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珍英啧啧地道:“真是女生外向,还没有嫁出去就帮着外人说话。明天有空没有,把他带回家。我和你爸先见见面,这样总行吧。”

李宁咏笑道:“这才差不多,我和王桥商量一下,找个时间过来,不一定在明天,时间得由我们来定。”

邱大海挥了挥手,道:“随便你们好久回来,儿孙自有儿孙福。我可管不了这么多。你是女孩子,少喝点酒。满身酒味象什么话,赶紧去洗澡。”

李宁咏洗澡以后,又给王桥打电话,道:“明天有时间没有,我爸妈要见你。”

王桥道:“抱歉啊,明天垃圾焚烧炉启用仪式。要出什么事,我还真判断不出来,暂时还定不下来。”

李宁咏温柔地道:“那就由你来定时间,但是不能隔得太长。”

“我知道,明天没有意外。后天就去。”王桥放下电话时,心情莫名有些沉重。

第二天,县建委、城管委、阳和镇等相关单位分管领导齐聚阳和垃圾处理场,参加焚烧站开火仪式。

焚烧站有进料口、垃圾滑落槽、烟囱、燃烧炉等设备,位于现在倾倒点左侧。当焚烧炉开始使用以后,倾倒点就可以停止使用。

倾倒点有极大的安全隐患,一旦垃圾车操作失误滑到沟底,必然是车毁人亡的结局。焚烧站开火以后,在解决“苍蝇多、臭味重”两大难题的同时,顺带还消除了垃圾场最大的安全隐患,这三个难题解决对城管委分管领导是有利的。但是王桥脸上并没有笑容,一直紧盯着焚烧炉的烟囱。与山大研究城市环境的博士多次电话沟通以后,他知道这种简易燃烧炉很难达标排放,会产生大量二恶英,严重污染大气,这是比苍蝇和臭味凶险得多的污染。

建委副主任张义绅一声令下,加过油料的垃圾熊熊燃烧起来。陆续有垃圾车开到进料口,升起翻斗,垃圾通过滑槽进入了燃烧炉,迅速燃烧起来。燃烧炉后门正对沟底,燃烧剩余的炉灰恰好可以作为老垃圾的覆盖物。

身材高大魁梧的建委丁勤奋局长背着手,看着垃圾燃起的烈焰,自信地道:“焚烧炉建好以后,能彻底解决苍蝇和臭味问题。”

副镇长程岭跃欣慰地道:“垃圾场从建设到现在,至少有二三十次群体性事件,把我磨得够呛,现在总算解决了问题。”

王桥抬头看着烟囱冒出来的灰色烟尘,脸色凝重。

丁勤奋最不喜欢城管委新来的年轻副主任,见王桥面色严肃,没有一丝笑容,心生不快,拉长声音道:“王主任,建委所有工作全部完成,以后垃圾场再出事情,和建委就没有关系了。”

王桥很讨厌丁勤奋盛气凌人的态度,不卑不亢地道:“有没有关系不是我说了算,是专家说了算。而且建筑责任终身负责,怎么能没有关系。”

建委在昌东县各部门中历来强势,丁勤奋打心眼里瞧不起城管委年轻的副主任,哼了一声,道:“我们能做的己经全部做完,从今天起,说破大天都和我们没有关系了。”

第二百一十七章 危机重现(二)

丁勤奋随后觉得和一个年轻人生气有失身份,转身上车。刚刚在车上坐稳,垃圾场外疾驰过来一辆小车,车停稳后,阳和镇书记蒋大兵和镇长金泽义从车里钻了出来。

蒋大兵上前几步,将手伸进车里与丁勤奋握手,道:“县里在开中部六个镇的工业经济发展。散会后,我急急忙忙赶回来。走,到镇里喝一杯。”

丁勤奋下了车,笑道:“蒋书记和金镇长不吃县老爷的饭,跑回来办招待,我是恭敬不如从命。”

金泽义正要上车,眼睛余光见到站在焚烧炉前的王桥,走上前握个手,道:“乐主任今天怎么没有来?”

