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军战船上的投石手则是拼了命地发射,烧一艘战船,则近战之时就要少一分压力。

当武平水师突破周军投石车的封锁之时,武平军十六艘余皇战船已经有九艘燃起了熊熊大火,一百多艘冒突船,有四十多艘燃了起来,火船上武平军士,乱哄哄的如无头苍蝇,他们扑不灭大火,只好纵身跳进长江,哀嚎声音在长江上起彼伏。

这些战船全是杨师凌的宝贝,也是他安身立命的基础,杨师凌心如刀绞,他眼中喷着火,将强弓拿在手上。

周军战船上,沈怀镜看着突破投石车封锁的武平军战船,有些惋惜地道:“从令日作战效果来看,投石车数量仍然不够,若是多出五十架投石车,武平水师定然还会被烧毁三成。”

烧毁了武平军好几条大船,周军水师未损毫发,杨乐和对于这种战果已经很满意了,他下令道:“准备近战。”

第三百四十一章 荡尽群雄(十八)

三江口,火光冲天,鲜血横流,杀声四起,往日舒缓如优雅女子的江水变成了喝了酒的杀猪匠人,狂燥而充满着血腥,让人觉得惨不忍赌。

身在修罗场中的人们面对着凶狠的敌人,忘记了恐惧,或许,他们根本没有时间恐惧。

武平水师杨师凌左手臂被中了一枝弩箭,粗大的弩箭将手臂活生生扯断,鲜血顺着手臂流下就如小溪一般,而参军陈泌更惨,胸口被粗大的弩箭刺穿,弩箭冲力巨大,将他钉在了身后的船板之上。

西蜀连弩之威,充分显现出来。

当武平水师突破了投石车的封锁,两军便准备开始接舷战,杨师凌依然如往常一样,不避刀箭,站在船头指挥着战斗,这是杨师凌为了鼓舞士气常用的一招,当年与南唐水师交战,武平水师数次身陷险境,靠着杨师凌的坚守,才能保持着军心不散,最后反败为胜。

这一次,面对着强敌,杨师凌就手持着硬弓守在船首,将自己笔直的身影留给众手下,增添他们的作战信心。

就在武平战船接近敌船之时,周军战船却飞过来一阵密集如冰雹的弩箭,远远超出了杨师凌的经验。

这是大周水师新式武器——西蜀连弩在发威。

西蜀连弩曾经是黑雕军的致胜的武器,侯大勇掌握了大周朝廷之后,黑雕军主力渐渐由西北移师至大梁,人数达到五万之众,这是侯大勇最为嫡系的部队。可是,大周军队中还有韩通、向训、袁彦等大将率领的数万禁军和长江水军,这些军队跟随着柴荣南征北战,也称得上大周军精税。

如何牢牢地控制住这些军队,便成了侯大勇面临的重要课题。

长江水师素来精锐,只是他们长期驻扎在淮河与长江边上。除了主将以外,与朝廷的关系并不密切,侯大勇看准了这一点,将长江水师主将翁明升为晋国公,调至大梁挂了一个太师空职,而令杨乐和以副将身份统领长江水师。

侯大勇随后调杨乐和等长江水师将领到汴河水师轮刮,初来之时,杨乐和还有傲慢之心。见识了集中使用投石车以和西蜀连弩的威力之后,久经战阵的他立刻意识到这两样东西都是宝贝,嘴上虽不软,可是态度已发生了积极的变化,不仅认真观训,还提出要在长江水师上增设投石车和西蜀连弩。

为了拉拢这一支水上精锐,侯大勇当即答应了杨乐和的请求,等到杨乐和回到长江水师不久,西蜀连弩和投石车就由汴河水师运了过来。

杨乐和虽然是满脸黑光,看上去又粗又燥。心里却如明镜一样。

坦然接受了这些武器,也就表示接受侯大勇调遣。

他是天生地水战好手,对新武器极为敏感。西蜀连弩来到了水师以后,他就立刻派出最机灵的军士来操作这种威力巨大的武器,等到三江口水战开始之时,水师军士们已将这件宝贝武器练得精熟。

当武平水师冲破了投石车的封锁以后,杨乐和就紧紧盯住了最大的这条余皇船,这时,太阳已升至半空,阳光从东向西射了过来,照在杨师凌由精铁细细打制的铠甲之上,格外耀眼。杨乐和眼尖,瞧见了这一片特别的反应,笑道:“这定然是敌将铠甲的反光,能用这等好甲,相必不是寻常人物。”他提高声音命令道:“集中全船地西蜀连弩,将此人射掉。”

