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然能来,随时欢迎。”

“王桥,你给我说清楚,到底是怎么回事。”李宁咏与王桥说了两句话,似乎回过魂来。她用手背擦了眼泪,紧紧盯着王桥。她见王桥神色如常,并没有奸情被撞破的惊慌感,火气不停地往上涌,道:“枉我对你这么好,你抓紧时间就乱搞。”

王桥见到李宁咏异常的神情,听到莫名其妙的话,顺着李宁咏的目光看向浴室,顿时明白发生了什么事,哈哈大笑道:“你脑袋里乱糟糟想的什么事。”他上前伸手揉乱了李宁咏的长发。

李宁咏挡住王桥的手,道:“那个女的是谁?”

王桥笑道:“你猜,给你一次机会。”

李宁咏即将醒悟过来时,浴室门打开了。王晓穿着弟弟干净的衬衣走了出来,道:“垃圾场太臭了,洗了半天还有味道。宁咏。你什么时候回来的。”她瞧见李宁咏脸上挂着的泪珠,惊讶地道:“出了什么事情。被王桥欺负了?”

王桥在一边道:“她以为我有外。”

这句话还没有说完,李宁咏跳将起来。将王桥的嘴巴捂住,道:“不许说,说了我和你急。”她将脸在王桥脸上一阵乱蹭,将眼泪擦掉,顺便在王桥肩膀上狠狠地咬了一口。听到王桥惨叫声,她终于咯咯地笑了起来。

王晓望着神态亲密的两人,道:“暂,别在我面前秀恩爱啊。你这里有没有吹风?”

李宁咏放开王桥,道:“姐。我给你拿。”王桥租住在电力家属院时,只带了一套男生的简单行囊,压根没有吹风这类居家生活品。后来李宁咏经常过来,便逐渐添置了吹风等家用品。

在李宁咏拿吹风时,王晓又问:“宁咏怎么在哭?”

王桥道:“我给你买毛巾、牙刷去了,手机没有带到身上,她进来以后估计看到了你的东西,发生了误会。”

李宁咏拿着吹风,在空中挥舞。大声叫道:“王桥,你敢说。”王桥道:“我说都说了。”李宁咏闹了一个大红脸,很不好意思地道:“我脑袋没有转过弯来,只听到有个女声在浴室里唱歌。还以为蛮子有外遇,当时就哭了。”

王晓道:“哭是正常,不哭是异常。宁咏脾气算是好的。若是我,肯定一脚就把门踹开了。”

李宁咏将吹风递给王晓。举着拳头道:“姐,下次我就把门踹开。这次脑子一下就空白了,光顾着哭鼻子。姐,你什么时候来的?”

王晓接过吹风,道:“我从垃圾场出来就八点过了,然后和陈强一起请施工队的技术人员吃饭。今天我只是站在工地上,根本没有接触到垃圾,都觉得衣服上全是垃圾的臭味。还有,场内苍蝇密密麻麻,有密集恐惧症的人,绝对会被吓倒。”

李宁咏闹了一个大乌龙,此时觉得很不好意思,神情就颇为温柔,主动解释道:“我和同事一起到静州温泉城玩,出来以后,原本想给王桥一个惊喜,就悄悄过来。没有料到被吓得够呛。我听到里面有女声唱歌,完全没有想到是大姐。”

王晓道:“我唱的是《水手》,王桥姐夫最喜欢的歌。这是我们那个年代的老歌,现在年轻人不会唱这首歌。”经历了这么些年,她已经能平静地对待丈夫的逝去,言谈中可以提及以前的事了。

王桥看到屋里飞着的苍蝇,故意道:“姐,你怎么把垃圾场的苍蝇带回来了。宁咏也没有眼色,难道没有看见家里苍蝇多吗?”