王桥道:“乐主任外出考察学习,没有在家。”

金泽义道:“一起吃饭。”

在旧乡时,蒋大兵是牛清德的后台兼盟友,王桥对蒋大兵没有任何好感,再加上与建委丁勤奋局长话不投机,本来很不想吃这顿饭,只是他代表着城管委,不能意气用事,便与金泽义一起前往阳和镇。

一行人来到场镇专门做羊肉汤的餐馆。按惯例,镇党委书记蒋大兵是主人,应该居中而坐。蒋大兵态度坚决地要拉丁勤奋坐在主位,丁勤奋推脱一阵后还是坐在了主位。

聊了些闲话,蒋大兵偏头问程岭跃,道:“焚烧炉开炉的效果如何?”

“从今天来看,烧得还是可以。”程岭跃看了一眼丁勤奋,小心翼翼地道:“丁主任,这里没有外人。我想问一句实话,垃圾烧起后。烟囱一直在出灰烟,灰烟有没有污染。不要一波未平,一波又起。”

丁勤奋不以为然地道:“焚烧炉是静州设计院设计的,通过了环评,有保护措施。火力发电的烟灰比这个多十倍,还不是一样要搞。”

王桥多次询问山大相关专业博士,又查看了相关资料,断定焚烧炉这个温度将造成严重污染,绝对有大量二恶英产生。相比在座之人,他算得上最有常识的人。在这个场合下。他没有多说,专心品尝羊肉汤。

丁勤奋不愿意多谈污染的事,将话题扯到王桥身上,语重心长地道:“我上山的时候,看到垃圾车沿途都在飘垃圾,影响很坏啊。王主任还年轻,日子长得很,要将这些小事做好。”

环卫工作涉及面大,牵涉到千家万户。工作做得好。大家认为是理所当然,做得不好时,顿时成为千夫所指。城管委管的事以前都归建委管,丁勤奋深知城管委应该做哪些事情。顺口给王桥提了个意见。

蒋大兵表情严肃地道:“垃圾到处飘,公路沿线的社员恼火得很,好些人都说要把垃圾车拦了。不准从公路上过。镇里是左劝右劝才把局面稳住,你们再不加强管理。镇里总有一天压不住,到时出了事就不要怪我们。”

受到了两个部门主官指责。王桥心里窝着火,还是表态道:“城管委会加强管理,还请大家监督。”

金泽义为人厚道,见两位老江湖将矛头对准年纪轻轻的王桥,道:“今天焚烧炉开火,这是一件高兴事,大家喝酒。”

这是一顿极为别扭的酒宴,阳和镇蒋大兵、建委丁勤奋有说有笑,将城管委王桥冷落在一边,就连来敬酒的阳和镇干部都有意无意忽略还有一位城管委领导。

如果是在校期间,遇到这种情况,王桥肯定会拂袖而去。但是作为分管环卫的领导,要处理垃圾场的麻烦事肯定离不开阳和镇,所以无法潇洒地拂袖。他冷眼旁观敬酒和喝酒的人,暗自告诫道:“海纳百川有容乃大,我的内心一定要强大,不要为外物所惑。这些敬酒的人不是尊重丁勤奋,而是尊敬建委主任这个官位。”

金泽义为人厚道,见王桥受了冷落,主动与他碰了酒。

喝完酒,焚烧炉开火仪式正式结束,参加开火仪式的人都散去。

王桥在吃酒时窝了一肚子气,决定暗查沿途垃圾车的运行状况。他在路边站了一个小时,经过的六辆垃圾车都有不同程度的抛洒,数量不少的塑料袋被车流带起来的风吹到半空,飘飘洒洒落在公路上。

打铁还需自身硬,自身不硬,就挺不起腰杆,说不起硬话。王桥回到办公室,用电话给乐彬汇报以后,立刻召集环卫所所长、办公室主任和纪检干事开会,研究如何治理垃圾车飘垃圾的顽疾。

