侯大勇观察了一会,他知道唐门暗器历害,不敢乱闯,就来到柜台旁,道:“口苦尿黄,用什么药。”

柜台里是一个神情冷漠的中年人,他正在手忙脚乱地用捡药,没有理睬侯大勇,忙活了一会,才抬起头道:“把嘴张开。”侯大勇依言张开了嘴,中年人伸手搭了一会脉象,道:“回去多喝点水,自然无事,不用拿药。”

侯大勇拿出一串通宝,态度和蔼可亲,道:“郎中,我真是浑身燥热,就给我拿点清热之药。”中年郎中双眼一瞪,道:“脉象坚实,体温正常,嘴里干净,纯是没病找病,若是尿黄,多喝水就行了。”

“我口苦。”

“口苦多为肝热,伴着胁间疼痛,烦躁易怒,有人耳聋肿痛,你不是肝热。”

“我……”

侯大勇正想说话,那中年郎中打断道:“心热则舌尖红痛,小便短赤;脾热则嘴糜烂、善食而饥;肺热则咳吐浓痰,其味腥臭;肾热则腰脊不举、二便不利。”他一边捡药,一边说“我正忙着,请回吧。”

中年郎中说完不再说话,专心抓了十几味药以后,对药童道:“快,猛火烧一柱香。”

侯大勇心中已经起疑,无话找话,道:“慢火细熬,才有药效。”

中年郎中将药已经备整齐。灰衣人性命无忧了,心中这才安定下来,态度也变好了,他耐心地道:“蛇毒百种,一物降一物,芒山蛇毒必须要猛火沸水,才能将药效充分发挥。”他情不自禁地赞道:“真看不出,这个年轻人是一把好手。他开的方子居然和家传秘技相差不多。”

侯大勇心中一动,道:“年轻人被芒山蛇咬了,他从山里到药铺,只怕早就死硬了,怎么能坚持到现在。”

中年郎中道:“不是被蛇咬的,年轻人中了飞镖,镖上有芒山蛇毒。”他再次赞道:“这个年轻人可真是行家,知道蛇毒历害,到了药店自己写了一个方子,虽比不上祖传之技。却也颇为有效。”

此时。侯大勇已断定伤者就是灰衣年轻人。

这时,一个摔断手臂的小孩子被送了进来,中年郎中检查了一会伤情。便对着里屋喊:“小四,拿一幅直木板来。”说完又开始麻利地抓药。

药童飞快地跑了出来,他拿了一块板子,看来是准备固定手臂,不过,他的手法不太熟练,小孩子骂闹得历害,又不肯配合,药童子只好在哪里瞪着眼睛,中年郎中飞快地弄来许多糊状药。看到药童手足无措的样子,骂道:“平时就知道偷懒,不肯好好学艺,现在知道锅儿是铁铸的,“哼,别人想学我还不想教。”又骂道:“老三怎么还不回来。”

正说着,老三跑了进来,一边跑一边应道:“来了,来了。”他仔细观察了一会小孩子的手臂。伸手捏了几下,小孩发出杀猪一般的哭声,他托着小孩手臂,对中年郎中道:“上药吧。”中年郎中将糊状药抹在了小孩手臂之上,老三则动作麻利地用木板作了固定。

糊状药中有镇痛地成分,小孩子哭声也渐渐小了,其父母则是千恩万谢,这时又从外面来了几人,其中有两个老人,看模样是小孩长辈,他们颤颤地就走了进来,看着小孩就抹泪,并不断地埋怨先前来的大人。

堂中正乱成一团之时,里屋悄无声息、缓慢地走出一个灰衣年轻人,他脸色苍白,左臂上已包得严实。

中年郎中对着他大声道:“快回屋睡着,这蛇毒历害,多吃两济药再回家,你家住哪里,我去通知你家里人。”中年郎中知道灰衣年轻人医术历害,语言间就很客气。

灰衣年轻人摇头道:“不妨事,几步就回去了。”

侯大勇不动声色地和那几个小孩子的家人站在一起,等到灰色年轻人有些艰难地走到身边之人,他突然闪电般出手,一掌击在灰衣人的脖颈处,这一掌又来得全无征兆,已受重伤灰衣年轻人只觉眼前一黑,就软倒在地。