李宁咏道:“是垃圾场的苍蝇吗,它们恐怕飞不了这么远,绝对不是垃圾场的苍蝇。”她来到屋角,发现垃圾篓子里倒了些剩饭,得意地道:“苍蝇是被剩饭引来的。”

王晓继续吹头发,李宁咏站在其身边道:“大姐穿你的衬衣挺好看的。”王桥道:“别转换话题,你要道歉啊,无端怀疑我。”李宁咏道:“你更要赔我精神损失费,刚才真把我吓惨了。”

这是一场误会,却让王桥想起了另一件事。当初吕一帆来到静州,为了进出方便拿有一把这个房间的钥匙。这事放在以前是合适的,放在现在就不合适了,他必须要给吕一帆讲清楚,免得发生类似今天这种误会。

这事如不解决好,将是致命匕首,刺向自己的生活。

三人在客厅坐下来以后,随意闲聊。

“为什么半夜来,真是查岗?”王桥道。

“我是在温泉城见到了涂成功和章同国,还和他们说了几句话,听说你才和他们一起喝了酒,所以就想着来见你,看你喝醉没有。”李宁咏从情人有外遇的深渊中爬了起来,心情特别好,觉得今夜月光十分是明媚,生活是如此美好。

王桥道:“只有涂成功和章同国,陆军和朱柄勇在场吗?”

李宁咏道:“就是他们两人,我停下来和他们打过招呼,涂成功还发了电视台几个同志一些打折卡。这个涂成功装什么大尾巴狼,见面发些打折卡没有任何价值。”

王桥拿起手机看了一眼,道:“章同国到达温泉城的时间很晚了,在里面泡了澡,还要回昌东,回到昌东的时间绝对在凌晨二三点了,早上六点过就要起接彭县长。这种玩法太累了,肯定要影响工作,我不喜欢。”

李宁咏道:“章同国和彭克关系好,只要彭克满意,其地位就稳如泰山。你也要注意和他搞好关系,否则他在彭克面前说点坏话,你也不好受。”

“我走得正,没有私心,所以不惯章同国的毛病。你别着急,如何处事我是知道的。章同国就是比较欺软怕硬的人,真要向他示好,绝对就会站在头顶上拉屎,这是我的经验之谈。”王桥又问姐姐道:“今天验收怎么样?”

王晓道:“陈强在技术上没有问题,这次甲方和质检站都很满意,第一笔业务算是开门红吧。”她打量着王桥和李宁咏,心道:“也不知道李宁咏是否知道王桥投资公司的事,看样子,似乎不知道。”

王桥确实一直没有给李宁咏谈起过关于公司股份之事。

成立公司时,王桥将从老味道拿到的钱基本上全部投入进去,姐姐王晓并没有投太多的钱,但是姐弟俩之间是平分投入的股份。

这是姐弟之间的事情,如果让李宁咏知道了出钱的细节,说不定会有意见。因此,他准备等到分红以后,直接给李宁咏讲结果,其他事就不谈了,免得惹出不必要的麻烦。而且距离公司分红时间还早,结婚以后,拿着分红的钱回家,还算是意外之喜,提前知道反而不美。

聊了一会,王晓打了个哈欠,道:“我想睡觉了,今天累了一天。”她起身到偏屋,发现房间灰尘不小,就找了毛巾擦床擦桌子。今天晚上她原本准备与弟弟谈一谈自己的事,不料李宁咏突然来了,让姐弟俩的私密话没有办法说。

王桥在浴室冲澡,李宁咏站在浴室门口,隔着门聊天。如果不是王晓在这里,她肯定会主动要求洗鸳鸯浴。

“最近你爸和你聊起过昌东的事情没有?”

“我爸今天谈昌东的事,你想打听的是哪一桩。”

王桥将浴室门打开一点,道:“你爸是如何评论吉之洲和彭克的,特别是彭克,你爸的评价怎么样?”

李宁咏瞧着王桥收得很紧的腹肌,道:“彭克跟梁强很紧,吉之洲的关系在省里,两人都有背景,所以暂时相安无事。彭克是本地派,上升势头很好,你跟着他会有好处。我爸常说,站在风口上,猪都飞得起来。你比猪要帅得多,肯定也能搭彭克的顺风车。”

王桥没有笑,继续问道:“你爸一点没有谈及彭克的问题?”

