损得很,让姚建军恨得牙痒。

但是,这些事情都不足以让姚建军害怕。让姚建军怕到骨子里的事情发生在三月前,他刚陪建委领导喝了酒,又做了按摩,刚回到小区门口,就被人蒙了头,然后被扔到一处水池里。不停地被拉起来,又不停地被扔进去,麻袋里的姚建军喝了一肚子水,陷入恐惧中,不停地求饶。求饶时,外面只有几声冷笑。最后这伙人解开麻袋,无声无息地离开。姚建军从麻袋里爬起来,才发现自己就在一个小区附近一百米左右的街心公园的水池里,水池不过半米左右,却足以吓破姚建军的魂魄。

整个过程除了几声冷笑,没有任何人说话,也没有提任何要求。

姚建军明白是谁出的手,从此根本不再敢与洪平争锋。他以前与昌东帮多次谈判过,熟悉几个核心人物的声音,因此听到赵海声音才有如此反应。也正因为此事,他成了惊弓之鸟,每到夜晚,只要出门活动,身边总有保镖跟着。而在此事之前,他向来都是孤身活动。

走道外,黄头发和老八扭打一会,才被拉开。两人都被打出了鼻血,扯破了脸颊,极度狼狈。

房间里,大家正在高兴地喝酒。

王桥知道杨红兵与黑社会有交集,多次和杨洪兵讨论为什么要与黑社会接触?以及如何才能保护自身的问题。

杨洪兵有特殊任务,这事绝对不能给人任何人说,包括王桥。当王桥提起这个问题时,他说道:“我们在刑警第一线,看到了许多别人看不到的格外阴暗的事情,对于人性的黑暗了解的更深刻,对社会的黑与白界限已经分得不是太清楚。”

王桥道:“这不是理由,你是猫,可以调戏老鼠,但是把自己变成老鼠就不行。”

杨红兵道:“这是比喻,不是真实描述。你放心,这个分寸我会把握好,无论如何也不会把自己陷进去。陷进去无非两件事。一是与黑社会完全同流合污,做坏事,二是从黑社会里捞钱。我开餐厅开歌厅,这些都是合法正当的收入。由于我的工作性质,与社会人喝几杯酒,还真不是问题。”。他心里非常清楚,惟有真挚的朋友才会三番五次在不同场合提醒自己。

他心里有一本账,劝自己与黑社会少来往的目前就寥寥数人,这几人者真正的对自己好。妻子小钟由于早年的生活经历限制其眼光,没有认识到与这些社会人物交往中潜藏的危险,反而觉得有这层关系在社会上很风光,做生意比较安全,这也是在那个特殊年代形成的特殊的价值观。

谭平、黄头发和胖子很郁闷地离开了烧烤一条街。之所以郁闷,是原本来给王桥一点教训,结果老八进了房间就立刻现出了原形,屁都不敢放一个。

黄头发鼻子上塞着餐巾纸,免得继续流鼻血,“没有想到老八是个烂仔,压根不是大哥。他狗日的最后还要了五百块钱,说是车马费。”

“幸好被识破了,否则还要被他骗。”谭平削瘦的脸上现着疑问,道:“你是说王桥与几个黑社会大哥坐在一起,他们很熟悉吗?”

黄头发回忆着当时的场景,道:“光头是坐在正中间,几个大哥都围着他坐,看起来光头就是真正的大哥。”

谭平道:“不可能,我知道光头的底细,他是山南大学毕业的,省委组织部的选调生,后来当了昌东城管委副主任,这次是陷在梁强案里,他没有可能成为黑社会大哥中的大哥。”

黄头发道:“你要相信我的眼睛,那个光头就算不是大哥,也肯定与那些人关系很深。”

谭平看着黄头发鼻青脸肿的狼狈样,道:“你跟我到家里去,咱们去阴一下王桥。我爸这人太地原则,从来不听家里人的话,但是我们装作可怜,给王桥捅刀子。”

回到家里,三人就在家时等着谭星海回家。

等到晚上十点,谭星海和夫人一起回家。谭星海看见黄头发鼻青脸肿的样子,道:“小邱,你又到外面惹事?”