事起突然,药店众人皆愣在当地,侯大勇见众人神情,便正儿八经的说:“开封府衙役办案,此人是江洋大盗。“侯大勇取过一串通宝,塞在小四手上,道:”小四,借你衣服一用。“

侯大勇对唐门颇有岂惮,他将小四满是药味的衣服撕烂,做成绳索,再将灰衣人牢牢的绑住,提将起来朝外走。走出了药铺,香花店外没有师高月明的影子,侯大勇站在门外喊了一声:“师高。”

“来了。”师高月明在香花店里脆生生的回答了一声,她提着一大堆各式香花走了出来,看到侯大勇倒提着一个灰衣人站在药铺前,张大着嘴半天闭不了。

侯大勇、师高月明就如乡巴佬陈奂生,提着大包小包的东西站在繁华的街道之上,行人皆用奇怪的眼光看着他们。

身份是一种负担,同时,身份也是一种保证,侯大勇身为宰相之时,深为身份所累,可是当侯大勇换成了名不见经传的周勇,却又感到办事之费劲、复杂。

终于,几位巡逻过来的黑雕军军士站在了侯大勇面前,侯大勇并不认识这几人。

“我是郭炯大哥,你们去给我找一架马车过来。”郭炯是大梁城黑雕军大将,侯大勇懒得解释,直接将郭炯的名号抬了过来。

郭炯的名号果然好使,这些军士不敢怠慢,一溜烟的向着军营跑去,恰好这一队军士也是陈猛的部下,陈猛听说此事,立刻带着十几匹人马赶到了药铺。

侯大勇在陈猛面前也不需掩饰,招了招手,等到陈猛走到身边,耳语道:“此人是唐门重要人物,交给钱向南,不得有误。”又道:“留两匹马给我,腰牌也留下。”

师高月明全部身心都沉浸在香花之中,她将几大包香花放在马背上,再三检查是否牢实,这种认真劲让侯大勇也有些佩服。

由于擒拿了唐门人物,侯大勇兴致颇高,道:“今天很有收获。”

师高月明脸上涌起了阵阵笑意,道:“收获太大了,以后我化妆就可以在膜子里加上些香花,这样一来脸上就时时刻刻有花香。”

师高月明兴奋的道:“许久没有骑马了,我们出城到郊外去,顺着官道溜溜马。”

对于处于权力顶峰之人,玩失踪也是有限度的,侯大勇笑着拒绝道:“偷得浮生半日闭,已是不错了,我们在城内逛一逛就回府吧。”

在城内随意的闲逛了好一会儿,师高月明充分的过足了逛街之瘾,心情好,人就格外温柔,一双天蓝色的大眼睛充满了柔情蜜意,就如刚刚进行了一场高质量的床弟大战。

侯大勇暗道:“世界上最执着的是什么,是人性,千年前的师高月明,千年后的小琳,对于逛街一事,都有宗教般的虔诚和让男人望而生畏的热情。”

两匹战马并排行在街道上,“塔、塔”马蹄声,在暄闹的人群中竟也清脆悦耳,师高月明忽然低声道:“阿郎,今天是最幸福的一天,谢谢你。”

看着满脸是幸福的师高月明,侯大勇思绪又随着马蹄声闪回了千年以后:这个时代的女子真是身在福中不知福,又凶又恶又不吃豆芽角角。

“累了在木桶里放些香花,最能解乏。”说到最后几个字,师高月明已如蚁声。

回到了侯府,两人受阻于门客,害得师高月明转到侯府围墙一角,看着四周无人,飞快的恢复了本来面目,两人这才进得府来。

进了师高月明的偏院,师高月明将院门关上以后,就吩咐使女道:“快快烧热水。”

等到热水烧好之时,两人早已心猿意马的躺倒在床上。

师高月台票明在床第之上很有些唐风,她紧紧搂着粗壮坚实的腰身,眼神迷离的道:“阿郎,你是我的。”侯大勇将手伸进衣襟之中,慢慢的享受着细腻温柔的肌肤,大手往下之滑动,一路攻城掠地,就要到目的地之时,师高月明突然清醒了过来,低声道:“身上好多汗水,先洗澡吧。”

打开寝室门,两人还未抬起脚步,就听到院门传来了符英的声音:“阿郎在否,魏相等候多时了。”