李宁咏道:“彭克是有个小圈子,与企业家接触得多。其实那个领导没有点小圈子,见怪不怪了,谁也不会拿这个说事。我觉得你太小心了,在政治上患了道洁癖,这些年我看得多,做实事的人未必就能提起来。你这种位置,必须要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王桥仰头接着花洒的水,任热水冲刷着肌肤,过了一会,他睁开眼睛,道:“但愿你说的是正确的,我是杞人忧天。”

这时,屋外又有了敲门声。

幸好从天而降的热水落在王桥脸上,李宁咏没有发现其脸色有了明显变化。

第二百七十三章 朋友(四)

“这么晚,是谁啊。”李宁咏随口道。

王桥将头上偏离花洒,擦了脸上的水,道:“你在门口问一问是谁,如果是陌生人,就等着我出来再说。”

他最初从脑中迸出的想法是吕一帆到了,在与李宁咏接触前,唯一有亲密接触的人就只有吕一帆,也是唯一出现在眼前会让人感到尴尬的人。不过与吕一帆交往都是在与李宁咏交往之前,交往之后并没有做出格的事情。这也得益于两地相距万水千山,如果住得近,很难说会发生什么事情。

他之所以很快镇静下来,主要是吕一帆有钥匙,依着她比较“粗”的性格,十有八九会直接开门。

李宁咏来到门前,道:“谁啊?”

门外传来一人礼貌的男声:“我叫赵海,是王桥的朋友,也是王晓的朋友。”

李宁咏道:“稍等。”她快步走到王晓房间,道:“姐,赵海在门口。”

王晓将抹布丢在桌上,道:“他怎么来了。”

李宁咏从王晓神情中看出一些端倪,来者选在这个时候来到王桥出租屋里,绝对与王晓有特殊关系。王晓失去爱人有好几年,如今遗腹子都上幼儿园了,完全应该追求自己新的幸福。她抱着强烈的好奇心,紧紧地跟在王晓身后。

打开门,没有见到赵海的脸,因为脸被一大丛玫瑰花档住了。然后从玫瑰花后面出现一个文质彬彬的脸孔,他满脸紧张,道:“你收到信了吗?”

王晓白净的脸色被玫瑰花所映红。人比玫瑰更加艳丽。她点了点头,轻声道:“我收到信了。我在昌东是看工地。说了不要过来,怎么还是过来了。”

“我思来想去。必须要过来,有些话信里说得更清楚,有些话得当面说。”赵海一脸认真地道:“你有权利追求幸福,我也有权利追求幸福。我所追求的幸福是你不能阻挡的,你的幸福是你的心锁不能锁住的。”

这一段拗口的话听到李宁咏耳中,比台词“爱你一万年”还要精彩。她又涌出些泪水,如看电视剧一样守在两人旁边。

王桥穿上短衣裤轻手轻脚出现在门口,将李宁咏拦腰抱起,朝里屋走。

李宁咏双腿在空中不停地蹬。为了不影响门口那一对人,扭头去咬王桥的耳朵,道:“快把我放开,我好感动。你这人一点都不浪漫,从来没有向这样给我表白过。”

王桥力量大,轻易就将挣扎着的李宁咏弄进了里屋,放在床上,道:“不要去打扰他们,他们能走到这一步很不容易。我姐一直把自己关在笼子里。我们都想帮她走出来,现在看来还是爱情力量传大,有可能赵海来打开这个坚固的笼子。”

李宁咏翻身紧紧地抱着王桥,道:“你要给我讲讲赵海和大姐的故事。”

王桥道:“这其实是一个老套的故事。两个青年男子一个年轻女子,在大学校园里情窦初开,我姐当时选择了姐夫。后来的事情你都知道。”

