乐彬了解王桥,知道他脑筋清楚,不是无事挑事的人,靠在沙发上望着王桥,道:“桥主任是聪明人,坚持要搞新文件,应该有另外的想法,否则我们没有必要在占优势的情况下重新明确职责。你真实的想法是什么,不能连我也瞒着。”

“还是被乐主任识破了。”王桥嘿嘿笑了两声,道出了自己的真实想法:“其一,新条例出台后,县里出台配套文件,有利于工作;其二,我想明修栈道暗渡陈仓,借着新条例出台之机,将环卫所由全额拨款改成差额拨款。具体做法就是在文件无关紧要的地方标出一句环卫所是全额拨款的事业单位,只要县政府没有注意到这个细节,发了文件,我们可以拿着县政府文件去找财政,把这个老大难问题解决了。”

这个思路其实与前次请预算科朱柄勇有关。那次请朱柄勇吃饭后,王桥一直在琢磨朱柄勇说的那一番话,今天恰好遇到新条例颁布,便有了这个大胆的想法。

乐彬没有料到王桥盘算的是这件大事,道:“县政府成立了编制委员会,涉及到编制的事情都要由编委会开会决定,哪能轻易地明修栈道暗渡陈仓,这个想法没有操作性,太异想天开了。”

第二百一十四章 暗渡陈仓(二)

王桥道:“这半年我发现一个规律,这和我们委没有关系,是另外一些局的事情。县领导将事情布置给局长,局长就交给科长,科长懒一点就踢给科员,所以县领导的水平往往就是由科员决定。”

乐彬笑道:“你很敏锐啊,说出了我们当前工作中的一些弊端。”

王桥又道:“每个县领导都要分管好几个部门,多的要分管十几个部门,县领导精力有限,很多文件根本没有办法细细研读。我想在环卫改革的文件上加上一句不起眼但是很关键的话,比如加上环卫处是全额拨款的事业单位,等政府的正式文件出来以后,我们就可以根据这份文件去找财政。只要财政和编办不提出反对意见,事情就有可能稀里糊涂地过去。”

乐彬不转眼地看着王桥,道:“我还是认为成功的希望不大。”

王桥道:“虽然成功希望不大,但是不成功也没有任何损失,顶多就是维持原状。我下午到环卫所开会,与大家一起研究新条例和老条例的异同,认真做一份新条例下环卫体制改革的文件,既能达到我们暗渡陈仓的目的,又能切切实实将环卫工作按新条例做好。”

乐彬靠着椅背想了想,道:“你这个想法给其他人说过没有?既然没有,就只能限于我们两人知道,最多让乔勇知道。你的主要精力要放在新条例的解读和应用上,暗渡陈仓只能是一个副产品。”

得到乐彬有保留的支持以后,王桥在下午组织环卫所二级班子以上同志认认真真地学习了新条例。研究了新条例和老条例中不同之处,结合昌东实际情况进行了讨论。

环卫所同志们习惯于做具体工作。没有认识到制作文件其实就是制定规则,对玩文字游戏没有什么兴趣。他们更关心的是即将到来的静州市年终检查以及春节期间的环卫工作。讨论条例时敷衍了事。

王桥决定改变方法,把乔勇、姜大战等几个骨干叫到办公室,小范围沟通交流,效果比集体座谈好得多。

在王桥亲自操刀下,《关于落实市容环境卫生工作新条例的报告》正式出笼。报告分为三个部分,第一部分是昌东县环卫工作现实状况;第二部分是分析新条例提出的新要求;第三部分是提出落实新条例的具体措施。

乐彬很满意这份报告,将报告送到宫方平副县长手里。宫方平仔细看罢报告,在上面签字:“呈彭克县长阅示。宫方平”几天后,彭克县长同意以纪要为基础。出台一份落实新条例的文件。

按县政府惯例,这份文件由城管委拟稿,由县政府名义发出。为了实现明修栈道、暗渡陈仓的职责,王桥依然亲自起草这份文件。文件主要内容是根据新条例明确县环卫所新的管理职责,包括水域垃圾、废弃物管理等。在不起眼部分夹带了私货,写下了关键的一句话:“县环卫所是全额拨款的事业单位”。

文件草稿出来以后,乔勇没有理解到其中的意义,专门找到王桥,道:“桥主任。你弄错了,县环卫所是差额拨款。”

