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桥估计姐姐已经回到旧乡,打通家里座机,“姐,刚才一直没有找到机会问你。你觉得小李如何?”

“漂亮,家世好。”

“我知道她漂亮,这不是重点。你觉得她和我如何?”

“她很聪明,对你也不错。只是没有深入接触,不敢下断言。”

“姐。你别在我面前耍滑头,说真话。”

王晓字斟句酌地道:“我觉得小李功利心比较重,和许多爱幻想的年轻女孩相比,她对现实认识得太清楚。你如果一直顺利,她会是一个好帮手,你们的婚姻应该很美满。如果你一旦不顺利,她一定不会做十二月党人的妻子。”

十二月党人是俄国的贵族革命党,在反对沙皇和农奴制度的军事政变失败之后被杀的被杀,流放的流放。“十二月党人的妻子”就是他们的妻室,她们大多数出身贵族,照常情,贵族是不能忍受苦难的,但是她们中有向沙皇主动要求流放去丈夫所在的西伯利亚的,有未婚却在革命失败后强烈要求与已遭流放的未婚夫结婚的。“十二月党人的妻子”后来成了生死与共、不离不弃的爱人代称。

初三,王桥接受了邱家邀请,前往枫林山庄吃饭。

枫林山庄位于距离县城约十公里的巴岳山余脉,绿树成荫,风景如画,是昌东县重点打造的风景区。多年前,邱家通过一个远亲承包了一片山林,修了一个农家乐,取名为枫林山庄。每逢春节过后,都有十几名静州和昌东各界名流参加聚会,被小圈子里的人戏称为枫林聚会。

乐彬曾多次受到邱大海提携,属于邱派人物,数年前就开始参加枫林山庄。他隔老远见到走进大厅的王桥,即纳闷又惊奇。

王桥径直走到乐彬身边,坐下来,道:“乐主任,春节准备到哪里去玩。”

乐彬道:“我们城管委是苦命人,哪里敢走远,就在静州这个小圈子里面混。”

李宁咏端了一盘大红桔子来到乐彬面前,道:“乐叔吃桔子,你要多关照王桥。”

“不用我关照,桥主任很能干,在哪里都能成功。”乐彬知道邱家对王桥有意思,没有料想短短时间就让王桥参加了枫林聚会,暗自觉得王桥不仅能做事,心机也深沉。

他又笑道:“春节吃团圆饭时,小李一定要做为城管委家属参加。”

王桥道:“那天宁咏单位也在团年。而且,我还不知道她愿不愿意来。”

李宁咏举起拳头在轻轻擂了擂王桥的肩膀,道:“你没有征求我意见,征求我意见的话,我在单位吃几口,就跑过来参加乐主任饭局。”

乐彬指着王桥道:“王主任,这就是你的不对了。”

正聊着,两个气场强大的中年人走了过来,一位是身材高大魁梧的邱大海,另一位是儒雅的彭克县长。坐在茶厅的人纷纷站了起来,和两位领导打招呼、握手。

第二百二十三章 过年(二)

两位中年人走到王桥身边时,邱大海停下脚步,介绍道:“老彭,这位是王桥,城管委副主任,我估计你没有什么印象,他是宁咏的男朋友。”

彭克开玩笑道:“宁咏不是说昌东年轻人都是土老冒吗,怎么又和昌东年轻人谈起恋爱。”

李宁咏撒娇道:“彭叔叔不能开小侄女的玩笑。”

彭克这才将目光看向王桥,对邱大海道:“我认识王桥,99年的选调生,山大毕业。”

王桥没有想到一县之长彭克对自己还有印象,看着一县之长与邱大海有说有笑地走到最靠水塘边的茶室,暗道:“能当县长的人肯定有特殊之处,彭克记忆力和观察力是一流水平,三人行必有我师,我要去除山大毕业生的骄傲心态,真正把自己修炼强大。”

彭克到来以后,午餐开始。

餐厅摆了两桌,职务高的客人与邱大海、彭克坐一桌,职务稍低或者职务不是太紧要的客人坐另一桌,两桌之间没有隔断,敬酒很方便。王桥很自觉地坐到次席,屁股还没有坐稳,李宁咏走过来道:“王桥,帮我搬东西。”