李宁咏不依,张开嘴去咬王桥脸颊。道:“后来,后来怎么样了。”

王桥道:“赵海和我姐夫都是一时之豪杰。在当年混得风声水起。可惜我姐夫生不逢时,或者说心太大了,没有挺过那一场风暴,过早地折戟了。赵海在当时也有损失,躲了过去。我姐公司就有他的投资。”他能够从第三看守所出来与赵海很有关系,两人之间的关系就是建立于当年那个黑云压城城欲摧的年代。

“我好希望他们能成啊。”李宁咏对于王晓是发自内心地佩服和尊敬,有时扪心自问,觉得自己面临王晓境遇时,肯定不如王晓勇敢,也不能够如王晓那么无私。

李宁咏趁着王桥放手之机,又站在里屋门口,张望着依然站在门口说话的王晓和赵海。赵海深情款款地说着什么,王晓依然抱着那丛玫瑰花。

王桥见到姐姐这个样子其实挺心酸,越过依在门口的李宁咏,道:“赵总,别站在门口,进来啊。”

王晓接过一大丛玫瑰花,微笑道:“你怎么知道王桥的住处?这么晚都追了过来。”

赵海道:“上一次我到昌东,就在这里与王桥见过面。你平时都在李家,这实在不方便。”

王晓脸上有幸福的神情不断溢出,在幸福中也始终还有隐忧,道:“银湘爸妈对我很好,我根本无法向他们开口。”

王桥不等赵海回答,道:“姐,你做得够好了。就应该大大方方向他们开口,我认为他们通信达理的,如果他们不能情达理,是他们的错。”

李宁咏积极地道:“我也这样认为,大姐的选择合理合情合法,没有任何人能说三道四。”

王晓脸有难色地道:“安健是两个老人的心尖尖,也是我的心尖尖,不管离开哪一方,对安健、两个老人和我都是不能承受的。”

这两个问题是摆在王晓心中的两座大山,一直以来无法撼动。

赵海试着伸手牵了牵王晓的手,没有受到拒绝,便紧紧地握住,道:“精诚所至,金石为开,我们一起努力,要相信我们,更要相信二老。”

王桥又用力将电灯泡李宁咏拉到厨房,用西瓜到砍开西瓜,切成均匀的小块。在切瓜时,李宁咏想到了一个问题,道:“今天怎么睡?你别用这种眼光看完,这是一个现实问题。”王桥道:“我准备将他们赶出家门,让他们去住宾馆。”李宁咏满脸八卦地低声道:“他们住在一起。”王桥道:“不管开一个房间,还是两个房间,是他们两人的事情。其实从内心深处,我走希望姐姐能走出来,获得新的幸福。”

端着西瓜走到客厅,王桥道:“赵哥,你是从哪里来的?”

赵海脸上很幸福感,道:“我从山南过来的,昨天给你姐写了封信,今天她不声不响地跑到昌东来了,到了晚上才给我回了电话。”

王桥又对姐姐道:“赵哥追了这么些年,你就从了吧。”

王晓伸手打了弟弟,道:“你胡说八道什么啊。”

王桥又对赵海道:“男人就应该有点霸气,不要事事都依着女人,否则就要当耙耳朵。”他打了个呵欠,道:“明天要上班,我和宁咏要先休息了,你们看着办。”

李宁咏觉得王桥与赵海比起来太粗,一点同有花前月下的情调,但是论霸道就胜过赵海许多,她跟着王桥进了屋,站在门口,举着拳头,道:“赵哥,大姐,我看好你们。”

关了房门,小屋成了独立空间,王桥打个吹欠,道:“上床,上床。”李宁咏仍然沉浸在浪漫情境之中不能自拔,磨磨蹭蹭不肯上床。结果又被王桥抱到床上,然后,小床就咯吱咯吱响了起来。