黄头发道:“谭叔,我没有惹事,是被人打了。”

第二百九十一章 工地生活(九)

谭平知道父亲的性格,如果没有特殊方式切入,在他面前说小话会被鄙视,而且没有效果,便与黄头发进行过一番演练。

谭平用非常自责的口气道:“这事要怪我,本来和邱渭没有任何关系。”

谭星海解开外套,放在衣架上,道:“你有做了什么让人恨的事?”

谭平道:“我和邱渭一起在烧烤一条街道吃烧烤,遇到了李宁咏的男朋友王桥。”

谭星海母亲陈红梅道:“李宁咏和你没有任何关系,你别老去找她。”

“王桥坐在我们邻桌,男男女女七八个,语言和举止都很轻浮,女的象是小姐,男的乱七八糟什么人都有。我本来不想理睬他们,后来他们越来越不像话,王桥和一个女的喝起交杯酒。我忍不住就说王桥你是小李的男朋友,怎么能和其他女人在外面这样乱搞。”

谭平曾经追求过李宁咏,这在谭家不是秘密。谭平就利用这一点将自己扮成小白兔,将一盆脏水泼在王桥身上。

谭星海原本想进卧室,听到这里就停住脚步。

“那几个女的是什么人?”陈红梅显然喜欢八卦,兴趣浓浓地问道。

“那几个女的都像是小姐,从穿着打扮和行为举止猜的。我其他没说,就是想到小李有些可怜,指出王桥是李宁咏的男朋友,不能在外面乱来。”

陈红梅道:“李宁咏眼光也太次了,那个男的是做什么的?”

黄头发眨着被打肿的眼睛,道:“她男朋友以前是城东县政府办公室副主任,牵涉到梁强案子里面,被贬到档案局当普通干部。他不但不改过自新,反而变本加厉,带娱乐场所的小姐在公共场所玩。刚才谭哥还在替他隐瞒,当时他那个形象简直不堪入目,把一个女人抱在怀里,坐在腿上。一边吃酒一边亲吻。”

陈红梅最信任小邱,总认为小邱象大白兔一样纯洁,最不喜欢胖子,认为胖子品行不端。所以到谭家的只是小邱。胖子回避了。陈红梅幸灾乐祸地道:“小李不是眼光高到天上,怎么看上了这么一个人。”

黄头发小邱接着说道:“听说那个王桥挺会演戏,平时道貌岸然、一本正经,实际上却满肚子脏东西,上一次桑叔被调出公安局。就和他有关。”

陈红梅道:“老桑调出公安局和王桥有关?”

谭星海就点了点头。

陈红第道:“这个王桥还真不简单呢!是邱家的一条好狗。你的脸伤又是怎么回事?”

黄头发小邱继续说道:“当时谭哥看不过去了,就招呼了两句,说得也很客观。那个王桥根本不听劝,很凶狠的骂我们多管闲事。还扑上来打我们,我的鼻血、头发都被他打伤了。这人长得高大,我打不过他。”

谭平在一旁道:“别说了,我们自认倒霉。小李要和这样的人谈恋爱,和我没有一点关系。如果不是当时小邱挡着我,我也要挨拳头。”

这一套说辞是经过研究的,专门针对父亲和母亲的弱点。如果很直白地说王桥的坏话。或者说泼脏水过于明显,会让人生经验丰富的谭星海怀疑。他们利用与李宁咏的纠葛来抹黑王桥,这就达到了很好的效果。

