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公路算是公共路面,由城管委负责维修。

王桥先给市政委工程科杨阳打去电话,道:“杨科,我是王桥,才到档案局。有件事想咨询一下,档案局门口有一小段公路非常烂,今年有没有维修计划。”

杨阳道:“那一段路我知道,确实有点烂,今年暂时没有。年初给县政府报计划的时候,主要针对是主干道破损地方进行维修,背街就放在明年或者后年了。”

王桥明说道:“我到了档案局,每天要走那一段烂路,心里不舒服。”

杨阳道:“王主任,这事你先跟乐主任打个招呼,我马上就组织力量。如果财政问起,到时找人大代表写个意见。”

王桥随即给乐彬打去求援电话。乐彬爽快得很,满口答应。随即工程科杨阳就打来电话,承诺明天带工程队来修路。

此事办成了,王桥暂时没有和刘涛局长谈起。

晚上,大家喝酒十分尽兴。王桥喝得微熏,似乎将所有忧愁都忘在了酒中。

第二百七十八章 断崖人生(五)

回到电力家属院后,王桥在屋里转来转去,脑子一刻都没有闲着。

往日还算温馨的家此刻变得陌生,隐约透着一丝丝冷意,这种寒意不是温度,而是心理感受。王桥打开电视机,将房间的灯全部打开,这才让房屋多了些温暖。

他将电话放在桌上,里面没有未接电话。

新泡的茶叶在开水作用下慢慢地舒展开来。从理论上说,酒后喝茶对身体不好,会加重肾脏负担。偶尔违背一个医学知识,让身体暂时舒服一些,也是有必要的,王桥端起茶杯喝了一口,茶香在唇齿之间环绕,带来非常舒服的体验。

微熏状态下的王桥喝了几口茶,总是想着要打电话。他在喝酒时才与李宁咏通了话,聊了十来分钟,现在就暂时不想再聊。他拿着手机电话本翻了一下,看着胖墩两个字,便拨打出去。

“胖墩,在做什么?”

杜建国刚洗完了澡,正在听卫生间传出来的哗哗水声。水声从卫生间传过来,犹如战斗的号角,让他充满战斗激情。今天,杜建国的一篇稿子被国家级新闻媒体全文转发,这对于一个初出道的小记者来说很不容易,小夫妻俩准备用床上的实际行动来庆祝一刻有纪念意义的日子。

杜建国看了一眼卫生间,压低声音调侃道:“没做什么,在等老婆上床。在我的记忆中,这个时间段你从来没有给我打过电话,这是第一次,是不是李宁咏调到了静州,你独守空闺感到寂寞难耐。”

王桥与杜建国通话时,身体彻底放松了下来。他仰面躲在沙发上,将脚放在沙发背上。用极为舒服的姿势与老友聊天,“前一段时间是人生得意马蹄轻,现在是人生失意马蹄重,踩得公路都咚咚作响。”

杜建国道:“人生失意?此话怎么样?”听了王桥遇到的事,他立刻就坐了起来,道:“我怎么没有听到秀雅他爸谈起此事。”

王桥道:“我被带走的时候。垃圾场入场道路刚刚完工,陈总带着队伍到另外工地去了。我姐和赵海正式确立了恋爱关系,到外面旅行去了。我爸怕影响大姐的心情,就没有给她说我的事。”

王桥没有把话完全说透。这一次旅行实际上李家人并不知道,王晓是借着考察“白改黑”市场出去的。王永德对女儿和赵海的交往是完全支持的,他的观点:“如今是新时代了,没有必要为前夫守节,只要遇到自己真心喜欢的人就可以再嫁。等到年龄拖大了,再嫁人就麻烦了。”另外。经过了儿子在广南第三看守所的生死煎熬,这一次儿子被组织审查在王永德眼里就没有什么大不了。他相信儿子的人品,在县城管委和县府办工作期间不会做出违法乱纪的事情,因此,能不惊动李家人最好不惊动。

而李家人的感觉就很微妙,王晓一直没有想好如何向李家人提起这事。

大姐王晓和赵海外出旅行则半公半私,私事肯定是确定恋爱关系以后第一次旅行,公事则是确实顺便到各地考察“白改黑”市场。

白改黑是当前一项新兴的业务。王桥在城管局工作时,多次参加省市有关白改黑工程的交流会。对这项业务有所认识。陈强从监狱出来以后,与以前的老关系逐步接上了头,也了解到这项业务。

