电话里的声音含糊、粗糙:“我们的煤矿被人抢了。矿长被关在了看守所里……”

听了半天,晏琳总算明白了大体意思。道:“你在哪里,我出来拿材料”得到了准确位置以后,晏琳来到督导组带队领导房间,简要报告了情况,然后悄悄地走出了小楼。

来到大门时,见到几个脑袋上缠着冤字的男子还在和警察高声理论。

这几个男子们都是长年做体力活的,体力好,声音大,但是反反复复就只说井口被抢。大家没有办法活了,围观群众听了半天,还是不明所以。

晏琳沿着围墙走了一段,在看不到招待所的地方又打了电话。过了一会,一个粗壮男人便走了过来,手里提了个包。

田明友见来者是一个秀气的年轻女人,与传说中的八府巡按相差很远,不禁有些失望和怀疑。在他的心目中,八府巡按应该有八面威风。就和电影电视中包拯一样。他还是问道:“你是督导组的?”

“你打的电话吗,我是省委督导组的。”晏琳及时表明了身份。

田明友听出正是电话里的声音,便将一套资料交到了晏琳手下,道:“我们矿长还被关在看守所里。他是被冤枉的。”

晏琳翻了翻材料,道:“都是复印件?”

田明友道:“要看原件,我们也有。”

晏琳道:“现在暂时不用。我先把材料拿回去,你把准确的身份以及联系方式写给我。”她摸出一支笔。递给了田明友。等到田明友写完,又道:“我们会给你答复和联系。”

田明友见来人要走。有些急眼,道:“你就走了,不给一个准话,什么时候能解决。”

晏琳道:“材料我们收了,肯定会给你答复,现在得有一个调查的过程。”她走了几步,见路边有一个小文具店,就买了一个大信封,将乱糟糟的一叠材料放进信封里。

晏琳是督导组里的联络员,收到这类举报材料之后,先得交给督导组领导,督导组研究之后,再归入省委督导领导小组办公室设立的专门部门,由他们负责处理。在体系里,个人能起到一定作用,但是更重要的体系力量,许多威震一方的人物离开了这个系统就没有了任何力量。而这个体系运转以后,个人是很难阻挡的。

市委梁强书记得知昌东县有一群人到市委招待所去下跪叫冤,很是震怒,当即让昌东县委书记吉之州和县长彭克一起到市委。

彭克得知电话通知以后,脸色非常难看,带着王桥和秘书章同国就直奔市委。

事情闹到了省委督导组,昌东县却连是什么事情都不清楚,相当被动。在车上,彭克也不讲事情经过,在电话里将信访办、公安局等部门领导一顿臭骂。

此事是突发事件,王桥在事前完全不知一点消息。在吉、彭两位领导以市委书记梁强办公室说明情况时。他又打电话联系县公安局高局长,追问事情办理进度。

高局长是公安局的老资格局长,资历老,权威重,平时架子挺大。被县长骂了一顿,仍然没有弄懂发生了什么事情,感到莫名其妙。接到王桥电话时,发了好几句牢骚。

王桥也不生气,平静地讲了事情经过。

听说昌东上访户堵了督导组的门,高局长敏感地意识到这是一个涉及昌东主要领导的大事,不敢马虎,也不再发牢骚,立刻亲自带着一科的人前往静州。

在车上等了半个多小时,县局就将从市公安局一处复印来相关材料。王桥坐在车上打开材料,迅速浏览一遍,给彭克发过去短信:“材料拿到,是大兴煤矿泥堂井口的事。”

章国同坐在副驾驶位置上,很想看一看公安送过来的材料。但是王桥没有给他看,他只能坐在前面干着急。

一直以来,除了在杨春面前保持下级姿态外,章同国对其他几个府办领导都有些摆姿态。王桥在县府办资历很浅,在其最初主持县府办之时,章同国作为“大秘”还有意识想更“傲”一些。谁知王桥主持工作以来丝毫没有给‘大秘’特殊待遇,完全与县府办其他同志一视同仁,该安排工作就安排工作,该批评就批评,该表扬就表扬。

