打完两遍青年长拳,七天时间被锈掉的身体似乎又活了过来,心情平静了下来。

王桥又到卫生间冲洗一遍,将积累在身体里的浊气洗掉。换上新衣后,他觉得神情气爽。身体舒服,带动着心情也好转起来。他这才来到客厅,重新拿起了电话。

这一次,他首先拨通的是家里电话。

接电话的是母亲杜宗芬,听到儿子声音,高兴地道:“二娃,你出来了,到底是啥事?把你爸急坏了。”

王桥有点惊讶地道:“你怎么会用‘出来了’这个词。”

杜宗芬道:“你们单位打来电话,给我说了那事,到底是什么事?”

王桥道:“没事,是组织上的例行调查,县里领导出了点事,倒底是什么事我也不清楚,我在县府办主持工作,受了无妄之灾。被组织上叫去询问。我现在出来了,说明你儿子很清白。没事。”

杜宗芬道:“没事就好,你爸要跟你说两句。”

话筒里传来父亲王永德的声音:“你给我说老实话。你本人到底做过违法乱纪的事情没有?”王桥道:“没有。”王永德声音很严肃,道:“到底有没有?”王桥肯定地道:“没有。”王永德这才长舒了一口气,道:“你能出来,说明经受住了考验。小时候你读过论语,里面有一句话应该还能记住——清正在德,廉洁在志。身有正气,不言自威。有公德乃大,无私品自高。”

王桥对这句话很熟悉,道:“我记得。从小就读熟了。”

王永德道:“记得就好,永远不要忘记这话,老祖宗的智慧不是一点点。”

放下电话后,王桥默念了一遍刚才父亲顺口就背诵出来的名句。小时候读这些书时,完全没有感觉,只是鹦鹉学舌而己。他原本以为小时所记的知识都已经成为死知识,谁知这些知识并没有死亡,而是深深地潜入头脑,关键时刻就跳将出来。指导着自己行为。

这也就是所谓的人生观、世界观和价值观,三观并不是抽象的,而是实实在在决定着我们的选择。

与父母通完电话,王桥这才拨通了李宁咏电话。“我出来了。”李宁咏压低着声音道:“你在哪里,我马上请假过来。”王桥道:“我在家,才洗了澡。你开车别太快了。慢点。”

电话那头传来嘟嘟的忙音,李宁咏已经挂断了电话。

早上在招待所吃了一碗稀饭和一个馒头。肚子里早就没有什么油水,开始抗议起来。王桥参加工作以来。长期都是处于忙碌状态。从今天开始,忙碌的日子恐怕便结束了,至少会有很长一段时间将处于休闲状态。

家里电视在客厅发着清冷的光,里面的故事只是对着墙壁在演,完全没有进入王桥的视线,更准确地说,电视节目进入了视线,但是完全没有进入脑里,用“视若无睹”这个成语来形容就非常准确。

王桥在家里坐了一会,来到久违的菜市场。各式蔬菜汇集在一起,形成一种类似大自然的气味。王桥买了一把香菜,又买了一根白萝卜,再买了一些土豆,又来到活禽区,站在活禽区,他没有想好要吃什么,又来到满是腥味的活鱼区,寻了半天,没有找到黑鱼,便选了一条花鲢。

买了花鲢后,王桥再去买了豆腐、姜、蒜和葱。

走出菜市场,他返回,选了一包昌东酸菜。

提着菜,王桥步行回家,经过电影院时,见广告上正在宣传《卧虎藏龙》。他看过这部小说原著,觉得不错。几个主演也是喜欢的,特别是男演员更是曾经的最爱,出演过许多有名人物,一句“小马哥”的称呼脍炙人口,一句“我不当大哥很久了”也曾经风靡大江南北。

王桥决定晚上来看一场电影。

回到家里,他在厨房里慢条斯理地开始做菜。

李宁咏十二点半来到了家属院,进门之时,与预想的悲惨画风完全不一样。屋里飘着诱人香味,一盆雪白的豆腐鱼头汤在桌上冒着热气。王桥站在厨房门口,笑道:“你来了,我开始弄酸菜鱼了,一会就好。”李宁咏用很奇怪的眼神看着王桥,道:“你还有心情吃东西?”王桥道:“事情已经发生了,难道我哭哭啼啼就能挽回。还是那句老话,生活就如强奸,反抗不了就尽情享受。”

王桥说话时,手没有停下,麻利地将准备好的佐料下锅,菜油被锅加热,遇到佐料,发生了奇妙的化学变化,将隐藏在食材里的食物精华引诱了出来。

“香不香?”王桥回头看了一眼站在门口的李宁咏。

李宁咏道:“不香,没有心情闻这个。”

王桥道:“天还没有塌下来,真不用急。”

李宁咏脸上满是焦急,道:“听到你被省纪委带走,我就觉得天已经塌下来了,你那边的情况怎么样?”

