慈州府地搜捕行动,害苦了柳江清三人,柳江清打昏了瘦衙役之后,三人便顺着钟楼的小巷道溜走。今日他们闲逛之时,已经发现有钟楼街有三家院子大门上贴着封条,左转右转,他们就来到了其中一家,三人迅速钻进了一家院子,消失在街道之中。

傍晚时分,天空中弥漫着各种各样饭菜味道,三人肚子已经饿得前胸贴在后背,嗅觉特别敏感,柳江清在沙门岛一年,挨了不少饿,吃了不少苦头,因此还不觉得如何难受,两个小吏已经忍耐不住,一人道:“柳兄,饿得不行了,趁天黑出去找些吃的,对付了今晚,明天想办法出城。”另一位道:“事已致此,不如我们亮明了身份,免得受了误伤。”

通过和刘掌柜交谈,柳江清已经证实了蒋思所言皆为事实,这一趟使命算完成了一半,其余就是监察御史地本行——察州县官吏之善恶,但是发生了此事,暗访是不可能了。

柳江清沉吟了一会,点头道:“今日之事是小事,他们不会为了此事一整天搜捕我们,我们这就去最好的酒楼,遇到衙役就亮明身份。”对于巡查天下州县的监察御史,只要亮出身份,和慈州衙役的纠纷确实是一件小事。

柳江清三人大摇大摆地朝着城内灯火最亮的地方走去,果然,在城内搜索的军士、衙役皆已撤走,街道上行人稀少,冷冷清清,只有钟楼街上有几处灯光闪亮,正是酒楼和勾栏之地。

三人不慌不忙地进了二楼的雅间,这些雅间并非独立的房子,只是用屏风隔着而成为一个个独立的空间,能挡视线并不能隔音,三人点了一桌酒菜,狼吞虎咽地吃了起来。

过了一会,陆续来了些人,最后来的一群人刚好在柳江清三人旁边,他们声音颇大,根本不顾岂周围之人。

酒过三巡,一个声音道:“吉老大,有两个从京光府来地商人,明天我们想办法再多弄些。”这个声音颇有些耳熟,只是这些客人都带着浓重的慈州口音,所以,柳江清他们一时也不能肯定在哪里听过。另一个声音又响起,道:“天杀的大梁人,居然夺刀伤人,明天我们继续拨,不怕他跑上天去,赵九,你今晚找几个人,将京兆府两人也办了。”

这个声音太熟悉了,正是那位瘦衙役的声音,柳江清三人互相看了一眼,一名小吏失手将碗碰落在地,发出轻脆的响声。

“赵九,你到隔壁去看一看,把人给我赶走。”

赵九应了一声,就来到了柳江清所在的雅间,刚一挑门帘,就看到了柳江清恶狠狠的目光。

瘦衙役眼见着赵九倒着退了出来,随后柳江清又露出头来,他反应也算灵敏,大喊一声:“大梁人在这里,大家抄家伙。”

柳江清一腿将赵九踢倒在地上,他正想表明自己监察御史的身份,眼见着一张胡凳带着风声朝自己飞来,便向旁一跃,避开了胡凳之后,瘦衙役常年与人争斗,身上总带着腰刀,他看着柳江清的身形,迎面一刀猛砍过去,这一刀速度极快,柳江清只得退回了房间,他顺手拿起一只碗,对着瘦衙役就砸了过去。

瘦衙役这一桌,除了赵九和另外一个衙役外,还有四个领收拨捕柳江清地军官,这几个军官见瘦衙役提刀猛砍,便一起抽出了腰刀。一名大胡子军官最为勇猛,一脚将屏风端倒,对着里面的人就砍了过去。

大胡子军官是慈州刺史手下军官,手底下挺硬,在晋州之时,屡次和党项拓跋人交手,杀伤无数,被人称为胡子将,今天他奉命拨捕柳江清等人,并不知道原因,也不需要知道原因,此时听到吉衙役的喊话声,知道旁边之人正是今日搜捕对象,便毫不客气地对里面之人下了狠手。

只听得一声惨叫,柳江清的属下被当胸砍了一刀,这一刀极为刚猛,小吏胸前立刻红成一片。

柳江清暗叫不好,他用手中的胡椅将瘦衙役砸侧在地,又用胡椅挡住了胡子王势大力沉一刀,趁着胡子王从胡椅上抽刀的瞬间,大吼道:“住心,我是奉旨查案的监察御史。”