人的“架子”都是惯出来的,王桥不惯章同国的架子,章同国就没有了架子。相反,章同国不仅没有了架子,反而认同了王桥的领导地位。

在等候彭克回短信的时候,王桥开始仔细看材料。

这一套控告材料涉及常务副县长吴永志以及静州矿业集团涂三旺,事情很简单:田老坎等十位老工人组建了泥堂煤炭股份有限公司,在国企改制时拍得泥堂井口十五年采矿权。在去年煤炭资源整合时,泥堂煤炭被整合进了静州矿业集团下属的昌东煤矿公司。田老坎不服这次整治,一直没有相关材料上签字。泥堂被强行整合以后,他带着工人护矿,被涂三旺的人打出了矿井。当地派出所不仅没有处理涂三旺的人,还拘留了原泥堂煤炭公司的人。

如果单凭材料,王桥会思考材料的真实性。他接触过社会阴暗面,知道任何一个人群都有好人都有坏人,不会简单地贴上标签。光靠材料实在无法判断事情真伪和事非曲直。但是他接触过涂三旺和涂成功,对这一家人没有什么好感,便有几分相信这份材料的真实性。

正在看材料时,彭克脸青面黑地走了出来。上车以后一言不发,拨通电话后,道:“你在那里,马上见我,我不开玩笑。”他朝车窗外面看了一眼,恰好看到静州烟厂几个大字,道:“赶紧到静州烟厂宾馆,到了给我联系。”

挂断电话,彭克接过王桥递来的材料,道:“怎么拿到的?”

王桥道:“高局长亲自带人到了静州,找关系,从一处复印到材料。”

彭克道:“惊动督导组没有?”

王桥道:“听一科的同志说,这些人是在招待所大门下跪,刚跪下,就被一处的同志发现并阻止,没有惊动督导组。这些材料是上访人递给一处的,我们一科的同志复印了一份。”

彭克神情稍稍放松轻一些,道:“高老头是老板凳,政治警觉性高,还是有很多地方值得你们学习。”

小车来到了静州烟厂宾馆。

章同国在餐厅安排了一间最安静的包间。王桥给章同国递了一个眼神,两人就走到房间,让彭克县长独自看材料。

王桥到大厅找了一个沙发,坐在沙发上,点了一枝烟,慢慢地吸着。通过阅读刚才的那一份材料,以及彭克的态度,他体悟到一点值得玩味的东西。

“王主任。”章同国很想问问材料的事,此时两人坐一起,他终于忍不住开口询问。

王桥将思路从袅绕的烟雾中拉了回来,看着章同国,等其说话。

章同国又强行把想问的话又咽了回去,道:“李姐调到静州了?”

王桥点了点头,道:“已经调过去了。”

章同国拍了个马屁:“《昌东故事》是昌东电视台最好的节目,李姐调走了,这个节目就也办不起了。”

王桥微笑道:“地球离了谁都要转。”

章同国道:“人与人还是有能力差别的,昌东电视台除了李姐,还真没有拿得出手的主持人。”

外面响起汽车声,涂三旺和涂成功父子下了车,急急忙忙朝里走。

王桥扫了两人一眼,没有从沙发上站起来,安排道:“小章,带涂总过去。”

等到涂三旺和章同国离开,涂成功弯下腰,将一个信封朝王桥手里塞,道:“李宁咏调到市电视台,这事一定要祝贺。王主任,你这是瞧不起我。”

第二百七十章 朋友(一)

在这种敏感时期,王桥没有傻到会接受涂成功信封的地步,道:“涂总,我有个原则,不收这些。”

“一点小意思。”

“涂总,拿走。”

涂成功见王桥态度坚决,无奈地道:“王主任,就是交个朋友。”

王桥有意缓和气氛,给了涂成功一个台阶,道:“我们本来就是朋友。”

涂成功道:“改天请王主任吃饭。”

王桥道:“吃饭没有问题。”

秘书章同国将涂三旺带到包间以后,就退到大厅。他见涂成功地坐在王桥对面,两人都没有说话,便上前道:“涂总,你的客厅空空的,什么时候请王主任写幅字,王主任是书法家。”

