乐彬道:“而且请客就要早点请,否则到了千禧年大家都忙,很难有空出来喝酒。请这些领导吃饭后,拉近了感情,对以后工作益处很大。山南就是一个人情社会,人情理顺了,什么事情都好办,人情没有理顺,处处碰壁。”

王桥在昌东工作近四个月时间,对县里的政治生态有所耳闻。在昌东县,县委书记吉之洲是外来户,与本地干部没有瓜葛。本地干部有两个实力派,最强的就是彭系,彭系顾名思义是指县长彭克。彭克虽然是外地人,但是工作以来就在昌东,算是本地成长起来的干部,他曾经是邱大海的部下,两人关系一直不错。

其次是县委组织部长牛清扬,他是坐地虎,又与静州市委副书记张铁明关系颇密,再上一层楼的可能性极高。牛清扬最大的问题就是他是昌东本地人,而一般情况下,组织部长不宜由本地人担任,因此,他最有可能调出昌东任职。

散会后,乐彬将王桥单独留了下来。

乐彬道:“你觉得差额转全额能否成功?”

王桥道:“环卫所只有二十一个人,全额拨款增加的钱对于环卫所是天大的事,放在全县盘子里根本不起眼,不会引人注意。我最近研究过各地的情况,环卫这种公益岗位大多都由差转全,这是大势。”

乐彬道:“没有想到桥主任也是胆大之人。”

王桥笑道:“如果有人追究这事,我坦然承认就是,我是才毕业大学生,对这些事不懂,犯点小错也不是什么大不了的事情。”

乐彬道:“没有什么大不了的,宫县长早就呼吁过差转全的事,就算被发现,至少他会睁只眼闭只眼。”

王桥道:“我与朱柄勇联系了,财政局反正没有提意见,按照县政府会议纪要办。”

第二百二十章 上门

情况正如王桥所预料,预算情况比想象中更加顺利。頂,财政局见到县政府纪要之后,调整了预算,为环卫所增加了接近二十七万人头经费。原本这二十七万皆需要环卫所通过运渣土等方法赚钱来补足,这给环卫所领导们很大压力。

如今这个压力消失了,凭空增加了二十来万收入,把乔勇脸都笑开了花。

在人们印象中,环卫所是一个穷单位。其实环卫所是一个经费流量颇大的单位,经费主要包括环卫车辆的运营费用、环卫设施的保障费用、环卫工人的工资及福利,以及其他一些费用。总盘子超千万,在千万级别的经费中增加二十来万,实在是不引人注目。

此事在外部是悄无声息的,没有引起注意。但是在城管委内部引起了争论,因为绿化、公园、绿灯等部门皆是差额拨款单位,如今只解决了环卫,其他单位自然对分管的王正虎不满意。

结果乐彬亲自出面,召集二级班子开了会,承诺在全委都要逐步解决差转全,这才平息了内部不平。

经过此事之后,王桥在城管委内部的威信一下就起来了,有点城管委新星的光彩。

转眼间,元旦到了,王桥正式去拜访邱家。这是提议颇久的事情,要么是王桥被杂事缠住,要么是邱大海出差未归,在元旦,时机终于成熟。

早上起床后,王桥心情莫名地压抑起来。他丢失吕琪有六年多时间了,年龄比自己大接近三岁多的吕琪想必应该早已成婚。可是,前往邱家仍然让他生出一种“背叛”之感。这种感觉如一根透明的丝,缠在他的身体上。

“我还年轻。应该有自己的生活,不能永远迷失在以前的岁月里。”王桥是杀伐果断之人,打定主意以后,开始为到邱家作准备。

他先换上一套在山大穿过的西装,这是一套正装,在比较正式场合穿过。穿上西装之后,镜里的他变得又整洁又帅气。他来到城管委会以后,接触的人是环卫所干部职工和环卫工人。接触的事是垃圾场、垃圾、化粪池和厕所,几乎没有穿过西装。半年时间里,他习惯穿上一件茄克衫走街串户。今天穿上西服,觉得浑身不自在。

脱下西服,换上一件茄克衫。

将胡子刮干净。

他又坐在门前将皮鞋擦亮。

十点,李宁咏到楼上来之时,夸道:“今天好帅。我觉得你穿西装肯定更好看。”王桥道:“我试过西装,穿上西装到你们家很搞笑,好象是给邱主任汇报工作。”李宁咏左看又看。满意地道:“你是个衣服架子,穿什么衣服都好看。”