院外停着一辆小车,小车后座里面有两箱茅台酒,还有烟。李宁咏叮嘱道:“这些人有的是酒鬼有的是酒仙,每年这个时候就会醉倒几个。你别和他们硬拼,傻傻地喝一肚子酒。等会你见机行事,我叫你,你就跟我出来。”她穿了一件白色羽绒服,人要俏就穿皂,比平时文静许多,更加符合王桥的审美观。

在餐桌就座的客人见王桥帮着李宁咏搬酒提烟。开始谈论起来。

煤炭局老杜局长道:“这个小伙子蛮精神,是李宁咏处的对象?”乐彬介绍道:“王桥,我的助手,邱主任的乘龙快婿。”煤炭局平时与城管委没有业务交集,老杜局长从来没有见过王桥,惊讶地道:“乐主任的助手。什么助手?”乐彬道:“王桥是城管委副主任,山大毕业的高材生。”老杜局长道:“这么年轻当了副主任,配得上三妹。”乐彬笑道:“他们两人郎才女貌,佳偶天成。”

中午十二点,鞭炮声响起,午宴正式开始。邱大海招呼道:“小王,你坐这一桌来,今天中午要打硬仗,老大、老二加上你。我们四人要和这桌的叔叔伯伯们打酒仗。”他又对另一桌道:“今年中午你们几个别来掺合,谁想过来敬酒就先喝半斤。”

这一句话出来,等于邱大海正式将王桥介绍给在场的所有人。蒋检察长有一张黑脸,开玩笑也带着些严肃劲,道:“第一次见小王,得检验酒量。酒量必须得过关,才能不给邱主任丢脸。”李宁咏摇着蒋检察长的肩,道:“蒋叔不能欺负新人。他喝酒不行,一喝就醉。”蒋检察长哈哈大笑。道:“三妹还没有嫁出去,就知道疼人了。”他扭头对邱大海道:“邱主任,女生外向啊,现在胳膊就朝外拐,以后很难拐回来。”李宁咏道:“反正不能把王桥灌醉,他还要帮着我做事。”

酒席正式开始。李宁咏提着一个口袋回到桌边,道:“王桥,帮我搬点东西。”王桥跟着李宁咏走到门外,道:“放心,我喝醉了也不会出洋相。”李宁咏从口袋里取出牛奶。又拿出一瓶维生素,道:“喝点牛奶垫底,再吃点维B,这样能保护你的肠胃。我得提醒你,不管喝得再醉,也不能在彭县长面前失礼,第一印象很关键。”

人在酒桌,身不由己,一群酒精考验的领导干部妙语如珠,频频举杯,王桥不知不觉就喝了半斤酒下肚。他喝酒的底子原本不错,在城管委以后又频繁锻炼,酒量大有长进。

彭克笑吟吟地道:“小王酒量不错,能喝一斤吧。”

王桥脸微红,道:“如果硬撑着喝,能喝一斤下去,但是回到家里就要醉,醉了就要睡觉。”

彭克道:“喝醉了谁都要睡觉,喝醉了不睡觉的人最容易惹事。小王,我和你碰一杯。”

邱大海道:“老彭是长辈,喝半杯,小王喝完。”

王桥站起来,很干脆地一饮而尽。

每年在枫林山庄聚会都会有人当场醉翻,李宁咏不希望男朋友是醉翻的那一个,彭克县长带头与王桥碰酒以后,眼看着要形成群殴之势,她使出早就准备好的杀手锏,来到酒桌旁,甜甜地道:“王桥,今年枫林这边没有弄对联,你来写一幅。”

服务员将事先准备好的红纸和笔墨拿了出来,摆在桌前。李宁咏拉着王桥来到桌前,道:“你慢慢写,少喝一杯算一杯。”

邱大海不知王桥的书法水平如何,放下酒杯,道:“三妹,今天在座的好手多得很,老乐的书法就得过奖。”他的潜台词是询问王桥是否真的写得好,写得不好就别在这里丢丑。

乐彬道:“王主任的字有书法家水平,我的三脚猫怎么能和王主任相比。”