监察御史虽然品级不高,出了大梁城,却是见官大一级,州县官最怕监察御史,随着这一声大吼,衙役、军官们都愣了愣,他们不约而同停止攻击。

第三百三十四章 荡尽群雄(十一)

“什么,真是监察御史,杀了监察御史的人,你们闯大祸了。”

慈州刺史王宏达看着柳江清的腰牌和相关文书,他把桌子敲得“嘣、嘣”直响,手上青筋暴怒,杀气腾腾地站在了小舅子面前。

刺史王宏达武将出身,向来心狠手辣,瘦衙役见过他杀人,因而面对他是总会想起他暴戾的模样,神态间不由得便会变得毕恭毕敬。

这一次,瘦衙役惹出了大麻烦,更是大气也不敢出。王宏达见瘦衙役垂头丧气的模样,更是气不打一处来,他飞起一脚,将瘦衙役踢倒在地,骂道:“你平日干的龌龊事,以为我不知道,给你一点颜色就去开染房,真是不知道天多高地多厚。”

骂着骂着,他又狠狠地瘦衙役身上乱踢,瘦衙役不敢躲避,挣扎着跪在王宏达面前,哭丧着脸道:“我这就去陪罪。”

“陪罪,杀了监察御史的人,一句陪罪就算了,只有砍了你的脑袋才能让监察御史满意。”

瘦衙役被吓得不轻,涕泪皆下,道:“姐夫,看在姐姐的面子上,救我一命吧。”

“郎君,放过小吉吧。”瘦衙役的姐姐也得到了消息,她急匆匆地跑了过来,看见弟弟跪在地上,鼻子上还在流血,便跟着跪在了王宏达面前。

正所谓英雄难过美人关,王宏达这位手狠心辣的老将,对自己并不怎么漂亮的妻子却格外地好,凡是妻子所求之事从来就没有拒绝过,此时看跪在地上的妻子,他猛地一顿脚,恨恨地道:“算了,你们起来吧。”

瘦衙役虽然仗着王宏达的势力,在慈州做了不少坏事。却也为王宏达赚了不少钱物,是王宏达重要的财源,这也是王宏达纵容瘦衙役的重要原因。

坐回在椅子上,王宏达左思右想,眼中渐渐露出了杀气。

在刺史府上,柳江清和另一位小吏坐在西院里,在酒楼无意中折了一人,柳江清面色沉重。而刺史讦久都没有露面,更让他心中有了一丝不安。

门外站着几位强壮的汉子,看见柳江清走了出来,就默不作声地看着他。柳江清笑嘻嘻地道:“我内急,要找地方解决。”一名汉子斜了他一眼,道:“跟我来吧。”

来回都有两名强壮汉子护卫着,连如厕之时,一名汉子都不顾臭气,站在了柳江清身旁。柳江清心中暗自焦急:慈州军官杀死了监察官员,慈州刺史很难脱得了干系。看样子他们要杀人灭口。

绞尽脑汁。柳江清也想不出稳妥的脱身之计,那名小吏也感觉到了不寻常之处,强自镇静。双手却忍不住颤抖不停。

这时,一名管家模样地走了进来,道:“两位大人,王刺史请到西院。”西院,一名表情阴沉的刺史正站在院中,见柳江清走进来,道:“今天早上就听到树上有雀鸟在叫,果然有贵客光临,慈州地处偏僻,朝中人难得来一次。真是稀客吧。”他嘴上说得热情,眼光却冷冰冰的,就如要吃人一般。

几人有些尴尬地上了酒席,几杯酒下肚,柳江清只觉腹中一阵剧痛,一股腥气就往外涌,他猛地站身来:“我是朝廷命官,奉旨察案,你意敢下此毒手。定然要被灭九族。”

刺史王宏达一双阴沉沉的眼睛上下看着柳江清,道:“明天今天是你的祭日,我会为你烧一柱香,你就好生上路吧。”

柳江清倒地之时,另外一位小吏也倒在了地上,在一片天旋地转中,柳江清喷出了一大口鲜血,大叫一声:“天亡我也。”