很快,城管委开展整治垃圾场的通知发了出去。

通知发出两天后,王桥带队设立了环卫垃圾车检查站。

环卫垃圾车检查站设在距离垃圾场约一公里的地方,王桥、乔勇、姜永战等人站在公路边,逐一检查前往阳和垃圾场的环卫垃圾车。

县环卫所没有专业的密闭垃圾车,为了防止向外飘垃圾,买了花胶布简易遮盖垃圾。几辆环卫所垃圾车经过时,皆按照要求用花胶布对垃圾进行了简易密封。乔勇脸上露出笑意,道:“从目前的检查效果来看,总体还不错,大家都守了规矩。”

王桥道:“乔所长是著名的乌鸦嘴,下一辆车肯定地会出问题。”

果然,一辆垃圾车开了过来,车尾不断有塑料袋子飘了出来,如空中飞舞的白色乌鸦。

乔勇和副所长姜大战有分工,乔勇管环卫所的垃圾车,姜大战管各镇街和企业的垃圾车。姜大战道:“这是所里的车,该乔所出马。”

乔勇拿着一面小红旗,在公路中间舞动,等到垃圾车停下来,他责问道:“周伟,为什么不盖花胶布?”

垃圾车司机周伟道:“花胶布脆性大,用几次都会坏掉,盖了等于不盖。”司机们都嫌盖花胶布麻烦,只要花胶布损坏,趁机就不盖蓬布。

乔勇道:“花胶布坏了也要盖,桥主任宣布过,没有盖蓬布,抓到一次罚款五十块。”

周伟听到罚款就急了,道:“我一天忙到黑,一个月才赚几百块钱,你抓到一次就扣五十,硬是要下黑手嗦。”

乔勇不停地给他递眼色,又站在踏板上,凑在周伟面前低声道:“桥主任在旁边看着,不罚款搁不平。你找三十块钱餐饮发票,我帮你报,但是二十块肯定要罚。”

周伟朝着王桥方向骂骂咧咧,从驾驶室里取了一块破损严重的花胶布,勉强盖住垃圾。

垃圾车走了以后,乔勇道:“周伟平时表现很好,今天是初犯,就少罚点。”王桥给了乔勇一个面子,道:“罚款不是目的,关键是要把事情办好。”

又一辆垃圾车过来,车门上没有环卫所编号,属于乡镇或外单位的垃圾车。姜大勇主动拿着红旗上前,站在路中央将垃圾车拦住,道:“怎么没有盖蓬布?我们几天前就发了通知,还专门开了会。”

驾驶员惊讶地道:“要盖蓬布?我不晓得这事。”

姜大战道:“没有盖蓬布不准上山,赶紧回去把蓬盖加起来。”

驾驶员连忙递起烟,求情道:“车都来了,就让我进垃圾场,下回我一定盖。”

姜大战悄悄朝王桥方向指了指,道:“那边坐着城管委分管副主任王桥,放你过去,我是猫抓磁巴脱不了爪爪。”

驾驶员不信,“坐着的那个人怕不到三十岁,怎么可能是副主任,你哄我。”

姜大战道:“我哄你干逑,有规矩就要按着规矩办,否则就不用定规矩了。你就算进了垃圾场,也进不了大门,大门那边还有委里的检查人员。你赶紧回去加装蓬盖,下午还可以来。”

驾驶员自认倒霉,掉转车头,踩着油门使劲跑,弄得一条公路尘土飞扬。

在公路上坐了一天,下午五点时,侯、乔、姜三人蓬头盖面,连鼻孔里都全是灰尘。

第二百一十八章 危机重现(三)

夜幕降临,王桥用纸巾擦了鼻孔,道:“我们明天准时在这里守点,一定要把这股歪风刹下去。从今天得的经验来看,环卫所不能再用容易损坏的花胶布,必须要用可以反复使用的帆布。”