从上世纪80年代到本世纪初期近20余年间,水泥混凝土路面作为城市道路主要结构形式,在国内许多城市广泛应用。随着经济社会的发展,城市道路有了更高层次的需求。水泥混凝土路面存在一些本质缺陷,如行车产生较大震动与噪音,路表易产生裂缝、平整度差,出现裂缝和坑洞后难以维修,吸热性能差、光折射力强易产生视觉疲劳等。这种路面与城市发展的水平已不协调。许多大城市率先对水泥混凝土路面进行改造。

改造成沥青路面平整性好又有柔性,车辆行驶噪音小、平稳舒适,且产生的灰尘相比水泥路面减少很多,此外沥青路面维护容易,不像混凝土路面维修后需要28天的混凝土保养期,可以做到沥青摊铺碾压即可通车使用。

各大城市普遍在推进这项业务,山南还没有具体实施。陈强、王晓决定抓住这个契机,提前进入白改黑市场。陈强带着队伍在新工地施工,脱不开身,王晓就和赵海一起到各地考察市场。

陈秀雅从卫生间出来之时,见到丈夫已经在穿衣服,惊讶地道:“你有事情?”杜建国道:“蛮子遇到麻烦了,我和青皮要到静州去一趟,陪他喝夜酒。”

陈秀雅道:“这么晚了,明天去吧。到底什么事?”得知王桥牵涉到强奸案,她便不再反对,只是叮嘱道:“你开车要小心一点,开夜车不要太快。”

杜建国才拿到驾驶证不久,最喜欢开车,经常有事无事把单位的采访车开出去。他抱着陈秀雅亲了两口,道:“我们是共同朝中点靠近,蛮子骑摩托车到静州,我开车带青皮过去。”

毕业一年时间,赵波终于走出了往日阴影,具体来说,与数学系的娇小女生吴培分了手,又将山南大学里的录相馆关闭,他目前正在专心复习,准备拿律师资格证。

杜建国是新手,很少开夜车,紧盯着路面,小心翼翼地朝着静州开去。

“我要给蛮哥当法律顾问,世事凶险,人心不古,不能让蛮哥吃亏。”赵波坐在副驾驶室,把车载音响打开,听着歌聊天。

杜建国道:“青皮,这一段时间闭门苦读,怎么变成文青了,我记忆最深的是你的歇后语,死鱼的尾巴——不摆了,老鼠别左轮——起了打猫心肠,有时候我都在用。”

赵波道:“歇后语上不得台面,在正式场合还得用书面语。拿了证以后。我一定要办一个全省最好的律师事务所,所以从现在起就要多说点书面语,否则会被人认为是土律师。”

聊着天,旅途就不觉得寂寞。

两人都不熟悉静州,进城后,一路询问。终于找到大排档一条街。

王桥早就到了,正在和杨红兵喝小酒。杨红兵训斥道:“你喝了酒还要骑摩托车,真是找死,小车是铁包肉,摩托车是肉包铁,只要出车祸,都是摩托车吃亏。”

王桥态度十分端正地道:“下不为例,以后改正。”

楼梯响起了厚实的脚步声,王桥起身道:“是胖墩到了。我们在一起住了四年,他的脚步声太熟悉了。”

果然,话音未落,杜建国宽厚的身体出现在眼前,还有仍然是光头的赵波。

王桥初读大学时,杨红兵到山南大学请过客,与杜建国和赵波见过面,互相都还认识。寒暄几句便入坐。小钟就张罗酒菜,几位老友举杯喝了起来。

喝了几杯酒。赵波的兴致高了起来,道:“怎么没有把李宁咏叫出来,听说她调到静州电视台了。我的同学里终于有人率先泡到电视台妹子,这是我们同学中的骄傲。”

王桥道:“我们几个男人喝酒,把女人叫出来做什么。今天晚上我们痛快地喝,喝完后去开一间房。夜谈。”说到这里,他想起毕业前夜在老味道餐馆闹出的事,望着青皮乐不可支。

赵波道:“你望着我傻笑什么?”