等到柳江清醒来之时,已是三天以后。

睁眼之时,只觉得千万只金星在眼前飞舞,眼前的所有物品再次旋转起来,柳江清又闭着眼休息了一会,竭力睁开眼睛,这一次眼前多了一位身穿灰色长衫的汉子,他微微笑道:“终于醒了,柳城尉已经睡了三天,若再不醒来,恐怕事情就办砸了。”

灰衫汉子端起一碗水,递到柳江清嘴边,道:“少喝一些,先润润嘴。”柳江清口里正渴得冒烟,他端过碗就猛喝了一口,清水流进肚,却如铁针地肚里扎一般,他禁不住“啊”地叫了一声。

“慢点,别着急,小心烧了胃。”

柳江清看着灰色人有些面熟,却想不起在什么地方见过,就道:“我在哪里,你是谁,这是怎么一回事。”

“你是柳江清,曾经的大梁城南尉,现在是监察御史。”灰衣人满脸神秘,道:“我虽然不知你慈州之行是何目地,若所料不错,是为了慈州大小官员而来。”

柳江清此时脑袋彻底清醒过来,他摇摆着站起身,对着灰衣人道:“是阁下救了我。”

“是——”

“我在刺史府上被人下毒,你怎么救得了我,还有,你怎么认识我?”

“我是刺史府的人,其他就别问了。”

柳江清突然想到他的属下,就问道:“怎么就我一人?我的伙伴在哪里?”

灰衣人摇了摇头,露出可惜之色,“若毒药不起作用,王宏达会起疑心,这样也救不出你,所以我将草药渗进毒药中,将毒性减得很轻了,没有想到毒性依然霸道,你的同伴没有顶住,我已将其好生安葬了。”

慈州之行,是柳江清成为监察御史之后的第一次外出,所办其实是一件小案,但是,就在慈州这种小地方办这种小案了,却莫名其妙地折损了两名手下,他脑中有些乱,坐回床上,把脑袋埋在双手间。

灰衣人理解他的心情,解释道:“慈州之混乱,始于王宏达之任上,王宏达曾是建雄节度使陈思让的牙将,两人亲如兄弟,要动王宏达,必然要过陈思让这一关。”

柳江清抬起头,道:“我奉侯相之命到慈州查案,只查案,不处理,不论王宏达做了什么事情,肯定有人管得住他。”

灰衣人道:“王宏达是一个武人,他只管练兵、喝酒,倒也没有恶名,这些带兵打仗的武人凭着战功,当上了刺史、团练使、防御史以及节度使,都是这般模样,王宏达不过是其中平凡的一个,不太好也并不太坏。”

又道:“柳城尉不能再回城了,想必此行你已有收获,就回去吧。”

柳江清睡了三天,突然间醒来,头脑一直不太清醒,此时才发现灰衣人一直称呼其为城尉,便有些奇怪地问道:“你到底是何人,为何知道我曾经是城尉。”

“我们是有缘之人,此事容以后再说,我给城尉准备了马匹、盘缠和相关文书,等城尉休息几天,就可以回大梁了。”

柳江清还不敢完全相信此人,故而没有将他手下另外两人行踪告诉灰衣人,点点头,道:“只能如此了。”

柳江清站起身来,试着活动几下身体,仍觉得胸腹如火烧一般,“好历害地毒药,幸亏有先生相救,否则我已成了孤魂野鬼。”

灰衣人一直不肯说出身份,交待完事情之后,便离开了小院,小院里有两位相貌极为憨厚地仆人,柳江清试探着出言询问灰衣人的底细,却一问三不知,只得作罢。

柳江清和另外两名手下分开之时,曾经约定过,若在慈州出现意外,就到河中府广顺客栈汇合,休息三天之后,柳江清便顺着无定河南下,一路上,灰衣人给的相关文书皆为正式通关文书,他南行十分倒十分顺利,到了河中府之后,便住进了广顺客栈。

就在柳江清在慈州碰了一个大钉子地时候,大周南征军与武平周保权的谈判已经彻底破裂,大周军兵分两路,水陆并进,长江水师二百多艘战船顺江而下,直逼岳州;步骑则出遭州,直扑郎州。

武平周保权年龄虽小,却比南平高继冲要有血性,他也在将领张从富的帮助上,积极地调兵遣将。

大将杨师潘与张文表激战潭州,虽然将张文表击败,杨师潘所部也伤亡惨重,杨师潘本人中了箭伤,此次武平军领兵大将是另一名主战将领张从富。

在武平,张从富是和杨师潘齐名的将领,他见大周军水师聚集江陵,早已料到大周会水陆同时南下,也作好了相应准备,他亲自率领步骑军布防于澄州,而命令武平水师在三江口严阵以待。