王桥微笑道:“我是有意写成全额拨款。”

乔勇道:“差额拨款改成全额拨款需要编委会开会,要专门打申请。”

王桥道:“这份文件是落实环卫新条例的文件,然后由县政府下发。县政府明确我们是全额拨款。我们就是全额拨款,财政局应该要认这事。”

乔勇这才恍然大悟:“桥主任是想蒙混过去,玩文字游戏。偷偷地把差额改成全额。想法是好的,做法有点太儿戏了。”

乔勇为了解决环卫所差额拨款问题。多次向建委领导汇报,建委领导也向分管领导作过数次汇报。都没有完成将差额拨款改为全额拨款的任务。王桥居然在这个事涉体制的重大问题上瞒天过海,在他眼里实在是不可思议。

王桥道:“这是战争中的暗渡陈仓之计,领导们各自有一摊子事,除了宫县长,其他领导都不熟悉环卫工作。参加县政府办公室的领导的注意力肯定会集中在城管委与城关镇的职责调整之上,我估计没有人会注意到整个文件中不起眼的一句话。”

乔勇道:“编办主任管着编制,他有可能注意到细节。”

王桥道:“开政府办公会时,有少量综合部门要全程参加。更多部门在会场外面等待,涉及本部门议题时才进入会场。编办一般不会全程参加县政府办公会,说不定研究环卫体制改革时编办恰好不参加。”

乔勇道:“如果参加,怎么办?”

王桥道:“谋事在人,成事在天,那就靠老天保佑,希望没有注意到我们夹带的私货。”

乐彬看到文件草稿以后,斟酌再三,将《关于环卫体制改革的通知》改成了《关于环卫体制调整的通知》,解释道:“改革往往意味着要涉及一部分的利益,比较敏感,参会领导都会打起精神看文件。在领导心目中,调整意味着从左手交换到右手,肉烂了还在锅里面,他们不会太在意。”

王桥细细体会乐彬修改的两个字,不得不承认很多基层领导干部们在官场上摸爬滚打这么多年,确实有着对人性和体制有极深的洞察力。

《关于环卫体制调整的通知》稿子出来以后,送到县政府办公室综合科。

十月底,县政府办公会正式召开,城管委《关于环卫体制调整的通知》被列为第九个议题。

王桥在会议室外的休息室拿到了会议议程。会议议程中明确了参会单位,县政府办、建委、规划局等单位全程参会,在讨论第九个议题时。县编办列席会议。

“此事有点悬了,编办要参加。”王桥低声在乐彬耳边道。

乐彬道:“我等会要到第一排汇报文件起草的前因后果。你想办法和编办常焱坐在一起。我汇报时,你有意找常焱说话。分散他的注意力。”

王桥从来没有和编办常焱打过交道,要在开会时间不露声色地吸引常焱的注意力有点难度,他从包里取出一份新条例的单行本,准备开会时向常焱主任宣传新条例和老条例的不同。

乐彬突然用胳膊推了王桥一下,站起身与一位头发自然卷的中年人握手,道:“常主任,什么时候有空,想请你吃饭。”常焱道:“乐主任有什么事,请吩咐。我能办到的一定马上做。”乐彬道:“我们委里有三个编制还空缺,能不能使用。”常焱道:“现在编制卡得紧,要用编制得有好理由,还得在编制委员会中通过。”

乐彬介绍道:“这是王桥,城管委的副主任,山大高材生,省委组织部的选调生,他在委里分管组织,以后要经常给你汇报工作。”

常焱道:“你就是王桥。久闻大名了。”

王桥搞不清楚常焱是确实听到过自己的名字还是随口一说,他热情地握着常焱的手,道:“常主任,最近委里调整分工。组织人事方面由我来服务,我还没有向常主任报到,请多原谅。”常焱笑道:“谁说大学生不懂人情世故。王主任很会讲话嘛。”

第八个议题要结束之时,县政府办一位年轻漂亮的女子走到休息室。道:“乐主任,下一个议题是城管委的。你们作好准备。”