王桥道:“我又想起毕业前夜的事情,时间过得好快,转眼就一年了。如今我们三人就算胖墩修成了正果。坐在山南日报大楼上指点江山,回家还有美女同学侍候,这是神仙一般的日子。”他举起杯子,道:“来,大家喝一杯,为了胖墩的文章登上国家级媒体。”

杜建国意气风发地道:“蛮子这是在鼓励我,我肯定要努力,尽取多发几篇。我们这个圈子也不好混,有山头,有壁垒、有禁区,新人难出头啊。”

王桥道:“认识到难,说明你要入行了。”

杨洪兵看着王桥的大学同学,举杯一饮而尽,感慨地道:“读了大学以后,平台确实不一样。以前我们那一帮子同学,大部分混在最基层,没有一个在省级单位。我、蛮子、陆军这种情况,算是最好的。”

这是一句真实的话,中师与全国重点山南大学不仅在平台上有差距,还在学生们的心气和人脉也有差距,其中后两点往往更关键,诸如赵波现在境遇其实并不好,可是他心里想的并不是一份简单安稳的工作,而是要建立全省最好律师所,这就是心气,有了这个心气,往往就能把梦想变成现实。

小钟端菜上来,听到丈夫的感慨,道:“你说你就行了,别把蛮子扯上,他可是正儿八经的山南大学毕业生。”

王桥道:“山南大学只是代表过去,文凭在社会上就是最初有点用,以后越来越贬值了。我就很倒霉,工作一年就遇到这种忽拉拉大厦倾倒的事。”

赵波道:“我明天跟你走,这一段时间就住在昌东,帮你出谋化策,我可是正宗法律专业的,当个高参没有问题。”

杜建国是过来人,及时阻止赵波添乱,道:“这一段时间蛮子肯定要在昌东和静州两边跑,你留在这里就是一个大拖斗。”

赵波认同了这个道理,道:“我没有通讯工具,蛮子想要找我,就给胖墩打电话。”

喝了一点钟,酒局才散。王桥、杜建国和赵波三个同学就在附近宾馆开了一个三人间,各坐一床,聊到晚上三点才睡觉。

早上七点,杜建国和赵波离开。

王桥一个人在宾馆睡了一会,在八点左右,给李宁咏打电话:“我在大排档一条街旁边的那间宾馆里,胖墩和青皮昨天半夜跑到静州,我们喝到晚上一点,然后开房聊天,凌晨三点钟才睡。他们走了,我还在宾馆三二三房,手机马上没有电了,没有带充电器。”

李宁咏没有想到王桥也在静州,将早餐吃完,下楼开车直奔大档排旁边的不知名小宾馆。

此时,在昌东县档案馆门前,工程科杨阳带着施工队伍来到小公路前,开始清理路面,设置施工围栏。

刘涛要进办公楼里,见到施工现场的围栏上写着城管委,奇怪地问:“城管委要修这条路?”杨阳倒是见过刘涛,只是从来没有打过交道,他有心给王桥抬轿子,道:“我是城管委工程科的,昨天王主任交待了一个任务,让我们把这条路弄好,免得大家进出档案局又是灰又是泥。”

这个消息很快传到了档案局,档案局有同志就说:“早点把王主任贬到档案局,大家这几年就能走好路。”又有人调侃道:“明年把组织部长贬到档案局,大家是不是要沾光,都提拔一级。”又有人道:“后年就把财政局长贬过来,免得老是克扣我们的经费。”一时间,同志们做起了“把谁贬到档案局”的游戏。

上午十点,市纪委的电话打到了档案局办公室:“麻烦通知王桥,让他下午两点到市纪委。”

第二百七十九章 选择

邱家,全家人聚在一起召开家庭会议。

邱大海拿着水壶在阳台细心地浇花。当大儿子回来坐在客厅以后,他才放下水壶,拍了拍手,回到客厅。

邱宁刚望了妹妹一眼,道:“王桥调档案局去了?”

李宁咏眼睛红红的,布满血丝,道:“昨天去报到了。今天早上我还见了他,昨天晚上他两个山南大学的同学过来看他,在静州喝的酒。他还找了城管委乐彬,说是要给档案局门口修路。”

李珍英:“这人也是,自己碗里面的汤园都还没有吹冷,还有心思帮档案局修路。”

邱大海道:“宁刚,你打听到什么情况?”

