女护士柳眉倒竖,道:“别愣着,把烟灭掉。”

男子慌里慌张地灭烟,又被训斥道:“你这人怎么把烟朝墙上摁,还有没有公德心,是什么人啊。”

吴重斌站在妇产科门口,学着刘沪的样子,向天祈祷:“老天保佑,一定不要怀孕。”

从妇产科大门走出一个肚子挺得老高的孕妇。那男子迎上去,急切地问道:“男的还是女的?”孕妇急忙制止,道:“小声点,现在医院不准提前查男女,你吵那么大声做什么。”男子低声道:“男还是女?”孕妇神情黯淡地道:“女孩。”男子瞪着眼,道:“是不是查错了?”孕妇道:“应该不会错,是女孩。”

男子脸上出现极度失望的神情,摸出烟,用火机啪地点燃,使劲地抽着。

刚才那个女护士端着托盘又走出来,大声道:“你这人怎么这样,说了不准抽烟,还抽。你媳妇是孕妇,就不怕让肚里的孩子抽二手烟。”

男子暴躁地道:“你闲事管得宽。”说完,抽着烟,重重地踢了大门一脚,扬长而去。

第二十九章 冲突再起

被丢在医院的孕妇眼泪刷地流了出来。

护士见多识广,埋怨道:“肯定怀的是女孩。医院不准提前检查男女,就是为了保护孕妇,你们不识好歹。还要找关系来找,查什么查,有个屁用。”她见孕妇哭得伤心,不再骂人,安慰道:“别哭了,肚子里孩子要紧,男人现在嘴巴硬,以后生个漂亮宝贝,他喜欢都来不及。”

吴重斌在鄙视男人的同时,暗道:“刘沪要真是怀孕了,也不知是男孩还是女孩,应该很漂亮。可惜我们还在读书,不能要这个孩子。”

晏琳从妇产科走出来,向吴重斌点了点头。吴重斌用低沉的声音问道:“有了?”

晏琳道:“嗯。”

吴重斌这时只觉得天快要塌下来,一股巨大压力落在肩膀上。他稳了稳心神,反问了一句:“真的怀上了?”

晏琳反而开始安慰从小就熟悉的朋友,道:“怀上就怀上了,你勇敢点,要给刘沪卸下心理负担。你越镇静,刘沪就恢复得越好。你快上去接她,别把她晾在上面。”

妇产科在一楼,其他科室皆在楼上。

医院外科,刘建厂卷着袖子来到走道上,对坐在走道上麻脸等人道:“弄好了,走,胡哥要请我们喝酒。”

中午,胡哥召集手下与流窜到火车站的东北帮干了一架,横行山南的东北虎吃了亏,伤了不少人,狼狈地退出了静州火车站。刘建厂左手被砍了一刀,到医院缝针以后,带着几个哥们下楼,正好看见晏琳与吴重斌站在妇产科门口。

刘建厂在南桥头小商店偶遇晏琳,便觉得王八看绿豆——对了眼。他的志向是成为静州大哥,这个志向并不妨碍他喜欢清纯健康的女生。见到晏琳与男人出没于妇产科,顿觉原本属于自己的清白姑娘被糟蹋了,火气腾腾往外冒,用手指着吴重斌,大骂道:“这个狗日的,敢跟老子争女人,打他!”

几人都跟着刘建厂到复读班去吼过“晏琳,我爱你”,知道刘建厂心思,见到老大的女人居然有人染指,而且似乎是出没于妇产科这种严重染指,“好白菜被猪拱了”的恶气在诸人胸中蓬勃而出,化成了打人动力。