第三百二十三章 南下之路(三十八)

两人皆身如烈火,即将熊熊燃烧,突然间倾盆大雨从天而至,让欲望之火烟消云散,师高月明看着俊郎的郎君,泪水差一点夺眶而出,她把手放在嘴里,紧紧咬住,痛楚使她心气稍平,她看见侯大勇拿起了衣服,便从身后抱住了侯大勇,丰满的胸膛紧紧贴着侯大勇健硕的身体。

片刻,侯大勇回过头,低声道:“魏相定然有重要之事,晚上等着我。“师高月明用尽全力抱着侯大勇,用牙齿咬了咬侯大勇后背,道:“今天不来,我会伤心。”

出了偏院大门,就见到符英正站在门外,她见到侯大勇,脸色平静地道:“魏相在大厅等待多时,还有,刘侍郎从西蜀回来,正在小院等候。”

侯大勇有些奇怪地问道:“小英为何亲自到这边,封沙到那里去了。”

“封沙中午时分就到新军营去了,还没有回来,魏相脸色焦急,想必有大事,所以我就过来找你。”

符英一身浅红色长裙,长裙腰收得极高,更显得温婉而玉立,与身材高挑、性格外露的师高月明相比,又是另一番风情。

侯大勇出门之时,师高月明随着到了偏院门后,听到两人对话,她便露出爽郎的笑容,探出头来,道:“符娘子,进来坐一会,今儿个我买了些好香花,味道真是不错。”

在这个时代,符英作为侯大勇的正妻,在府中地位明显要高于师高月明、秋菊等人,事间上权利与义务总是相对的,作为正妻享受了特权,与此同时,从理论上就应有不妒的义务,要在家中领袖群妾,为寻欢作乐的丈夫营造一个良好家庭氛围。

符英出身于名门。自幼接受了良好教育,其母亲更是严于律已宽于待人,当年符英大姐的婆家被郭威军歼灭,其母竟然让符大姐当尼姑,幸好柴荣与符大姐一见钟情,否则大周朝就少了一位慈爱的符皇后,而多了一位守着枯灯的平凡尼姑。

符英虽然较同时代许多女子特立独立,却也超脱不了这个社会氛围。她暗自皱了皱眉头,还是进了师高明月的偏院,心里暗道:“以阿郎地身份,有几个小妾也不为过,只是阿郎在这方面似乎有些怪异,三个小妾居然有两个是胡女,若再带回一个胡女,就真让人受不了。”想着粗眉大眼的阿济格,再看着皮肤白如瓷、眼睛蓝如海的师高月明,符英眉头锁得更紧了。

大厅。魏仁浦正在喝着汤色翠绿的新绿茶。绿茶是不多见的上品,茶叶子根根竖立着,忽荡忽沉。就如有生命一般,这是富家商铺特意从南唐赶急着送过来的银针春茶。

自从范质、咎居润、赵匡胤以及田敏被先后诛先以后,魏仁浦就全心全意地支持起侯大勇,成为侯大勇在朝廷中的最要合作伙伴,他虽然贵为宰相,但是一切事情皆自觉地以侯大勇马首是瞻,今天他在中书门下当值,看到了汉阳军奏折,立刻就来到了侯府。

侯大勇满面春风地进了大厅,道:“怎敢有劳魏相亲临。带个信来不就行了。”

魏仁浦取出了一份奏折,道:“今天我当值,这是汉阳军刚刚送来的奏折,六百里加急。”

侯大勇看完奏折,脸上露出了一丝微笑,道:“魏相定然已经有了主意。”

“当年在楚州,先帝定下了先北后南再北之大计,如今幽云十八州已尽入手中,下一步就应扫平南方之敌。武平内乱。就是将武平拱手相送。”

侯大勇剿灭二李之后,就开始了平定南方地准备工作,南方各地地图的测绘工作已准备完毕,南方各地深深地印在其头脑之中,略略思考,道:“武平在南平之南,要取武平,必定要经过南平,如何进兵还要认真思量。“说到这,他笑了笑,“武平内乱,倒真是上天赐给我们的好机会。我们马上到中书门下去,召集众位阁老和大将,议一议此事。”