邱宁刚在检察系统工作很多年,认识的朋友多,信息来源渠道很广,道:“这个案子比原先估计的要大,省纪委高度重视,常务副书记彭振纲亲自督战,我估计涉及到市这一级。”

李宁咏急切地道:“这和王桥有什么关系,王桥上午接到电话,还要到市纪委去。”

邱宁刚道:“我特意问过王桥的事情。纪委为什么三番五次要找王桥,是和静州矿业有关系。矿业集团的二涂都被控制了,据他们交待,王桥收过一张温泉城的贵宾卡。”

李宁咏道:“不就是温泉城的卡吗,当时开业时涂成功到处发卡,我们办公室几乎每个人都有,就是打点折,没有什么大用。为了这事也要抓,得抓成百上千的人。”

邱宁刚道:“王桥收到的那张卡和你们收到的卡不一样,是涂三旺专门给特定人群发的,每发一张就悄悄登记下来。目前整个静州市发了一十七张,目前这一十七张都是重点涉案人群。这十七人要么是领导,要么就是领导身边人,以及国土、财政等要害部门的人,王桥就是一十七人之一,被列人重点调查对象。县府办有三人有这个卡,杨春、王桥和章同国。”

李珍英有点嫌弃地道:“宁咏。王桥是不是经常到温泉城这种乱七八糟的地方?”

李宁咏高声辩解道:“王桥从来不去这些场所,至少我从来没有发现过。他接到这张卡时,还顺口给我提了一句,我敢肯定他不知道这张卡的价值,更是从来没有去过。他这人性格骄傲得很,由于与牛清德有矛盾,连牛部长的面子都不给。涂成功和牛清德关系比较好,所以他挺讨厌涂成功。涂三旺和涂成功大约觉得王桥的位置比较重要,对他们的态度又不太友好。因此有意收买他,所以就给了张贵宾卡。这些人混账,给卡就给卡,非得登记下来,以后谁还敢跟他们打交道。”

作为王桥的未婚妻,她是最了解王桥的人,凭着自己的推测准确地还原了事情原貌。

邱宁勇惊讶地道:“在不知情的情况下收了一张卡,还从来没有用过。这点屁事值得这样大惊小怪。”

邱宁刚道:“这种事平时在两可之间,就看办案单位具体的判断。”

邱大海对大儿子的判断是认同的。道:“彭克出事的时候,我就意识到事情不简单,省纪委这种规格的办案组,多年都未见了。凭我的经验,这一次风向不对,静州市级主要领导要出事。这句话你们听到就行了。不要外传。”

李宁咏道:“为什么丁原是那个拒人千里之外的态度?”

邱宁刚道:“丁原态度没有问题,他不愿意与王桥见面,有两种可能性,一种情况是确实有事,不方便见王桥。第二种情况是作为组织部常务副部长,从某种渠道知道了案情,不愿意在这个时间与王桥见面,算是回避。”

等大家讨论了一会,邱大海道:“我们今天开这个家庭会,没有叫上外人,都是邱家人。你们要认识当前形势,规规矩矩,老老实实,把手中工作办好,不能掺到这件事里面去。”

李宁咏听明白了是什么意思,拉长声音道:“爸,你要帮王桥。”

邱宁勇道:“王桥这人不错,素质好,有能力,就是运气太差,别人跟着领导就顺风顺水,他跟着领导反而吃了洗脚水。”

邱大海摆了摆手,道:“你们别插话,一点规矩都不讲。我这把年龄了,仕途也就差不多到点了。在退休前,我还要尽最后一点力,把你们三人安顿好。宁刚的事情我就不管了,宁刚在检察系统很有名气,这两年应该能转正,没有什么大问题。”

邱宁刚没有说话,脸上没有什么表情,很是沉静,和父亲邱大海巅峰时期的神情极为相似。

邱大海指着邱宁勇道:“宁勇是个莽张飞性格,你要向大哥学一学,少喝点酒,少打点牌,平时读点书,把心思用在工作上。这一次彭克下台,高老头调整已经势在必行,我已经听到不少风声。你要用点心思在工作上,这段时间绝不能出错,可以跳起来争一争局长位置,局长和副局长只差半个级别,有本质的区别,区别在于拍板权和发展空间,副职往往一辈子就在局里工作,正职当县市领导的就多得很。”