身后的船将吴非道:“西蜀连弩在船舷两侧,最多只能由前面四架发射。“西蜀连弩打造得甚为精巧,一次可发动十支,四架齐发。也就有四十支,杨乐和摆了摆手,道:“四架就四架,给我看准了,狠狠地射。”

四十枝粗壮的弩箭带着风雷之声,向着武平军杨师凌袭去,等到杨师凌听到异响之时,弩箭已经近在咫尺,他急忙弯腰躲避,可是仍然迟了一步,只觉左手臂一痛,竟被强弩射断。

杨师凌的手下亲卫在西蜀连弩的射击之下伤亡大半,几位侥幸逃得性命的亲卫,见主帅如游魂一般站在当地,连忙将他按倒在船舷之上,他们身上皆有铠甲,不方便撕布条,一名小头目弯着腰来到了陈泌身边,撕了一截衣服过来,回到杨师凌身边后,对着一名发呆的军士骂道:“楞着干什么,去取药来。”

这名军士刚刚直起身来,又是一排弩箭射来,他运气实在太差,身上中了四箭,被弩箭强劲的力量带着飞了起来,又狠狠地钉在船板之上。

另一名武平军士再也不敢起身,趴在船甲上,手脚并用飞快爬行,进入了船仓后,拿了一包金创药回来,几名军士将杨师凌断臂包好,本来强撑着的杨师凌流血过多,已经开始昏眩了,他推开亲卫,道:“扶我起来。”亲卫忙道:“敌人弩箭历害,站不起来,我们进船仓吧。”

杨师凌浑身开始发冷,断臂开始剧烈地痛疼起来,豆大的汗珠从发冷地额头上流了下来,强撑着对亲卫道:“取几面大盾来,我要站起来。”

这时,这艘余皇号已被杨乐和所在战船和两艘玄蛟船围住了,无数钩枪搭在了船舷之上,余皇号地军士在西蜀连弩的打击之下,损失惨重,余下的军士皆肝胆俱丧,当周军地钩枪钩住了船舷之时,竟没有人敢去斩断钩枪,杨师凌见状,怒骂道:“不准周军上船。”

杨师凌身边亲卫们见到周军疯狂地跳上船来,也从震惊中恢复过来,听到杨师凌之命,就提刀弄枪就向着周军冲了过去,很快,船舷处就响起了刀枪的碰撞声、砍进骨头的嚓嚓声、濒死前的惨叫声。

此时,武平水师和大周长江水师完全已经混在了一起,三江口就如开了锅一般,四处都是追逐、进攻、逃跑的战船。

玄龙大船、余皇大船都有前面尖锐的冲角,这是用来冲撞敌船所用,先锋官张景定指挥着撞坏了一条玄蛟船,无意中看到被武平指挥船被围,立刻下令道:“朝敌船撞过去。”此时,已到了生死存亡之机,张景定心中亦没有张家和杨家之争。

张景定的余皇船就全速向着杨乐和的玄龙船冲了过来,大船还没有靠近,从侧翼又冲过来一条玄龙船,此船向来紧跟着长江水师指挥船,即是保护船,也是指挥船遭遇不测时的替代船,指挥官是副将全光明,他指挥着玄龙船从侧翼狠狠地撞在了张景定大船的船身之上,玄龙船地冲角一下就将张景定的大船撞了一个大洞。

余皇船侧翼是用极为坚硬的铁木所制,虽然坏了一个大洞,却并没有影响到战船的安危,战船船体剧烈地晃了晃,却又与玄龙船分了开来。张景定心系着指挥船的安危,大喊道:“不许减速。”这艘余皇战船仍然朝着杨师凌所在战船划了过去。

全光明骂了一声,“狗日的,倒滑溜得很。”话音未落,一枝铁箭从烟雾中破空而来,狠狠地插在全光明的咽喉处,这一箭来势极为凌历,已将全光明的咽喉刺穿,全光明手气捂着咽喉,有些不甘地向后翻倒。

张景定转头射了一箭,也不管射中没有,放下心中强弓,取过了厚重的长柄大刀,他只觉大船一震,已将围着杨师凌指挥船地一条玄蛟船撞开,战船被撞后转了方向,正好和杨师凌战船靠在了一起。