王桥道:“我被带走了七天,应该不是静州。由于是封闭式谈话,我对外面的情况完全不知道。今天出来以后就被彭家振找去谈了话,免去府办副主任职务,调到档案局,任副主任科员。省市纪委的同志给我打了招呼,还要随时接受他们的调查。”

李宁咏眼泪哗就下来了,道:“组织部乱搞,你又没有收钱,为什么免职?”

王桥道:“神仙打架,凡人糟殃。”

李宁咏抹着眼泪,埋怨道:“过春节的时候,让你去给牛清德拜年,你犟着不去。当时我爸已经给牛清德打过电话,说是我们两人要去,结果你没有去,他肯定为了此事记恨了你。”

王桥利索地将酸菜鱼起锅,道:“人这一辈子肯定要遇到事,我以前遇到的事比这个凶险得多,我心底无私,不用怕这样怕那样,等待组织把问题搞清楚。现在在档案馆的职位只是暂时的,肯定会重新安排的。”

李宁咏道:“你到底有什么把柄没有?”

王桥道:“我和彭克一直走得不近,这点你知道,也万幸当时我警惕,否则也会是猫抓糍粑——脱不了手。先吃饭,边吃边聊。”

李宁咏一点胃口都没有,王桥作为当事人反而食欲甚好,吃得津津有味。

“来,喝点豆腐汤。花鲢鱼头豆腐汤,美容哟。”

李宁咏喝了一口,仍然觉得没有味道,将碗放下,道:“你不能在昌东久留了,我们马上回去。我想要给爸说,把你调到江州去,留在昌东档案局,这简直是羞辱我们家。”

王桥道:“这事没有这么简单。虽然我不了解整个案子,从省纪委对此案的重视程度,后面应该还有大鱼。所以,我肯定还会被挂着,不会这么快就有结论。”

李宁咏道:“那你快点,我们马上就回江州,你把情况给我爸说一说,听听他的意见。”

邱大海是昌东老县委书记,对昌东甚至江州情况都极为熟悉,王桥确实也想听一听他的意,道:“好,我们吃完饭就去。”

李宁咏心里如揣着一团火,道:“我是吃不下,你赶紧吃。”

王桥道:“心急吃不了热豆腐,越是遇到这种事情,我们越要冷静。”吃了饭,他又将饭碗洗掉,这才与李宁咏一起下楼。

王桥见李宁咏心浮气躁,伸出手,道:“车钥匙给我,今天我由来开车。”

李宁咏将车钥匙递了过去,气愤地道:“牛清德是落井下石,既然你没有任何问题,为什么要免职,没有这个道理。以前我爸在昌东时,他每次到家里来,态度好得很,总是笑呵呵的,现在发现是一只笑面虎。”

王桥心里还想着另一件事情,“彭克与邱大海关系很不错,邱大海是曾经的县委书记,彭克倒台,会不会涉及到邱大海。”这种事情比较敏感,李宁咏心情又比较糟糕,便没有提起此事。

开车以后,李宁咏给父亲打电话:“王桥出来了,没有事。牛清德使了黑拳,将王桥弄到档案局,连职务都没有了。我和他正在回江州。”

邱大海道:“人出来就好,下一步的事情再商量。”他没有多说,直接把电话挂断了。

回到邱家,王桥明显感到一阵很压抑的氛围。以前到邱家,李珍英总是很热情地打招呼,还要主动削水果,这一次回家,李珍英愁容满面地坐在沙发上,没有起身。

邱大海倒是与平常没有什么两样,指着椅子道:“你坐,喝水。到底怎么回事,彭克和吴永志一起出事,你天天和他们在一起,都没有发觉。”

“我倒是有预感,否则也不会全身而退。”王桥有意提醒道:“冰冻三尺非一日之寒,省纪委突然而来,县里确实没有任何消息,估计盯着昌东不止一天两天了。”

第二百七十六章 断崖人生(三)

李珍英道:“你这算什么全身而退,被弄到档案局还有什么搞头。”

这一句话极不顺耳,王桥没有回答。

邱大海道:“全身而退的说法是正确的。杨春和那个姓章的小伙子都没有出来,被双规了,说明王桥还是有眼光的,没有把自己搭进去。对了,你是从哪里来的预感?”