女友被确诊怀孕,吴重斌心情格外沉重,傻在当地,没有听到刘建厂等人的骂声。晏琳见数人恶气腾腾地冲过来,惊问道:“你们要做什么?”拉着吴重斌朝后退。

等到吴重斌回过神来,五六个拳头已经招呼到身上。

独虎怕群狼,好汉难敌双拳,吴重斌转眼间便被打得鼻青脸肿,情急之下,夺路而逃。

刘建厂没有出手,站在晏琳身旁,用恨铁不成钢的语气道:“你太没有眼光,这种没有血性的男人,你要来干嘛。以后就跟着我,我不嫌弃你进过妇产科。”

晏琳怒极反笑,道:“我和你有关系吗?你算哪根葱,在这里装模作样。”

刘建厂怒不可遏地扬起手臂,左右两个耳光打在晏琳脸上,道:“我把你当个宝,你麻痹是根草,跟别的男人乱来,都进了医院,真以为我不敢打你,妈的,贱货!”

从小到大,晏琳都是在精心呵护中长大,在家里是小公主,在学校是好学生,除了上一次被包强打过一巴掌,从来就没有挨打的记忆。她是一个勇敢爽利的女人,被扇了两耳光后,没有想到哭泣,而是奋起反抗,张开五指,朝刘建厂脸上抓去。

刘建厂经常打架,身手还是挺不错的,抬腿就踹,毫不惜香怜玉。

妇产科门口以女人为主,见刘建厂辣手摧花,纷纷站出来指责。刘建厂气愤地朝着坐在地上的晏琳“呸”了一声,梗着脖子,不理睬众人的指责,扬长而去。

围观的人不清楚刘建厂和晏琳的关系,听到刘建厂所言,就用异样的眼光看着晏琳。

晏琳被踢中小腹,坐在地上,一时之间缓不过气来。

吴重斌被群殴以后,跑到街上,从商店摸了一把菜刀,冲回妇产科。晏琳还坐在地上,脸颊红肿起来,嘴角有一抹血迹。

吴重斌将晏琳从地上拉起来,两眼闪着凶光,恶狠狠地问:“那群人到哪里去了?”他手里提着寒光闪闪的菜刀,往日还算儒雅的脸上充满狰狞。

“他们走了。”晏琳从小手包里拿出餐巾纸,自己用一张,又递了一张给吴重斌,道,“你脸上还有鼻血,要擦一擦。”

吴重斌还在杀气腾腾地左顾右盼时,刘沪做完检查,从妇产科愁容满面地走了出来,看见鼻青脸肿的两人,惊讶得合不拢嘴。

吴重斌不愿意在人多嘴杂的地方解释,手提着菜刀,道:“别问了,边走边说。”走进东侧门,他将菜刀别在腰上,心烦意乱又怒火冲天地回到寝室。

晏琳回到寝室后急急忙忙拿出镜子,镜子中有一张红肿的脸,细看左右两边脸颊都有手指印。取出化妆盒子,反复涂抹在脸上,效果却适得其反,红肿处格外明显。试过多次以后,她放弃了遮盖,恨恨地骂道:“臭流氓,打女人。”

吃饭时间,刘沪去打饭菜,晏琳躲在寝室里不敢出门。到了晚自习时间,她无法继续躲下去,找了一顶帽子戴上,一路低头来到教室。

王桥一直在教室里等着晏琳,见到她终于出现在教室里,拿着笔记本走了过去。晏琳这本高一数学笔记本是一个宝库,以前很多疑惑不解的难题,看完笔记本便一清二楚。他结合课程进度,已经学到了第七页,积累了好几个问题要请教晏琳。

走到近处,他看到晏琳脸上的指印,惊讶地道:“你的脸怎么了?”