对于提什么礼物到邱家,王桥颇费了一些脑筋。选来挑去,在李宁咏的建议之下。买了两瓶比较高档的红酒。

在小区外面,李宁咏挽着王桥的胳膊。进了小区门,李宁咏将手从胳膊间抽了出来。脸上有忸怩之色。她平时给人的印象是活泼开朗、性格外向,行动干练。只有在今天这个特殊日子才表现出年轻女子的羞涩。

到了家门口,李宁咏刚取出钥匙。房门就打开了。李珍英笑容满面地道:“小王,快进来。”

邱大海端坐在单座沙发上,神情平和,不怒而威。

王桥恭敬地走到邱大海面前,道:“邱主任好。”李珍英跟在后面,道:“在家里还喊什么邱主任,多见外,叫邱叔。”王桥规规矩矩叫了一声:“邱叔好。”

邱大海威严的脸上终于有了笑意,和蔼地道:“到家里来了就别客气,随便坐,当自己家一样。”

王桥坐在双人沙发上,试图寻找聊天话题,第一次上门,面对威严的老领导,除了谈谈天气,实在找不出合适的话题。

邱大海用狮子一样的目光打量着略显拘谨的年轻人,道:“三妹,给小王泡杯茶。”

李宁咏道:“我先带王桥参观一下我的房间,等会再陪你聊天。”

王桥觉得不妥当,坐着不动。

邱大海挥了挥手臂,道:“你去吧,和我这个老头子没有好说的,先去玩,等一会过来喝茶。”

李宁咏就带着王桥参观了房间,重点是自己的卧室。李宁咏卧室用了许多紫色,紫色象征着高贵、典雅、华丽、神秘。李宁咏朝门外偷窥一眼,扑到王桥怀里,热烈拥抱着。

王桥感觉怀里抱了个炸弹,急忙将其推开,道:“你爸在外面?”李宁咏笑道:“在外面就在外面,我又不怕他。”王桥道:“你不怕,我怕。”李宁咏咯咯笑道:“就是一个老头子,表面上威风,实质上是纸老虎。”王桥道:“等会我和你爸聊什么,刚才几秒钟如坐针毡。”李宁咏道:“你平时挺能侃的,怎么到我爸面前就成闷嘴葫芦了。”

两人在卧室里偷偷摸摸亲热一番,由于客厅坐着邱大海和李珍英,亲热显得格外刺激。

毛脚女婿终究是要见岳父的,王桥整理了衣服,还是坐到邱大海旁边。李宁咏朝王桥不怀好意地笑了笑,假模假样地跟着母亲进了厨房。

邱大海喝了一口茶,问道:“城管委扯皮的事情多,还能适应吧。”

王桥道:“我上班第一天就遇到师范后街化粪池外溢,当时有点手忙脚乱,过了半年时间,在同志们的帮助下,大体上能适应工作。”

李宁咏竖着耳朵在听两人谈话,听到王桥如汇报工作一样的答话,在厨房里捂着嘴笑。

邱大海道:“年轻人到工作一线锻炼,这是好事。太年轻坐机关,染上歪风邪气,长不了本事。”

王桥对这句话深以为然,陆军以前颇为耿直,在组织部办公室工作几年以后,变得虚虚假假,完全如变了一个人。但是他没有随意附和邱大海,道:“机关也有机关的好处,见多识广,这一点基层比不了。”

邱大海道:“你的意思我清楚,这其实是我们干部用人体制上的问题,领导都用身边人,不肯大力提拔使用基层卖老实力的干部。我当县委书记的时候,没有到一线工作过的干部,绝对不能提拔到领导岗位。”

王桥频频点头。

聊天持续了半个小时,邱大海见多识广,打开话匣子以后,小故事、典故和妙语接连不断,王桥听得兴味盎然,渐渐放松下来。

李珍英到客厅来招呼:“吃饭了,你们在餐桌上边吃边聊。”

邱大海即将起身时,随口问道:“丁部长身体好吗?”

王桥脑子非常清醒,通过这一句话就知道邱大海知道丁原副部长打招呼之事,他没有瞎编,而是老老实实地道:“我其实不认识丁部长?”