王桥便简约讲了彭克在业余时间喜欢和老板交往过密,以及这一次泥堂井口工人在静州市委招待所门前下跪之事。

邱大海想了一会,道:“这确实是彭克的问题,以前我也给他提过。不过现在各地为了招商引资,都重商亲商,要求领导干部主动与老板们交朋友,其实也算一种大势。每个领导干部在这个情况上会有不同选择,有的分不清距离,与违法者沆瀣一气,有的确实就为当地引来大量资金、企业和技术。这还是在于本身的修养和人生选择,彭克走到这一步咎由自取,怪不得别人。”

李珍英撇了撇嘴。

李宁咏道:“爸,现在怎么办,你要想办法把王桥调到静州,在昌东没有办法呆了。档案局那破地方,纯粹是羞辱我们家。”

听到李宁咏向父亲求情,王桥感到很是尴尬。但是此时他已经和李宁咏到了谈婚论婚的地步,遇到困难向准岳父请求帮助,也不算丢脸的事情,他也就默许了李宁咏的求助。

当前这种状况下,他再留在昌东确实没有多少益处,能走当然是更好的。

王桥坦诚地道:“我还有一个隐忧。省纪委同志明确表示随时要找我,在这种情况下是否能够调动也是一个问题。”

邱大海道:“那只能先试一试。”

李宁咏继续提要求:“爸。将王桥调到静州来,还得到好单位。”

邱大海问道:“什么是好单位?”

李宁咏知道父亲不再是一言九鼎的县委书记。只能是协调,也就退了一步,道:“要么是地税国税这种待遇好的单位,要么就是在大机关发展前途好的。”

邱大海道:“现在不比当年喽,我只能说试一试。”

王桥道:“谢谢邱叔。”

邱大海摆了摆手,道:“谢什么谢,都是一家人。”

在邱家吃过午饭,又休息了一会。李宁咏上班之时,王桥和她一起离开邱家。出了门。李宁咏道:“我要上班去了,这是车钥匙,你平就开这车。”王桥没有接车钥匙,道:“我现在用不着这个,平时没有什么事,偶尔骑下摩托车就行了。”

李宁咏道:“那我送你到车站。”王桥道:“反正没事,我先到杨老师家里去。”李宁咏道:“晚上走不走?”王桥道:“要走。”李宁咏道:“平时没事,就到静州来,留在昌东没有什么用。”王桥道:“电话联系吧。”

李宁咏开车将王桥送到杨琏所住的小区。就离开去上班。

在前往单位的路途中,她想到王桥受到的牵连,心里越来越窝火。

当初将王桥调入县政府是自己的主意,是自己亲手将王桥送入了一个大漩涡里。如果王桥仍在城管委任副主任。就不会遇到此事,过渡两年,到乡镇当个正职应该不成问题。如今他的人生轨迹被彻底改变。追其根源,与自己当初的决定有着莫大的关系。

王桥本人对调到县政府办公室的真实原因一直不了解。如果了解真实情况,会不会埋怨自己?

李宁咏想到这些事情。更觉得心烦意乱。

当事人王桥反而更冷静一些,走进杨琏所住小区时,脑中不断浮现出从旧乡到现在的生活片段,对于这种突然坠入人生低谷的事情,他经历了两三次了,经历多了,也就有着极强的适应能力。

与身陷囹圄的彭克、吴永志、杨春等人相比,他感觉自己很幸运。

但是从另一个角度,他是组织上安排到县政府工作,现在自己没有违法,却受到免职处理,这又让他感到极不公平。

来到杨琏家门口,轻敲家门,屋里果然有人。

杨琏见到王桥有点奇怪,道:“怎么在上班时间有空过来?”

王桥微微一笑,道:“从今天开始,时间会很多,我可以经常找杨老师切磋书法,用一用老师的好纸。”

杨琏惊讶地道:“出了什么变故?”