糗样被王桥看见,晏琳低头道:“我、刘沪、吴重斌到外面办事,又遇到那群流氓,我和吴重斌都被打了。”此时的晏琳对王桥暗生情愫,在他面前出丑,既羞又恼,一张脸更红得像猴子屁股,恨不得在地上找个缝钻进去。

“他们打人总得有个理由,或许他们的理由在我们看来是荒谬可笑的,但总得有理由吧。”王桥见着晏琳脸上伤痕,心里翻开了锅,按照他的本性,路见不平众人铲,早就要仗义出手了。只是,读大学是王桥多年来的梦想,更是复读班的第一任务,他不太愿意在这节骨眼上节外生枝,更何况刘建厂这一伙人与寻常的学生团伙不一样,已经是羽翼渐丰的黑恶势力,如果争斗起来,很难避免伤亡。进过一次看守所,那滋味够呛,他不愿意再次进入看守所。

晏琳用手蒙着脸,道:“谁知道他们脑袋里想的是什么烂主意。”

王桥道:“静州地痞流氓多,社会治安不太好。我上次给吴重斌建议过,这段时间尽量少到校外。你也不要外出,尽量避开这群人。”

“难道就被白打了?”在晏琳心目中,王桥属于乔峰似的英雄人物,没有料到见自己被欺负,居然没有愤怒,反而劝自己忍气吞声,做缩头乌龟,心里感到一阵阵失望。

王桥道:“还能怎么样?报告派出所,这事太小,报告学校,学校对社会人没有制约力,所以,我们只能自保,尽量避免发生冲突。现在包强离开了学校,那些人不太可能进入学校。”

晏琳低声道:“我知道了。你有什么问题?”

王桥觉察到晏琳并没有忍住气,但是他没有和四年前那样为朋友两肋插刀,因为在他心目中有更重要的事情要做,后退一步,或许就海阔天空。

吴重斌回到寝室以后,越想越不服气,将菜刀磨得锋利,准备大干一场。刘沪从田峰口里得知此事,将男友叫到围墙边,在小树林里大哭一场。泪水之下,百炼钢也被哭成了绕指柔,吴重斌只得承诺不去打架。

到了夜晚,吴重斌单独将王桥叫到了围墙边。

吴重斌道:“今天我遇到了麻烦?”

王桥道:“我知道,晏琳给我说了。”

吴重斌散了一枝烟给王桥,道:“现在怎么办?”

王桥道:“忍。”

吴重斌狠狠地吸了一口烟,道:“我已经忍无可忍了。如果他们再来骚扰我们,还要忍受吗?在我们这群人里,你是大哥,我想听听你的意见?”

王桥脑子里浮现出逃向广南以及看守所的一幕又一幕,想了一会,道:“我还是那个意见,就当缩头乌龟,不到外面和他们硬碰。但是,如果他们继续到学校来骚扰我们,那就来一次狠狠的反击,这一次反击要把他们打痛,要让他们不敢再来,免除我们的后患。我们不能违法,要精心策划反击手段,既要打人,又要合理合法。”

吴重斌有点昏,道:“到底怎样才能做到这一点?”

王桥道:“大原则定下来了,到时就随机应变。还有,我们几人的实力不够,得将洪平拉上。他有几个昌东的人,也敢打架的。”他强调道:“打架的前提是无法避免打架,他们再次进入校园之时,才是我们反击的底线。”

说这句话时,他心里明白这一架肯定是免不了的,不禁暗自叹了口气:“诺大一个静州,居然放不下一张安静的书桌。”

第三十章 包家大事

随后一段时间,校园平静,大家都投入紧张的学习中,暂时将与学习无关的事情置于脑后。

两个军人走进东侧门,找到了刘忠办公室。

刘忠看过军官证以后,问明来意,道:“许连长,包强只在复读班学了一个多月,你们搞政审应该到五中,他是五中毕业生。”

许连长年龄在二十七八岁,道:“我们部队是红军师,对士兵的政治素质要求很高。包强毕业以后在一中读复读班,按照部队要求,我们要走访学校,目的是了解他在近期的表现情况。”

在学校当了多年中层干部,刘忠对接兵队伍的工作还算熟悉,他没有再多问,字斟句酌地沉吟道:“包强在一中复读班读了一个多月,时间短,我们没有深入了解。在校期间,他能够认真学习,没有违法乱纪的事情。”