太阳直射进房间时,李宁咏睁开眼,逐渐看清楚了环境,“啊”地叫了一声,道:“糟了,要迟到了,我得赶紧走。”王桥指了指床头闹钟,道:“已经迟了,现在找个理由请个假,然后慢慢去。”

昨夜将衣服丢得到处都是,李宁咏找了半天,才将衣服穿上,道:“现在不比在昌东,静州电视台有关系的人多得很,我是新兵,还得自觉一些。”

打开房门,李宁咏伸出脑袋看了看,又赶紧跑回来,道:“赵哥和大姐都不在家里,不知到哪里去了。”

王桥翻身而起,到隔壁去看了一眼,见床保持着昨晚的样子,道:“这下我爸我妈总算放心了,女人家,女人家,有了女人才有家。反过来也可以这样说,家女人,家女人,有了家才算是幸福女人。”

送走李宁咏,王桥独自到外面吃了二两碗杂面,繁忙的一天又开始了。

步行走到县政府大门口,远远地就见到一个熟人。

旧乡李酸酸背着一个小挎包,伸长脖子朝院子里望。她在旧乡之时还算时尚,但是站在县政府大院前很明显就是来自乡村的人。

李酸酸见到王桥,快活地招呼道:“王桥,蛮子。”恰好两个府办年轻同志从门前经过,听到来者居然直呼王桥的名字和一个不太雅的绰号,都一脸惊讶。

王桥道:“李老师,今天怎么有空。”

李酸酸气呼呼地道:“赵良勇一点都不耿直,自己调到城边上了,我去找他,他给老娘打起了官腔,一点都不记情。”

王桥笑道:“现在进城确实不容易。”

李酸酸道:“蛮子不能跟我打官腔,我好歹还是吕老师的室友,一起生活这么久。”

说起吕琪,王桥立刻就被带回当年的旧乡岁月,道:“那我就问问当下的政策。”李酸酸面带笑容,道:“还是蛮子耿直。你住哪里,好久我给你带点土鸡蛋,你现在进了城,吃不到土鸡蛋了。”

从远处来了一大群人,头上缠着白布,胸口也有白布,引起无数行人围观。

王桥在县府办主持工作期间,遇到好几次群体事件,看到头上缠白布的就头疼。

第二百七十四章 断崖人生

见到缠白布者,王桥就不想在门口久留,对李酸酸道:“我先进院了。你的事情我记在心上,到时电话联系。”

在两人分手前,李酸酸很八卦地问道:“蛮子后来见过吕琪没有,旧乡那些人不识货,把两个人才都放走了。”

王桥不想跟李酸酸谈吕琪的事情,道:“我们很久没有见面了,不知道她的情况。”

李酸酸八卦之火熊熊在燃烧,道:“你们当初那么好,后来为什么就不见面了,很可惜哟。”

王桥没有再回答这个问题,道:“我有事先进去了,到时我们联系。”

当王桥走到大门以后,李酸酸又追了过来,道:“过两天我给你收土鸡蛋,到时你得接我的电话啊。”

王桥转身与李酸酸说话之时,看清楚了缠着白布的这一群人,知道这伙人就是到静州小招待所下跪的人。他更不愿意在政府大门口与这些人打交道,与李酸酸打了个招呼,转身走院子。

按照昌东县办此类事件的原则,目前此事先得由信访办接待,然后由信访办、煤炭管理局、国土管理局等有关部门负责处理。但是此事特殊之处在于上访者把矛头直指常务副县长吴有志,涉及到县政府比较重要的领导,让他这个县府办主任不能掉以轻心。

虽然王桥心里想着此事,但是按程序没有走到县府办之前,也不会轻易越权。

进了办公室,王桥为自己泡了茶。做了几个深吸呼,将看到的和联想到的事情丢在一边。让自己进入工作状态。

刚喝第一口茶,乐彬提着包找了过来。见到老领导。王桥赶紧将手中茶杯放下,亲自泡了茶,端在乐彬面前,道:“乐主任,找那位领导。”