“跟我上。”张景定带着五十多名武平军士,飞身跳上了杨师凌战船。

杨师凌已经危在旦夕,余皇战船有三百军士,此时只有三十多名亲卫围着杨师凌,杨师凌左手握着一柄长枪,用长枪支撑着身体,身体摇摇欲倒。

大周水师军士眼见着就要捉住武平水师的首脑,士气大振,个个奋勇向前。当张景定跳上战船以后,周军立刻分了几十人过来。当头一人提着一柄长枪,身穿着铠甲,正是周军指挥使吴非,他看着张景定的衣甲,知他是将官,也不出声,对着张景定就是当胸一枪刺去。

张景定举刀格挡,长枪却如吐信的毒蛇,快速地抽了回来,吴非动作十分灵便,不等张景定进攻,枪尖颤抖着又向着张景定的腹部刺去。

张景定手中大刀飞快地旋了一个小圈,长枪和大刀碰到了一起,张景定只觉手臂一震,对手的力量竟然大得出乎意料。

吴非同样不好受,他正待收枪,眼前刀光一闪,敌手的大刀速度快得惊人,刀锋已到了额头,吴非武艺极为了得,遇险不慌,长枪奋力往上一举,同时往后疾退。

只听得“当”地一声,吴非长枪脱手,头盔上已有一道裂口,这时,数名军士提着长枪刺了过来,将张景定挡住,吴非暗叫一声“好历害”,他从腰间取过了五虎上将弩,这是吴非到汴河水师受训之时,侯大勇送给他的防身利器。

张景定见周军指挥使居然逃得一死,暗叫一声可惜,挥刀砍翻一名军士,只觉肩膀一痛,一枝短铁弩从人群中阴险地飞了过来,刺破铠甲,伤了张景定左肩。

第三百四十二章 荡尽群雄(十九)

三江口,浓烟四处,暗血横流。

武平水军冒突船和周军蛇船大小相当,数量相当,上百艘快速灵活的小船在水面上左冲右突,一时之间,呈势均力敌之势,谁也无法奈何对方,如此混战中,战术、阵形已经没有多大用处了,只有舍命相搏的勇气才是致胜的法宝。

武平水师在战前有十六条余皇船,冲过长江水师投车石的封锁线以后,就有九艘战船被大火烧毁,剩下的七艘战船受到了周军五条玄龙船和二十五条玄蛟船的围攻。

西蜀连弩是玄龙船和玄蛟船配置的秘密武器,所发弩箭威力不逊于普通床弩,但是每架西蜀连弩一次可发十枝弩箭,每架玄龙战船上左右船舷各配置了十架西蜀连弩,玄龙船上的西蜀连弩若同时发射,一次就能同时发出二百枝弩箭。每艘玄蛟战船上配置了十架西蜀连弩,一次齐射能发出一百枝弩箭,这等密集的弩箭达到了水军的最高峰,因此,双方刚一接战,武平水师就受到了重创,出现了巨大的伤亡,主帅杨师凌身负重伤,参军陈泌阵亡。

黑脸杨乐和早已料到了如此结果,他手抚着船舷,江风吹拂,战旗哗哗之声就如仙乐一般。

武平水师与长江水师交手十几年,杨乐和与杨师凌是老对手,交手无数次,互有胜负,此时,杨乐和在指挥船上潇洒自如,杨师凌深受重伤,所部主力战船损失无数,看着杨师凌败得如此之惨,杨乐和也不禁有些唏嘘。

不过,侧隐之心转瞬即逝,杨乐和的注意力集中在了张景定身上,。这员用长刀的敌将着实历害,虽被铁弩所伤,仍然连杀数人,十几名周军竟不能近身。

吴非用五虎上将弩伤了张景定以后,正待继续发箭,便被几名武平军士逼住,只得用腰刀与这几名军士斗在了一起。

张景定“飞”到船首以后,武平军士信心复振。更加拼死抵抗,周军占尽了优势,却拿不下这一群哀兵,黑脸杨乐和见到敌军使刀勇将肩膀上插着的弩箭,心中一动,对跟在身后的亲卫道:“把所有的五虎上将弩集中起来,给我跳过去射。”长江水师将领到大梁轮训之时,侯大勇赠送了给每一位将领一架五虎上将弩,又送了十架五虎上将弩给杨乐和的亲卫队。

杨乐和的亲卫早就心痒难耐,他带着十名弩手。提着五虎上将弩。就跳过船去。

亲卫队跳过船后,杨乐和盯了张景定一眼,道:“拿几张捕鱼网去。找准机会,将使刀敌将给我活捉了。”