邱大海哦了一声,有些意外地看了王桥一眼。

王桥讲了毕业分配后如何通过赵永刚的关系找到丁原。邱大海站了起来,道:“拿瓶酒来,我和小王喝两杯。”邱大海早就将王桥的背景查了个底朝天,知道丁原曾经为了他的安排打过招呼,但是不了解丁原和王桥到底是什么关系。通过谈话,他对这个老实的女婿更满意,这才主动要酒。

李珍英则是丈母娘看女婿——越看越有趣,殷勤地给王桥夹菜舀饭。

酒足饭饱,李宁咏以看电影为借口,拉着王桥出门。王桥问道:“我这次上门,你爸、妈对我感觉怎么样,过关了吗?”李宁咏撅着嘴道:“我在怀疑我是不是爸妈亲生的,他们两人就想把我嫁出去。原本大哥二哥也要来,我坚决反对,你又不是猴子,凭什么让大哥二哥来参观。”说到这里,她抿嘴直笑。

出了大院,来到大街上,她大大方方挽起了王桥的胳膊,不再害怕熟人看见。

“我们看电影吗?”

“不看,今天的电影好难看,我为了解放你,就是找个出门的借口。”

回到电力家属院,王桥到卫生间拿了一把牙刷,道:“抓紧时间刷牙。”李宁咏疑惑地道:“现在才一点半,为什么要刷牙?”王桥道:“春宵一刻值千金,赶紧洗洗刷刷上床。”

李宁咏顿时红透了脸,将手里的餐巾纸朝王桥砸了过去。等到王桥刷牙出来,她也跟到卫生间刷牙,并霸道地将王桥推出去。

王桥躺在床上翻看着杂志,房门响动后,一具火热的身体钻进了被窝。

“宁咏,我们先说好,你爸不要管我的事情。”

“讨厌,不准说话,现在不许提我爸。”

“还是要提,这是原则问题。”

王桥故意停止运动,让李宁咏着急。李宁咏伸手在满是肌肉的胳膊上拍了一下,道:“我是让你别说话,不是让你一动不动象个呆瓜。”

“那我来了。”王桥的身体如一张弓,慢慢把弦张开,又猛地将得箭射了出去。

李宁咏双眼迷离,喃喃地道:“王桥,我爱死你了。”

醒来之时己是下午五点,李宁咏起身穿衣服,道:“我得回去吃晚饭,否则我妈肯定要说女生外向,胳膊肘往外拐。什么时候到你们家,我也得见见你的爸妈。”

王桥道:“春节期间城管委事情多,我作为新人要多坚持在岗位上,在春节前抽空回二道拐。”

第二百二十一章 上门(二)

李宁咏从小都是被人捧着长大,没有经历过在困境中求生存的状况,道:“你别太老实了,春节应该班子成员轮流值班,凭什么让你多值班。行政部门做得越多错得越多,万一在值班期间出点事故,谁值班谁就要受处分。”

王桥道:“大年三十晚上,宫县长要带队检查全城安全,我是检查组成员。大年初一我值班,初二是乐主任,初三是王正虎,然后轮流值班。但是初二乐主任的那个班,他要回一趟老家,所以我帮他值。”

李宁咏生气地道:“你实质上是大年三十、初一、初二都值班,乐彬欺负人。”

王桥劝解道:“我是新人,吃点亏有什么大不了,昌东老话叫吃得亏才打得堆。”

李宁咏叮嘱道:“初三那天你不能再值班,我们全家要在一起吃饭,你这个毛脚女婿要参加。”

大年二十五,王桥带着李宁咏回到旧乡,走进了山脚下的414。

小车停在旧乡场镇前面不远的公路,王桥指着飘扬着红旗的小山坡,道:“那就是414以前的子弟校,我长大的地方。半山坡种的全部是李子树,多数是有名的江安李,味道好得很。”他又指着远处隐约可见的小河,道:“那条小河的水非常清凉,夏天我就在河边钓鱼,捉螃蟹,游泳。”

李宁咏兴奋指着青山绿水道:“今年我们一起请公休假,不到外面去旅游,就来旧乡。这里有采菊东蓠下、悠然见南山的意境。”

王永德和杜宗芬站在门口,看着儿子和女朋友一起走上青石梯子。李宁咏主动提着两大包礼品。礼品里有进口奶粉、糖果外,还有两件羽绒服。虽然看上去很大两包。实际并不是太重。

“这是我爸,我妈,这是李宁咏。”