“还是朝中有人好办事,以前可没有这个待遇。”乐彬坐在沙发上,端着茶喝了一口,道:“我要给彭县汇报工作,他屋里还有人。在你这里先坐一坐。对了,还有一件事情要专门向你汇报。”

王桥道:“乐主任折杀我了,有什么指示,你是老领导了,尽管说。”

乐彬笑道:“指示不敢,是麻烦事。你以前分管过,最熟悉不过。这次省创卫办暗访组提出几个问题,其中之一便是城乡结合部的环境卫生。现在城关镇老是和我们扯皮,有些地方明明是城乡结合部。他们却说是城区。以前城区面积很小,城乡结合部很清楚,这些年扩张得很快,哪些算是城区哪些算是城乡结合部确实有模糊不清的地方。老弟是创卫办常务副主任。我想请你出个面,召集城关镇和城管委一起把城乡结合部边界确定下来。”

城关镇党委书记宋鸿礼虽然不是县委常委,可是仍然是一个强势人物。就算是宫方平副县长也得三分面子。王桥是暂时主持工作的府办副主任,从各方面来说都很难解开城关镇和城管委纠缠不清的矛盾。更何况他以前还是城管委副主任。由他来主持再议环卫边界是一件难事。

乐彬又道:“宫县长为了解决城管委和城关镇的这点破事,开过两次会了。我不好意思再去找宫县长了,会显得很无能。”

王桥想了一会,道:“下个星期市创卫办要来检查,我想办法把他们带到城乡结合部,查出城乡结合部的问题以后,我就可以顺势把这事提出来,否则宋书记又认为是脱了裤子打屁,多此一举。”

乐彬道:“这个办法好,借着检查组的名义把事情提出来,县里也会更加重视。”

坐了几分钟,乐彬看到财政局秦局的身影,赶紧道:“我去找彭县了,动作慢了,又得等待。”

乐彬进去汇报时,陆续又有领导干部找过来。

王桥坐在办公室里透过宽大的玻璃窗恰好能观察到大院门口的动静,大门外仍然聚着人群,上访的人数不多,围观的占多数。

到了十一点,上访的人群才离开。

在上访人群中并没有田明友的身影,他站在外围注视着几位工友的一举一动。但是当信访办要求选五位代表参加座谈时,田明友便成为五位代表之一。

经过座谈,形成如此纪要:根据上级要求,昌东县煤矿资源将进行必要整合,关停并转部分小煤井,泥堂井口属于要关停的小井口。为了弥补昌东县泥堂煤炭股份有限公司的损失,县政府对其进行补偿,补偿金额100万元,由静州矿业集团以煤炭逐月支付,煤价以当月煤价实际价格为准。

泥堂井口几位工人见到了上级关停并转小煤矿的文件,听到国土局、安监局、煤管局等各部门发言,知道胳膊拧不过大腿,承认支持政府关停并转的决定,但是有两个异议,一是认为一百万元补偿款太少,二是不同意以煤炭逐月支付。

最后,井口代表以总经理田老坎不在为由,没有在会议纪要上签字。

尽管没有签字,泥堂井口还是被强行关闭了。

令许多人都没有想到是一个小小的泥堂井口,最终引发了昌东一场大地震。

九月二十九日,昌东县正在为即将到来的国庆作准备,省市纪委组成的联合调查组突然出现在昌东,县长彭克、常务副县长吴永志都被宣布双规。

虽然王桥早就不太好的预感,可是当这一天突然来临时,还是觉得相当震惊。作为县政府办公室主持工作的副主任,在县长和常务副县长同时出事的情况下,也被纪委控制起来。

当省市纪委同志出现在面前之时,王桥迅速地在脑中回想了自己在府办这一段经历,确定没有任何问题时,便镇定自若地配合着纪委调查。

调查是在一个封闭的招待所里进行。王桥从招待所的格局可以判断这是一个国有老企业的招待所,再从车行时间来判断,此地应该不在静州。

联合调查组在一个星期的时间里无数次询问王桥。

王桥经历过看守所磨练,心理比同龄人要强大得多。当时他是以“杀人嫌疑犯”被关进看守所,面临着生与死,对心理的考验可以称之为残酷。相较之下,当下“双规”反而比较轻松。王桥没有什么可担心的事情,其态度是知无不言,言无不尽,但是不知道不了解的事情绝不乱说。