魏仁浦站起来,道:“我这就回去通知众位阁老。”

“魏相先行一步,我随后就到。”

等到魏仁浦走后,侯大勇快点来到了小院,刘成通正站在小院中,林中虎身边是雄壮的横行和霸道,林中虎指着横行和霸道,眉飞色舞地说着什么。侯大勇看一眼就知道林中虎在向刘成通炫耀这两条大狗。

“这一趟收获颇多,西蜀有三个地方与下官想的不同。”刘成通简明扼要地讲了出使过程,总结了三条:

“一是孟昶虽然好色且奢侈,却也不是传言中如此昏庸无能,我按照侯相的意思对他进行了威胁,他没有屈服,交出唐门的要求也被拒绝了。”

“二是成都府经济繁荣,人民生活颇为富裕,和大梁相比也不逊色,但是出了成都府,越是靠近边境,百姓生活就越匙靴穷,在大周与西蜀边境处,衣不蔽体,食不裹腹,而税赋不减,民怨沸腾已久,众百姓听闻我们是大周使团,都偷偷向我们诉苦,从这一点看来,大周军只在兵出凤州,不敢说百姓要夹道欢迎,至少不会有激烈反抗。”

侯大勇在另一个世界的妻子是重庆人,他到巴蜀的次数不少,对两地之民知之甚深,插话道:“成都天府之国,沃野千里,人民安于享乐,民风并不强悍,只要攻下西蜀之后,采取怀柔之策,西蜀则可大定,丰富的资源将迅速提高大周实力。”

“你接着说,第三是什么?”

“第三,如今蜀中无大将,廖化当先锋,孟昶臣下王昭远、伊审征、韩保正、赵崇韬等人都不堪用,孟昶第一心腹宠臣王昭远志大才疏,有此人在,实是大周之福。”

侯大勇笑了起来,道:“何以将王昭远说得如此不堪?”

“王昭远本是无赖小儿,是孟昶之少伴,故而深受孟昶信任,他老实实当一个宠臣也就罢了,可笑王昭远自不量力,时常持玉如意,自诩为诸葛亮,据说他最大愿望就是完成诸葛亮出师未捷之志,扫平中原。”

“在成都府有北汉、武平、南平、南汉以及南唐使者,他们时常进出于王昭远府弟,据下官看来,王昭远想用战国连横之计和大周相抗。”

侯大勇冷哼了一声:“西蜀偏安一隅,无非是中原多事而无暇它顾,王昭远何德何能,竟然愚不安愚,向大周挑衅,无疑是将西蜀带向灭亡。”

“臣还有一事禀报。”

“说。”

“使团回程之时,在黑神沟受到了袭击,阵亡了七名军士,下官便派亲卫们四处拨捕这些不明身份地人员,不料歪打正着,遇到了武平使者王淳,意外得知武平节度使周行逢已经病死,11岁幼子周保权继位,衡州刺史张文表乘机发动兵变,攻占了潭州,王淳正是奉命到西蜀请兵。”

侯大勇怒道:“武平节度使是由大周所任,如今出了内乱,居然想着到西蜀借兵,周行逢死了,武平已无能人。”

侯大勇在地图边看了一会,回过身,挥了挥手,道:“很好,这一次西蜀之行极有收获,随行人员皆有赏赐,刘郎下去吧。”

刘成通脸上露出欲说还止表情,侯大勇就笑道:“还有什么事情,有话直说。”

“下官对于蜀道熟悉,若大军攻蜀,下官愿意为先锋官。”

“刘郎不想当朝臣却想当将军,勇气实在可嘉,你可要想好了,礼部侍郎可是朝廷重臣。”

刘成通笑道:“在下从军数年,离开了军营,睡觉就不踏实。”

文官不爱钱,武官不怕死,是广大人民群众对朝廷官员最低地要求,刘成通进士出身,却想着当武将,文官都不怕死,何惧四境强敌。这让侯大勇满心喜悦。

中书门下,重臣们济济一堂,除了一些如王簿、魏仁浦、窦俨、张美等老臣之外,还有时英、郭炯、杨徵之、刘成通等新贵。

“武平南平兵力微薄,不堪一击,却占据着大片土地,这绝对不能容忍,卧榻之上,岂容他人酣睡,拿下武平便是今日主旨,不必再有他议。”