七月中旬,长江水岸,两百多艘战船顺江而下,面对宽阔的江面,长江水师统领杨乐和端在最大的一条玄龙船上,江风吹得旗帜猎猎作响,也让他漂亮的胡须随风起舞。

杨乐和在长江上滚了二十多年,对这山山水水极有感情,当战船出了江陵城,望着一道大坝,他感叹道:“当年怛温镇守江陵,派了陈遵负责造挡水堤,荆江大堤一成,就护得了江陵百万百姓,这才有——江左大镇、莫过荆扬的说法,遥想当年怛公,不觉为之神往。”

杨乐和身边站着一名轻甲之人,他是侯大勇派到长江水师的参军沈怀镜,作为宰相侯大勇派来的参军,杨乐和对于沈怀镜地来意自然心知肚明,礼让有加,防范有加。荆江河道中行船,舒缓的水波和两岸的无限风光,让沈怀镜不由得想起许多优美的诗句:

“雪照聚沙雁,花飞出谷莺,芳洲却已转,碧草森森迎。”

第三百三十五章 荡尽群雄(十二)

浩浩荡荡的长江水师,大小战船,足足有一千艘之多,在江面上拉出了一条长长的黑线,从远处看就如一条游动的长龙。

南征军水师主将杨乐和天天在水面上摸爬滚打,对此胜景早就熟悉得如自己的身体,自然也就没有什么兴奋之情,沈怀镜是第一次看着上千艘战船行动,他一直站在船舷边上,神情激动地瞧着着船队。

杨乐和便走了过去,指着那一条长龙,道:“要论水师威武,长江水师无论如何也要数第一,沈参军以为如何?是否又是诗兴大发。”

沈怀镜看着杨乐和一张黑脸上满是挑衅的快乐,便笑道:“长江水师玄龙船数量多,当真威武得紧。”

沆怀镜来到长江水师以后,杨乐和就喜欢和其较劲,较劲的内容总是在“汴河水师和长江水师谁更历害之上”,杨乐和的观点及情绪,实际上代表了大部分长江水师军官的情绪。

从历史上看,大周长江水师向来是大周朝最大最强的水上军事力量,其实力足以笑傲江湖,只是这几年情况发生了些许变化,侯大勇为了利用五丈河等运河向契丹运送兵员和物资,大大地加强了汴河水师的力量,适合于狭窄水道、极有战斗力的玄蛟船,数量极速增长,达到了近五百艘,已经大大地超过了长江水师中玄蛟船的数量。

当然,论到玄龙船的数量,仍然是长江水师占了绝对优势,原因有二,一是长江水师要扼制南唐水师,必须保持强大的水师力量,才能在大周军与北方强敌契丹作战之时,有足够的力量阻止南唐军的任何冒险行为。二是长江水面宽阔,这是黄河水系特别是五丈河等运河难以比拟的。玄龙船这种大船,在长江水面作战时更具有威力。

长江水师玄龙船数量占有一些优势,汴河水师玄蛟船的数量却极多,两相抵销,长江水师的实力和汴河水师也就基本接近,这就让一向骄傲地长江水师高级军官们觉得极为委屈。

另外,汴河水师驻地在大梁,二万水师官兵随时可以通过水门进出大梁。是稳定大梁的一股重要力量,汴河水师指挥官时英又是侯大勇的亲信,所以,汴河水师各级军官升迁速度明显快于长江水师,已有六名汴河水师的低级军官升至长江水师担任中级军官,而长江水师军官却极少升职。

这两个原因,让长江水师不少中高级军官都有说不出的情绪。

沈怀镜十分清楚此事,因此,当杨乐和又提出这个问题之时,他便言顾左右。并不正面回答。

杨乐和常年混迹于长江水师。和大梁朝廷几乎没有勾结,是一个纯粹的水军将领,也是一个胸中没有多少弯弯绕的将领。正因为此,他才总是喜欢和沈怀镜理论长江水师和汴河水师谁是大周第一水师,若是对朝廷大事稍有敏感的将领,绝对会回避害此事,更不会在沈怀镜面前去讨论此事。