十一名亲卫提着五虎上将弩,排成一排,慢慢向着杨师凌及张景定等武平军士逼了过去,五虎上将弩射速极快,箭身又短,近距离发射极难闪避,好几名武平军士想冲过来,未及身就被射倒在地。

张景定的对手是十多名周军长枪兵,尽管他武艺高强。可是在狭窄地船板之上,要想打退这些训练有素的长枪兵,也不是一件易事,而周军长枪兵见张景定刀法精熟,打法凶悍,并不敢逼得太紧,只是远远的站成一排,用长枪逼迫着张景定。

张景定被这群长枪兵磨得没有了脾气,若周军长枪兵全力进攻。必然会露出破绽,可是这样围成一圈并不进攻,张景定一柄厚背长刀尽管凌历,也攻不破长枪手的密集防守。

杨师凌身边的军士越来越少,他柱着长枪坐在地上,头靠在长枪上,也不知是死是活。

同仇敌忾,张景定早已忘记了杨家与张家之争,他用眼睛余光看了看周边环境,突然上前一步,举刀砍向正前面的周军军士。

周军长枪手见有机可趁,待刀势用老,十几枝长枪便凶狠地刺了过来,张景定眼疾手快,退后一步,身体靠在了船舷之上,右手往船舷上一撑,已腾空而起,跳回到与玄龙船并排的余皇船上。

周军数枝长枪深深地刺在船板之上,正在用力往回抽时,刀光闪过,张景定站在余皇船上挥动着长柄大刀,厚重大刀异常快捷,将三名周军的咽喉轻松地割开。

此时,又有几条大船靠了过来,二条玄龙船、六条玄蛟船将杨师凌和张景定地两条余皇船紧紧地挤在一起,周军船多势众,用钩枪将两条余皇船死死钩住,不让这两条主力战船逃走。

涌上杨师凌余皇号的周军如蚂蚁一般密集,他们将杨师凌战船上的武平军士逼到了船首,战船上三百多名军士,包括增援的武平军在内,经过一番苦战,只剩下三十多人,却仍在苦苦支撑着。

周军军士从杨师凌战船上直接地跳入张景定战船,展开了激烈的搏杀。

张景定回到自己战船之时,发现他的战船上已出现了不少周军军士,此时他一心想救出杨师凌,飞快地向船头跑去,手中厚背大刀如一阵旋风,杀掉了数名拦路的周军军士,此时,十几枝短铁弩紧随着他的背影,射在船板之下,发出了“蓬、蓬”之声,只不过张景定身形极快,这些铁弩追着其身影,全都落了空。

张景定到了船首之时,左手挽着一根粗绳子,右手提着大刀,紧跑几步,凌空而起,荡回到杨师凌战船之上。手持五虎上将弩的十一名亲卫一直不眨眼地盯着张景定,他飞身而起之时,身体也就彻底暴露,给了五虎上将弩发射的极好机会。

半空中地张景定无法闪避来势凶狠地铁弩,右腿和右腰之上,分别又中了一枝铁弩。张景定落到船首,他不顾伤痛,几步就到了杨师凌的身边。

杨师凌低垂着头,脸上没有丝毫血色,身上衣物浸泡在血水之中,没有了任何吸呼。

此时,三江口战局已经明朗,武平七条余皇战船被玄龙船和玄蛟船团团围住,经过了西蜀连弩的突然打击以后,兵力损失极为严重,又被群狼一样地玄蛟船死死的缠住,除了张景定和杨师凌的战船,其他战船皆失去了抵抗意志。

余皇战船被歼灭已成定局,剩下的冒突战船对大局没有多大影响了。

吴非在张景定面前吃了小亏,他手提着五虎上将弩,战在外围不断偷袭张景定,张景定右腿上的短弩就是他所射,当张景定荡回到杨师凌战船之上,吴非手上的五虎上将弩只剩下三枝短弩,他转过身去,跑了几步,跳上了二层甲板,站在甲板上,视野一下就开阔起来,他看着十一名五虎上将弩手还在一层甲板上,便指着他们喝道:“你们全部上来。”

十一名五虎上将弩手上了二层甲板,吴非摸了摸隐隐有些作痛的额头,狠狠地道:“对准大刀敌将,射死他。”