邱大海对此说法半信半疑,道:“老乐,你别捧他。”。彭克道:“那我们去见识一下书法家的水平。”两位领导观字,喝酒的人都离开酒席,围在桌前。

王桥握着毛笔后自信得很,略一沉呤,挥笔写道:继往开来跨世纪,承前启后越千年。

彭克眼前一亮,道:“好书法,对联意境也好。”

李宁咏道:“彭叔都夸奖,说明王桥的字还行,王桥,我们去贴对联。”

邱大海一眼就看透了女儿的用意,道:“王桥不能走,我们四人还得给各位亲朋好友敬酒,三妹你别在这里捣乱。”

牌品看人品,酒风看作风,邱大海深信此言,用来检验手下干部屡试不爽,他决定彻底让王桥喝醉,以此来检验其品行。

邱大海、邱宁刚、邱宁勇再加上王桥,四人与来客们对战,酒至后场,王桥酩酊大醉。

醒来时,天色昏黄。王桥睁开眼睛后一时不知身处何方,听到李宁咏在门外清脆笑声,这才想起枫林山庄的一场大战。王桥走到门口,对着李宁咏的背影问道:“哪几个醉了。”李宁咏道:“我们家男人全醉,你是最先起来的。晚饭吃点什么,有面条和稀饭。”王桥道:“一碗稀饭,一蝶咸菜。”

王桥坐在中午喝酒的餐桌上,喝稀饭,吃咸菜,简单的流食通过嘴巴进入食道,消减了肠胃中的残酒,身体舒服起来。

“年年都要这么喝。”

“嗯,年年喝酒年年醉,今年多了一个醉汉”李宁咏抿嘴一笑,又道:“昌东习惯,从初三开始就要走亲访友,你准备给哪几位拜年?”

王桥道:“大姐在山南的家要去一躺,我以前读大学时,长期在姐姐家里蹭饭,过春节得去拜访。静州杨叔也一定要去,他对我有恩。”

李宁咏干脆把话挑明了:“这些人平时都可以去,春节期间要给几个关键人物拜年送礼。吉书记不苟言笑,与我爸不对付,我们别去招人嫌。明天你跟我一起给彭叔拜年,彭叔后天要离开昌东,上班以后才回来。”

王桥抬起头,道:“我们去给彭县长拜年?”

李宁咏道:“彭叔和我家关系一直比较好,两家人走动比较频繁。你明天跟着我去,在家里就不要叫彭县长,要跟着我叫彭叔,这样不见外。”

与彭克在一起喝了一场大酒,接着去他家拜年就不显得唐突,王桥不是古板之人,知道与领导搞好关系的重要性,同意了这个安排。

李宁咏原本担心王桥读书读得多会有书呆气,没有想到他如此通情达理,兴奋地道:“我还以为你不愿意去,明天早上我来接你,早一点去,到彭叔家里坐个十几分钟就走,过年过节这些领导忙得很。以前我爸当书记时,家里来人来客比现在多得多。我爸彻底退休以后,今天来枫林山庄的人能有两三个继续拜年就不错了。我爸热闹了一辈子,以后会很不习惯。”

王桥道:“我们到时多回去看望。但是心理只能靠自己调整。”

“我爸以前的老领导夏伯伯,工作时身体好得很,每顿能吃三碗饭,喝半斤酒,头发黑青黑青的。退休以后,门庭冷落,无所事事,一年后就变得满头白发,弯腰驼背,六十六岁那年就病故了。”李宁咏用筷子扒拉着山庄炒的豆豉,道:“大过年的,不说扫兴的事情。明天给彭县长拜年以后,我们再到刘部长家。”

王桥神情严肃起来,道:“还要到谁家?”

“牛清扬,牛部长。”

王桥断然道:“不去。”

李宁咏惊讶地道:“彭叔家里都愿意去,为什么不到牛部长家里去,县官不如县管,牛部长管着干部,是实权派。”

王桥道:“彭县长昨天一起喝过酒,我跟着喊了彭叔,所以到他家里拜年不算什么,到牛家里拜年算什么?”