沈怀镜倒着实喜欢杨乐和直爽地性格,看着杨乐和又准备和自己较劲,便道:“杨将军,在下久在西北,你知道,西北可是干早得紧。何尝见过这许多战船,我就拜杨将军为师傅,给我讲讲这些战船的事情。”

杨乐和是从普通军士一级一级升至长江水师副将,全靠对水战的精熟,在朝中并无照应,他对于战船了如指掌,是长江水师中有名的船痴,沈怀镜的请求正好挠到了他的痒处,他清了清嗓子。滚豆落盘一般一口气道出:

“战船最初只用来运送部队和物资,专事战斗的船只出现于春秋末期的南方诸国,此时战船已有大、中、小的区别,各地船型名目有所差异,但总体来说大者用于正攻和指挥、中者用于游击、小者用于侦察。”杨乐和指着江上长龙,自豪地道:“长江水师以玄龙船为主力,玄蛟船辅助其作战,在河道较为狭窄之时,玄蛟船也可以作为主力战船,另外还有专事侦察所用蛇船、用于火攻的火船、装粮食地平船,这些船也和春秋时代一样,按大、中、小来配置,这叫做万变不离其宗。”

沈怀镜看着杨乐和一张长满了皱纹地黑脸,暗道:“古人云,术业有专攻,真是诚不欺我。”嘴上道:“这和陆地步骑的道理是一样,一支部队有侦骑,有主力部队、有侧翼部队,还有运输部队。”

杨乐和摇头道:“步兵是步兵,水军是水军,作战方式不同,各有各的门道,不要混为一谈,你别打岔,听我说。”

“好,好,听杨将军说。”

“汉朝是战船发展的关键,西汉的橹和钉,东汉的舵和硬帆,大大提高了战船的质量和速度,橹变桨的前后划水为左右拨水,比桨要快得多,舵则弥补了舵桨控制航向的笨拙不便,钉能使船舶更坚固,从而将战船造得更大,而硬帆使战船操作灵活、航行平稳。”

杨乐和讲到高兴处,唾液横飞,道:“西晋的大船好生了得,晋灭吴时,使用了“连舫”战船,这种船长宽各达一百八十米,能装二千余人,上设木城,四门来往皆可骑马。”

杨乐和突然说了一句粗话,“奶奶的,这哪里是战船,分明就是浮舟。老子最佩服隋将杨素,杨素灭陈时所指挥的“五牙”楼船,高达三十米,有船楼五层,可乘八百人,四面甲板还备有六架长达十五米的拍竿(注一),是玄龙船地老祖宗。”

“大唐造船技术也不错,船身普遍使用铁钉钉合,石灰桐油添塞船缝,战船的结构十分坚固。此外,唐代还出现了轮桨、水密隔舱和水罗盘,等一会我带沈参军一一去看看这些东西。”

杨乐和赞道:“这些都是好东西,没有这些玩意,如何能造得起纵横江海的玄龙船。”

沈怀镜是真心叹服,一脸谦虚好学,问道:“大周战船可有何高明之处。”

杨乐和叹息一声:“大唐亡后,到处都乱成了一锅粥,你杀我,我杀你,谁顾得上造船,好工匠死得差不多了,如今的玄龙船没有能够超越大唐战船,只是在细微处进行了改进。”

杨乐和看了沈怀镜一眼,“我觉得侯相是真正懂水战之人,这一年,他为长江水师配置了投石车、西蜀连弩等犀利武器,上一次到大梁这时”他专门把长江水师的将领们留在中书门下,专门讲战船上如何使用远程武器,还把我们带到汴河水师去实地观看。”

“汴河水师能有今日规模和水准,全靠了侯相,若不是侯相大力提携,汴河水师根本不值一提,不过,当日汴河水师演示了用投石车破敌的几艘玄龙船,手段倒真是了得,长江水师的战船上虽然也有投石车,在使用方法上还存在许多问题。”

杨乐和突然脸上露出尊敬之色,“侯相当真了得,居然在两年功夫,就让汴河水师崛起到可以挑战长江水师的地步,真是了不起。”

这些年,侯大勇时常到大梁城外的船坞,他对于制船基本上不懂,但是战船地发展模式他却是极为清楚,他就如打造黑雕军一样,极力增加玄字号战船的远程攻击能力,如今玄龙大船的攻击能力,已经达到了大周科技水平的极限。