余皇船首,又有十几名亲卫倒在了周军刀枪之下,这些亲卫皆是杨师凌亲选,战斗意识和战斗技能明显强于一般的武平军士,如今主帅已阵亡,面对着周军喊叫着投降的叫嚣声,这些亲卫的抵抗意志也在消弱。

张景定望了望江面,无数地小船仍在搏杀,此时他已没有退路,只能跳入长江,如能上了冒突船,或许还可以逃出生天,他心中稍一犹豫,听得一阵破风之声,黑黝黝的铁弩如群蜂一样扑了过来。张景定一咬牙,猛地一矮身,大叫一声,不顾一切从船头跃进江水之中。

张景定跳入长江,武平军士更是心无斗志,纷纷放下了手中刀枪。

至此,余皇船上的抵抗就结束了。

那三名手拿着渔网的亲卫一直寻着活捉张景定的机会,见其跳入长江,便飞快地跳回到玄龙战船之上,用绳索吊起一条小船放到长江之中,三名亲卫皆是浪里白条,水性极精,架着小船,在江中滑如江鲫,不顾四散奔逃的冒突船,寻找着张景定的身影。

张景定跳到江中,手中的厚背长柄大刀自然也拿不住了,在江中挣扎了好一会,这才浮出了水面,江面上,冒突船和蛇船还没有分出胜负,在水中乱窜,双方有不少军士落入水中,将江面染成暗红的血色。

张景定在水面上一边躲避着战船,一边向着冒突船上地军士招手、喊话,这时江面乱糟糟一片,水中飘满了尸体,还是一些受伤军士或沉或浮,冒突船上,军士士气已丧,根本没有想到先铎官张景定会在水中挣扎。

三名亲卫划着小船找了一圈,一名军士眼尖,看到了在水中喊叫的张景定。

一张大网撒开,张景定纵然身怀万般武艺,却无用武之地,水淋淋地被三名军士拖上了小船。

三名军士将张景定按在小船上,一阵拳打脚踢,打得其口鼻出血”等到反抗稍弱,一名军士利索地将渔网收紧,将张景定缚得死死的,然后踩着他的头,掉头向着玄龙船而去。

第三百四十三章 荡尽群雄(二十一)

近十年来,大周国力蒸蒸日上,拒北汉、伐西蜀、征南唐、讨党项、战契丹、灭荆湖,战事虽有波折,却每次都取得了胜利,这些胜绩,大大的增强了大周百姓的自豪感,拓宽了大周百姓的胸襟,整个大梁都因为无数胜仗而充满了蓬勃向上、跃跃欲试的活力。

随着如郭炯等一批年轻人因为征战而成为朝廷重臣,越来越多的少年郎开始投笔从戎,耗尽心血、苦读十年博取的功名,哪里及得上一战成名、威震天下的诱惑。

古令中外,凡是一个国家如太阳般初升,必然有这样一批热血青年。

侯大勇看着热情的人群,不由得回想起在另一个世界,志愿军在朝鲜,将最强大的敌人打得只能坐在谈判桌上,举国皆为之欢庆、为之沸腾,百年耻辱为了一雪,国民精神为之一振,大周朝如今的景象,倒与另一个世界有着三分的相似,只不过,还远远没有达到另一个世界当时的境界。

侯大勇和韩通沿着街道走向南城,荆湖已平定的消息也不知从什么渠道以最快的速度传了出来,民众的热情就如火星落入了盛满猛火油的大桶里,瞬间被点燃了,城里很快就出现了欢呼的人群。

看着欢呼的人群,侯大勇心里冷静异常,脑海中不断地浮想起战场上血肉横飞的惨景,他低低地叹息一声,低声对韩通道:“杀人一千,自损八百,这些胜仗,都是儿郎们用命换来的,真是一将功成万骨枯。”

韩通从军数十年,自然知道战争的残酷,道:“久在战场之人。谁都不愿意打仗,只是胡人凶狠,只有打他娘的。”韩通曾是柴荣亲信,与柴荣可以说是无话不说,如今侯大勇虽说权倾天下,可是毕竟不是皇帝,因此,他说话也没有太多忌讳。

街道上人越来越多。他们见到侯大勇,都恭敬地避让到一边,侯大勇一行人就如破浪的海船一般,在人群中分开了一条道路。

“是啊,有些仗不得不打,有些仗迟早要打,我们军人的职责,就是打胜仗,而打胜仗的目的就是让敌人不敢打仗。”

韩通哈哈笑了一声,道:“正是如此。胡人亦怕凶人。打得狠了,他们就不敢来了。”