邱宁勇平时一幅大大咧咧的态度,听到父亲讲到这事,也严肃起来。

邱家家庭会是一个老传统,凡是家里有重要的事,都通过开家庭会的形式让全家人参加,按邱大海的说法,这就是最基础的工作训练。把会开好了,工作往往就做好了一半,开会并非没有意义,而是一种高效率传达信息和统一思想的方式。

讲完两个儿子的事情,邱大海又对李宁咏道:“宁咏啊,现在最头痛的就是王桥的事,我想来想去还是以静制动,暂时不调动王桥的工作单位,让他到档案局磨磨性子,年少高位并不一定是好事。等到事情明郎以后,再根据情况做选择。”

李宁咏道:“爸,什么叫做事情明郎?”

邱大海道:“如果我估计没有错,此案必然涉及到静州主要领导,等到此案结果出来以后,如果没有涉及到王桥,就积极活动,让他换个单位任职,甚至可以官复原职。”

李宁咏脸色一阵发白,道:“如果涉及到王桥怎么办?”

邱大海平静地道:“如果王桥涉案,就得壮士断腕,邱家这些年都是清清白白的,不要和涉案人员有牵连。如果王桥不涉案,就要看具体情况,现在不急于做结论。”

李珍英道:“老头子何必遮遮掩掩,我就把话说透了。王桥跟错了人,做错了事,以后发展肯定要受影响,耽误几年,年龄大了,就没有多大的发展前途。宁咏和他分手,免得把你大哥和二哥影响了。”

邱永刚道:“妈,现在是什么社会了,不搞以前株连这一套,我倒是看得起王桥,小伙子是个干事的人。”

李珍英道:“能干的人多得很,不止他一个。为了你妹妹的幸福,所以我们要开这个家庭会。这些年我总结出一个经验,以前在台上的领导,凡是为子女辅了路的,晚年生活都幸福。凡是子女没有一官半职,没有经商办企业,日子过得就很惨。以前的静州老吴市长,在台上威风八面,去年儿子开车闯了人,想找点关系,结果硬是到处吃闭门羹。开车撞个人,不仅赔了钱,还被判了六年。老吴市长当年迂腐得很,没有为家里辅路,现在尝到后果了。”

李宁咏想起与王桥在一起的柔情蜜意,心乱如麻。

李珍英继续道:“与老吴市长对比的是财政局老江,论级别,老江和老吴市长差得远,现在老江的儿子在省委工作,位置重要,老江在静州处处受人尊重,都被尊称为江老了。我不想等到你爸退休以后,别人直呼其名,或者叫你爸为邱老头。宁咏,你长得这么乖,条件这么好,完全可以找个门当户对的。”

李宁咏反驳道:“当初你还想把我介绍给王桥。”

李珍英道:“以前他还是不错的,谁叫他现在不争气,此一时彼一时了,人要学着变。”

李宁咏擦着眼泪水,道:“我也要变。我以前错在总是想依靠男人,多数男人都是靠不住的,好不容易找个好男人又要出事。爸,我要当官。”

邱大海喝了口茶,道:“现在是新社会,女领导到处都是,没有人不准你为人民服务,关键是看你如何选择。”

李宁咏道:“我不想在电视台业务部门工作,业务干得再好也没有意思。我想到办公室去干行政工作,以后好发展。”

邱大海道:“这件事不难,到时我去说说就行了。丢了业务,你不觉得可惜。”

李宁咏道:“我那个业务就是吃春青饭的,丢了就丢了,没有什么大不了。我有这个业务,当了女干部,能说会道就变成了优势。”

“既然你有这个志向,当爸爸的就得鼓励,不依靠男人,这才是我们邱家人的性格。今天的会就差不多了,我们一家人找个好酒楼,喝点小酒,把家属娃儿都带个。”邱大海望着三个儿女,觉得很满意。大儿子沉稳老练,最象自己,肯定有出息。二儿子性格是莽撞一点,却也是有魄力的,磨练以后也能成器。老三性格要强,能说会道,以后不会差。