王桥道:“祸起萧墙,一言难尽。”

杨琏道:“来来来,先写幅字,静静心。”

王桥轻车熟路地将檀纸取出,铺好,又用镇纸压好两角,想了想,提笔写道:“咬定青山不放松,立根原在破岩中。千磨万击还坚劲,任尔东西南北风。”落了款后,道:“可惜没有章,否则也就像模像样了。”

杨琏站远几步,细看这幅字,道:“心中有不平气,这幅字就越有看头了。你等会,我又给你刻了一个盖,恰好你就来了。”

王桥用双手接过杨琏递过来的印章,道:“杨叔,我对印章材质研究不多,从手感、色泽、质地来看,应该是块好石头。”

杨琏道:“这是很久以前一个老友送的石头,一直没有用,这次在家里花了些时间,给你刻了一个章,你的作品很不错,就是少了一个好章,未免不美。”

听闻是老友所送,王桥便知道这块石头不凡,道:“这是什么石头?”

杨琏道:“青田石,四大印章石之一。”

王桥仔细欣赏了小巧印章,然后在作品上盖上属于自己的新印。

经过这一套文人的程式同,王桥精神放松下来,心情变和平缓,道:“这一次昌东县政府出事了。县长、常务副县长、县府办主任还有县长秘书都被双规了,我也被关了七天。才出来。我被调到了县档案局,任副主任科员。”

杨琏叹息一声道:“时隔数年。又一次窝案。你主持县府办工作有几个月时间,能独善其身,也不错。走,喝茶去,边喝边聊。”

两人坐在茶桌前,由王桥动手泡了一壶茶。

王桥以前喝茶是牛饮的,学会文人式泡茶也在杨琏家里。从某种程度上来说,杨琏是王桥在中式传统生活上的领路人。

王桥道:“我有一种直觉,这一次昌东窝案没有这么简单。肯定还要持续一段时间,牵涉出更多的人。这个案件也会影响到我的生活,包括婚姻生活。”

杨琏品了品茶水,道:“我喝过不少名茶,觉得静州毛峰还真是不错。有摊青、杀青、揉捻、抖水、做条五道工序,缺一不可。据研究,静州毛峰中有的钾、钙、镁、锰等矿物质,具有促进血钠排除、抗氧化的功效。喝喝茶,写写字。也就心静了。”

王桥依言品茶,觉得茶水过处两颊生香,一股带着自然山野的味道弥漫在全身。

杨琏道:“写了字,喝了茶。那我们就来聊事。我们从最坏的角度来谈问题,第一,你是否违法。会受到党纪政纪处罚?”

王桥摇头,道:“我还算光明磊落。不会有牢狱之灾。”

杨琏道:“这就意味着仍然可以写字和品茶,生活还算不坏。第二。调到档案局工作是否就是人生灾难,再无出头之日?”

王桥道:“档案局也是政府下属部门之一,别人能过,我也能过,这不是人生灾难。对于我来说只是人生低潮。”

杨琏又道:“刚才你提过婚姻生活会受到影响,如果真受到影响,你更不必伤心了。”

王桥明白其中意思,点了点头。

杨琏再道:“这些都是最坏的结果,摊开了想,也没有什么可怕的。在这个底线下,我们可以更积极地思考问题,沧海横流方显英雄本色嘛。在档案局这一段时间,你应该坦然接受这个现实,趁机充充电。我同意你的看法,估计要等到结案以后,你才能有调整的机会。前两天我和建国通过电话,他估计最近就能到任。”

邓建国能够到任,对于王桥是一个利好。

以前他未将邓建国之事讲给李宁咏,一是邓建国与自己是通过杨琏认识的,关系并不深厚,没有必要四处宣扬;二是李宁咏颇为喜欢自做主张,春节期间就主动安排自己给牛清德拜年,弄得很尴尬。

这次昌东出事以后,王桥敏感地觉察到邱家对自己似乎冷淡了许多。这种感觉只可意会不可言传,但是却非常真实。特别是李珍英表现得颇为明显,笑脸几乎全部消失。另外,以往与李宁咏见面之时,两人总是热情似火,而经过了七天被困招待所经历,与李宁咏见面之后连拥抱和亲吻都没有。

虽然李宁咏还在操心着自己事,要求父亲帮自己调动工作,可是情人间微妙之处却让王桥有所警惕。害人之心不可有,防人之心不可无,这是久历江湖之后留给王桥一条重要经验。

在杨家吃过饭,夜晚时,他给李宁咏打电话,“你在哪里?”