李宁咏是第一次见公婆,羞涩地道:“王叔好,杜阿姨好。”

杜宗芬见到儿子带着女朋友回家,内心着实高兴,埋怨道:“二娃,你怎么让小李提这么多东西,你自己提个小包包。”

王桥道:“这是小李的心意。第一次见你们,买了两件羽绒服。”

杜宗芬接过两个大包,把李宁咏带进自己所住的小院。

414厂家属区分成不同区域,实际上不同的大院。大院有专人打扫,被收拾得干干净净。勤快的家属们还见缝插针地在角落种得有牛皮菜、豌豆尖、瓢儿白和窝笋,绿油油充满生机。还有四只黄毛鸡被竹篱笆圈起来,怡然自得地在草丛里找虫。

李宁咏对王桥生活过的地方充满了好奇,在大院里转了一圈,又回到家里与王永德、杜宗芬夫妻聊天。

李宁咏自小在静州市区长大。家庭条件优越,没有在厂区和农村生活的经验。王永德和杜宗芬夫妇在厂区生活一辈子,精神世界主要集中在厂里,三人完全没有共同话题。但是坐在一起必须要聊天,聊起天来让王桥觉得无趣之极。

“爸,妈。我带小李到新房子去看看。”王桥实在不忍折磨自己的耳朵,带着李宁咏去看姐姐的房子。

“王桥。我不知道和你爸妈聊什么。”

“实在没有聊天话题,就聊我的童年、少年。”

李宁咏一拍额头。道:“我有点紧张,居然没有想到这个绝招,我、王叔和刘阿姨最大的共同点就是你。”

在窗口,王永德看着两个远去的背影,脸上笑容全消,表情沉重。杜宗芬道:“老头,你看这个女娃怎么样?”王永德道:“我觉得小李有些娇生惯养,怕是吃不得苦。”

“你常说人不可貌相,海水不可斗量。”

“小李的爸爸以前是县委书记,现在是静州市人大主任,我担心二娃是看上这一点。这些年二娃独自在外,到底有什么变化,我心里没有把握。”王永德头发白了大半,黑瘦的脸上又多了几道皱纹。

414虽然是独立体系,但是也能看到昌东电视台的节目和报纸,对前些年的县委书记还是知道的。

杜宗芬自信地道:“三岁看到老,我家二娃不会变成坏人。”

王永德忧心忡忡地道:“他们家是县领导,我们家是普通工人,门不当户不对,二娃以后的日子不一定好过。”

杜宗芬的头发被风吹得扬了起来,乱成一团。她看着儿子小小的身影,骄傲地道:“二娃年纪轻轻就当了城管委副主任,以后不知会当啥子官,邱家肯定是看中了这一点。二娃脾气我知道,他不得吃亏。”

王永德道:“我要抽时间与二娃谈心,要不然心里不踏实。”

晚餐后,杜宗芬陪着李宁咏翻看王桥并不算太多的儿童照片,每一张照片都能引起李宁咏极大的兴趣,看得兴致盎然。

王永德和王桥找了一个安静的角落谈话。

王永德尽量缓和语气道:“二娃,你是不是企图走捷径,看上小李的爸爸是市领导?王家虽然穷,骨气还是有的。”

王桥知道父亲又要开始思想道德工作,解释道:“小李跟着母姓,从小在静州长大,大学毕业后在县电视台工作,我认识小李的时候不知道她是邱主任的女儿。”

王永德背着手,眼光望着极远处的山峰,道:“我这一辈子主要时间都在厂里工作和生活,没有什么大见识。但是读了些书,明白些道理。古人说一入侯门深似海,官宦人家和我们不一样。他们讲利益,我们讲情谊。”

王桥哭笑不得地道:“现在是什么时代,哪有什么官宦之家,我就是自由恋爱,碰巧女友父亲是当官的。爸,你放心,我不是趋炎附势之人,不会依仗着邱家关系往上爬,要往上走就凭自己的努力。”

王永德满意地道:“你能清醒地认识到这一点,我就没有什么好担心的,人生路长得很,每一步都要走稳。”

北风越过巴岳山,横扫了茫茫大地,王家父子站在背风的角落,仍然被北风吹得直打寒颤。王桥道:“要冻僵了,我们回去。”王永德道:“你现在成为干部,多读点史书,读史使人明智。”从小到大,父亲的道德教育让王桥耳朵都听起了茧,他不以为然地结束了与父亲的谈话,回到亮着灯光的温馨之家。