李宁咏道:“我把王桥也叫上。”

李珍英道:“开了半天会,你这个娃儿硬是没有懂起,暂时别喊他,成不成一家人还说不清。”

李宁咏憋在心里的火气上来了,道:“我喜欢他,就要嫁给他。”

第二百八十章 选择(二)

李珍英道:“当家长的是为你好,为什么就听不进去。你的条件不差,明明可以找更好的男朋友,为什么非要在一颗树上吊死。”

若是平时,这些话本可以左耳朵进右耳朵出,此时李宁咏心里乱成一团,闻言就炸出了气,赌气道:“你以前给我选的那些人,一个个象什么样,胖得象猪,瘦得象猴子,丑得象钟馗。我就看着王桥顺眼,就要嫁给他。”

李珍英气呼呼地道:“我这是为你好,狗咬吕洞宾,不识好人心。”

李宁咏道:“是我找丈夫,又不是你找。”

邱大海制止了母女俩斗嘴,道:“宁咏,怎么用这种态度和你妈说话?”他看着老婆,眨了眨眼,示意她别说话。

李宁咏神情凄凉地回到自己房间。

李珍英指着房门道:“宁咏是越大越不听话,完全被那个王桥迷住了。”

邱大海批评道:“你这人一点都不讲究工作方法。宁咏和王桥谈恋爱是认真的,现在出了这一档子事,肯定心里不舒服。你越是着急,越要起反作用,我们能作的就是把利害关系给宁咏讲清楚,让她自己作出选择。”

李珍英道:“如果她乱选,我们怎么办,管还是不管?”

邱大海道:“我们家的孩子不笨,你要相信他们。客观来说,王桥在县府办主持工作,在这种情况下还能全身而退,也算不错了。”

李珍英道:“那你为什么不帮他?”

邱大海低声道:“不是不帮,是在等待。据我分析,出事的应该是梁强。如果真是梁强出事,如果是杜立高当了市委书记,凡是与梁强一条线上的人绝对好不了。王桥在贵宾卡一事上总有污点。就算法律和政策上没有问题,在老杜心里就也会记个大疤。老杜这人性子阴,爱记仇,被他盯上的人绝对讨不了好。如是为了王桥把宁刚和宁勇的前途搭上去,就不值得了,只要出现这个情况。我们就要壮士断腕。”

李珍英有些疑惑地道:“老杜当市长,职务这么高,难道还会和王桥计较,两者之间差得太远了。”

邱大海道:“在市委里还有谭王八和我不对付,说不定会下烂药。我现在就要退休了,只能防守,每步都要小心。如果是省里调一个外人来当市委书记,那就无妨,我就可以帮王桥做工作。争取调动工作。”

李珍英道:“老杜背景挺厚,真有可能当书记。”

邱大海道:“但愿我是瞎想。”

在屋里,李宁咏躺在床上哭了一会,坐起来给王桥拨通了电话,“你在哪里?到市纪委去谈了什么?”

王桥刚刚走出市纪委不久就接到了李宁咏的电话,他觉察到李宁咏情绪很不好,道:“又是无妄之灾。他们在追问涂成功送的温泉城贵宾卡,我就实话实说。确实有一张卡,还以为是商店一般的打折卡。我一次都没有用过。”

李宁咏脱口而出道:“听说那张卡值五万。”

王桥惊讶地道:“你知道这事?”

李宁咏尽量让自己平静下来,道:“我们全家都很关心你的事情,大哥专门找人询问了你的事情,目前一共有十七人有那种贵宾卡,府办杨春、你和章同国还有这种卡。”

王桥前次从外地老招待所出来之时,对外面情况完全是两眼一抹黑。经过了这一段时间缓冲,他对当前形势慢慢有了了解。昌东县除了县长彭克、常务副县长吴永志被双规以外,还是县府办主任杨春、县政府办公室工作人员章同国和国土部门三人。

他只是了解了大概情况,比较粗线条,谁有温泉城贵宾卡这种事情。确实还不清楚。

“谢谢你,这个情况很重要。”王桥抬起头看了看天上太阳,回想起在纪委谈话的情况。

在市纪委谈话即将结束时,进来一位老同志,坐在旁边听。当纪委同志要站起来时,他摆了摆手。

老同志头发花白,态度严肃,坐在一边旁听。等到谈话结束以后,老同志递了一枝烟给王桥,以闲聊的语气道:“小王,当初为什么要收这张卡?”