不一会,会场上传来椅子搬动的声音和脚步声,这是前一个议题结束的象征。乐彬和王桥赶紧前往会议室。

会议室正中间是一个椭圆形大桌子,县政府领导和人大、政协相关领导围坐在大桌子前,除了县领导外,椭圆形大桌子还留有一个专门用来发言的空位,空位在县长彭克的正对面。

椭圆桌子外围还有四排会议桌,这是其他参会人员的位置。

常焱不是主发言人,坐在外围。王桥是第一速度进入会场,趁人不注意,顺手将环保局和城管委的座牌进行了掉换,让城管委和编办的座位靠在一起。

“常主任,这是省人大通过的条例,与以前的条例有一些不同。今天讨论的事情就是根据新条例对环卫体制进行调整。”

常焱是编办主任,对环卫业务一窍不通,他接过王桥递过来的新条例单行本,翻开以后,见许多条款上标识着王桥的注释,低声赞道:“这是你写的字,好漂亮的书法。”王桥压低声音道:“一般般,鬼画桃符。”常焱道:“你这是鬼画桃符,我们就不敢写字了。”

城管委长乐彬正式汇报《关于环卫体制调整的通知》。

县长彭克打断道:“你不用全文照读,直接讲老条例和新条例有什么地方不一样,我们需要做什么。”

乐彬认真研究过条例,对汇报关键点掌握得很清楚,再加上王桥专门做了一张体制调整对照表,因此汇报起来头头是道,既抓住了重点,又不显得啰嗦。

彭克翻看着文件,道:“城关镇,你们有什么意见?”

城关镇姚向辉镇长对环卫工作哪些地方最花钱了解得一清二楚,快速地翻了一会城管委提供的文件,大体上抓住问题核心,道:“我有三个意见,第一个是化粪池管理有关问题,按照新条例第六十三条,粪便处理设施每年应当定期清掏,并按国家规定的设施维护标准进行维护……未及时清掏或因清掏、维护不当,造成粪便外溢污染环境卫生的,市容环境卫生主管部门应当及时组织环境卫生专业单位清掏疏通。清掏疏通费用由产权单位或物业管理单位负担。粪便处理设施的维护管理由产权单位或物业管理单位负责,产权不明的由环境卫生管理单位负责。新条例规定得很明确,化粪池应该由市容环境卫生管理部门来负责。”

听到姚向辉提起化粪池问题,乐彬心还是悬了起来,暗道:“如果县政府接受了姚向辉的观点,我们就是搬起石头砸了自己的脚,吃个哑巴亏。”

彭克县长拿出城管委文件的附件略为浏览,道:“第一个问题在前一次县政府会议纪要中写得很明确,城关镇具体负责化粪池管理,城管委业务指导。这个问题不要争议,你谈第二点。”

城关镇副镇长杨明福写了一个纸条子,给姚向辉递了过去。

姚向辉道:“第二个问题是背街小巷的问题……”

王桥不停地主动找常焱主任说话,介绍城关镇和城管委体制上的矛盾由来。常焱的注意力完全被吸引到城关镇和城管委体制调整方面,专心听着姚、乐两人各自陈述以及王桥的低声解释,没有注意到在不起眼的地方有一句话“县环卫所是全额拨款的事业单位”。

环卫体制调整是一个有争议的话题,耗费了办公会接近半个小时。此议题结束之时,姚向辉和杨明福没有坐电梯下楼,而是沿着楼梯往下走。姚向辉发火道:“政府办搞啥子名堂,环卫体制调整涉及到城关镇,文件事先没有和城关镇商量就搞到县政府会上,宫县长太偏心了。党政办几个人球本事没有,与县政府搞不好关系,总是吃亏。”

杨明福道:“王桥虽然人年轻,鬼板眼还不少,两次都是他在背后当摇扇子的军师。”

姚向辉取出手机,给镇办公室主任打了过去,道:“你们党政办是吃干饭的吗?不与政府办勾兑好,很多事都不提前透露消息。春节要到了,你去给府办的头头脑脑拜个年,喝点革命小酒,增进点感情,免得做事情被动。”

放了电话,他又对杨明福道:“体制改革后,社区、小院全部要算在城关镇头上,增加了工作量,你只能给我顶上去。你要向王桥学习,多动脑筋,什么时候算计一下城管委,我单独请你喝酒。”

城关镇副镇长杨明福被一阵调侃弄得面红耳赤,忍不住暗骂王桥。

第二百一十五章 暗渡陈仓(三)