谭星海原本就和邱大海有矛盾,对王桥本就没有好感。此时知道王桥还和不三不四的女人勾搭,还动手打自己儿子。以前是没有好感,现在是很有恶感了。

原本处于谭星海这个位置,王桥是一个可有可无的小人物,以前完全没有放在眼里。现在被儿子添油加醋的摆了一道,他对王朝的印象变得很深,知道了他牵涉到梁强案子。现在被贬到了昌东档案局。

这对于王桥是极为不利的。

在父亲面前给王桥撒了药,也就达到了谭平的目的。谭星海不仅是自己父亲,还是静州市委副书记,参加书记会和市委常委会。有发言权的。他们平时并没有多少机会参与到静州政治生活,但是处于权力人物的身边,能用一些迂回的办法来影响一些人的命运,这就是权力人物身边人的可怕之处。

在有些人的想象中,官员子弟是天生就具有权力。每个人都有难处,官员子女同样如此。他们想发挥“衙内”的威力,也需要磨练和成长。平时在大家耳中听到的只是少数手段了得的官员子弟,但是生活中有更多默默无闻的官员子弟,随着时代波浪在飘浮。

早些年,山南市县领导要为儿女谋私利,主要做法是把儿女们送到国有工厂。随着时代变化,后来把儿女放在政府机关。市场化大潮涌起后,有少数官员子女凭借父辈影响力在市场上淘到了第一桶金。这些淘金者给后来的官场子弟们作出了一个榜样,官员子女经商者的数量开始多了起来。

谭平和邱谓这类官员子弟也正在努力地形成自己的势力和圈子,这个过程也很难,并非一蹴而就,并非想象中那么容易。依赖父辈的权力是有局限的,毕竟只能通过间接的方法获得能力,而且父辈任职是有年限的,一旦权力过期他们也都成为过时人物。

谭平将邱渭送出家门时,邱渭道:“这一下够王桥喝一壶,如果你爸将王桥打入另册,至少在你爸任职内,他很难翻身。”

谭平在路灯光下脸色显得更加苍白,苍白得很是阴沉,他双手放在裤子口袋里,道:“弄了王桥,我还是没有成功的感觉。现在那些社会人都能开公司赚钱,老八还想着找你爸要渣土工程,我们也别鬼混了,筹款搞一个公司,利用老爷子们还在岗位上,多赚钱,免得他们下台后,我们全都歇菜。”

王桥完全没有料到一次偶然发生的小事,会深深地影响到自己。他只是在心里猜了猜姓“谭”的身份,很快就将这事丢在了一边。

黄毛和老八离开两个小时以后,晚餐才结束。

王桥有些犹豫自己的去向,要么回工地,要么在静州和李宁咏见面。在卫生间小解的时候,他做出了回工地的决定。如果与李宁咏见面,谈的肯定是如何找关系调动单位,如何寻找向上爬的机会,在梁强案没有结束的情况下,邱大海作为市人大副主任都没有办法,自己更没有过硬的关系改变命运。

将宝押与邓建国身上同样不靠谱,邓建国还没有在静州到职。就算来到静州,一个理性的领导人也不会轻易去碰梁强案,等到邓建国站稳脚跟,再等到人们对于梁强案逐渐遗忘,至少得有三四年时间。

三四年时间以后,静州形势到底是个什么情况还真说不清楚。

王桥是很有个性的人,不想屈服于现实,也不想屈从于某个人。既然暂时无力改变现状,就改变自己,到工地就是为了另一种生存方法做试探。到目前为止,说不上好,也说不上坏,只是觉得自己还能够适应,甚至有如鱼得水的感觉。

有了这种感觉,王桥对被贬到档案局工作就没有太多的怨念。此地不由爷,自有留爷处,他有这个自信。

回到工地天已晚,陈强让人准备一些卤菜,提来几瓶啤酒。

“我们哥俩再喝几杯。今天吃烧烤时,我觉得你很克制,没有尽兴。”陈强坐在硬木板凳上,用牙齿咬开啤酒盖,倒进了杯子里。

王桥很实诚地道:“我确实需要克制。虽然杨洪兵和洪平都是老朋友,但是人会变的,以前的老朋友到底会发展成什么样,我心里也没有底。如果单独在一起,我会很放松,现在全部聚在一起,反而得警惕一些。更何况还有不熟悉的姚建军,我更需要保持一点理性和警惕,不想在他们面前喝多。”

陈强道:“那个黄毛是想来找你,老八就是黄毛叫来的,你有什么事惹到这些人?”