第二百二十四章 过年(三)

李宁咏劝道:“领导也是人。如果春节期间没有部下去给牛清扬拜年,他准坐不住。你不认识牛部长,我认识牛部长,我们两人到他家里去,肯定不会吃闭门羹,你以后要发展,组织部长很关键。县官不如县官,这句话说了千百年,肯定有道理。”

王桥决定对李宁咏说出部分实话,“我以前在旧乡时,牛清扬的弟弟牛清德也在旧乡,我和他长期不和,打过至少三次架,结了死仇,这个仇肯定解不开。”

李宁咏笑道:“我还以为是什么事情,我爸那一代人经历过文化大革命,当年他们在桌上握手,桌下捅刀子打机关枪,血淋淋的,比你们打架要残酷得多,他们现在还不是一笑抿恩仇。宰相肚子里能撑船,部长肚长里至少能放得下酒瓶,不会跟你计较。”

如果牛清德没有侵犯过吕琪,王桥或许还能够与牛家的人重新握手。牛清德侵犯过吕琪,尽管没有成功,王桥还是不愿意与牛家人罢手言和。如果拎着酒就去了牛家,自己都会看不起自己。就算在机关里混,要遵守约定成俗的规则,可是也得有自己的底线。

王桥道:“我可以给其他人拜年,牛清扬不行。”

李宁咏从王桥眼神中看出他的认真劲,着急地嚷道:“我爸己经给牛清扬打了电话,说了明天上午过去,不去怎么行?”

“我自有安排,该拜年的肯定要去,不该去的就是不去。”王桥放下筷子。严肃地道:“我知道你是好意,可是没有和我商量就安排我去见县里领导人。说得难听一点,这样做是对我的不尊重。就算是好意。我也不能接受。”

春节以来,李宁咏一直为安排王桥拜年之事绞尽了脑汁,还求着爸爸打了两个电话,岂知王桥压根不领情,态度还很生硬。她感觉很委屈,泪珠在眼眶里打转,脱口而出,“你小心眼,胸襟看来也不开阔。不是一个成大事的人。”

王桥冷了脸,道:“能不能成大事不是说出来的,是做出来的。其他领导我都能去,唯独牛家不去。”

两人气氛僵硬起来,王桥几口喝完稀饭,然后站在窗边抽烟。李宁咏家庭环境优越,从小被人宠着,很少受过气,她的眼泪夺眶而出。将筷子朝桌上一扔,道:“我是为好不讨好,自作自受。”然后蹬蹬地进了小屋。

这是两人谈恋爱之后第一次发生冲突,王桥没有去追赶李宁咏。也没有去解释。他坐回到桌边,默默地喝稀饭,喝完一碗。又到厨房舀了一碗。

李宁咏进屋后,等着王桥进来道歉。等了一会不见动静。到门口处一看,王桥居然脸色平静地喝稀饭。丝毫没有道歉的意思。她暗道:“这个旧乡的土包子,大男子思想蛮严重。”

王桥用眼睛余光看着半掩半闭的房门,心情并不如表现如那么平静。当初认识李宁咏之时,并不清楚她是邱大海女儿。此时自己的政治前途眼见着要与邱大海一家绑在一起,对多数人来说这是一件好事。王桥有鸿鹄之志,又有男人傲气,反而对如此现状心有隐忧。

两人隔着一道门僵持了半个小时,王桥将碗洗干净,走到门口,心平气和地道:“明天我和你一起给彭县长拜年,其他人我不去。”

李宁咏很想不理睬王桥,又怕这头犟驴子连彭克家也不去,只得妥协了,道:“宫县长是你的分管领导,你也不去?”

王桥道:“除了牛家不去,其他都可以去。”

“你想去也不行,宫县长到山南去了,初七才回来。昨天我大哥给他打过电话。”李宁咏抹着眼泪道:“我是不是前辈子欠你,还得由我这个小女子让着你。明天见过彭克县长后,你到哪里去?”