王桥此时沉浸在幸福之中,如果不出意外,谁都认为难以成功的暗渡陈仓之计成功了百分之六十,只等正式文件发出来,就可以将环卫所由差额拨款变为全额拨款。

乐彬同样喜笑颜开,叮嘱道:“等到文件发出来,你把朱科长约出来,喝酒,打麻将。也要请编办常主任单独吃饭,以后我们找编办的时间还多得很。但是一点都不要提这次发文件的事情。桥主任分管组织人事和宣传工作,要多和组织部、宣传部、人事局、编办这些部门打交道,这对你本人也有好处。俗语说得好,跟着组织部年年有进步嘛。”

“嗯,我会跟县委部门多联系。”王桥每次在夜深人静之时,组织部部长牛清扬和常务副部长彭家振两个人的形象就出鬼头鬼脑地钻进头脑里,有这两人在组织部掌权,无论自己在城管委如何卖力,如何卓有成效地工作,所取得的成绩到了组织部都会归于零。每次想到这里,他暗自沮丧,觉得回到省委是一个遥远的梦。

“努力或许不能成功,但是不努力就是肯定不能成功。”想到组织部时,王桥就用这一句正确的话来为自己打气。

而转机,似乎可能来自于李宁咏。据她所言,牛清扬能当上组织部部长,与她父亲有极大关系。

王桥走到办公室门前,轻轻扇了自己一个耳光,发出“啪”的一声轻响。“王桥啊王桥,你可以去送礼,可以拍马屁。但是你的事业不能依靠一个女人,连想都不许想。我们王家人宁愿不成功,也不能丧失属于我们王家的骄傲。”他又想道:“如果早知道李宁咏是邱主任的女儿,我还会和她好吗?扪心自问,至少在目前,我喜欢的是李宁咏而不是邱宁咏。”

等了七八天,县政府的会议纪要和县政府文件《关于环卫体制调整的通知》一齐正式下发。

王桥迫不及待地拿过文件。看到“县环卫所是全额拨款的事业单位”这句话以后,喜不自禁。让乔勇立刻到城管委办公室。

乔勇进门时,王桥把文件拍在桌上,豪气地道:“你看这份文件,仔细瞧瞧。”

乔勇在文件中看到了关键的一句话。神情茫然地道:“我们为此争取了好多次,这样就行了吗?未免太简单了。”

“当然还不行,万里长征走了关键一步,以后事情相对容易得多了。”王桥拍着乔勇的肩膀,道:“我们到乐主任办公室去,商量如何把后续工作做好。”

乐彬心情着实不错,道:“文件我已经看到了。等会让财务小秦把文件的复印件送到财政局朱科长手里,现在年度预算“一下”刚刚下来,这份文件来得正及时。算了。还是桥主任亲自把文件送过去,同时把朱科长约出来,我、王主任、乔勇、小秦陪他喝酒。”

“一下”是行政事业编制预算的术语。在昌东,行政事业编制预算都是实行的“两上两下预算”制度。

一上——单位编制预算建议数,将部门人员、资产等基础信息报送财政方面的主管部门,为编审基本支出预算提供依据;

一下——财政部门下达预算控制数,部门单位根据控制数及部门预算项目建议修改调整形成预算草案。

二上——部门单位上报预算草案,并报送预算编报说明。

二下——财政部门完成对各部门预算草案数据的审核。编制汇总形成本级财政部门预算草案。财政部门向本级党委、政府汇报预算草案,并报送本级人民代表大会审批。财政部门根据人民代表大会批准的本级预算草案。在规定期限内批复各部门预算。各部门自财政批复本部门预算之日在规定时间内,批复所属各单位预算。财政部门批复部门预算后,在规定期限内,相关部门向社会公开各自部门预算。

此时刚刚进行到“一下”的程序,恰好可以对明年预算进行修改。

县财政局大楼类似于银行大楼,高大气派。在三楼预算科办公室里,朱柄勇翻看着县政府文件的复印件,见到用红笔勾出来的“县环卫所是全额拨款的事业单位”,便将文件朝桌上一放,道:“你们打一个报告到财政局,附上县政府文件的原件。”

小秦长期跑财政,与朱柄勇关系熟悉,道:“我们只有一份原件,还得存档,就用复印件吧。”

王桥见朱柄勇根本没有提反对意见,也没有提起编办,不愿意节外生枝,道:“朱科,你先收着复印件,明天我们把报告和原件一起送过来。”

朱柄勇笑道:“桥主任真有点本事,这种文件都弄来了。”他似乎这才注意到王桥、乔勇和小秦都站在自己办公桌前,道:“不好意思,办公室窄了,只有两把椅子。你们别站在这里,坐沙发。”