玄龙船船首装着一架大型的投石机,可以投放石弹和火油弹。火油弹也经过了改进,原先的火油弹的火与油分开,先将油弹投了过去,然后再放火箭,新式的火油弹则在陶罐外面加上一层易燃并泌了猛火油的粗麻布,投石车发动之时,就将粗麻布点燃,陶罐落地而碎,里面猛火油自然会剧烈燃烧,这样一来,火油弹的攻击能力大大得到了提高。

战船两侧安装了四架拍竿,用来打击靠近战船的敌船,同时,两侧分别布置了十架西蜀连弩。

船尾,安装了一架中型的投石车和两架西蜀连弩。

经过改造的玄龙船,最大兵力也经过反复核定,为了多装置武器,最后将总人数核定在五百人,包括了船员和乘员。

这已经成为汴河水师和长江水师玄龙船的标准装备。

沆怀镜久在步军服役,并不清楚水军这两年发生的变化,他第一次登上玄龙战船,见到战船上强大的远程攻击力,已经达到了普通步兵万人以上的配置,这让沈怀镜大吃一惊,不禁对长江水师刮目相看。

不知不觉,两人谈了已有一个时辰,战船前锋已经距离武平控制区不远了。

忽然,几支冲天炮,在天空中炸响,在空中形成了浓浓的红雾,随后,沿途都有指挥船上放响了冲天炮。

杨乐和神情一振,道:“前锋已经见到了武平战船。”

第三百三十六章 荡尽群雄(十三)

冲天炮留在空中的红色烟雾,久久都未消散,在一片白云的天空中分外耀眼。

杨乐和站在船首,平静地看着远远在前方的战船,又细细地看了看两岸景致,这才对沈怀镜道:“大军前锋已经接近了岳阳地段,武平水军的阻击再所难免了,我们顺江而下,占足了地利,他们只能骚扰,不敢全力决战。”

沆怀镜对于水军实在外行得紧,他并不插言,只是随着杨乐和的目光注视着前方。

不一会,一名军官快速地跑了过来,道:“禀报将军,前锋军已经与武平水军接仗,武平水军有九条战船。”

“果然是来骚扰。”杨乐和道:“赶走他们,不要猛追。”

传令兵走后,沈怀镜就见杨乐和所在大船上旗帜不停地挥舞,随后,不少大船都开始挥动旗帜。

这些旗语看上去甚乱,其实却没有任何重复,步骑军也有旗语,只是步骑军的联络比水军方便,旗语并不是主要的联络方式,所以步骑军的旗语相较水军旗语就要简单得多。

杨乐和看着船队渐渐变化了队形,脸上严肃的表情这才松懈下来,他对着沈怀镜道:“天快黑了,前方不远处就是我们的望城水寨,我们去那里扎营,以后,望城水寨就是水军大本营了,从水寨出发,只要两个时辰,就能看到岳阳城。”

沆怀镜不由得道:“这么近,若武平水军偷袭,如何是好?”

杨乐和笑道:“我们处在上游,武平水军逆流而行,只怕费力不讨好。”他笑得很是开心,却并无嘲讽之意。

沈怀镜也就自嘲地笑了笑,道:“别说隔行如隔山,同是打仗。步战和水战也有这么多不同。”

杨乐和一边和沈怀镜闲聊,一边注意看着前方玄龙船上的旗语,那是前锋指挥官的坐船,突然,他脸色再度严肃起来,道:“前锋翻了一条船。”

沆怀镜瞪大眼睛看着前方的大船,前面的大船看上去就如玄蛟船一般,顶层上有两面旗帜不断地变幻着形状。虽然极小,由于颜色分有,却亦看得清楚,沈怀镜对这些复杂的变化,就如文盲看到厚厚的一本书,虽然明知里面全是文字,却一个也认不得,只有在一旁干着急。

大周南征水军前锋军有二十多艘战船,组成了第一梯队,这些战船除了一艘玄龙船和两艘玄蛟船以外。皆是轻快的蛇船。蛇船船体修长,能装二十多人,以速度快著称。

前锋队玄龙船上的指挥官黄东站在船首。仔细观察着武平水军地战船,而武平军船队的一名黑衣男子,正站在船尾,对黄东对视。

武平水军的大船名为“余皇”,余皇之名来自春秋时代的一种大船,这种大船多年来纵横江河,立下了无数战功,后来虽然败给了楚国的新式战船,但是余皇之威名,还是流传了下来。武平类似于玄龙船的大船,就取名为余皇。