王桥道:“我要回家去一趟,然后到静州看一拉老前辈,再去山南拜访李叔。”

李宁咏道:“你不去牛清扬家里,我还得去,给你擦屁股。你到了静州再和我联系,我明天回静州,与朋友们见见面。我的朋友多在静州,在昌东没有谈得来的人,就是因为这个原因才被你骗了。”

王桥道:“我没有骗你。”

李宁咏道:“你这人一点不幽默。”

邱大海、邱宁刚和邱宁勇晚上住在枫林山庄,王桥和李宁咏明天要给彭克县长拜年,就开车回城。

李宁咏直接将车开到县委家属院里。

邱家无老虎,猴子自然当了霸王,李宁咏打开空调,将温度调到26度。半个小时以后,屋里温暖如春,她拿出新买的绒衣,道:“你浑身酒气,等会洗个澡,我给你准备了新衣服。”

王桥尽量将枫林山庄的此许不快抛在脑后,洗澡后,穿着新绒衣走回客厅,道:“衣服很合身,谢谢你。”

屋内温度很快升了起来,李宁咏脱下外套,毛衣将优美曲线完全显露出来,散发着阵阵春意。她施施然洗澡后,刚走回自己房间就被王桥拦腰抱起。

“刚才我态度生硬了一些,对不起。我们来一个约定,凡是涉及到我的事情,你不要擅自作主,要提前与我沟通,免得发生不愉快。”

李宁咏可怜巴巴地道:“你刚才凶巴巴的,我被吓着了。”

“我现在补偿你。”

“明明是占我便宜,还说要补偿我。”

“那我不补偿了。”

“不行,要将功折罪。”

由于担心被有可能突然回家的父母撞破,两人都有一种偷情的感觉,激情万丈,酣畅淋漓,几乎连床都摇垮。

李宁咏眼中秋波荡漾,伏在王桥怀里,哆声道:“明天我和你一起去见牛清扬,行不行嘛。”王桥没有在美色面前屈服,道:“我偿是特殊材料做成的,你的美人计不成功,我不去。”话音未落,他哎哟一声,将手抬起,只见手臂上有一排浅浅的牙印。

十点钟,王桥要回家。

李宁咏将他抱住,道:“别回家了,今天就住在家里,反正没有人。”

王桥道:“以后有的是时间,今天不能住在你家,如果被你爸妈堵在家里,那就太难堪了。”

离开温柔乡,回到冷冷清清的租用房里。喧嚣让人思维肤浅和迷失,冷清则让人沉思,父亲的一席话和今天在枫林山庄的场景在头脑中交错出现。

“我能和李宁咏走在一起,必然会陷入邱家的阴影中,不管做出了什么成绩,获得了什么进步,人们都会认为这是邱家女婿带来的福利,而忽略了自己的努力。”

“邱家的实力在昌东,我的未来必然不在昌东。从长远计,我还得想办法离开昌东。只要离开了昌东,邱家将不是问题。”

一夜无梦,睡得很沉。早上被闹铃叫醒后,由于室外气温低,他就在屋内做俯卧撑和深蹲,打完青年长拳,微微出了些汗,身体格外舒服。

上午九点钟王桥和李宁咏到彭克家拜年。与彭克聊了十来分钟,王桥和李宁咏交换了眼色,告辞离开。离开前,李宁咏将一个小袋子放在桌上,道:“彭叔,这是我外面旅行里买的土特产。”彭克道:“其他人的东西我不会收,小侄女的土特产我要收。”

出了门,王桥悄悄问:“你提的什么东西?”李宁咏道:“一根老山参,彭叔是老关系,送烟酒和钱都太俗。我送你到车站,然后我去牛部长家里,给你擦屁股。”

王桥还是不准备去牛家,道:“以后多沟通,别自作主张,但是还是感谢你对我的关心。”

李宁咏道:“现在我发现你还是个大老爷们,脾气不好。”

第二百二十五章 住院

今天下午有事外出,所以两章合并到一章,下午章节就提前发了。本章是大章节,一共5588个字,很吉祥的数字。祝大家周末愉快!

在客车站依依惜别,王桥坐客车前往静州。从大三开始,他在冬天很少骑摩托车,骑摩托车看似威风凛凛,实则被冷风吹得象个冰棍,还不如坐客车舒服。

李宁咏驾驶小车去送礼。

她提着小小的礼品盒子来到牛清扬家里。她虽然在静州长大,可是对昌东有名望的官场人物都很熟悉,特别是这种本地成长起来的县级干部,十有八九要到邱家拜年。

牛清扬见李宁咏一人进门,惊奇地道:“你一个人?男朋友没有来吗?”