包强是复读班的老鼠屎,让刘忠操心不少,怄了不少气。但是,在他的心目中,包强只是调皮捣蛋的学生,并非十恶不赦的坏人。作为破产企业的子弟,就业渠道很少,能到部队当兵不失为一条出路,至少强于流落在街头成为杂皮。他没有向许连长讲实话,很原则地讲了一些空话和大话。

交流了十来分钟,在即将结束谈话的时候,许连长道:“我走访居委会的时候,居委会干部听说包强表现不佳,在学校和同学们打架,受过好几次批评。”

刘忠道:“哪个学生没有被老师批评过,这是正常现象。许连长,别光顾着说话,请喝茶。”

许连长合上了笔记本,与刘忠握手,告辞而去。

在世安机械厂家属院里,谢安芬在门口翘首以盼,等着来家访的接兵部队领导。

包强父亲包大国是老技师,和很多工厂技师一样,谈起复杂的机器津津乐道,搞起社交笨手笨脚,他用满是老茧的手指夹着两元一包的劣质烟,对老婆道:“我听人说,非农户口当兵的名额紧张得很,大家打破脑袋都想挤进去。”

“这不是废话,非农户口当了兵就有了份工作,如果转业后能够分配到机关单位,一辈子旱涝保收。这是娃儿一辈子的大事,你别舍不得钱。”

包大国唉声叹气地道:“就怕花了钱,事情没有办成。”

谢安芬道:“舍不得孩子套不着狼,娃儿在社会上混,迟早要学坏,刘建厂以前是挺乖的娃儿,现在变成什么样子,吃、喝、嫖、赌啥子都做,就差没有贩毒了。这娃儿迟早要吃牢饭。”

夫妻俩等到五点钟,才看到两个便装青年人走到楼下。他们一路小跑下楼,将接兵部队领导请上楼。谢安芬拿着两包红塔山,硬塞到两个年轻军人手里面,道:“烟孬了些,你们别嫌弃。企业破产后,家里条件不好,日子一天比一天难过。”

许连长手里握着笔记本,没有说话,进屋以后,将红塔山放在桌上。昨天有人悄悄塞了信在屋里,反映包强是流氓地痞,在社会上胡作非为。接到信件后,他和邓副连长走访了学校、居委会,虽然多数人都在说好话唱赞歌,仍然有人反映了些问题。

谢安芬道:“我们家娃儿从小就想当兵,身体好,能吃苦,到了部队不会给领导丢脸。”

许连长不动声色地道:“听说你们娃儿在社会上打过架?”

谢安芬心里一惊,道:“我们家小孩子从来不惹事。”

许连长翻开笔记本,道:“不对吧。好几个人都反映包强在外面打架,我们部队对政治要求最严,如果出现一个政治退兵,我们这些接兵的就要吃不了兜着走。”

谢安芬在心里痛骂那些长舌妇,同时拍着胸脯道:“我家解放前是贫农,解放后是工人,是响当当的红五类,政治上清白得很。”

许连长解释道:“我不是指政治成分,主要看包强的现实表现。”

包大国赔着笑,听包强母亲与接兵部队家访的领导说话,一句话都插不上,只是不停散烟。到了五点半,许连长起身告辞。

谢安芬站在门口,胖大的身体将房门堵得结结实实,道:“许连长,今天无论如何都不能走,我们在馆子订了桌席,你们不吃饭,就是看不起我们工人阶级。”

许连长道:“部队有要求,在走访时不能在走访对象家里吃饭。”

谢安芬在门口岿然不动,道:“你们不答应,我就站在这里。以后孩子到了部队,还得你们多照顾,今天这顿饭必须得吃。”接兵干部只是负责把新兵接到部队,不负责以后的管理。很多新兵家长不知道此事,对接兵干部寄予了厚望。