城南侯府,符英坐在主屋里。小柳也跟着坐在下首,小梅则站在小柳身后,细细地为其梳妆。

小梅、小柳是符英地贴身使女,自从小莲子死后,就跟在了符英身边,数年时间,女大十八变,两个女子都长成了风姿绰约的少女。符英看着小柳的眼光颇有些复杂,即有疼爱,又有怜惜。梳妆完毕。小柳站起身来,已是一身贵族女子的装束。

上身着短裙,下穿着长裙,而这短祷是按照唐人习惯所特定,除了有短的特点外,还用了袒领,袒领始现于唐朝宫廷的嫔妃和鼓舞会者,里面不穿内衣,将胸部袒露于外。这样不仅可以显露出颈部的曲线,还可以展现胸部的健美。

只是晚唐以来,女子服饰渐趋保守,这种袒领只有世家女子在正式地场合才穿。

与短裙相配的,是帔帛,所谓帔帛,由轻薄的纱料制成,帛上常绘有图案花纹,极为柔美富丽。

“小柳,走两步看看。”

小柳神情间有些羞涩,就在符英面前走了几步,行走间香风习习,衣袂飘飘,绰约风姿更是显露无疑。

符英站起身来,取过一个用来着色的小毛笔,在小柳嘴唇上轻轻画几笔,然后退后几步,细细地看了看,笑道:“真是人靠衣裳马靠鞍,小柳这一打扮,真是美若天仙了。”

“娘子,我。”小柳刚想说话,符英打断道:“现在还娘子,重新来。”小柳张了张嘴,羞答答地道:“母亲。”

符英脆生生地答应了一声,便伸手牵着小柳的手,让小柳坐在了身边,小梅则依然站在一旁侍立着。

“韩家也是世家大族,你嫁过去也不吃亏,女人迟早都要走这一条,刚才得到报信,韩通老将军不久就要到府上,我已派人去请韩公子,等一会,你就和我一起出去。”

小柳对于未来一片茫然,在这个时代,使女的地位极其低下,任由主人买卖甚至打杀,如今她突然就成了侯大勇和符英的义女,又要去嫁给幽州节度使韩通的儿子,大富大贵骤然而至,她一时如觉梦中。

站在身后的小梅同样神情复杂,她和小柳一起来到了侯府,如今小柳成了侯大勇和符英的义女,身份也由使女变得高贵无比,只是此去是祸是福,实在让人担心。

这时,秦家河出现在门外,他满脸带着笑,道:“侯相和韩将军已经进了院子,我已派人去请韩公子,他人很快也就会到。”

小柳闻言,神色一黯,将头低了下去。

符英宽慰道:“男大当婚,女大当嫁,这是千年古刮,韩天禄是韩将军长子,前年妻子病死,就一直没有继弦,真是一个情深义重之人,你嫁过去,也不至于亏了你。”

小柳低声道:“娘,母亲,这我知道。”

符英笑着看了看站在一旁地小梅,道:“小梅年龄也不小了,等小柳嫁出去以后,我也给你找一个好婆家。”

小梅没有料到符英会说起自己,顿时羞得满脸通红,道:“小梅不想嫁人,我要一辈子伺候娘子。”

符英微微笑道:“哪有女子不嫁人地道理,我们三人名为主仆,其实就如亲人一般,我定然给你寻个好人家。”说到这里,符英脸上微微带笑,小梅、小柳侍候阿郎数年,两女子仍是处女之身,阿郎到真是的不是太色。

侯大勇和韩通已经在大厅里坐定。

侯府有两种宴会方式,一种是大厅,摆放着茶几,这是传统的中原用餐方式,主要用来招待朝廷地重臣;另一种小厅里,摆放着胡桌,主要用来招待亲信们,比如孟殊、杜刚、郭炯等人到侯府用餐,一般就用这种大圆子。

韩通是镇守幽州的重将,自然坐在了大厅,侯大勇很随意地坐在了韩通对面的茶几之上,下首还留着两个位置。

过了一会,时英也来到了大厅里,他一身戎装,满脸是大汗,向着侯大勇和韩通行过礼,就坐在了侯大勇下首。

韩通在侍卫司任副都指挥使之时,时英不过刚到枢密院,只一位职位极低的小官,几年时间,时英摇身一变,成了禁军汴河水军的主帅,还兼着宋州节度使,其地位和韩通不相上下,这就令韩通有些不爽,当时英向韩通行礼之时,他就大大咧咧地坐着受了一礼。