李宁咏甜甜地道:“我男朋友叫王桥,在城管委工作,他原准备一起来,谁知他妈妈突然生病了,他急急忙忙回乡下去了,所以我一个人过来。”

慌话在特定的环境是润滑剂,胸有城府的牛清扬没有揭穿李宁咏的慌话,也没有提及弟弟牛清德与王桥的恩怨,笑道:“在我的印象中,小李是一个小姑娘,几年时间没有见到,你都参加工作了,难怪我们都被称为老头子。”

李宁咏道:“牛叔哪里老,牛叔看上去就是三十岁。”

牛清扬开怀大笑:“如果我只有三十岁,就是在梦里都要笑醒,人最宝贵的就是青春,这一点只有人老了才看得明白。”

离开牛家,李宁咏给王桥打了电话:“我从牛部长家里出来了。他的态度好得很,还询问了你的工作情况,根本没有你想象的那般记仇,你是从门缝里看人,把人都看扁了。”

王桥道:“人心难测,当面说的话是不是真话。我看不一定。”

李宁咏道:“你这人挺有傲气,在官场混有傲气是不行的。凭着我不多的经验来看,在官场得先当孙子,才能当大爷,不当孙子就当不了大爷。你别反驳,我问你有谁喜欢傲骨铮铮的孙子。”

客车在前往静州的路上颠簸,王桥回味着李宁咏在电话里所说的话,她的话听起来刺耳,却反映了客观现实。他反思自己在拜年问题上的得失:“人情练达不是无原则,圆滑不等于无底线,并不是每一尊菩萨都要拜。宁咏倒是好心,唯一的问题就是没有沟通,以后一定要把自己的想法主动告诉她,免得又造成这种让人难堪的事情,甚至起反作用。”

王桥到静州和杨琏见了面。

他随后来到姐姐家,给李仁德夫妻、姑父赵永刚拜年。

初五。在阳和镇党政办副主任邱洪的联络下,昌东县的六个选调生聚在一起。喝酒,聊天。选调生们对昌东县委组织部颇多怨言,一致认为昌东选调生安置得最差。

初六,王桥和山大老师黄永贵、师兄雷成等人吃了一顿饭。

初七,王桥到静州与杨红兵喝酒。

王桥准备正式向杨红兵讲李宁咏的事,道:“我正式谈恋爱了?”杨红兵调侃道:“是那位女主持?蛮哥现在很时髦。官不大,学会泡主持人了。”

王桥道:“她是县级电视台的小主持人,我是管垃圾的小吏,谈不上泡。”杨红兵道:“她漂亮吗?”王桥道:“她叫李宁咏,沙州学院毕业的。现在我心中有一个疙瘩。她的家庭比较特殊。”

正要谈及李宁咏的真实身份,王桥放在桌上的手机响了起来。他原本以为是单位的事情,一边拿起电话,一边对杨红兵道:“城管委杂事特别多,大年三十晚上化粪池爆炸一次,伤了人,幸好没有死人。”

话筒传来父亲王永德的声音:“你妈发了病,腰腹痛得很,我们正朝县城赶,到人民医院。”

母亲得病,王桥将关于李宁咏的话题抛在一边,道:“你有空没有,有空送我到昌东,我妈病了,要住医院。”

杨红兵道:“肯定有空,怎么会没有空,就算没有空,也得有空。”

两人放下酒杯就走。在车上不知不觉聊到了陆军。杨红兵道:“蛮哥,你以后官当大了,别把官架子绷起,也别在朋友面前变得虚虚假假。”

王桥道:“我才回到昌东之时,陆军确实一直回避我。这个我能理解,毕竟部长和常务副部长都是我的敌人。但是我回头想起这事觉得特别悲哀,从这一件小事可以看出官场己经把人异化了,朋友、同学在上级领导面前的看法不值一提。”

杨红兵道:“你以后也会这样,毕竟官场是一个染缸,跳进去,很难出来。出来以后,也会染得五颜六色。”