乔勇累得够呛,不想继续守卡,道:“桥主任,明天能不能让环卫执法中队来守公路。我们都还有一摊子事,守在这里不是办法。”

王桥断然否定道:“我们坚持三天,再让环卫执法中队守三天,然后开展不定期巡逻,明天记着所有车全部换成帆布。”

乔勇苦着脸道:“环卫所的钱都拿去付受伤工人的医院费了,你能不能给委里财务说一下,借点钱买蓬布。”

财务是由一把手乐彬直管,副主任要用钱得提前打招呼。王桥给仍然出差在外的乐彬拨通电话,报告了守卡成果以及当前需要解决的问题。

凡是涉及垃圾场的事都很敏感,乐彬在电话里表态道:“买帆布很有必要,可是建委的钱估计还得等几天,财务实在没有余钱,你暂时让垃圾车用花胶布,有了钱就换帆布。”

王桥道:“既然乐主任同意买帆布,我想办法买去赊,等以后付帐,这样可不可以。”

乐彬道:“能赊到帆布当然好,帐上有钱立刻就付。”

乔勇一直站在旁边听王桥与乐彬对话,抱怨道:“没钱就用花胶布。飘出来就飘出来。不是我们不努力,确实是条件不允许。”

王桥道:“委里同意我们买帆布,还答应帐上有钱立刻就付。我们就要开动脑筯想办法,光是抱怨有什么用?你没有听到建委和阳和镇两个头头说话之难听,听到以后也受不了。但是我们回过头来反思,如果我们管理上没有问题,他们也不会凭空指责。”

“环卫工作要想没有问题是不可能的。”乔勇知道王桥是一片公心,便将牢骚话收了起来,道:“桥主任。有钱不是万能的,没有钱万万不能。大小垃圾车十四辆,每辆车买一块帆布就要上万块钱。现在商店老板狡猾得很,肯定不愿意赊帐,更何况一次赊这么多。”

王桥打断他的话。道:“社会上的垃圾车和镇街垃圾车一共有多少辆?”

乔勇极为熟悉业务,没有思索,张口就报出一串数字:“乡镇车共有十一辆,企业车有三辆,学校车二辆。”

王桥道:“通知有垃圾车的单位来开会,十六辆车,每个车每年收500块钱保证金,年底退还。如果不够,我们分两个档次。乡镇车是政府出钱,就收1000的保证金,这样能收到1.1万。五辆单位的车收500块的保证金,3000块钱,合计就是1.4万元,够我们买帆布了。”

乔勇犹豫道:“政府出了不能乱收费文件,我们这种做法违规了。”

王桥道:“垃圾场是火药桶,特事就要特办。主意是我出的。如果上面追查,由我负责。”

姜大战支持王桥的决定。道:“外单位的垃圾车最不听招呼,我们收了保证金后,他们违规,我们就扣钱,比守株待兔效果好得多。”

王桥道:“说干就干,明天再开整顿垃圾车工作会,所有单位都要派人参加,如果不参会,垃圾车就不准进垃圾场。在会上通报这两天我们守卡的情况,然后收保证金。”

乔勇见王桥拿定了主意,不再反对。

一行人来到了阳和垃圾处理场。

王桥来到焚烧炉前面的坝子,抬头看着不浓不淡的灰烟,又紧锁眉毛。乔勇道:“桥主任不太喜欢这个焚烧炉?”

王桥指着灰色烟雾道:“这里面有二恶英,严重污染空气,比臭味危害大得多。”

乔勇道:“我不管有没有二恶英,只要垃圾不臭,苍蝇减少,村民不找我的麻烦就万事大吉。”他话说得直白,是完全站在环卫所的立场看待这事。

王桥望着灰烟,道:“但愿我是杞人忧天,这里面没有二恶英。现在上上下下都很重视环保,这个设备早晚就是一个火药桶。”

乔勇道:“垃圾场的事情能拖一天算一天,拖不下来以后,县里自然会处理。”

王桥最不喜欢乔勇的消极,但是也能理解其心态。他来到焚烧炉前,问正在操作焚烧炉的工人,道:“曹场长今天在不在?”