时英在心中大骂道:“这个韩瞪眼,仗着资历老,好生无礼。”他用眼睛瞟了一眼侯大勇,按纳住怒气,不露声色,面带笑容地坐在了侯大勇下首。

这时,一盆盆热菜便送了上来,侯大勇知道韩通行伍出身,喜欢大碗肉大碗酒,便让最长于做汤的黄老六烧了牛肉汤、羊肉汤,又让西蜀厨师弄了卤了数条猪腿,这些香气扑鼻的大菜端上来以后,一路颠簸而入大梁的韩通肚子便“咕、咕”叫了起来,韩通虽然直爽,脾气也急燥,可在侯大勇面前,他可以说粗说,但大礼上却不敢造次,只能咽着口水看着侯大勇。

侯大勇面带着微笑,稳坐如泰山。

韩通看着自己下首的空位,暗道:“此人是谁,居然如此大胆,让侯相等着。”

侯大勇仿佛读懂了韩通心思,指着空位,笑道:“此人韩将军很熟悉,很快就到。”

在韩通孤疑的眼光中,管有秦家河带着一位后背略驼地年轻人走进了大厅,韩通眼睛顿时瞪直了,来者正是其子韩天禄。

韩天禄正在府中用餐,听闻侯相召见,不敢有违,便惴惴不安地来到了侯府,进入大厅见到了父亲,心中略安。不过,韩天禄是开封府寻常巡官,官小权轻,本无资格和侯相等朝廷重臣一起用餐,心里仍然着实纳闷。

酒过三巡,韩通满脸通红,也就少了些戒心,和侯大勇大讲如何在幽州数败契丹兵,韩天禄听其父话里渐渐少了些分寸,粗话乱飞,他暗自着急,却不敢出言相劝。

侯大勇和韩通议论了一会兵事,转换了话题,道:“韩将军威震东北,正所谓虎父无犬子,令郎素来多智,在开封府实在屈才,我已令枢密院调令郎至汴河水师任行军司马。”

韩天禄背有些驼,被市井小儿称为“辜驼儿”,虽然他收拾了东城赵无赖以后,没有人敢当着面喊他绰号,可是韩天禄心里明白,市井小儿背后定然仍在叫他为秦驼儿,听闻要调其至水师,不禁心中暗喜,随即想起什么,心中却又出现些阴影。

韩通这才明白汴河水师大帅时英为何也坐在这里,他看了一眼时英,对侯大勇道:“恕在下冒昧,犬子并不长于水战,不若跟着我到幽州。”

第三百四十四章 荡尽群雄(二十二)

大厅里,大盆肉大碗酒,都在腾腾地冒着热气,远处传来横行、霸道低沉的吼声。

韩通军中也有好几条大狗,平日无事之时,也颇为喜欢带着大狗打猎,他侧着耳朵听了听,随即又回过神来,全神贯注地看着侯大勇。

“吐蕃位于高地,其地苦寒,有一种大狗最为威猛,长得就如虎狮一般,草原狼遇见这种大狗也会退避三舍。”

侯大勇很敏锐地观察到韩通表情细微的变化,他也有意将话题转到大狗之上,果然,韩通一拍桌子,道:“久闻吐蕃大狗历害,却无缘一睹真容,想不到侯相家中就有。”

“纯种的吐蕃大狗对主人极为忠贞,特别是成年以后的大狗,若转变主人,根本无法训服它们,人们喜爱吐蕃大狗,不仅是它们的勇猛,更是因为它们的忠贞。”

韩通“哈”地笑了起来,道:“侯相此话,就把末将不请之请堵在了嘴里。”

侯大勇也笑道:“吐蕃浑末部被黑雕军收服了,他们也养有吐蕃大狗,我派人给他们说,寻一条纯种的大狗,产了幼子以后,就送到幽州来,幽州靠北,山地气候寒冷,倒与吐蕃高原有些相似。”

韩天禄低头着吃菜,专心听着父亲和侯大勇的对答,特别是听到吐蕃大狗对主人忠贞之时,心中一动,他虽然官位低,可是官位低也有官位低的好处,长期行走于茶楼酒舍,听到了许多在高门大院听不到的消息,如今在大梁街头巷尾,到处流传着侯大勇和黑雕军的故事,有和胡人交战的故事,也有治理州县的逸事。包括在同心城大娶胡女之事,这些故事得活灵活现,有些口舌伶俐的店小二,还会主动说这些故事去招揽回头客。