沙发在屋角,与办公室有一定距离,不方便说话,王桥还是站在办公桌旁边,道:“朱科长,晚上聚一聚。”

朱柄勇道:“那天我喝得大醉,回家又睡了一晚上沙发。老婆一个星期没有理睬我。”

上一次喝酒,原本计划只喝两瓶,朱柄勇喝起兴后,主动要了四瓶酒,最后喝得酩酊大醉。王桥没有揭穿他,道:“今天晚上控制总量,尽量少喝点。吃完饭打麻将。”

朱柄勇道:“我给老婆打个电话,如果她来喝酒我就参加,她不来我这个妻管炎就要改日再陪王主任喝酒。”他拿起桌上电话,给杨明打电话:“老婆,没有课吧。晚上我要喝酒,你来参加吧。不来参加。我又要喝醉。没有外人,都是些老朋友。”

杨明厌恶一切喝酒的男人,为了让容易发酒疯的丈夫少喝点酒。她同意来参加晚上的酒宴。

约定饭局,王桥回到办公室给李宁咏打了电话,“晚上有饭局,请财政局吃饭,喝酒是有关明年预算的事情,很重要。”

李宁咏道:“我恰好晚上也有饭局,吃完饭。我们再联系。还有,过不了多久就是元旦和春节。是不是要到你家里去拜访,丑媳妇怕见公婆,可是总得见公婆啊。”

王桥迟疑了一下,随即道:“这事电话里说不清楚。我们见面细谈。”放下电话,他啥都不想干,静静地拷问自己内心的真实感受,“李宁咏主动要到家里去看望父母,为什么我并不兴奋,甚至还有些疑虑。如果,如果换成吕琪要去看望老人,我会是什么心情,肯定会迫不及待。”

凭心而论。李宁咏无论从相貌、身材、学历、谈吐和家世等诸多方面都不差,家世在昌东县城更是引人嘱目,可是从吕琪、晏琳、吕一帆再到李宁咏。王桥身体里那一股随时会激起的冲动似乎越来越弱,考虑的现实问题越来越多。

晚餐订在昌东饭店。昌东饭店是昌东档次最高的饭店,在这里吃饭是为了表示对财政局的尊重。

乐彬是老江湖,深知在昌东县城里,钱才是一个单位能否搞好的关键,钱宽松一些。平时给职工发点福利,就算工作要求严一点。职工们亦能接受。如果单位福利差,一把手在单位的威信很难树立起来,说话不灵,办事自然不力。基层同志很现实,他们追求的不是政治理想,而是实实在在的办事效果。正因为此,财政局管钱的同志很重要。

包间里,乐彬请朱柄勇坐主位,朱柄勇道:“乐主任开什么玩笑,我朱柄勇喝点酒是容易头脑发热,没有喝酒的时候还是清醒的,你快把位置定下来,我们好落座。”

主宾依次坐下后,朱柄勇道:“上次喝多了,被老婆冷落了半个月,所以这次把老婆也叫了过来,以示监督。”

杨明过来吃饭,王桥暗觉尴尬,虽然与杨明谈恋爱是七年前的事情,可是杨明毕竟是自己的初恋情人,与他们夫妻俩分别吃饭时倒不觉得有异,三人面对面在一起还是觉得不自在。

在王桥差额变全额计划中,财政局朱柄勇很关键,因此他必须要和朱柄勇搞好关系,因此将心里的小尴尬放在脑后,神色如常地谈笑风声。

杨明推门进来时,诧异地见到王桥,同样觉得不自在。她在朱柄勇身旁坐下,与众人打过招呼后,低头摆弄着碗筷,不言不语。

乐彬与朱柄勇讨论着己经完工的工程尾款支付问题和今年资金安排。王桥没有分管财务科,对委机关财务运作不熟悉。他尽量不插话,认真听着两人讨论,从讨论的片段中,他如海绵一样吸收到关于机关财务运作方面的核心要点。

乐彬扭开一瓶酒,道:“别光顾着说话,开始喝酒,弟妹来一杯。”杨明这几年跟着朱柄勇参加过无数次饭局,仍然不太习惯饭局你来我往的热烈气氛,她捂着自己面前的酒杯,道:“乐主任,我真不喝酒。”