侯大勇脑海中完全记不起赵匡胤是如何收服南平和武平,正是由于没有一点印象,就可以断定此役毫无波折,在历史上没有留下多大的影响。

更为重要的是,大周军力比武平、南平强大得多,如此情形之下,侯大勇便撕下了温情脉脉地面孔。

众位大臣中,魏仁浦响应得最快,他站身来,抚着长须,目光如矩,道:“南下之战,是楚州夜谈时由先帝所定,今天儿大周儿郎兵强马壮,定然能够一战而定武平。”

张美是三司使,管着大周财政,他脸有难色,道:“朝廷刚刚平息了二李叛乱,仓促用兵财粮太紧,而且北面之敌虎视眈眈,不可不防。”

侯大勇摆了摆手,道:“幽州由老将由韩通镇守,沧州由老将袁彦镇守,两人都是老将,可以信赖,而且汴河水师随时可能通过五丈河向两军补充辎重粮草及人马,北部防线坚如盘石。”

“再说,契丹人内乱不断,根本无力南下,这正是千载难逢之机,各位不必犹豫,做好充分准备,克服困难,迎难而上。”

郭炯“腾”地站起来,“下官愿率人马,踏平武平南平。”

第三百二十四章 荡尽群雄(一)

武平(注:治郎州,今常德),原是唐末武安节度使马殷所建政权,到后晋之时,已是“传国三世,有地数千里,养兵十万人”的一块割据之地。

马殷死后,其子马希葵与马希崇争位,打得不可开交之时,南唐李景趁机派兵灭掉了武平。马希葵部将王逶、周行逢、张文表等起兵击败南唐兵,收复了湖南。

为了得到大周保护,武平从此向大周称臣。

不久,王逶被部将杀死,周行逢遂成为湖南的实际统治者,被柴荣封为武平节度使,他虽然是节度使,实际上是拥兵自重、基本独立的地方政权。

在侯大勇曾经生活过的另一个世界,有一句名言,上帝让谁灭亡,就先让谁疯狂,这个名言用在一个政权也同样成立。武平政权的重臣们,利令智昏,不去思考如何在大周、南唐等强敌的包围下生存,内部却为了权利开展了一场混战。

内战原因很简单,武平节度使周行逢病逝,周行逢病逝之前,留下遗命,让十一岁的儿子周保权继位,遗命一出,衡州刺史张文表就勃然大怒。发怒原因同样简单:周行逢一死,张文表就成了老大,有了实力,就不愿意屈居十一岁的小儿之下。

久经战场的张文表,有足够的信心藐视十一岁的周保权。

周保权不过是半懂事的孩子,让他领导一个风雨飘零的地方政权,实在是对其心灵和肉体的双重摧残,他所能依靠的就是父亲遗策和少数忠心大臣。登位不久,周行保便派出一队人马前往永州,这是父亲周行逢生身制订的策略,在南面为张文表安上一颗钉子。

一个人登上权力的峰顶之后,就算他如何清醒,时间久了。就必然会高估自己的力量,周行逢的种种防范措施正是建立在这种虚幻之中,他没有想到,活着地张文表远远比死去的周行逢更有力量。这一支用来牵制张文表的人马,路过衡州之时,刺史张文表振臂一挥,便痛快地成了张文表的一部人马。

兵变正式开始了!

张文表带着一群披麻戴孝的军士,伪装成奔丧的模样。直奔周保权的治所郎州,途经潭州之时,潭州守将廖简正在大宴宾客,他本是张文表的死对头,听到张文表兵至,喝得迷糊地廖简竟然神差鬼使般命令打开城门,张文表轻易进入了潭州城,潞酊大醉、无法行走廖简这才清醒过来,此时他只能坐地而骂,结果被张文表斩首示众。