许连长被堵在屋里,面对着朴实的夫妻俩,重申道:“部队有规定,不能随便吃饭。”

包大国不停地散烟,道:“到了吃饭时间,怎么能不吃饭就走。”

无奈之下,许连长同意吃饭,不过提出了一点:“随便找家馆子,别弄得太复杂。”

晚上八点,夫妻俩送走客人。

这一顿饭的菜钱加上烟、酒,花了300多元。对于一个破产企业职工,这已是一个大数字。夫妻俩在狭窄的客厅里相对而坐,闷声不语。

“包强这个龟儿子,两天都看不到人影。这个不孝子,老子恨不得几榔头敲死他,就当老子没有生他。”包大国是老实人,沉默良久终于爆发了出来。

谢安芬道:“以前厂子还在的时候,我们还可以想办法把他送到厂里上班,再找个媳妇管着他,他就不会变成坏人。现在厂子没了,他又不肯读书,如今只有当兵这条路。”

包大国深深的皱纹聚在一起,深有忧虑地道:“请接兵部队吃了饭,街道武装部还得请,我们还有多少钱?”

谢安芬咬着牙道:“孩子舅舅当过民兵连长,认识街道武装部长,他帮我们去张罗。去年你爸生病住院,家里钱花得差不多,我还得张罗着借钱。反正都花了不少,不管再花好多,砸锅卖铁都要把儿子送到部队去。”

包大国想着要打通这么多关节便泄气了,愤怒地道:“当兵是保家卫国,现在啥子世道,还要请客送礼。这个兵我们不当了,包强要死要活,我们不管。”发泄一通以后,他低垂着头,狠狠地吸烟。

谢安芬走到里屋,将家里那口沉重的老箱子打开,取出一个小盒子。这是她出嫁时得到的金项链,是包家祖传的老物,也是她这一辈子最珍贵的财物。摩挲着这根金项链,她心里有万分不舍,想着儿子的前途,还是取出来放在自己的贴身口袋。

“老头,包强这次回家,别又打又骂。娃儿大了,你再狠命打他,真的会把他赶跑。”

“嗯。”

“要哄着娃儿去当兵,家里再困难,也别给娃儿多讲,免得惹急了又往外面跑。”

“嗯。”

谢安芬叹口气,到厨房烧开水。看到煤气罐时,真想拧开气罐就不关上,想起儿子包强,心又软了下来,道:“这挨千刀的龟儿子,又跑到哪里鬼混。”

她的目光越过窗户,投向了灯光最辉煌的地方。

在灯光明亮的饭店里,包强跟在刘建厂身后,大摇大摆从饭店里出来。

老板娘站在柜台前,两眼冒火,又不敢声张,等到几人背影走远,骂道:“臭流氓,出门被车撞死!小代,他们吃了好多钱?”服务员小代拿着单子到柜台上算了一会儿,道:“菜一百四十元,加上烟、酒一共三百八十块。”

老板娘心里在流血,道:“今天流水才一千多块,这伙人吃掉三百八,这种生意做起来完全没有意思。再来几次,我就要关门。”

服务员小代道:“下次他们再白吃白喝,我们报警。”

老板娘愁眉苦脸地道:“我们这叫作坐商,最怕地痞流氓纠缠骚扰,真要报警,生意就彻底开不下去。现在只能寄希望他们少来几次。”

远处,刘建厂经过一处烟摊,停下脚步,对包强道:“包皮离开学校,从此告别学派身份,今天开始练胆子,别老是窝在后面。”

包强感觉自己就如梁山好汉一般,大块吃肉大碗喝酒,生活过得十分爽快,在家里感受到的憋闷被一扫而空。听到刘建厂言语中带着轻视,热血上涌,道:“建哥,让我做啥事?”