朱柄勇在旁边道:“杨明今天不是来喝酒的,今天是来监督我喝酒,让我少喝。”

杨明温言道:“乐主任,他今天只喝一杯,行不行?”这么多年过去,早己嫁作他人妇的杨明还是如一只可怜巴巴的小鸟,说话亦是细声细气。

王桥回忆起当年短暂的青涩的快乐时光,还是有些感慨。

乐彬是擅长调动席间气氛的高手,得知王桥和杨明曾经是同学,顿时兴趣大增,开起玩笑道:“杨明这么漂亮,王桥在读书时代肯定胆子小,不敢追求,让朱科长抱得美人归。”

杨明嫁给了朱柄勇,可是对王桥的真挚感情仍然埋在心灵最深处,很不喜欢这样的玩笑话,就低头吃菜。

乐彬这是哪壶不开提那壶,王桥没有接腔,端起酒杯道:“朱科,敬一杯。”朱柄勇知道杨明和王桥的事情,作为最终的胜利者,很大度地端起酒杯,豪爽地一饮而尽。

碰完这杯酒,王桥感到脚间手机在颤动,他拿出手机,走出房间。

“你在哪里吃饭,我和台领导在外面吃饭,他们谈些荤段子,恶心死了。”

“我在昌东饭店,和乐彬一起请财政局的同志吃饭。”

电话那头传来李宁咏惊喜的声音:“我也在昌东饭店,你在哪个包间,我过来敬一杯。”母亲一贯挑剔,却看上了王桥,于是她便大大方方地准备以情侣的身份出现在众人面前。

王桥道:“来吧,我现在在二楼大厅。”

得知王桥在二楼大厅,李宁咏推门而出,正好看见依着栏杆打电话的王桥。

李宁咏喝了几个小杯,约莫一两多酒,白净的脸上飞起几朵红晕,艳若桃花。与脸色灰暗的杨明相比,显得春青逼人,俏丽动人。

第二百一十六章 危机重现

李宁咏亲热地挽着王桥的胳膊,道:“那边有沙发,陪我说会话。你们这些臭男人,说起段子来下流得很。”

邱宁勇从另一个包间走出来,春节即将到来,各种应酬直线上升。他在公安局分管治安,应付的事情更多,酒局一个接一个,累死个人。好在节前酒局都有红包可拿,他的赴会率比平时要高。

他刚走出房门,就见到三妹亲亲热热挽着一个高个子男人,急忙闪在柱子后面,好奇地偷窥妹妹。

沙发在不引人注意的角落,李宁咏头靠着王桥的肩膀,道:“元旦节来到了,我们是不是去见一见两边父母。”这个问题若是不提出来,王桥还可以忽略,只要提出来,绝对无法忽视。王桥道:“争取在春节后我们去拜访两家老人。”李宁咏道:“为啥要春节后,春节前就去见两边老人,在春节就可以热热闹闹过年,免得我们各在一边。”王桥道:“那就春节前吧。我得回桌上去,还有客人。”

王桥起身时,李宁咏在其脸上飞快地吻了一下,道:“我跟你去,给乐主任敬杯酒,他是我们家的老熟人了。”

杨明还在包间里,王桥最初不太愿意让李宁咏到包间去,转念一眼,丑媳妇迟早要见公婆,何必过多再意其他人的想法。特别是朱柄勇这人,一幅横刀夺爱君莫怪的心思,也应该被消解掉。

身在柱子后面的邱宁勇认出高个子男人是城管委新来的副主任王桥,暗笑:“妈还在唠叨,说是想办法让三妹和王桥多接触,谁想到三妹早就和这个小子好上了。老大眼光邪性,一眼就看出老三和这小子好上了。”

王桥和李宁咏一起走进了包间。

王桥道:“乐主任,小李来敬杯酒。”

李宁咏迎着众人的目光。落落大方地端着酒杯,和乐彬打了个招呼。

乐彬热情地道:“小李也在这边吃饭啊。”他对服务员道:“加一张椅子,一幅碗筷。”

当李宁咏跟在王桥身后走进包间,杨明立刻意识到两人关系不一般,因为两人在行进过程中,有轻微的身体接触。这就突破了普通男女之间的距离。她看着漂亮、时尚的李宁咏,突然涌出来一阵酸楚的感觉。