环卫操作工道:“在办公室。”

曹致民平时常常三天打鱼两天晒网,今天到了下午五点,居然还在垃圾场,这让王桥感觉奇怪。他走到管理房办公室门前,推开虚掩的房门。管理房内烟雾缭绕,三个人坐在房间打流行于昌东的土牌,桌上还放了一叠钱。

王桥一言未发地看着曹致民。

曹致民的伯父曹勇曾是城管委一把手,姑妈是职务不高位置要紧的建委财务科科长,有了这两层关系,他不免对新来的年轻副主任有所轻视。

乐彬正在通过各种渠道做工作,争取明年财务独立,目前己经有了眉目。为了减少变数,为人稳重的乐彬多次叮嘱王桥暂时别动曹致民。

王桥也是识大局顾大体之人,对于曹致民一直隐忍不发。今天,曹致民一伙人聚在工作场所打牌,这超出了王桥能够忍耐的底线。

曹致民扔了一枝烟给王桥,道:“王主任,抽烟。”

王桥没有接香烟,任凭香烟落在地上,冷着脸道:“现在几点钟,还没有下班吧。上班时间在办公场所赌博,这是什么性质。”

曹致民极为尴尬,讪讪不语。

牌友白志勇是操社会的人,觉得被扫了面子,站起来道:“日你妈,当个官就不起了。”随着这一声骂,王桥积蓄多日的怒火终于爆发,他大步上前,伸手抓住白志勇的衣领,直接将他椅子上拖了起来,一直拖到门口,对着其屁股就是一脚,道:“我这里不欢迎你,你提起裤子滚。”

王桥力量奇大,白志勇根本没有反抗之力。他从地上爬起来,嚎叫着扑向王桥。他还未靠近王桥,腹部就被对手重击一拳。这一拳是久未使出的胃锤,势大力沉。白志勇弯着腰倒在地上,半天没有缓过气来。

“你给我等着,今天不下你一条手臂,老子不姓白。”白志勇被这一拳打得失去了打架的勇气,不敢再往上扑。他用袖子擦干眼泪和鼻涕,骑上摩托车,飞快地离开垃圾场。

王桥用锋利的眼神看着曹致民,道:“下不为例。如果再犯,不管你姑妈、伯父是什么关系,都给老子滚蛋。”

曹致民站在门口,慑于王桥的威势,嘴巴动了几下,终究没有敢出声。

乔勇万万没有想到王桥打架居然如此利索,三拳两脚打得一个社会青年落荒而逃。他当起了和事佬,先批评了曹致民几句,又将王桥劝进小车。

王桥坐在副驾驶位置上,余气未消,“乐主任让我大局为重,所以暂时忍耐,明年县财政直接拨钱给城管委之时,便是曹致民滚蛋之时。”

乔勇提醒道:“曹致民是狗仗人势,你别同他计较,我找时间再骂他。刚才打牌的人我认识,是社会上的渣渣娃儿,王主任要注意一下,免得他们报复。”

王桥是进过广南第三看守所的人,见过大风大浪,并未将昌东的社会青年放在眼里,道:“渣渣娃儿我见得多,最不怕的就是渣渣娃儿。”

乔勇道:“这几年昌东黑社会猖狂得很,经常在街上砍人,也不知公安局在吃啥子干饭。”

车回县城,己是傍晚。乔勇道:“今天晚上就不吃饭了,早点回去,免得地痞找事。”

王桥道:“当缩头乌龟不是我的风络,我们是机关干部,居然要躲着黑社会,真是笑话。我几年前当学生的时候,和静州黑社会大哥打架都不怕,现在是国家干部,如果怕了流氓,说出去无脸见人。”