王桥想起谭星海白皙的脸,道:“无聊事,不谈也罢。”

两人端着啤酒杯,碰了一碰,慢慢地喝。

陈强道:“蛮哥,你知道我最难受的日子是在哪里过的?”

王桥道:“大约是在看守所的时间吧!”

陈强道:“那确实是我最难受的时间。出事前我是省交通厅的总工,不管走到省内什么地方都是很受尊敬的,不能说应者如云,也到处是鲜花掌声。一夜之间,交通厅领导基本全军覆没,我从人上人一下就变成了阶下囚。想着以前风光的日子,又想着以后艰难的日子,我想死的心都有了。支撑我活下去的是妻子和女儿。熬过了看守所漫长的等待,到了劳改队后。我才慢慢适应了自己成为阶下囚的真实状况。女儿考上山南大学。给了我很大安慰,也是努力要活下去的最大动力。”

王桥知道陈强是想用自己的经历安慰自己,没有多语,举杯喝酒,静静聆听。

正在两人谈心之际,老廖气急败坏地推门而入。

第二百九十二章 终结(一)

陈强看到老廖的模样,道:“这么晚,又发生了什么事?”

老廖生气道:“今天铺的水管被人敲了两个大洞,肯定是那个老农民干的,那人是一根筋,估计我们没有理睬他,便想出来敲我们水管的笨主意。”

陈强是老工地,对这些事情太熟悉不过,道:“笨主意?我最怕这种不计成本的笨主意。纠正一下,他没有成本,我们成本高得很。到底有多大的洞,有几个洞,涉及到几根水管?”

老廖道:“应该有几根水管,我是得到报告,也没有去看。现在有几个人在管道那里守着,害怕那人又来砸水管。”

陈强听到这些事情便心烦,揉了揉太阳穴,道:“你去找几支强光手电,我们到现场去看看。”

老廖急匆匆去找手电。

王桥道:“这事在工地应该很常见。”

“没有办法,这种事情无法避免。”陈强又道:“我们接着刚才的话题继续聊,我离开劳改队以后,又重新适应这个社会和自己完全不同的社会角色。很久都没有定下后半辈子以什么为生。如果不是你来邀约,我或许永远就离开这个行业了,以新身份重新做工程,也觉得日子蛮好。”

说到这里,陈强眼睛湿润了。

王桥端起酒,与陈强碰了一杯。

陈强道:“最初被双规之时,我只觉得山崩地裂、日月无光,生活完全陷入黑暗之中,仿佛世界末日到了,经过了震惊、彷徨、崩溃、适应的过程,现在回想当初的日子,又觉得没有那么可怕。”

王桥知道陈强是想用他的人生经历来安慰自己,很领这个情,也敞开心扉,谈起自己的经历,道:“我当初考大学是为了实现自己的人生梦想。考上大学以后,也曾经有过徘徊,当时我有两种想法,一种是从政。另一种是经商。在现在的体制下,从政只能有一次机会,过了大学毕业的时机几乎就无法入政界。经商没有时间地点限制,随时都可以进去。所以我当时选择了从政,试一试这一条路。我在学校还算顺利,加入学生会,入党,成为省委组织部的选调生,在分配时受了点挫折,但是也分到了城管委副主任出任县府办副主任,这是很多人一辈子都达不到的高度。”