李宁咏道:“刚下班。你明天到静州找一找丁原,他和你家是有关系的,让你姑父也出个面。对常务副部长来说,调一个人还是没有问题的。”

王桥道:“你爸是什么看法?”

李宁咏道:“我爸还在做工作。县管不如现管,现在的人都是势力眼,他是即将退休的人,说话不一定好使,不一定能调到好单位。我觉得要多管齐下,确保调动成功。”

王桥道:“我的观点是昌东之事才发生,情况不明郎,不用太着急,我们可以从长计议。”

“你的意思是我多操心了,是皇帝不急太监急。”李宁咏缓和了口气,道:“我真的很着急,明天一定过来,我陪你去找丁原。再和我爸商量一下。”

第二百七十七章 断崖人生(四)

“那好吧,明天我们去找丁原。”王桥又道:“你现在在哪里,我还在杨琏家里,今天没有走。我过来见你,商量明天的事。”

李宁咏正准备陪同市电视台领导们一起接待市委宣传部领导,道:“你不早说,台里老大要招待宣传部两位部长,要我一起过去,已经说好了,没有办法推掉。”

王桥道:“没事,明天上午我直接给丁部长打电话,探一探他的口气。”

李宁咏道:“如果丁原愿意出手就最好不过了。”

上一次请丁原吃饭,王桥阴差阳错地耽误了,后来邱家又重新请丁原吃了饭,王桥陪着彭克有事就没有参加。邱家和王家都和丁原有关系,想必在当前的局面下,这条线能起点作用。

王桥挂断电话以后,与杨琏一起到市文联参加书法协会的活动。在参加活动时,他一直将手机拿在手里,随时方便与李宁咏通话。

到了晚上九点,他再给李宁咏打电话。

李宁咏拿着电话走到门口,道:“部里和台里两边打起酒仗,几个领导在对喝。我没有事,最多喝了二两。现在我定不下时间,有可能还要去唱歌。”她还是挺想去陪王桥,可是今天到场的全是宣传系统重要领导,实在不宜请假。

她解释道:“两位部长都和我爸认识,所以台里把我叫上。”

王桥道:“今天我也在参加市文化系统的活动,和杨琏一起在书法家协会写字,我这边很快就要结束了。”

晚十点钟。手机没有响起,王桥也就没有再打电话。

洗漱之后。王桥在杨琏书房里选了一本《五代史》慢慢读。毕业后这一段时间忙于事务性工作,静心读书的时候很少。今天坐在安静的书房里,在台灯下读了会书,倒也舒服。

十二点准时上床,他睁着眼睛看了一会黑暗的天花板,这才慢慢入睡。

早上被电话惊醒,李宁咏在说话前先打了个哈欠,道:“昨晚几个领导兴致很高,吃了饭又去唱歌,凌晨一点多才结束。时间太晚了。就没有给你打电话。”

王桥道:“今天上午十点钟,我要给丁部长打电话,争取先见上一面。”

李宁咏道:“你和丁部长联系以后,我就请假陪你一起找他。”

王桥随即和杨琏一起到公园溜了一圈,还表演了一套长拳,引得好几个穿绸服的老人围观鼓掌。看着绸服白须老人,王桥有一种进入老年生活的恍惚感。

终于等到了十点钟,王桥给丁原打去电话,“丁部长。您好,我是王桥,想找你汇报一下工作。”今年春节期间,他还是想办法给丁原拜过年。见面时相谈甚欢,再加上李宁咏家里的关系,这也是打电话的关系基础。

丁原在电话里的声音很平静。道:“小王啊,我这边很忙。如果事情不急。就改天,行不行?”

王桥只能道:“事情倒不是很急。那我改天来给您汇报。”

这个电话打过以后,王桥闷了关天,这才给李宁咏打了过去,道:“碰了一个软钉子,丁部长说很忙,改天再谈。”

李宁咏沉默了几秒钟,道:“那你先回昌东,只能让我爸来想办法了。”

王桥原本想在中午与李宁咏见个面,岂料李宁咏直接就说了“你先回昌东”,他顿时意兴索然,将手机放进裤兜里,对杨琏道:“杨叔,中午我到菜市场去找一找黑鱼,如果有黑鱼,我们吃酸菜黑鱼。下午我就要回昌东,到档案局报到。”