涂成功与冷淡的王桥在一起之时,感觉无话可说,又必须要说话,弄得很是尴尬。当章同国到来之时,涂成功明显就要轻松许多,道:“同国老弟,什么时间安排吃顿饭,王主任到府办这么长时间了,我们还没有在一起吃过饭。到时还得请王主任给我写个条幅。”

章同国道:“我的时间确定不了,要看老板的时间。”

涂成功道:“我们吃饭,不一定请老板,老板事情多,不容易抽出时间来。”

章同国望了王桥一眼,道:“回昌东吧,我听王主任安排。”

“回昌东再说吧。”王桥脑中一直想着上访材料提到事情,凭直觉和经验就知道自己不能与涂三旺和涂成功有什么瓜葛。另一方面,作为府办副主任。又不能将所有人都拒之门外,得给自己多预留一点空间。

涂三旺进去了接近两个小时才出来。他与王桥点了点头。带着儿子匆匆离开了静州烟厂宾馆。

王桥看了看表,对章同国道:“时间不早了。就在这里随便吃了一点。”章同国道:“那我去请示老板。”

涂成功和章同国都称呼彭克为老板,这是王桥比较反感的称呼。他还是一直坚持称呼彭克为彭县,用这种称呼有效地确定了与彭克的距离。

章同国进去一会,就和彭克一起走了出来。

彭克神情间有隐隐的焦灼,手指是还夹着一枝烟。王桥迎上去,道:“彭县,在这吃吗?”彭克摇头道:“不在这里吃,宾馆里的饭菜太难吃,还贵。我们去吃刘家鱼。”

刘家鱼是位于昌东郊区的一处公路店,并非是指某一家鱼馆,而是刘家乡一系列鱼馆的总称。以前从静州到昌东是走老公路,时间比较长,货车驾驶员就喜欢在公路边吃饭,久而久之,形成了各具特色的公路店。刘家鱼就是一直未衰落的公路店,刘家鱼的特点是以“麻、辣、烫、嫩”为主要特征,深受昌东和静州两地吃货的喜爱。

小车离开静州。一路朝昌东开去。在行驶过程中,彭克背靠着皮椅,没有说话,也没有睡觉。与平常相比心思很重。

彭克不说话,王桥、章同国和司机也就保持了沉默,幸好从静州到昌东距离不远。二十来分钟就来到刘家鱼老店。

王桥对鱼馆有一种异乎寻常的爱好,来到刘家鱼店。就不让章同国挑鱼,亲自到了后厨。蹲在鱼缸前,道:“老板,你没有黑鱼?”五大三粗的刘老板道:“黑鱼倒是有,就是有点贵。”王桥道:“让我看一看。”

老板拉开另一个小缸子。小缸子有一根毛竹与后面小坡相连,山水顺着剖开的毛竹直接流进缸子里。王桥赞道:“你这个办法好,黑鱼娇气,自来水养不活。”刘老板眼前一亮,道:“你是行家,懂得起黑鱼。黑鱼价格高,味道好,就是太他马的娇气,养不活。我弄这套设备,最多也只能多养一个星期,我养一个星期,至少要瘦二两。”

缸里两条黑鱼颜色都还不错,应该是出自没有被污染的河段。王桥看着黑鱼口水就直往下流,道:“两条都要了,一条做酸菜黑鱼,一条麻辣。”老板颇有点舍不得,道:“你只有三个人,只弄一条就行了,弄两条太浪费了。”王桥道:“每条一斤多,两条还不到三斤,我们吃得完,不会浪费。”老板道:“黑鱼有点贵哟。”

彭克心绪不佳,说不定弄点好吃能改善点情绪,王桥就道:“没事,弄吧。”