陈强在等着老廖拿手电,抬手看了看时间,五分钟过去,老廖还没有找到强光手电。

王桥继续道:“现在社会和以前不一样了。为人们提供了多元化选择,这是一个巨大的社会进步。我对从政是一颗红心两手准备,如果实在不能从梁强案的阴影中脱身,还真有可能转而经商,这是很现实的人生选择。并非赌气而为。”

“凭你的能力,真要经商绝对会混得风声水起。”

“每个行业都有难度,没有进入前谁都不敢说狠话。”

陈强望着王桥头上的伤疤,道:“你刚才有一句说得很好,我很赞同,现在的人们能够有多元化的选择。真是社会的巨大进步。我们那一代往往无法选择自己的人生,成为官员是一种很有尊严的活法,能得到周围人的尊敬,我当年成为阶下囚。最痛苦的是觉得人生价值被完全摧毁。如果不是意外改变我的人生,我仍然以当官为最正统的选择,就如两千年所有知识分子的选择一样。”

讲到此,他陷入了当时的情境之中,忘记了老廖和强光手电,道:“在这次人生磨难中。我最感谢的是我的妻子。她陪我走过了漫长的苦难,这是我人生中最幸运的事情。现在我最重要的人生目标就是作自己的新事业,回报妻子和女儿。”

王桥叹了一口气,道:“相对你而言,我的人生目标很含混。”他犹豫了一下,道:“除了父母以外,谁又值得我终生回报?”

陈强道:“小李不行吗?”

王桥道:“我现在的遭遇就是对我们关系的考验,虽然我最讨厌拷问人性。因为人性是经不起考验的,任何考验人性的做法都是非常愚蠢的,但是目前状况下却不得不如此。”

老廖带着三根强光手电来到了房间,结束了两人之间的对话。

来到现场,老廖和工地安保人员带着陈强和王桥来到被损坏的管道处。一位安保人员介绍道:“应该是用二锤敲的,洞口足有十来公分,有两个洞。今天是我值班,听到响声就过来,看见一个朝那边跑了。”

陈强在工地上就很有专业精神,容不得差错和马虎,对破坏工地的行为深恶痛绝,朝着远方的灯火骂了一句:“他马的,不得好死。”

此时工地已经开始安装管道。这条管道是为了保障昌东城区用水的重要干线,从泸东水库直达昌东县城,如果县城面临干旱时,这条水道就是最为重要的补充水源。

最初是商定由县水务部门安装这条管理,预算出来以后,又觉得价格太贵,就交由各标段负责,作为工地的附属部分,用这种办法既能完成管道安装,又能节约钱。

这是保障城区用水的管道,交由各工地做,但是质量要求非常高,由水务部门专门成立检查组,天天在各工地上巡视。

老廖用手点指着管道补充道:“我还没有睡觉,听到响声就朝这边跑,值班安保已经到现场了。”

被敲出来的洞虽然不大,水管也就报废了。还要重新挖起来,换上新管道,从材料到人工花费着实不小。费用是一回事儿,关键是耽误事。

陈强安排道:“老廖,还是老办法,首先组织学习工地安全保卫制度,看我们有没有按规程操作;其次,多加几个人在沿线守着,以后不要留死角。”

老廖叫苦道:“标段这么长,管道没有验收,始终暴露在外面,全线守着要加派多少人手?守到什么时候?”

陈强道:“这是没有办法的办法,明天必须要守,直到我们找到解决办法。”

从工地回来,陈强和王乔继续喝酒,刚开始时他们只是谈人生,现在就聊起具体问题。

陈强道:“明天还是报警,你和王亚平所长认识,找他出个面,帮助解决。”

王桥道:“报警没有什么意义,解决不了问题,泸东派出所根本没有精力和技术能力解决这种事,就算他们有能力解决也会睁只眼闭只眼。但是我们还必须报警,报警的作用就是提供了一个记录。”