杨琏笑道:“现在县里把你放到档案局,就是找个地方暂时放一放,迟早要动的。档案局刘涛是我的学生,是正宗的学生,教过的。我早上给他打了一个电话,他明确表态欢迎你去,他的想法是不让你做什么事,搞搞研究就行了。”

王桥道:“昨天没有听杨叔说这事。”

杨琏道:“我和刘涛毕竟很多年没有见过面了,我先打个电话试探一下,如果还很热情,我就讲讲你的事情,如果不热情了,我就不讲。他接到我的电话后,我感觉还是很热情的,从语气和语调上能听得出来。我给他提起你,请他照顾你。他满口答应,还连说不敢当。他对你评价不错,说你虽然在昌东时间不长,但是官声不错,为人谦和,不招人恨。”

按照分工,王桥在府办并不联系档案局。他主持府办工作以后,才有和档案局有接触机会。当时市档案局有一个全市的会放在昌东召开。档案局刘涛局长为了落实出席会议领导人之事多次找过王桥,最后彭克亲自出席了会,这让刘涛很有面子。通过这次接触,他对王桥印象颇佳。

有了良好感情基础,加上杨琏的关系,再加上王桥曾经担任过的职务以及邱老虎的威名,当王桥走到刘涛办公室时,刘涛立刻站了起来,老远就伸出手,道:“王主任,欢迎欢迎。”王桥道:“我到档案局报到。”刘涛道:“不是欢迎王主任来报到,是欢迎王主任到档案局来增加感情。”王桥道:“刘局,我就是调到档案局工作。”刘涛头摇得如拨郎鼓,道:“我那么讲是有道理的。”王桥道:“什么道理?”

刘涛说出一番让王桥哭笑不得的老实话:“王主任到档案局就是过渡,过不了多久就要远走高飞。你到档案局是好事,与档案局建立了友情,以后档案局机关或者同志们有什么事情找你,你就不好意思推脱了。”

王桥道:“刘局是折杀我了。”

刘涛认真地道:“这是我的真实想法,大家也是这样想的。我带你去看你的办公室,平时想来就来,不来就不来。”

王桥跟着刘涛走向自己的办公室,一路上,遇到两个同事,都先是招呼了一声“刘局长”,然后又恭敬地招呼了一声“王主任”。

档案局是老房子,有一个独立小院,绿化得很好。刘涛带着王桥上了二楼,道:“档案局是清闲衙门,清闲衙门也有好处,领导眼光很少注意到,自由一些。我们是独立楼院,以前和报社在一个地方办公,报社搬到新办公楼以后,没有其他单位愿意搬到这个偏僻地方,所以我们这里办公室比较多。给你安排在二楼,家俱是旧了些,不过都还能用。”

打开二楼角落的房间,王桥有一种时间倒流的感觉。房间摆放的家俱都是老旧的实木家俱,在桌子侧面还印有昌东革委会的字样。家俱是旧了点,却被擦得很干净,并不显得寒碜,与档案局的气质很符。

房间刚被打扫过,窗台上还有一盆文竹,刚刚浇过水,绿油油的,显得生机勃勃。

一个戴着袖笼子的中年女子走了进来,将一叠报放在桌上,又将一把钥匙递过来,道:“王主任,这是办公室的钥匙。楼下有伙食团,中午可以在单位打饭吃。”

刘涛介绍道:“这位是办公室李晴主任。”

王桥接过钥匙,道:“李主任,以后要麻烦你了。”

李晴道:“王主任别客气,有什么需要的就说一声。”

刘涛与王桥说了一会话,道:“下午下班别走,班子成员要给你接个风。”

李晴走了,刘涛也走了,王桥独自环顾着与县府办完全不同的办公室,有一种说不清道不明的复杂情感。

来到档案局时还是睛空,此时居然淅淅沥沥下起雨来。雨点越来越大,密集成线,打在塑料顶蓬上“噼啪”作响。不一会,档案局大门就积了水,一辆运货车开过,车轮溅起了大片水花。

王桥看着档案局门前小公路的积水就动起了脑筋。

档案局并没有因为王桥牵涉到彭克、吴永志案件就冷眼相向,反而给予了他许多温暖的安排。投桃报李,他决定也帮着档案局解决一点实际问题。他对档案局了解得不多,对于其最需要什么不太清楚。从主公路到档案局大门口约五十来米的小公路路面坑洼不平,睛时灰尘想必不小,雨来时就泥泞不堪,这应该是档案局员工需要解决的问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