当酸菜尖头鱼弄好以后,摆在小雅间里,香味扑鼻。彭克原本没有食欲,闻到诱人香味,总算有了点兴趣,动了几筷子,吃了大半碗饭。

回到县里,中午休息。

下午由吉之洲组织召开了书记办公会。

书记办公会是根据委员会工作条例(试行)的规定举行的,一般情况下可根据工作需要召开。书记办公会不是一级决策机构,不得决定重大问题。议事范围包括酝酿需要提交常委会议讨论决定的问题,对常委会决定事项的组织实施进行协调,交流日常工作情况。

当前扩大党内基层民主的呼声渐高,理论界有个别声提出要取消书记办公会,否则常委会就会成摆设。在当前书记办公会从政策上没有取消的情况下,昌东县的书记办公会实际上演变成了极别很高的决策会议。凡是书记办公会定下来的事情,罕有遇到阻力。

本次临时召开的书记办公室只研究了一件事情:关于几位工人到泥堂井口上访之事。

吉之洲书记在会上讲得很明确:“尽管这次上访被拦住,没有将材料交给省委督导组,尚没有对我县造成不可挽回的政治影响。但是,这事给我们敲了警钟。我建议由李书记牵头,成立调查组,对此次上访事件进行调查。如果有腐败行为,坚决处理,如果没有腐败行为,也给涉及到的同志正名。这事的调查结果,还将汇报市委。”

彭克等三位副书记都没有意见。

在忙碌中,很快到了下班时间。

李宁咏打来了电话:“我妈算了我们两人的八字,要到十一月才有好日子,还有等几个月,时间太长了。”王桥开玩笑道:“我们有夫妻之实,等两个月又有何妨。”李宁咏道:“还是不一样的,没有结婚总是两家人,结婚了才能天天在一起。我好想你也能调到静州来。”王桥道:“天天在一起会犯腻的,远香近臭,距离产生美。”

章同国出现在门口,见到王桥在打电话,便退到门外等待。

王桥道:“不聊了,有人找我。”

李宁咏娇声叮嘱道:“星期五,下了班,你一定要尽快回来啊。”由于王桥是主持工作的府办副主任,李宁咏又是新闻部记者,两人受工作限制,在上班期间很难见面。就算是周末,也常常因为各种突然事件打断休息,这是让李宁咏最为不满意。

“章同国,有事吗?”王桥放下电话,朝门外招呼道。

章同国笑嬉嬉地进来,道:“刚才小涂总打电话过来,说是弄到几条黑鱼,想请你一起尝尝。”

吃午饭时,王桥说过最喜欢吃黑鱼,没有料到晚餐涂总就安排了黑鱼,当老板想接近一个人时,用心之周地往往出人预料。

王桥想了想,道:“好吧,晚上一起吃饭。”

下班前十来分钟,章同国又来到王桥办公室,道:“王主任,晚餐安排在霸道鱼庄,那里的黑鱼弄得最地道,比刘家鱼还要好。”

王桥在旧乡之时当过鱼贩子,经常往霸道鱼庄送鱼,对这个餐馆再熟悉不过,点头同意。

章同国殷勤地道:“王主任在办公室稍等一会,我把老板送回家,再过来接你。”

王桥道:“不用接,十来分钟就可以走过去。我还得坚持步行,否则几年时间肯定会长成一个大胖子。”

下班后,沿着熟悉的街道朝霸道鱼庄走去。依着王桥本意,不太想和涂成功在一起吃饭,在这个比较敏感的时刻,反而不能太过直接地拒绝吃饭的邀请。原因很简单,涂家与彭克关系很密切,自己若是太过生硬,从另一个角度理解就是对彭克生硬。

王桥想要保持与彭克的合理距离,这个距离感就很微妙,必须要有对人性的洞察以及体制的了解。王桥工龄虽不长,年龄不长,但是阅历丰富,竭力让这个距离感达到某种平衡,而不至于失衡。

到了霸道鱼庄最豪华的餐厅,王桥推门而入,居然见到屋里有两个熟人,有杨明的老公朱柄勇,还有组织部办公室主任陆军。涂成功与朱柄勇和陆军聊得非常开心,双方颇为熟悉。

“王主任来了。”涂成功迎上前来,将王桥引到主位。

在上一次刘红结婚之时,王桥已经是城管委副主任了,但是大家都没有一致让他坐在主位。今天在此聚餐,大家都认为王桥理所当然应该坐在主位,他若不坐在主位,其他人就无法落座。