乔勇只以为他在说大话,劝道:“昌东黑社会猖狂得很,我们最好暂时避其锋芒,好汉不吃眼前亏。”王桥道:“你们如果担心,可以先回去,我反正要在外面吃饭。”

遇到这种楞头青似的分管领导,乔勇没有办法,在环卫所旁边熟悉的小馆子,要了四个炒菜和一瓶高梁酒,边吃边聊。

正在喝小酒,门外响起急促的脚步声和叫骂声,四个年轻人提着砍刀冲进饭馆。带头之人正是被王桥踢出垃圾场的白志勇,他举起刀,道:“就是这个傻瓜,断他一条手。”

王桥反应十分迅速,往后退一步,提着木板凳,盯着白志勇。

人多势众,白志勇胆气大壮,指着王桥鼻子破口大骂。王桥冷冷地看着白志勇,当对方手指越来越近时,他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握住白志勇的手指,猛地往外一扭。白志勇手指处传来一阵巨痛,哎哟一声,瞬间失去了动手能力。

王桥松开手,抬腿对着他的胸口蹬去。

白志勇接连退了四五步,仰天躺在地上。王桥用脚踩在白志勇脸上,手举厚木板凳,道:“谁敢过来,他的脑袋就要开花。”

第二百一十九章 一条沟

姜大战也提着板凳与来人对峙。

乔勇担心吃亏,拿着烟对几个社会青年道:“大家都在昌东混,抬头不见低头见,今天就算了。”又对王桥道:“冤家宜解不宜结,算了。”

王桥厉声道:“马上报警。”

姜大战放下板凳,去报警。

跟随白志勇前来寻衅的社会青年见对方不好惹,骂骂咧咧地离开餐馆,去搬救兵。

乔勇站到门口观望,道:“惹到这些渣渣娃儿麻烦得很,我们赶紧走。”姜大战从收银台回来,道:“服务员不让打电话,说是报警以后,他们餐馆生意就做不成了。”

王桥取出手机,意外地发现手机没有电了,对姜大战道:“你马上到所里打电话报警,我就不信收拾不了他们。”

王桥之所以完全不惧这些地痞流氓,一是见过世面,胆气豪壮;二是有杨红兵这个曾经混过昌东,如今在静州当刑警的铁杆兄弟,在昌东不会出大事。

姜大战急急忙忙回到环卫所,他没有直接报警,而是给相熟的蒋刚打了电话。

白志勇想爬起来,拼命挣扎。王桥骂道:“你再动,我踢死你。”白志勇怵了王桥,躺在地上不敢动。

四五分钟以后,一群人出现在门口,领头的黑壮汉子推门而入,道:“谁这么牛逼,打了人还在这里大摇大摆喝酒。”话音未落,他看到一张熟悉的面孔,脱口而出:“蛮哥!”

王桥认出来人,道:“洪平。”

洪平转身对身后人道:“今天是大水冲了龙王庙,一家人不认识一家人。没事了,你们回去继续喝酒。”

王桥抬起脚。放过了白志勇。白志勇爬起来拍了拍身上的灰,脸青面黑地看了王桥一眼,跟着一群人离开小餐馆。

洪平道:“蛮哥,你怎么回昌东了?”

王桥道:“今年毕业,才分回昌东,在城管委工作。这几年。你在做什么?”

洪平道:“我没有再考大学了,回昌东以后做点小生意,这些兄弟伙都跟着我做生意。”

蒋刚骑着三轮摩托“突突”地朝环卫所开了过来,在路上遇到一群提刀弄棍的小伙子,他以前搞过治安,与这些社会青年都打过交道,道:“你们几爷子聚在这里做啥子,散了,全都散了。”

其中一个小伙子将刀插在腰带上。道:“蒋哥,我们没做啥,去喝酒。”

蒋刚道:“别搞事啊。”他骑着车来到环卫所附近洒馆,见洪平正与王桥喝酒,惊讶地道:“你们两人认识?”