韩天禄跟着父亲韩通,无数次见过柴荣,与同龄相比,也算得上见多识广,这些街头传说。已在他的心中产生强烈的预感。

侯大勇见韩通心思被狗牵住了,微微一笑,暗道:“飞鹰堂这些年确实有成效,将这些大员们地兴趣爱好、缺点优点弱点侦察得一清二楚。”

这几声狗叫,是林中虎故意让横行、霸道发出来的。

说了吐蕃大狗,侯大勇和韩通的关系似乎又进了一步,侯大勇随意地道:“南征之战,长江水师立了大功,以后伐西蜀、征南唐,汴河水师也要派出人马参加南征之战。水师战事频繁。着实需要如令郎一般的人才。”

韩通仍道:“犬子愚钝,又不习水战,当不起将军厚爱。”

韩天禄此时已是心如明镜。心道:“侯大勇将我放在水师之中,就是将我质于水师之中,这等帝王之术,如何瞒得过我。”

大厅门外传来了一阵脚步声,管家秦家河点头哈腰地带着符娘子和浓妆小柳出现在大厅门口。

两位佳人出现,如一道彩虹,似乎将大厅都映亮了。

符英先到侯大勇面前行过礼,两人低声说了几句,符英就袅袅地来到了韩通面前,行了一礼。捧着一个小巧玲珑的酒杯,道:“久闻韩将军大名,小女子和小女这厢有礼了。”

韩通是柴荣心腹,与大小符皇后都比较熟悉,他虽然没有见过符英,只是符家女子长得都极为相似,不用介绍,他就知道进来的贵妇人肯定就是符英,他急忙站起身来。道:“这可折杀末将了。”他有些奇怪地看了一眼符英身后的女子,据他所知,侯大勇的子女都未成年,这个女儿又从何处而来。

符英对韩通道:“常常听大姐说起韩将军,今日一见,果然名不虚传。”

敬完了酒,符英就带着义女小柳施施然离开了大厅,符英来得突然,走得也潇洒,只有若隐若无地香气在空中飘浮。

又喝了几碗老酒,侯大勇和韩通都有些微醺。

“韩将军,在下有一事相商。”

“侯相客气,尽管吩咐就是。”

“小女刚才敬酒,不知韩将军可曾有印象。”

韩通迟疑了一下,道:“令千金高贵文雅,雍容大方,嗯。”韩通很少赞美女人,说了这两句话以后,他一时也想不起应说什么。

韩天禄极为敏感,侯大勇千金出来敬酒,绝对另有深意,他抬头看了看侯大勇的微笑,心道:“侯大勇莫非要将此人嫁给我。”

韩天禄丧妻已有两年,当符英和小柳向他敬酒之时,身着袒领的小柳胸前一片雪白,如飞刀一般刺了他一下,他心中突地一荡,就尖着耳朵听侯大勇的下文。

果然,此事与韩天禄有关。

侯大勇微笑着道:“刚才跟着符娘子来敬酒的是在下的义女小柳,她家本是秦州大族,四年前,党项房当人攻打秦州,全族人皆遇害,当时小柳母女两人正在大梁,其母亲听到这个消息以后,悲伤过度,一病不起,符英就认了小柳作义女,让小柳留在了侯府。”

侯大勇这番话半真半假,小柳的遭遇确实是如此,只是侯大勇说得很含糊,当时小柳家中管家拼死将小柳带了出来,然后一路辗转到大梁城来投亲,到了大梁以后,没有想到二伯早已不知去向,他们两人花尽了盘缠,管家又重病而逝,小柳无奈之下,只得卖身为仆。

大梁侯府管家秦家河正好准备为府中增添几个仆人,特别是小莲子意外身亡以后,符娘子身边就缺少得力的使女,他见小柳相貌娇好,两只眼睛水汪汪透着机灵,便将小柳买了下来。符英见小柳依稀了几分小莲子的模样,心中喜欢,问过家世,便将小柳收为贴身使女。

在大周朝的贵族人家,这种贴身使女其实是要侍候夫妻俩地,赔男主人睡觉也是她们地义务。

符英是个明白人,她知道如侯大勇这样地位的男人,妻妾成群是寻常事,而自己还不能轻易表现出嫉妒,否则就会被扣上“善妒”之恶名,所以,她便寻了这两个家世清白的女子,用来栓住侯大勇地心思,尽量减少增加小妾的机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