此时和六艘大周军蛇船交战的便有一艘余皇和七艘冒突船,这也是一支用于侦察的武平水军,他们悄悄逆流而上,隐藏于长江边上地一条小支流上,看到了大周水军前锋出现,便顺着支流出现在长江之上,向大周前锋军侧翼冲了过去。

余皇船和冒突船出现得极为突然,大周前铎军一下就被拦腰切成两断。两军混在一起互相用箭、弩攻击对方,很快,双方就用上火箭,意图烧毁对方船支。

指挥余皇船的是武平大将张从富的幼子张景定,他站在余皇船尾,看着上游连绵不断的船队,不禁侧吸了一口凉气,他立刻下令道:“全速向下,尽快脱离战斗,不可恋战。”

军令传下之后,余皇和冒突船便全速向下。

余皇号只比玄龙号略小一些,却比玄蛟船大得多,从侧翼冲出来之时,已将一艘蛇船撞翻,蛇船上二十多名军士在水中一沉一浮,好几人撞在随后而下的船上,转眼间便丢了性命,其余军士则拼命地向其他的蛇船游了过去,好在武平船队的军士正在和周军水师对射,没人理会落水的军士,否则,这些军士一个都难逃活命。

张景定下令之后,大多数武平战船就开始掉头而下,一条冒突船被蛇船用好几支柄钩枪连在了一起,无法掉头而下。

蛇船和冒突船相差不大,只是冒突船要略高一些,不过并没有高到阻碍通行的地步,蛇船上的军士们争先恐后地朝冒突船跳了过去,两船各有二十多名军士,正所谓狭路相逢勇者胜,四十多人在摇摆不定的冒突船上拼死力斗。

小船上地打斗,不比得陆地之上,陆地之上打不赢还可以退,小船上打不赢只有跳水,这长江水面宽阔,水流喘急,后面又有无数战船,跳水和自杀也没有多大的区别,因此,船上四十多人都存了拼命之心,兼之船小,根本没有闪避之地,只能拼死力抗对手。

战斗极及残酷,每一刀下去,都会出现一片血光,船上惨叫声不断,断手、残臂掉得满船都是,好几颗被斩下来的人头被踢得滚来滚去。

很快,船上战斗已见分晓,大周军士取得了胜利,不过,他们也损失惨重,折了十几人,剩下地也个个带伤,活下来的七、八个大周军军士毫不客气地将武平军士的尸体都抛向水中。

张景定是将门之后,向来眼高于顶,从来不肯吃亏,见状怒不遏,大声下令道:“船上弩手全部过来,将那几个周兵全部射死。”此时,余皇船已经全力向下,与连在一起的两条船越来越远,张景定不觉心中烦燥,看到了一名军士动作迟缓,飞起一脚,道:“真是没用的家伙。”

牵好张景定发令极时,两条小船还要强弩的射程之内,一阵弓弩响过,正在抛尸的周军军士被射倒了两三个,其余的军士见状不好,紧紧贴在船舷之上,躲避着疾奔过来的弩箭。

武平船队全速逃走,大周船队并不追赶,只是顺水缓缓而下。

几位前锋营将校围在黄东身边,七嘴八舌地道:“黄将军,快下令追吧,他们要逃掉了。”“黄将军,快发射投石车。”“不发投石车,用西蜀连弩给他来一下也行。”

黄而面色平静,看着渐渐远去的武平水军,道:“不得擅发投石车和西蜀连弩,违令者斩。”

一位传令兵跑了过来,道:“杨将军再令,前铎不准追击,进望城水寨扎营。”

黄东扫了众副将一眼,道:“投石车和西蜀连弩是长江水师地秘密武器,岂能在这等遭遇战中泄露出去,兵者,诡道也,武圣之言各位还需三思。”众副将看着远去的武平战船,都心有不甘,不过黄东有令,众将也只得依令而行。

水寨实际上分为两个部分,一部分是早寨,另一部分停船的水寨,大周水军全部进了望城水寨,天也就完全黑了下来。

水师众将来到了杨乐和帐中,沈怀镜挂着参军之名,也来到了大帐之中。水师前锋官黄东行过军礼,大声禀报前铎军交战情况。

“武平水师余皇战船一艘,冒突船八艘,突然从支流冲入了前锋军,撞翻蛇船一艘,我军亦缴获一艘冒突船,此战,前锋军折损四十五人,敌军损失应与我军相仿。”

杨乐和面色沉静,问道:“武平水军战力如何?”