王桥道:“我肯定不会这样。因为我是有这方面经历的,思考得比较早,肯定比同龄人早。我个人觉得不管官场、职能还是商场只能是人生的一部分,整个人生肯定要大于职业人生,看清楚这一点,就能清楚如何行事。”

杨红兵道:“你这是装逼啊。”

王桥笑道:“如果不这样想而这样做,那是装逼。如果我真是这样想,是不是装逼,我觉得不是。比如左宗棠、曾国藩、比如开国领袖们,他们都是有独立人格的,这样或许一时会受挫,但是终究会有更大的发展。你知道我不是古板的人,也懂得见机行事,但是所有的圆滑和古板都是建立在个人原则之上的。”

杨红兵道:“你读了四年大学,确实有些变化。”

王桥道:“我这些年读了许多书,还是有收获的。左宗棠有一个绰号叫做湖南螺子,年轻时性格倔强,几乎达到了刚愎自用的地步,是个很拧巴的人。我的绰号蛮子跟着我这么多年,倒是很符合我的性格和特点。”

前面一辆车开得颇慢,又占着车道。杨红兵拿起话筒道:“前面的车让开,靠边。”前面的车见后面开来一辆警车,慌忙停靠在路边,看着警车呼啸而过。

王桥评论道:“你这是被特权思想所异化。公权私用。”

杨红兵道:“当警察工资低,生活不安定,经常面临危险,如果没有这点小特权,这工作干起来还有屁个意思。”

王桥道:“这几年你变化也很大,我建议好好梳理一下原则问题,这样走得远。”

杨红兵道:“长期接触阴暗面,肯定会影响心理。但是我也有做人的底线,也就是你所说的原则。我的原则是可以出卖肉体,可以出卖权力,不会出卖自己的灵魂。如果把我换到陆军的位置,我还是会将你当成好兄弟,这一点都做不到的人不值得交往。”

王桥道:“陆军能走到这一步不容易,如果为了我的事情耽误了前程,很不划算,理解万岁。理解虽然理解。但是不是我的做法。”

杨红兵道:“我们穿上这层皮,就是政府的打手。平时没有时间想太多形而上的事情。你在山大读过书,接触的东西肯定不一样,觉得我们现在社会到底是好还是坏。”他是一个现实主义者,关注是本职工作以及吃喝玩乐,很少把目光集中到上层建筑。今天开车与王桥聊得兴起,提出一个超越自己关注点的问题。

王桥进入山大以后。与杨红兵在思想上便渐渐拉开了距离。上层建筑是山大学生会干部最喜欢讨论的话题,他们可以整个晚上都讨论相关问题,王桥有社会经验,看问题的角度比较现实,而多数学生会干部都是从中学校门直接跨进了大学校门。看问题比较偏激。王桥经常和激进派就社会问题进行激烈交锋。

他对杨红兵的话题有自己的看法:“党的力量和基础来源是最底层的群众,以前如此,现在如此,尽管有各种各样的问题,本质没有变化。我们政府始终没有被资本控制,政府在人民和资本中间起到了平衡作用,这是很了不起的制度设计,尽管还很不完善。主宰西方的不是政客,不是选民,而是资本。如果有一天,我说的是如果,资本真的能主宰了我们政府,我们的政府成为傀儡,广大群众的悲惨命运就要来了。”

杨红兵把烟头弹出车外,道:“算了,算了,不谈这些无意义的话题,听来耳朵痛。”

王桥笑道:“这是你先起的头,我平时也不谈这些话题。个人意见,仅供参考。”他想起了在山大与趣味相投的朋友们激辨的日子,不觉神往。

聊着天,小车很快到了昌东。王桥在医院焦急地等了半个小时,王永德扶着杜宗芬的身影才出现在医院里。

在等待父母之时,他给李宁咏打了几个电话,无人接听。

春节期间,内科大夫没有上班,急诊医生做了简单检查,开了药便准备让杜宗芬回家休养。看见母亲难受得伸不直腰,王桥对急症医生道:“我妈的腰一直很痛,否则也不会从旧乡到县医院,回家再痛怎么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