真实的历史有时比演义还要离奇。平定武平、南平以后。侯大勇听到这一节时,不禁嗟叹连连:造化弄人,莫过于此。

周保权得知张文表叛乱并占领了潭州。顿时乱了阵脚,几位老臣商议一番,派出大将杨师潘率兵平叛,同时向往来甚密的西蜀求援。

杨师潘所部与张文表所部在潭州展开了激烈的战斗,陷入了胶着之态。就在杨、张两部混战之时,大周迅速组建了南征军。

南征军出发之日,侯大勇亲自出城相送,朝中百官倾巢出动,送行的队伍逶迤不绝,声势浩荡。

侯大勇和郭炯两人骑着高头大马。走在队伍的最前面。

侯大勇身着紫服,腰上有玉带,还带着鱼袋。此次大军南征,算得上统一战争的第一仗,在另一个世界的军事教科书里,极为重视首战,首战必胜成为军队重要传统,侯大勇穿上了最为正式的服饰,就是表达对首战的重视。

郭炯则一身玄甲。玄甲是由张青海亲自打造,轻便结实,是大周军最好地制式将军铠甲,当郭炯穿着这一身铠甲来到了大梁城,许多禁军将领都极为眼红,千方百计想弄一套,只是玄甲在侯大勇特意控制之下,只能作为赏赐,因此,将军玄甲有价无市,令无数禁军将领望甲兴叹。

“南征之战,郭郎是西南方面兵马都部署,匡操为西南方面兵马副都部署,你和匡操都是黑雕军老将了,所以说,此战其实是黑雕军南下之首战,首战必胜,这是我给你地任务。”

“此战也是警告各个节镇,让他们见识黑雕军武力,去掉所有非分之想,老老实实接受朝廷的整训与改革,从这个角度来说,此战意义远非夺取荆湖这么简单,在我们家乡有一句古话,叫做战争是朝政的延续,此战就是最好地注解。”

“杨乐和是长江水师的副帅,此人据说有勇有谋,此战,是驴子是马,正好可以带出来溜溜。”

“南平、武平毕竟从名义上臣服于大周,从这个角度来说,此战三分靠战,七分攻心,郭郎可以在襄阳威压两平,若能够不战而屈人之战,当是上上之策。不过,兵战凶危,战场形势瞬息万变,郭郎也不必拘泥于条条款款,若要战,便要将敌人打痛打服,切不可沽名学霸王。”

马蹄声声,春风拂面,身着玄甲的郭炯目光透着经过无数铁血战斗培养出来的坚毅,听着侯大勇的细心交待,郭炯内心莫名心潮澎湃,他脑海间突然闪现出沧州遇见侯大勇的情形,当年谁又能知道这位买野山参的汉子,竟然是顶天立地的一代雄主,而自己不过是沧州普通平凡的富家子,不过几年时间,谁又能想到能成为统兵灭国的大将军。

世事之奇,真是超过人地想象。

郭炯充满豪气地道:“南平、武平加在一起也不过几万人马,还要防守各个城池,机动兵力极为有限,南征军有一万黑雕军老军,有五千名从各节镇挑选出来的能战之士,另有五千长江水师,两万虎狼之师,对付两平轻而易举,侯帅放心,末将定然能够一战定两平。”

说话间,两头到了十里外的别亭,郭炯在马上行过军礼,也不多说,率着大军就往南去。

军人们渐行渐远,直到消失在视线之外,侯大勇这才带领着百官返回大梁城。

魏仁浦、王簿等人紧紧跟随在侯大勇身后,进入了大梁城,全城百姓皆夹道欢呼,侯大勇频频挥手示意。魏仁浦脸上也带着微笑,但是,他心中却在盘算着:“朝中诸事,无论大小皆由侯大勇所定,大梁城内所有军士,皆为侯大勇嫡系,小陛下实际上已成了彻底的傀儡,改朝换代是迟早之事,若自己首先提议陛下禅让,则是新朝第一大功臣。”

这个念头在魏仁浦心底滋生,便如快速生长的水草一样滋生蔓延,可是这毕竟是牵一发而动全身的大事,魏仁浦又有些拿不定主意,他跟随在侯大勇身后,脸上阴睛转换着,汗水也不自觉地往下直趟。

一旁的王簿无意中看见魏仁浦脸色,道:“魏相脸色如此难看,身体不舒服吗?”