第七天的时候,省纪委一位处长与王桥谈了话,提了要求,便将王桥送回到昌东。

回到昌东以后,王桥便接到通知,到县委组织部谈了话。他得知自己将由县政府办公室调至县档案局任副主任科员,便只是点了点头,没有说任何言语。

主持谈话的是组织部常务副部长彭家振,谈话结束时,他微微有些失望,因为被谈话者王桥神色如常,没有沮丧、没有辩解、没有愤怒,仿佛这次谈话不是改变他命运的一次谈话,而只是县政府的一次例会。

谈话结束,王桥清理办公室时,发现市纪委两位同志也在办公室。

虽然只是离开办公室一个星期,王桥敏感地发现办公室似乎猛然间就破败了,这种感觉很强烈,也很真实。他看了一眼办公桌上物品的摆设,便知道是被动过。拉开抽屉,更是一目了解。

王桥对着纪委两位严肃的同志笑了笑,道:“我的私人物品可以带走?”

一位四十来岁的纪委干部道:“只能拿私人物品。”

王桥的私人物品不多,用一个塑料袋就装完了,每装一件,就给站在身边的两位纪委同志看一看。

收拾完物品后,王桥礼貌地问道:“你们肯定搜查过这间办公室,既然搜过,为什么还要这么警惕?”

“这是规定。”中年人看着王桥又道:“在这一段时间,你不要外出,我们随时都要找你。”

王桥本来不愿意与纪委同志发生冲突,可是想起自己一直刻意地与彭克保持距离,还是被卷入了这场风波,这无妄之灾后面,意味着太多人生变故。

他停下了脚步,道:“我该说的都说了。我有一句话想给你们说,是组织上调我到县政府工作,是组织上调我在县政府工作,领导有事,并不代表我有事情,你明白吗?”

中年人道:“是组织上要你接受调查,这一点你要明白。如果没事,组织上自然会还你清白。如果有违法犯罪的行为,隐藏得再深,组织上也会查出来的。”

王桥作了一个深吸呼,不再说话,提着自己的东西往外走。

县政府办公室有一条长长走道,王桥经过时能感受到办公室里传来的各种复杂目光。没有人出来为曾经的副主任送行,也没有人问候一声,就这样抬起头看着王桥离开。

离开县政府大楼,王桥摸出手机,才想起手机没有电。在被纪委带走以后,手机便被收缴了,离开招待所时才领会属于自己的私人物品。

晒着自由的初秋阳光,王桥回首看了一眼工作了数月的县政府办公室。在一个星期前,他还是居于中枢地位,脑里想着全县的大事。一个星期后,这一切都自己远去,他突然涌出一阵伤感,深深的伤感。

步行回电力局家属院,打开门,他就知道出租屋也被搜查过,许多杂物都堆在地上,没有放回原处。

王桥找来充电器,给手机充上电。

开机以后,他按下李宁咏的手机号码,却迟迟没有按下标志着发射符号。

第二百七十五章 断崖人生(二)

王桥放下手机,在乱糟糟的房间里打了一套青年长拳。

这套青年长拳是有来历的,当年随着《少林寺》在国内热播,全国都扬起了一股武术热,这股武术热持续时间很长,甚至到当下都没有完全退却,只是换了外装以另外方式存在。

王桥少年时代是一个武术迷,偶尔在家中翻到了一本早年的青少年教材,教材中有一套青少年长拳,他拿到这本书以后,如获至宝,天天练习。到了现在,他仍然没有将这套拳丢下,时时习练。对于他来说这套拳不在于技击,更接近于内家的练心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