刘建厂朝烟摊子指了指,道:“那里有一个新烟摊,没有拜过我们的码头。你去拿几包烟,最孬都是红塔山。”

烟摊后面坐着一个黑蛮汉子,从装束和神情来看,十有八九是下岗工人。包强略有迟疑,还是叼着烟走到烟摊前,道:“老板,拿红塔山,六包。”

黑蛮汉子满腹心事,没有注意到来者后面还有几个年轻小伙子,他打开玻璃箱子,拿了六包红塔山,然后等着顾客付钱。

包强是第一次强拿东西,内心还有负疚感,可是想起刘建厂等人在后面盯着,为了不扫面子,强硬地道:“在你这里拿几包烟,是给你面子,以后由建哥罩你,有啥事找我们。”

第三十一章 手机在哪里

黑蛮汉子闻言大怒,伸手抓住包强,满是老茧的拳头举在空中,道:“我管你是谁,不给钱就是不行。”

包强左手腕被抓住,挣了几下没有挣脱,他顺手将砍刀拿了出来,道:“放手,要不然老子砍死你。”

黑蛮汉子紧紧抓住包强的手腕,坚持道:“拿钱。”

包强威胁道:“放手,不放你娃死得早。”

两人相持数秒以后,黑蛮汉子用力一拉,将包强拉到身旁,另一只手抓住包强握刀的右手腕。他曾经是长期在一线劳动的工人,有一股子力气,包强被抓住手腕后,完全没有了反抗能力。

包强骂道:“放开,要不然砍死你。”

黑蛮汉子轻蔑地道:“就凭你,毛都没有长齐。”

刘建厂走到黑蛮汉子身后,将锋利的尖刀架在黑蛮汉子脖子上,冷冷地道:“敬酒不吃吃罚酒,在这条街上混,几包烟都舍不得,还想不想做生意?”

麻脸上前将烟摊踢倒在地。

街上行人停下脚步,站在几米外围观。

黑蛮汉子感到了脖子上锋利刀锋带来的刺灼感,道:“我下岗了,做点小生意不容易。”对方人多,且个个带刀,他无奈之下只得放手。回头看到烟箱已被踢倒在地上,玻璃门损坏了,顿时急眼,眼睛四处转动,寻找用来反抗的武器。

刘建厂用刀朝黑蛮汉子屁股上不轻不重地捅了一下,威胁道:“想干吗?找死啊。”

黑蛮汉子捂着屁股,满手是血,这时他明白对方是一群敢动刀的流氓,并非是吓唬人的小混混,好汉不吃眼前亏,赶紧朝旁边躲,顾不得倒在地上的烟摊。

黑蛮汉子的烟摊位于街道边上,两旁很多商户站在门口看热闹,他们多数都认识刘建厂,不敢出来相助。此时见黑蛮汉子被捅出血,商户老板怕惹祸,纷纷缩在店里。

有人躲在暗处报了警。

捅了人,刘建厂不愿意久留,说了声:“闪。”一伙人迅速走进四通八达的小巷。离开前,麻脸举着刀,威胁道:“你敢报警,我们天天来砸你的摊子。”刘建厂补了一句:“如果有人报了警,你龟儿子不要乱说,明白吗?”

十来分钟以后,一辆警车出现在街边。

黑蛮汉子推着烟摊已经离开,现场恢复了平静,仿佛什么事情都没有发生过。一名出警的公安走到最近的一个门面,道:“这里是不是有人打架?”

门面老板道:“听说有人打架,我没有看见。”

公安用疑惑的眼神看着老板,道:“是不是没有看见哟,你怕啥子怕,你们越怕,社会上的渣渣娃儿就越多。”

门面老板不停地摇头,道:“我刚才进货去了,才回到店里,确实没有看见。你去问问其他家。”如果他承认看见,还得做笔录,如果被那群社会杂皮知道,会无端惹出些是非来,他抱着多一事不如少一事的态度,拒绝向警方提供实情。

公安明知道他说谎,也无可奈何。连走四五家门面,皆道没有看见有人打架。两名公安也就泄了气,开着警车回到派出所。静州街道上打架扯皮的事情太多,他们见怪不怪,此时受害人躲了,又没有群众愿意作证。他们出了警,履行了职责,便不再过问此事。

刘建厂等人在外面逛了一圈,累了,回到世安机械厂的家属房子里。六个人在房间里抽烟,吃着一包顺手牵羊弄来的卤肉。刘建厂靠在床上吸了一支烟,在烟雾中说了一句很有哲理的话:“我们这样天天打打杀杀有意思吗?”