王桥满脸笑容地道:“涂总,你怎么知道朱科和陆主任与我的关系。”

涂成功见王桥不再是上午见面时冷冰冰的模样,爽郎地笑道:“静州只有屁股这么大一块,大家都知根知底。我以前还以为王主任是外地调来的,后来才知道是旧乡长大的,我以前还经常到旧乡来,可惜没有见过面。”

王桥笑道:“这话有点假啊,牛清德和我之间那点事,你肯定早就知道。”

涂成功竖起大拇指,道:“牛清德这人很浑,一般人弄不住。王主任当年就把他弄得没有脾气,真是牛啊。”

涂成功选的陪客十分精准,朱柄勇和陆军都和王桥有密切联系。从这一点也说明了涂家在昌东形成的错踪复杂关系。

第二百七十一章 朋友(二)

对于王桥来说,这种纯应酬酒宴往往提不起兴趣,表面上谈笑风声,实际上无趣得很。虽然还没有到话不投机半句多的地步,也有些如演戏一般。

章同国倒是很活跃,不停地来回碰酒。他有了醉态后更加兴奋,找服务员要一杯矿泉水,服务员动作稍慢,语气便开始不善。

媚上必然傲下,这是颠仆不灭的道理。王桥看着章同国便联想起了秦真高,两人的行为非常接近。

朱柄勇深知自己喝醉酒控制不住的毛病,上桌后主动要了一杯红酒。他端着酒杯,不喝,对坐在身边的王桥道:“每一次喝多了,回家都要和杨明闹事。醒来以后就后悔,清醒时发誓戒酒,可是干我们这一行,酒怎么能戒得掉。今天是朋友之间聚会,你们都不劝我喝,所以我能保持清醒。但是有时候遇到领导或者客人,我们要劝别人喝,自己就免不了。”

这是一番真心话,让王桥觉得朱柄勇还有可取之处,至少在清醒时知道喝醉后发疯是不对的,就道:“我到城管委工作喝了不少酒,到了委办稍好一些,平时能不喝就不喝,没有什么好处。你最好戒酒,一点都不喝,久了别人就习惯了。”

王桥在城管委工作之时,朱柄勇作为预算科长,心理上占着优势。如今王桥成为大领导身边人,主持府办工作,他的心理优势不复存在。见面之后就变得很客气,也很克制。特别是王桥与李宁咏谈恋爱以后,无论从相貌、工作到家世。杨明都与李宁咏差距甚远,他藏在心里的小芥蒂反而不翼而飞。这种感觉很奇怪。不是嫉妒,反而是有些释然。

陆军作为老同学老朋友。一直对王桥神奇变化感到惊讶,觉得不可思议,还有些羡慕。当王桥初到昌东之时,尽管王桥戴着省委选调生的高帽子,陆军对其严重不看好,因为得罪了组织部长和常务副部长,就算是选调生,基本上只有死路一条。为了免得自己受牵连,他理智地选择躲着王桥。如今王桥成为昌东一颗冉冉升起的新星。才让他多少消除了顾忌。但是他仍然不太敢明目张胆于王桥接触,牛部长现在不会对王桥出手,并不等于喜欢王桥。

陆军主动与王桥碰了一杯酒,道:“蛮子,前些天在新闻中见宁咏,她很上镜啊。有的女生在镜头上很美,上镜就变得很丑。”

“主要是脸型,瘦点的脸瘦更上镜些。”王桥道:“圆脸不是太上镜,但是各有各的味道。”

陆军笑道:“蛮子思想有问题。有了小尖脸,还要想着圆脸。”

王桥道:“纯属审美,没有歪心。”

王桥、杨红兵、陆军是旧乡时代关系最好的三个男生,后来慢慢分化。王桥和杨红兵接触日益紧密,陆军则渐行渐远。回到昌东初期的经历让王桥明白陆军是可以喝酒的朋友,却不能成为在困境中相互抚持的友人。有了这个基点。王桥在于陆军接触时便以喝酒时候居多,平时私下往来就越来越少了。