魏仁浦打了一个“哈哈,“道:“偶染风寒,无妨,无妨。”

南征大将郭炯率兵离开大梁之时,挂着礼部侍郎职务的先锋官刘成通,率着前锋两千黑雕军骑兵,快马加鞭,已经到达了襄阳城。

襄阳城,一座历史悠久的名城,也是著名地军事重镇。

汉水沿万山东下,直行十里,呈90度角急转,绕向正南方,和西南群观构成一个长约十里,宽约六里的长方形阔地,小小平原。襄阳城位于东北角汉江边,正所谓“观山亘其西南,汉水萦其东北”。

樊城夹江而峙,作为襄阳的藩城(樊篱、屏蔽),与襄阳互为犄角,扼水陆交通要冲。

这个地形特点,决定了襄阳不是通都大邑,只能是一座府城,在西南方向远离群山,压住东北靠汉江的一端,以湍急的汉江为北部城池,凿开东、南、西三面宽阔的护城河作为排涝和防御体系,辅以不甚高大的坚城,就构成了著名的难以攻克的军事防线。

远在大梁的侯大勇目光也聚焦在襄阳,对于襄阳,他有着特殊感情,这个感情源于十二岁的一次经历。

在侯大勇记忆中,那是一年暑假,不知什么原因,侯大勇就来到了布满灰尘的旧阁楼,从父亲的旧书柜里翻出了一本毫不起眼的老书,书名叫做《射雕英雄传》,作者是金庸,侯大勇原本对父亲收藏的古香古色的老书没有兴趣,他更喜欢看有声音和味道、并且是立体的图画书,只是这本书上有个雕字,从字面理解以为是讲大雕的故事书,就随手翻来看看,谁知这一看就不可收拾,他随着郭靖、黄蓉的故事驰骋在大漠和襄阳城中,从此对立体书再也没有兴趣,成天躲在旧阁楼上阅读父亲收藏的古朴平面书。

襄阳城,从此在侯大勇小小心灵中永远地留下了一个位置。侯大勇成为军人之后,多次考察了襄阳古战场,对襄阳地形极为熟悉。此次攻打南平、武平之役,襄阳城从位置、地形到道路各方面来看,皆是南征大军天然根据地,因此,南征军总指挥部就位于襄阳城。

第三百二十五章 荡平群雄(二)

襄阳城南大门洞,一队队骑兵们带着旋风飞驰而过,激起一团团的尘土,无数行人为之侧目,这些骑手们骑术精绝,这么多天,每天进出无数次,却没有伤到一个行人。

守卫南大门的军士皆为襄阳本地军士,襄阳城马匹不多,骑手就少,守城门的军士皆为步军,看着从西北来的黑雕军就如粘在马背上一样,人马合一,奔驰如飞,佩服得五体投地。

这些黑雕军骑兵正是先铎官刘成通派到南平去的侦骑,他们十人一组,仗着战马强壮,马术高明,根本没有将南平军看在眼里,深入南平三州如入无人之境。

襄阳刺史吴延权出身世家,是宣徵南院使吴延柞的族弟,和其兄长一样,也是文武双全的人物,如今坐镇襄阳,承担着防御南平、武平的责任,前铎军进驻襄阳之后,防务上的压力顿时轻了,他就按照圣旨,全力为大军筹措和运送粮草。

前锋军大胆妄为的行动,让南平守军压力大大增加,南平高官们如坐针毡。

南平,和武平一样,也是割据一方的地方政权。

南平的地盘包括江陵,拥有荆、归、峡州十七县,居江汉一隅,势力较之武平来说更为薄弱,由于势弱,历来都向中原政权俯首称臣,以入贡的方式取得暂时的平安。中原历年政权都是短命政权,有的内部不稳,有的忙于应付契丹的袭扰,所以,一直容忍了武平等小割据势力的存在。

大周侦骑在南平境内疯狂活动,让病魔缠身的高保勖深感不安,当他从内线处得知来者是黑雕军,心知肚明来者不善,善者不来。

他派出了数队使节,老老实实地带上贡品,希望能以财物换取和平。

襄阳城大大方方收了贡品,黑雕军骑兵仍然不断地深入到南平境内。

对于大周军的无赖行径,实力不济的高保勖无可奈何,只不过,双方没有撕破最后脸面,高保勖就一面继续派出使节表示和平的诚意。另一面派出骑兵去驱逐这些如水银泄地般无孔不入地大周骑兵。