王桥猜到来者应该是级别比较高的领导,道:“这是正式询问吗?”

作笔录的一位中年同志正要瞪眼,老同志用目光制止了他,道:“不算,就是闲聊。你看,钢笔都放在桌上,笔记本也关了。”

王桥想了想,道:“真实原因是不知道这张卡其中的价值,还以为就是一张寻常的卡。现在很多商城都实行会员制,是一种商业手法,我误认为是那种卡。如果知道是什么卡,我绝对会拒绝。次要原因是涂成功毕竟是我县有名的企业家,三番五次拒绝他,一点情面都不给,也不对。”

作笔录中年人作了冷笑的表情。

老同志道:“省纪委在不同场合谈起过要注意与老板们交往的尺度,你们还是没有引起注意啊。重商并不意味着就要和老板们坐在一条板凳上,还必须得有合适距离。我们是有纪律约束的执政党,很多领导干部就在与老板密切交往中失去了原则,丧失了党性,教训非常深刻。”

王桥一直以来都想保持与涂家的距离,没有料到一时疏忽,还是给自己惹出来大麻烦,道:“谢谢领导,以后我会更加注意。”

老同志又道:“你是省委组织部的选调生,前途可谓远大,如果因为这张卡受到处理,想起来就令人十分惋惜。国家培养一个干部不容易,你个人要成长也不容易,你家人应该对你寄予了厚望,想一想这个成本有多高。”

王桥辩解道:“这张卡虽然交到我手上,但是我一次都没有使用,而且也不准备使用。这种情况下,实际上等于没有接受这张卡。”

中年人忍不住道:“根据温泉城相关记录,这张卡价值五万元。卡在你手里,这是事实。”

王桥道:“我确实没有主观占有这张卡的故意,这说明我没有受赌的主观意图。其次,我个人认为这张卡和五万元不能划上等号,这张卡不是作为等价交换物的货币,必须且只能到温泉城实际使用才能体现其价值,没有使用的情况下,这张卡没有实现其价值。”

老同志点了点头,对中年人道:“有点道理,你们要考虑这种情况。”

王桥又道:“如果我这情况算是受赌,以后有老板要陷害某个领导,只需要随便送一张卡,然后宣布其价值几万、十几万,这不是显得很荒唐吗?”

老同志本来是经过这个办公室,随便听一听情况,没有料到眼前这个年轻的府办主任面对省市联合调查组居然不卑不亢,谈话有理有据,比起很多身居高位的领导同志的心理素质要强得多。他暗自分析,一方面是王桥除了这张卡以外,应该没有其他事情,另一方面说明王桥心理素质还是不错的。

走到大街上,王桥在脑中迅速回忆起老同志的相貌,对李宁咏道:“今天谈话有一个头发花白的老同志,应该是省纪委的领导,这次调查的规格不低,带队领导是谁?”

李宁咏道:“听说是省纪委的常务副书记彭振纲,他有五十来岁年龄,在省里很有些威信。”

听到这个职务,王桥断定跟自己聊天的老者十有八九就是彭振纲,他有些奇怪地问道:“彭克的案子让省纪委常务副书记出面有点超规格吧,依着彭克的级别顶了天也就是省纪委第二纪检室主任出马就行了。”

李宁咏道:“大哥说,现在正在搞党员教育,出了强奸案,省纪委当然很重视,才由彭振纲出面。”

王桥道:“算了,电话不聊这些事。我们见一面,见面细谈。”

李宁咏道:“你现在在哪里?”

王桥道:“刚从市纪委出来。”

李宁咏拿着包走出房门时遇到父亲,道:“王桥从市纪委出来,我去见他。”邱大海道:“他在市纪委谈了什么?”李宁咏道:“大哥的情报很准确,今天纪委就是让王桥谈温泉城贵宾卡的事情,谈了一个多小时,似乎彭振纲亲自出面谈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