酒至酣处。涂成功的随时人员送来几张卡。

“静州矿业集团投资了静州温泉城,刚刚开业不久。这是几张优惠卡,可以打折,欢迎大家去玩,希望多照顾生意啊。”涂成功亲自将卡片分别送给再场诸人。

静州各商场如今都流行办各种会员卡,其作用是吸引顾客来消费。李宁咏是逛商场的老手,钱包里有一堆各种标着贵宾卡、打折卡、优惠卡的卡片,钱包装不下就扔到抽屉里,至少有二三十张。

如果涂成功送红包,王桥肯定会拒绝,但是对于温泉城的贵宾卡就没有拒绝,随手放进了口袋里。

朱柄勇拿着卡看了看,开玩笑道:“这张卡有什么功能?”

“有优先权,折扣权,温泉城还有一些比较高档的小池子,只对贵宾卡用户开放。”涂成功又提议道:“难得请到各位,等会我们到温泉城去唱歌,吼几嗓子,再泡个澡,舒服得很。”

王桥没有等其他人答话,直接道:“我不去了,早点回家睡觉。”他的口气是不容置疑的,没有商量余地,因此涂成功也就没有再邀请。

等到王桥、朱柄勇、陆军离开后,涂成功对章同国道:“同国,他们不去温泉城,我们去玩。我觉得王桥很有些拽啊,不就是一个副主任吗,连老板都比他好说话。”章同国打了个酒嗝,道:“他就是那个臭脾气,别理他。”两人经常接触,关系走得很近。上车以后,直奔温泉城。

静州是温泉资源丰富的地区,有不少温泉城,以新近开业的静州矿业集团下属的温泉城最大。静州矿业集团以温泉为卖点,打造了吃喝玩光一条龙的温泉城。今天涂成功送的贵宾卡有两种类型,王桥是档次很高的那种,除了可以进入贵宾室以外,还可以记帐式消费。

当涂三旺如此安排之时,涂成功颇为不以为然,道:“王桥又不县领导,没有必要花这么大功夫。有什么事情给彭克说一声,他还不是得乖乖照办,我们不要惯他的毛病。”

涂三旺道:“你还是目光短浅,我这样安排是有道理的。铁打的营盘流水的兵,我给王桥相过面,这人不甘居人下,迟早要发达。我们现在烧冷灶,以后会有大回报。我这一辈子就差不多了,不需要结交下一辈,你不一样,还年轻得很,眼光必须要长远。另外,最近我总是眼皮跳,这不是好兆头。王桥是领导身边的人,花点小钱交个朋友,没有坏处,至少不坏事。你老爸能走到这一步,就是靠着眼力,比别人多想一点。想远一点。”

涂成功知道爸爸又要长篇大论,立刻举手投降。道:“爸,我知道了。马上就去办。”他虽然对父亲看重王桥并不以为意,可是父亲一贯判断正确的事实也让他没有违逆父亲,开始热情主动与王桥结交。

小车开进温泉城,涂成功见到一辆熟悉的小车,这是昌东县吴永志平时私底下用的小车,他带着酒意对章同国道:“现在王桥享受了吴老板的待遇,这人还牛气冲天,难怪牛清德看不惯他,总是想着要收拾他。”

章同国在单位被王桥压得死死的。心里也不是太舒服,道:“他可是邱老虎的女婿,当然能牛。”

涂成功道:“邱老虎都成为病老虎,马上退休,当个女婿真没有什么好牛了。”

李宁咏与同事们一起在温泉城玩了一晚上,高高兴兴地出来,迎面就遇到了颇有酒意的涂成功和章同国。章同国在一群美女中瞧见了李宁咏,换了一幅笑脸,赶紧过去打招呼。

李宁咏是刚从温泉池子出来。两颊发红,艳若桃花,随口道:“章科,你才来啊。”章同国道:“刚和王主任在一起喝了酒。被涂总拎到这里泡温泉。”李宁咏道:“王桥喝多了没有,他这人豪爽,不晓得推杯。”