王桥道:“洪平是我在静州一中的同学,这几年一直没有见面。乔所长,再加几个菜,弄瓶洒。”

洪平端着酒杯感慨地道:“我经常想起当年在静州一中的事情。一晃就过了五年。刘建厂还在劳改队里,我的一个兄弟和他曾经在一个中队。”

与五年前相比。洪平无论从气质到外貌都发生了翻天覆地的变化,在静州一中读书时又黑又壮实,带着乡土味道。现在留了一头短发,额头上有一条若隐若现的伤疤,很有社会大哥的派头。

洪平是昌东大哥级人物,乔勇平时会退避三舍。此时见到洪平、王桥、蒋刚三个身份完全不同的人坐在一起谈笑风声。这才知道王桥不怕渣渣娃儿并不是吹牛,心道:“王桥路子真野,在上面有背景,还与社会大哥是哥们,我不能把他当作不懂事的小年轻。得真正改变一下态度。”

几个月来,乔勇对王桥态度发生了明显变化,最初认为让才毕业的大学生分管环卫是胡搞,解决化粪池后觉得大学生还能够做事。在应对堵垃圾场事件后,他把“小王主任”变成了“桥主任”,到现在,他彻底把“桥主任”当成了自己的分管领导,是从心底服气了。

蒋刚喝了几杯酒就走。

没有了公安在场,王桥道:“洪平,你在操社会?”

洪平道:“回来后没有事做,做了点小生意还受欺负。蛮哥晓得我的性格,最受不得人欺负,打了几架后,小生意帮不成了。现在日子过得还不错。”

王桥和洪平在复读班时曾经一起与刘建厂等人战斗过,还是颇有些交情。此时见昔日同学摇身一变走上了刘建厂之路,不禁暗觉可惜。人生道路是自己选的,每个成年人都要为自己的选择负责。王桥举着酒杯,道:“你要注意分寸,别把自己弄进去。最好是找机会上岸。”

洪平仰头喝了一杯酒,抹了抹嘴,道:“我说实话,以前从内心深处还是羡慕刘建厂,现在才晓得江湖不好混,人在江湖,身不由已,只能一条道走到底,说不定什么时候就翻船。”

虽然两人曾经是同学,可是毕竟道不同不相为谋,悄然间产生了一道沟,两人喝了一瓶酒,各自散去。

一天后,昌东县召开了垃圾车治理整顿工作会,王桥在大会上提出每辆垃圾车都要交保证金,不交保证金就不准垃圾车进场。

500元或1000元的保证金对一个单位来说不算什么大事,开会者最多习惯性地小声说几句“乱收费”,还是准时交了保证金。等到乐彬出差归来,昌东县环卫所垃圾车的盖蓬都用上了新帆布。

乐彬出差回来以后,焚烧炉开始启用,垃圾车用上新帆布,环卫工作比自己初来时明显有起色,这让他对大学毕业生王桥大为赞尝,发自内心的赞尝。

办公会上,乐彬提出使用这一笔保证金:“委里资金紧得要命,以前做的工程大部分都没有及时支付,这一段时间天天都有老板要来钱。桥主任收的保证金还有一年到期,等保证金到期以后再找财务科要钱。”

从理论上说,保证金是垃圾车所在单位的钱,只是暂时放在城管委,不能够随便使用。但是城管委资金紧张,有了现金很难不用。

王桥理解乐彬的难处,道:“这些垃圾车都是长年营运垃圾的车,一年后退保证金的很少。就算有少量退保证金的车主,财务室应该随时能够支付。”

乐彬笑道:“没有想到桥主任还是一位理财高手。”

闲聊几句,话入正题,乐彬道:“我们商量个事,千禧年就要到了,这是千万一遇的事情,我想请相关部门和县里领导吃饭。县委、人大、政府、政协的主要领导都要主动请,财政、建委、组织、审计这些部门领导也要请。这些领导能答应吃饭自然好,不能来至少我们表达了心意。”

王桥想到在短期内要面对这么多酒阵,不寒而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