黄东面带不屑地道:“武平余皇船大小和玄龙船接近,我军缴获冒突船后,余皇船曾经向蛇船发射了一轮弩箭,我看得仔细,船左舷只有数架床弩,船上安有拍竿,却没有投石车。”

杨乐和赞许地道:“黄将军临机处置得极好,没有暴露我军实力,却将敌军虚实探了一个大概。”

黄东又道:“只怕敌军已经见到了玄龙船船首的投石车。”

“无妨,他们是只知其一,不知其二,绝对不会想到投石车在水战中的妙用。”

杨乐和站起身来,道:“投石车利于远战,近战就成了摆设,反而不如拍竿历害,就算是远战,一架投石车并不能发挥多大作用,需要几十条战船一齐发动投石车,这样敌军才无法躲避。”

他在帐中转来转去,似乎在思考什么问题,手下将领们都看着脸如黑石一样的杨乐和,没有敢出声相扰。

也不知绕了多少圈,杨乐和停了下来,道:“我军水师只有完全展开,才能充分发挥投石车的作用,三江口江面宽阔,江流缓慢,是最好的决战之地,我们一定要想办法在三江口和武平军决战,彻底消灭武平水军,控制洞庭湖,武平也自然无力抵抗南征军的进攻。”

沈怀镜再一次对杨乐和刮目相看,从这等部署来看,杨乐和不仅是一员勇将,也是一员智将,他对战局把握得极好。

“我如今最担心武平水师龟缩不出,或是退入三江口以南地狭窄江南,如果那样,就算我们将武平军消灭,也会延识时间,还会受到不必要的损失。”

第三百三十七章 荡尽群雄(十四)

杨乐和身材壮实,面色黑如漆,是标准的水师将领的相貌,不过,他在长江水师中向来以足智多谋著称,此时,众将习惯性地随着杨乐和的思路,都在心中想着如何将武平水师吸引到三江口。

杨乐和抱着双臂思考了一会,心中已经有了些主意,他扭头看了一眼沈怀镜,突然问道:“沈参军,此次水师南下,侯相有何交待?”

众将的心中,沈怀镜名为长江水师参军,实际上是侯大勇派到长江水师的监军,沈怀镜为人谦和,众将并不讨厌他这本人,只是想到他所代表的势力,心中就有些凛然,也就多了些提防之意。杨乐和突然发问以后,众将皆将目光刺向了沈怀镜。

沈怀镜心如明镜,平静地道:“离开大梁之时,侯相确实交待了在下几句话。”

杨乐和眼睛不自觉地眯了眯,心道:“沈怀镜倒很是沉着,这几天同乘一艘船,谈笑甚欢,居然仍然能够守口如瓶,妈的。”

沈怀镜微微仰着头,不自觉地学着侯大勇的语气和声音,“侯相交待:两军交战,战场形势瞬息万变,而大梁与武平诸州相隔千里,若事事皆要由朝廷决定,必定要误大事,因此,武平之事,侯相只决定打不打,至于如何打,就由南征军统帅全权负责。”

又道:“我到长江水师任参军之职,就是长江水师真正的参军,请杨将军不要对我另眼相看。”

听了这话,杨乐和黑沉沉的面皮不禁松开来,脸上露出一丝若隐若现的笑容,心道:“侯大勇当过节度使,打过仗,确实和一般书生不一样。”嘴上道:“侯相心胸开阔,真是宰相肚里能撑船。了不起,末将佩服。”

这句话杨乐和也是出自内心,当年大周军第二次往淮南之时,宰相李毅曾多次插手水军指挥,让水军吃了一个大败仗,俗语说,一年被蛇咬,十年怕井绳。从这此后,杨乐和最怕作战之时接到来自朝廷或是权臣的密信,如今侯大勇表态不干预具体指挥,这让杨乐和长长地松了一口气。

杨乐和眼中闪出一阵扎人的寒芒,对着水师众将道:“既然侯相看得起长江水师,大家伙就要打起精神来,脸是父母给的,面子是自己挣的,剿灭武平水师,我请诸位去大名府逛翠红楼。每人一位红倌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