涂成功身边不缺美女。此时见到一群经常在电视里出现的漂亮女人,了了忍不住心猿意马。暗道:“老子以后还是要搞一个名女人,这才他马的是人生享受。”

聊了几句。李宁咏这一群美女嘻嘻哈哈离开了。

坐在副驾驶位置,李宁咏将涂成功派发的打折卡丢在一边。涂成功派发给美女的卡是很普通的打折卡,一次性使用,凡是办了会员的都可以获赐一张,与刚才给王桥的贵宾卡是两码事情。

将同事送到小区门口以后,李宁咏突然特别想念王桥,于是掉转车头,直奔昌东而去。

她打开车载音响,“旧梦逝去,与酒相偎,感觉到疲惫。誓言全都被一一违背,是错还是对?”一个独特嗓音在车内响起,很容易就将李宁咏带入歌词的情景中去。

车灯劈开黑夜,歌声环绕左右,情郎就在远方,这是很浪漫的感觉,李宁咏很喜欢。

车至昌东电力家属院,李宁咏在楼下给王桥打电话,准备先装作在床上,然后突然出现在眼前,给情郎以惊喜。想到晚上必然会发生的激情运动,不自觉暗暗有些兴奋。

电话通了,无人接听,再打,依然无人接听。

李宁咏想起有些醉意的章同国,心道:“难道王桥喝醉了?”

上了楼,轻手轻脚开门。客厅亮着灯,桌上摆着笔墨,还有一幅刚写好的字:“咬定青山不放松,立根原在破岩中。千磨万击还坚劲,任尔东西南北风。”李宁咏对书法是外行,站在桌前观察这幅字时,能看到整幅书法浑然天成,显得很有男人味道。

手机放在桌上,显示有两个未接电话,都是自己的。

李宁咏总觉得屋里有一股淡淡的香水味道,在屋里看了一圈,瞧见在沙发上摆着一个女式手包,在墙角还有一双时髦的女式皮鞋。看到这两样东西,一股热血就直冲脑门,眼泪就差点夺眶而出。她大脑一片空白,忘记了愤怒,忘记了悲伤,只是想找到王桥。

她来到浴室门前,听到里面有哗哗水声,还有一个女声在里面哼歌:“苦涩的沙吹痛……”里面女生哼的是一首前些年男生最喜欢的励志歌,但是其歌声中少了些奋发向上的精神,而是一种温柔的忧郁。

李宁咏站在门口听了一会,没有听到王桥的声音。

她从小受到娇宠,从来没有受到过实质性的伤害。

她在前往昌东的路上,是多么地思念王桥,多么地想与他在一起渡过一个热烈的晚上。

这一切,被另外一个女人完全打碎了。

幸福,如瓷器,可以美丽得如同梦幻,摔碎则轻而易举。

李宁咏慢慢坐在写着横幅的桌前,从手包里摸出一包白色的女士烟。她偶尔会抽一抽代表着浪漫和时尚的女烟,没有瘾,只是在特定的场合才会抽。

她抽着烟,眼看着白烟缭绕,听着温柔的歌声,眼泪流到了下巴处,然后一滴滴落在地上,摔成碎片。

屋里有几只苍蝇,似乎被烟熏着,在空中发出嗡嗡的声音。

第二百七十二章 朋友(三)

这些年来,王桥和王晓姐弟俩人分多聚少,每次见面都有长辈在场。这次难得在昌东城里聚一聚,王晓便不去住宾馆,准备在出租房里与弟弟了好聊聊天。她有满腹心事,除了弟弟以外,实在没有合适的倾述对象。

王桥没有想到姐姐会这么晚突然到来,还喝了点酒。他将隔壁的床收拾出来,然后下楼去买毛巾、牙刷等生活用品,步行回到家中。

他打开门,抬眼就见到一边落泪一边抽烟、满身幽怨的李宁咏,有点惊讶地道:“你怎么来了?”

“我不能来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