包强正在享受横行霸道带来的乐趣,闻言有些摸不着头脑,没有发言。

麻脸道:“建哥,你是啥想法?”

刘建厂道:“我们这群人表面威风,实际上走到哪里都是人嫌鬼憎,和过街老鼠差不多,这样长久下去不是办法。更关键是找不到钱,找不到钱就没有意思。”

麻脸道:“还是能找钱,我们再打几架,在这一片就说得起话,到时每个门面一个月收100块保护费,几百个门面,都能收好几万,够我们潇洒。”

刘建厂道:“我们为了几万块钱,把所有的商家都得罪了,说不定哪一天就翻船。我最近看了一部录像,名字叫《教父》,专门讲意大利的黑帮,我看了以后很受启发。要搞大钱,就得搞公司。”

在静州,地下赌场、色情场所都有更早更大的社会人物把持,刘建厂这个小团伙根本不敢去碰。打倒大头柳,他算在一中片区站住了脚,可是这种小打小闹满足不了刘建厂的胃口。

麻脸道:“建哥,这事不太好弄,有油水的事早被人占了,要抢地盘,非得出人命不可。”

刘建厂道:“我们眼光放远点,不要只盯着舞厅、赌场。静州最近在搞开发区,以后肯定要修很多房子,河砂是必用建材,又很不起眼。我们去把河砂生意抢过来,以后绝对赚大钱。胡哥、许哥他们没有注意到这事,还是一个空档。等有了钱,我们还怕什么。”

刘建厂在当工人时,以脑筋转得快在全厂闻名,最辉煌时参加过厂级技改小组,若不是厂里效益一天不如一天,他有百分之五十的可能性会成为技术骨干。他和麻脸等人结拜弟兄以后,势力渐长,他就琢磨着弄点有前途的大事来做。

麻脸思路跟不上刘建厂,没有看到控制上游基础材料的重要性,只是他素来信服刘建厂,刘建厂叫作啥就做啥,没有反对意见。光头更是只喜欢吃喝和砍人,素来不动脑。

包强听到刘建厂的宏图大业,颇为神往,道:“我真的不想去当兵,当几年大头兵回来,你们几爷子早就发大财了。”

刘建厂道:“不去当兵,当心你妈揍死你。”

包强想着母亲的巴掌以及父亲的皮带,顿觉头皮发麻,不再吱声。

麻脸道:“包皮,在当兵之前,除了打王桥,还想做什么事?上次把胖妞办了,这次再给你找个妞。”

包强假装恨恨地道:“那天到学校没有找到王桥、吴重斌那伙人,实在咽不下这口气。”

刘建厂道:“包皮就是不长进,要当杂皮也要当有追求有理想的杂皮,别再和那帮学派们纠缠,丢份。吃了亏就算了,我们得专心去干正事。”

正聊着,刘建厂的中文传呼机响了起来,看罢留言,道:“吕崽儿把买家联系好了。你们都把手机拿出来,大家玩了一多月,过足了瘾,这一次要全部出手,留在身上是个祸害。”

麻脸等人拿出手机,交给刘建厂,唯有包强没有动作。

刘建厂伸出手,道:“包皮,你的手机?”

包强道:“手机没有带到身上,放在家里。”

“那就去拿,赶紧去。”

包强犹豫着不肯动身,刘建厂从其脸色和行动中看出问题,道:“手机到底在哪里?别给老子假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