这一次李宁咏上门,给王永德心中凭添了一丝焦虑。他总觉得娇滴滴的小李不是儿子的良配,可是又没有足够的事实来支撑这一观点。

杜宗芬劝解道:“儿孙自有儿孙福,这是大家都说的老话,我们还是不要管得太多。现在只是谈恋爱,能不能成功还难说。”

王永德道:“如果是普通人家的女儿,谈恋爱不成就算了。现在是领导家的女儿,谈不成恋爱是要影响前途的,这是我最操心的。”

杜宗芬给了老伴一个白眼,道:“你这人操心太多,悲观心态。我们换个思路,如果谈成了,领导家的女儿会更好地帮助儿子。”

王永德道:“还是不要这人帮助为好。”

对于王桥来说,他完全知道父亲会有什么想法。这些想法同样也隐在自己心里面,只是一点都没有暴露出来。他偶尔会在心里感叹:“如果李宁咏是寻常人家的女儿就好了。”

他又反思道:“其实是我的择偶趣味引导我的选择,我很喜欢类似气质的女孩。”

吕琪父亲是公安领导,晏琳父亲是工厂领导,李宁咏父亲是地方领导。这三人从气质类型和身材都真有几分相似之处。

在开车回城时,王桥心里在琢磨着这些问题。

李宁咏不停地问:“你爸妈是什么态度,总觉得他们对我有些太客气了,客气就是生疏。”

王桥道:“第一次见面,肯定生疏,熟悉以后就好了。”

第二百二十二章 过年

从旧乡回到县城,王桥立刻就回到既定轨道,带领县环卫所开始为春节做准备,每天忙忙碌碌,转眼间就到了大年三十。

大年三十晚上十点钟,宫方平副县长将城关镇、城管委、安监局、公安局等单位的分管领导叫到县政府大院,坐上一辆七座商务车,巡视大街小巷。

每年春节的鞭炮给节日增添了喜庆,相关业务部门却因为鞭炮而伤透脑筋,一怕民房火灾;二怕加油站、储气站、火药库等重点位置受到鞭炮影响;三怕化粪池爆炸。民房和重点位置都是有主的人,有人看护,问题稍小一点。化粪池名义上属于每一个居民的,实际上大家都不管,化粪池爆炸是常有之事。这也是城关镇和城管委都不想管化粪池的原因之一。

接近十二点时,鞭炮声大作,城市上空绚丽夺目。

几个人站在街边。身材高大的宫方平头上戴着一顶带耳朵的棉帽子和一幅大墨镜,缩着脖子,大声道:“每年这个时候我都要站街,天上炮仗乱飞,戴个帽子免得被误炸。”

王桥将外套上自带的厚帽子拉起来护住脑袋,仰头看着流光溢彩的天空。

在震耳欲聋的炸声中,宫方平对站在身边的王桥道:“再过半小时,如果没有电话打来,今天就平安了,你们可以回家安安心心过个年。”

听了这句话,王桥心里犯起嘀咕:“每次听到这种话,肯定就会有事情发生。这是闯祸定律。”

放在衣袋里的手机发出了振动,王桥取出手机之时,看到宫方平和严副局长也在取手机。

宫方平看到来电是县政府值班室的号码,恨恨地骂了一句:“我真是乌鸦嘴。说什么什么就来。”

王桥接通电话,对办公室小林道:“有什么事?”小林道:“王主任,接到政府总值班室的电话,来宾路一处化粪池爆炸,伤了人,具体情况不清楚。通知城管委一位领导立刻到现场。”

宫方平将手机耳边拿开,道:“你们是什么事情?”

严副局长道:“我接到安监局值班室通知,来宾路化粪池爆炸。”

王桥简明扼要地道:“来宾路化粪池爆炸。”

“这说明城管委和安监局都有人值班,信息畅通。”宫方平安排县应急办的孙科长道:“你马上给城关镇姚向辉镇长打电话,通知他立刻到现场,我们几人先到现场。”

几个人脸色凝重地上了商务车,直奔爆炸现场。

在来宾路路口时,严副局长道:“我建议就在这里停车,宫县长先不要过去。我们几人去看看情况。”他经常处理安全事故,知道有时最高领导去了不一定好,一点没有回旋余地。

宫方平点头同意,道:“等会姚向辉要来,他主持现场会,你们积极配合。”