黑雕军骑兵和武平骑兵展开了猫捉老鼠的游戏,双方高下立判,武平骑兵战马质量不如黑雕军骑兵、骑术不如、战斗意志不如、作战经验不如,诸多不如,让武平骑兵只能望着黑雕军骑兵绝尘之背影怒骂。

南平骑兵部队出动,让刘成通兴致大增,立刻下令取消出动人数限制、取消了对到达距离的限制,深入南平的骑兵队就由最初十人一队,增加到十一人一队,五十人一队。最后。刘成通亲自率领骑兵大队人马来到了荆州附近,返客为主,将南平军为数不多的骑兵追得鸡飞狗跳。

黑雕军骑兵欺人太甚。令高保勖又惊又怒,他拖着病体,亲率精税步骑拦截黑雕军骑兵,刘成通所率前铎队全是清一色的老骑军,他们久在西北,深得骑兵作战的精髓,行动飘忽,诡异难寻,高保勖主力刚一出城,黑雕军就消失在一片葱翠之中。他在荆州寻敌未果,刚刚回城,就传来了归州被围的消息。

高保勖执掌南平政权多年,没有建立大地功勋,也没有大的偏差,算是一个合格的守业之主,回荆州城以后,他平静下来以后,意识到黑雕军以骑兵为主。长于野战,这样一支纯粹的骑兵部队,对于城池坚固、防守严密的归州,就如狗咬乌龟,实在找不到地方下口,面对如此敌人,固守坚城就是最好的办法,若受其调动,在野外奔波,正好中了周军奸计。

果然不出高保勖所料,黑雕军围了归州一天,并没有展开强攻,便离开了归州,再次消失在南平军的视线之中。

第三天,位于峡州的南平水军大营突然周军骑军偷袭,水军数十艘战船被焚毁。

这个消息传到荆州,高保勖正在召集群臣议事,他大吼一声,喷出了一大口鲜血,就如一棵大树一样直直地倒在了殿中,这一次倒下,高保助就再也没有爬起来。

子夜,高继冲继位。

高保勖被活活气死的消息传到了襄阳,南平滞留在襄阳的使者立刻回程,形势变得复杂紧张起来,刘成通带兵之前,曾是黑雕军中专职外交官,他对大局地把握远远强于普通地将领,高保勖死后,为了避免进一步激化矛盾,就停止了骚扰行动。

六月初,新南平王高继冲重新派出使者来到了襄阳。

六月十五日,郭炯率军来到了襄阳,大军集结完毕。

六月十六日,郭炯正式召见南平使者。

南平使者章审亮是一位瘦弱的年轻人,脸色苍白,长袍穿在其身上显得特别的宽大,他慢慢地走进了襄阳刺史地官邸。

郭炯、刘成通和吴延权三人随意地坐在一个会客所用的房间里,人人面前都有一杯热茶,侯大勇喜好热气腾腾的绿茶,近朱者赤,近墨者黑,黑雕军大部分高级军官都喜欢上了这种与传统喝茶方式完全不一样的沸水绿茶。

章审亮多次到过襄阳,他认识襄阳刺史吴延权,此时吴延权陪坐在次席,主位上坐着一位身着青衫、脸上有一块伤疤的年轻男子,末位上是一位穿着军服、脸色偏黑、腰挂长刀的年轻男子,这名男子隐隐有些面熟,章审亮却实在想不起在哪里见过。

据襄阳城内线报告,针对着武平之乱,大周成立了西南面行营,军队已经在襄阳聚集,在座的两位年轻人能和吴延权坐在一起,有一位坐在主席,不言而喻,其地位高过吴延权。

高官年纪之轻,让章审亮深为惊异。

南平,新继位的高继冲是一个庸碌之辈,他虽然继承了高保勖的职位,却实在是昏庸无能,根本不理朝政,所有政务都由一群臣僚们处理,而这些臣僚们个个都老态龙钟,暮气沉沉,每天只会玩肚皮官司,争权夺利之时什么花样百出,可是每次要到襄阳来与周军交涉,这些人就成了缩头乌龟。

等到互相介绍了身份,章审亮更是瞪大的眼睛,眼珠子几乎掉了出来,在坐之人一人是南征军主帅,一人是南征军先铎官,周军将领们如此年轻,如此英气勃勃,他心中就如涨沸了地开水,乱成了一片,又如酒楼后面的厨房,什么味道都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