陈强道:“我们增派人手在晚上守工地,要增加不少开支,但是不一定守得住。与其如此,不少直接把钱给那个老村民,给他提条件,花钱消灾。”他随即否定道:“如果花这一点钱能解决问题,那就好办了,我最担心形成示范效应,给了钱,说不定这种事情越来越多。”

一般来说,解决此类问题有三种办法,一是报警,由警察作为社会治安案件处理;二是由镇政府和村两委出面协调;三是直接找当事人谈条件。

王桥想着三种办法解决问题的可能性,突然问道:“如果换作姚建军,他会怎么去处理此事。”

陈强道:“威胁村民,这也就是涉黑的前奏了,我不想采用这个办法。”

王桥打了个哈欠,道:“今天不管明天事,明天我们兵来将挡,水来土淹。”

第二天天明,工地报了警。派出所派了一个民警到工地看了现场,道:“就是两根水管,报什么警。”

老廖将抢修单子递给民警,民警匆匆看了一眼,道:“那就按程序走,能不能破案,我可没有保证。”

老廖从派出所回来以后,讲了报案结果。

陈强早就料到这个结果,对王桥道:“如你所言,差不多就是一个记录。”王桥主动道:“我去会一会那人,老廖带路。”

老廖建议道:“陈总,我们还是给一点钱吧,花钱免灾。”

王桥否定道:“这是一个原则问题,随意给钱,以后肯定有麻烦。”

老廖又道:“那我们学姚总,用黑社会吓一吓他。”

陈强立刻否定道:“不行,这也是原则问题。”

老廖就只能苦笑了,道:“这个社会乱了套,我们正正规规做生意,反而寸步难行,姚总那种乱章法,反而如鱼得水,风平浪静。”

王桥道:“怪话不必说,我们出发吧。”

王桥、老廖和安全员离开工地,一起朝老农民家时走去。

刚走出工地,王桥的手机响了起来,是县纪委打来的电话。得知又要到县纪委接受谈话,王桥无奈地道:“谈了无数次了,所有的事早就被挖得干干净净,还要谈什么?”县纪委打电话的同志倒是好脾气,道:“是市纪委来人,核实一些事情,请王主任配合一下。”王桥道:“人为刀俎我为鱼肉,我有什么办法,肯定要配合。”纪委同志安慰道:“谈清楚了,也是对王主任的保护,请王主任理解。”

王桥没有听出打电话的是谁,但是对其态度还是让他觉得舒服,道:“谢谢你,我能理解,估计还有半个小时就过来。”

光头王桥骑着车回县城,接受谈话。

老廖和安全员去找老村民摆谈,寻求解决之道。

天空阳光明媚,天空飘着朵朵白云,真是一个好天气!

第二百九十三章 终结(二)

王桥解决了与腾飞公司紧张关系以后,老廖对王桥很是看好。他原本想靠着王桥的办事能力来解决张姓老村民的事情。此时王桥有事离开,无奈之下,只能由自己充当谈判主力。

已经到了破坏管道的程度,空口白牙地再去谈判没有任何用处,老廖对此心知肚明,为了完成工作任务,还是和安全员一起前往张姓老村民住处。

“那个村民叫什么名字,有几个子女。他马的,真以为我们是大户,随时上来咬一口,说实在话,我们这些打工的,还真没有这些村民过得舒服。”安全员有工地人常见的黑而稍显粗糙的肤色,加上他平时不怎么说话,有一股不好接近的严肃劲。管道被敲,工资奖金铁定被扣,他的严肃脸上透着一股子丧气劲。

“那个老家伙姓张,有4个子女,都分家了。”老廖走访了附近的村民,对情况还是比较了解的。

安全员闷声闷气地道:“就算分家了,子女就可以不管长辈,让长辈到工地上敲诈勒索?”

老廖道:“分家后独立成户是静州农村习俗,分家以后就是另外一家人,大家各管各的。这一点城市也是一样,只不过在农村要涉及财产分割,意义更大一些。这事我们找不着他儿子,只能找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