王桥、杨明福、严副局长等人下了车,走了几十米,就见到有一群人聚在一起。

王桥拉住一位看热闹的老大爷。几句话就了解到真实情况。

爆炸地点在一幢老房子的左侧,化粪池上面搭了六块预制板。形成一个小坝子。一位奶奶带着两个孙子在小平坝放鞭炮,除了一般的鞭炮外,小孙子还在放钻地炮。钻地炮点燃以后,满地乱旋,通过预制板的小缝钻进了化粪池。

这个化粪池修于八十年代初,六块预制板将池子盖得严严实实。预制板之间狭窄缝隙成为沼气的排气道。

化粪池的产权属于整栋居民楼,清淘也应该由居民凑钱,由于这幢楼的居民大多数是破产下岗企业职工,大家手里紧巴巴的,化粪池几年没有清淘过。积聚了大量甲烷等易燃易爆气体。

钻地炮引起化粪池大爆炸。

王桥挤进人群,见到居委会毛明主任。毛明在现场,王桥顿时松了一口气。在这种混乱局面下,居委会的同志和当地人熟悉,往往能发挥意想不到的作用。

毛明正在焦头烂额时,见到王桥、杨明福等人,同样是长舒了一口气。作为居委会干部无职无权,全凭一张嘴,有职能部门负责人到现场,事情就好办得多。

杨明福也认识毛明,急切地问:“伤了人没有?”

毛明道:“六块预制板都被炸翻了,小孩子掉进化粪池,被旁边大人及时拉了起来,现在送到了人民医院,正在抢救。”

六块预制板有四块被炸断,边上两块没有断,而是被冲击波抛到空中,翻了几圈后落在距离化粪池四五米处。

王桥在春节前逢会必讲化粪池危险,但是他更多是鹦鹉学舌,自己都没有想到化粪池爆炸后的威力如此巨大,看到现场后暗自咋舌。

杨明福、王桥、严副局长和随后赶过来的城关镇镇长姚向辉、城关镇派出所赵劲所长一起站在爆炸现场开了了个短会,商议了六条措施:一是立即在现场拉起警戒线,防止过路的居民掉进暴露在外面的化粪池,城关镇和居委会派干部现场守候;二是要求医院全力抢救;三是派出所立即进行现场调查,查明事故原因,包括调查放鞭炮的老人;四是由城关镇负责从明天开始负责恢复现场,施工队尽快进场;五是安监局和城管委一起负责检查和排除化粪池隐患;六是由城关镇派出干部和居委会同志一起做好群众的安抚工作。

定下六条措施以后,王桥暗道:“幸好化粪池责任主要由城关镇负责,否则就要由城管委来做这一系列善后工作。城管委的人不认识居民小组长,也不认识楼长,工作难度可想而知。”

回到商务车,宫方平听了六条措施,对姚向辉道:“你们处置得很及时,六条措施很得力,辛苦了。”他随即给医院打去电话,要求医院不要计较费用。不惜一切抢救伤员。

凌晨一点半钟,宫方平接到医院电话,严肃的表情随即缓和下来,道:“受伤小孩脱离生命危险,大家可以回家休息。王桥,县城到底有多少长期没有清淘过的化粪池。城管委作为行政主管部门,要做到心中有数,给你们一个月时间,搞一个化粪池普查表,摸清楚县城化粪池现状。”

王桥道:“我马上安排调查工作。”

宫方平又道:“今天晚上鞭炮放得多,明天早上把所有鞭炮垃圾收走,让市民出门有个干干净净的环境。”

王桥道:“我己经安排好了,早上五点半钟,我和环卫所乔所长一起查看凌晨普扫工作。”

初一、初二。县城里鞭炮声不断,所幸没有再发生伤亡事故。

初二,王晓带着儿子李安健回到昌东。王桥和李宁咏在昌东饭店请大姐和外甥吃饭。王桥原本想找一家普通餐馆请大姐吃饭,李宁咏认为是第一次与大姐见面,要正式一些,所以选在昌东饭店。

几年前,昌东饭店还是昌东县委招待所时,王晓和爱人李银湘曾经在此住过。故地重游,物是人非。让她无限感慨。

饭后,三人各走各的,王晓带着儿子回旧乡。李宁咏到静州看外公外婆。王桥回办公室继续帮着乐彬值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