“我是主动与王桥分手,结婚也是好几年了。王桥如今条件这么好,自然会找一个漂亮女朋友,我有什么资格吃醋。”道理是这个道理,杨明还是觉得心情压抑。

朱柄勇看到李宁咏后,眼睛就有点发直。初次见到杨明之时,他觉得杨明简直太漂亮了,结婚数年后。妻子提前有了黄脸婆的趋势,特别是与敬酒的电视台小李相比,更是相形见拙。

漂亮女孩在酒场上是有优势的,总能得到大家的原谅。李宁咏用一杯白酒,轮流就敬了在场所有人。如果换一个人,至少要喝了六七杯酒才能走出包间。

当李宁咏要离开时,乐彬主动道:“小李是在哪里喝酒,我和桥主任过去敬一杯。”

李宁咏脸微红。道:“就是电视台的同事,用不着。”

“我们城管委是弱势部门。还得请电视台正面宣传,敬酒是应该的。”乐彬还是坚持要去敬酒。

王桥也就只能跟着去敬酒。

等到乐彬到电视那一桌敬酒以后,电视台的副台长秦超又过来回敬。

你来我往,大家都喝了不少。

朱柄勇又有点酒意了,在散场时,他拉住王桥。喷着酒气,道:“你是不是和小李在谈恋爱?”

王桥没有否认,道:“正在接触。”

朱柄勇又道:“小李才毕业,能分到电视台,肯定有点关系。”

乐彬走在朱柄勇身旁。悄悄在耳边道:“我给你透个底,小李是邱书记的女儿,跟着妈妈姓,所以姓李。”

朱柄勇参加工作之时,恰好是邱书记在昌东如日中天之时,倒现在仍然官威不减。朱柄勇愣了神,道:“是邱书记的女儿?”乐彬道:“他们还没有公开,这事保密,别说出去。”朱柄勇半张着嘴巴,道:“王桥真是一步登天,和邱书记女儿谈恋家,在昌东可以横着走了。”乐彬道:“凭着桥主任的工作能力和干劲,没有这层关系,迟早也要上去的。”

乐彬是洞察世情的基层干部。他知道朱柄勇、杨明和王桥之间曾经有过复杂关系,将李宁咏身份挑破,有利于加重王桥的份量,也就是加重了城管委的份量,这样就确保“差额”转“全额”的顺利实施。

而且,李宁咏的身份只能隐藏一时,迟早会被传出来,早和晚的区别而已。

王桥原本不想提起李宁咏的身份,乐彬主动挑破,他也只能默认。

在互相敬酒的这种氛围下,李宁咏不想躲躲藏藏了,大大方方地在昌东饭店大堂等着王桥,然后一起步行回家。

两人牵着手在路灯下散步,又在围墙阴影下聊了半个多小时,才依依不舍地分手。

走进家门,李宁咏见父母坐在沙发上用古怪的神情看着自己,往日总是热闹的电视机静悄悄趴着,屋里透着些怪异气氛。

“你们怎么这样看着我,我回来得不晚啊。”

邱大海目光炯炯地看着女儿,宽大手掌朝桌上一拍,道:“三妹,今天晚上到哪里去了,和谁在一起?”

李宁咏微微扬着头,道:“我和电视台的同事吃饭。”

邱大海道:“你在沙发上和谁拉拉扯扯。”

李宁咏跺脚道:“爸,你盯我梢。什么拉拉扯扯,话这么难听,我和男朋友在一起。”

李珍英喜笑颜开地道:“上次给你介绍的对象就是小王,我还以为你真不愿意,谁知你们都好上了。现在到什么程度了,准备什么时候带回来。”

李宁咏略带羞涩地道:“我和王桥己经开始谈恋爱了,当然不能再去相亲。再说你也没有说相亲的对象是王桥。”

邱大海很满意这个未来女婿,道:“今年春节让他到枫林山庄吃饭。”

不知从什么时间开始,邱家每年春节都在枫林山庄搞一次小规模的家宴,参加者不是亲朋便是故旧,都是邱家的核心圈子。邱大海让王桥参加枫林山庄的家宴,说明很是看重这个省委组织部的选调生。

李珍英提出反对意见。道:“让他先到我们家来一趟,让老大、老二都瞧瞧,大家意见统一了再到枫林山庄。”

李宁咏当即道:“妈,这是我的事情,带他回来见见二老就行了,别让大哥二哥回来,如果要搞三堂会审我就不带他回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