擒贼先擒王,射人先射马,光紫驼明知武艺不敌黑袍将,就再出狠招,欲刺杀黑袍将的战马。

光紫驼枪法以快捷诡异见长,其单手枪法也有过人之处,黑袍将刺伤他以后,也有些轻敌,根本没有料到敌人如此勇悍,战马中枪之后,他不觉大怒,对着仍然平躺在马背上的光紫驼就是致命一枪。此时光紫驼已是多处受伤,流血过多,全身发冷,头脑也开始昏眩,他已经丧失了抵抗能力,只能任由黑袍将宰杀。

数匹战马呼啸而至,光紫驼的数名亲卫见主将遇险,拼死击退了身边的北汉军,向着黑袍将就冲了过来,俗语说,物以类聚,人以群分,光紫驼所挑选的亲卫也皆是悍勇不畏死之人,这几名亲卫平举着长枪,并排着向黑袍将冲去,就如海浪拍岸一样有着一去不回的气势,黑袍将尽管武艺高强,可是这种打法他也不敢轻视,只得回枪应敌。

几匹战马交错之后,黑袍将已将一名周军击落马下,刺伤了另一名周军军士,抢夺了一匹战马。

漳河水北岸的这一块宽阔的冲积平原上。向来是骑兵对阵的极好战场,无数交的战争早已将土地染红,而这一次大战,是十数年来规模最大的一次。

在步军包围圈内的周军还在苦苦支撑,圆阵数次被击破,当蜂拥而入的铁都卫步军从缺口拥入之时,立刻受到了中军帐前五百脚踏弩手和数百弓箭手的迅猛攻击,在蒙受惨重伤亡之后。铁都卫步军又被赶了出去。

双方你来我往,拉踞得极为厉害,圆阵四周,已倒下了一层又一层的尸体。

当北汉步军加入进攻行列之后,大周军的阵形更是步步退缩,中军帐前弓弩手的箭枝也开始出现了短缺。

李筠此时又带着骑兵回到了战场上。他看到黑袍将军在骑兵乱战中勇不可挡,心中赞了一声:“刘继业当真不愧为万人敌之称。”不过,做为主帅轻涉敌阵,李筠又有些不以为然地摇了摇头。

李筠身边参军何琳献计道:“周军被团团包围,无路可逃,这才拼死抵抗。若放开一条口子,给周军逃生的希望,其阵形阵形自然不战自乱。”

李筠又看了看混战中的骑兵,周军骑兵虽然也在拼死力战,却越来越少,全军覆没是迟早的事,而步军抵抗得极为坚决,要想围歼这股步军,捉拿侯大勇,必须得付出惨重的代价。李筠眼看着胜券在握。也就在心中打起了小算盘,就算是铁都卫步军强攻得手,可杀人一千,自损八百,损失过大,也是得不偿失,且后患无穷。

“放开左翼。让周军逃跑。”

李筠此举也有深意,北汉军主要集中在漳水河以南,包围圈中的大周军逃跑之后,必然向着漳河水方向逃窜,而这个方向为北汉军所占据,亡命的周军必然要和北汉军血战到底,这对于潞州军来说是两全其美之事。

李筠下达命令之后,又看了一眼在战场下指挥自如的黑袍将刘继业,冷哼道?“纵然是万人敌,也不过是一介武夫。”

周军见敌人突然开出了一个口子,脸上皆露出了欣喜之色,王腾骧正好位于这个口子上,他把长弓放下,以长枪着地,就依着长枪休息,手下一位指挥使来到了王腾骧身旁,指着铁都卫让出的通道,着急地道:“王将军,我们冲出去吧。”

“这是陷阱,出去必死路一条。”王腾骧脸上满是汗水,脸色红润的更如关云长。

“敌人众多,冲出去或许还有一条活路,留在阵中死路一条。”那名指挥使是大名府的军人,从未经历过如此惨烈的战事,他见到敌军让开的通道,就如落水之人见到了一根救命的稻草,一心只想着逃跑。

王腾骧怒道:“两军交战,一切以军令为准,再说此语,军法难饶。”

那名指挥使是符彦卿的族人,向来以此为荣,是军中的有名刺头,他听了王腾骧此语,也不说话,提着长枪就回到点阵中去,他对着手下道:“我们冲出去,不要在这里等死。”说到这里,他背心突然一痛,意识在瞬间就模糊起来,他拼尽全身力气也没有能够回头,骂道:“你真狠。”就倒地毙命。

王腾骧脸若重霜地抽出带血的长枪,道:“逃跑是死路一条,只有固守待援才有生路。

一名军士道:”援军,哪里来的援军?“

此时,王腾骧已经知道了黑雕军主力就在附近,他极有信心地道:”黑雕军主力就在附近,很快就要来了。“

侯大勇坐镇中军,眼见着王腾骧所部没有异动,也就放下心来,他遥望着西北方向,心道:”石虎也应该露面了。“

在磁州城内,张永德站在城头上,听着远方的战鼓声,脸上终于露出了难得的微笑。

城外仍然有三、四万潞州军在围城,但是这些潞州军从队形、武器到军服都比调走的部队稍逊一筹,显然,潞州军主力部队已经和漳河水岸边的援军展开了决战。

张永德扫了一眼在旁边请战的粗鲁汉子,道:”潞州军实力犹在,现在出去难免有失,只要我们守住了磁州城,援军的目的也就达到了,不许再提出城决战之事。“

粗鲁汉子手指着城外,大声道:“大帅,城外的潞州军正在朝漳河水边调动,这正是出击的好机会。”

张永德对这位磁州团结兵首脑有些气恼,但是此时正是用人之际,而团结兵正是守城的重要力量,他也没有出口斥责,道:“我们不要轻易出城,要记着,城里有数万军民,可来不得半点闪失。”

战场中间的侯大勇,虽然神色依然镇定,可是眼看着潞州援军不断开赴战场,圆阵里的军士苦战半日,受伤者众,体力也有所不支,心里也开始有些紧张,暗道:“这石虎也真是沉得住气,到这个时候居然还不现身,若再不现身,我岂不成了孟良崮战役张灵甫,真是这样,就是天大的冤枉。”

突然,从潞州方向传来了比北汉军来临时更加沉闷的马蹄声,这一阵马蹄声整齐而雄浑,大地也随之在颤抖。

黑袍将军刘继业久与契丹人决战,闻声大振,从马蹄声来看,至少有数万训练有素的精骑才能有这等威势,他疑惑道:“莫非是契丹的帐前骑兵到了。”契丹的帐前亲军类似于大周朝的禁军,是契丹军中最精锐的部队,刘继业和契丹亲军交锋数次,深知其厉害,若真是契丹帐前的亲军突入到漳河水,则中原危矣。

北汉和大周虽有世仇,在刘继业惊吓心中却没有多大的分别,可是契丹人就不一样了,那是草原上的异族,非我族类,其心必异,刘继业对长期合作又不断交锋的契丹人深有戒心,因此,听到隆隆的马蹄声,脸色顿时大变。

被包围的周军传来了齐声大喊,喊得最起劲的,则是侯大勇亲卫队,当侯大勇说出马蹄的来源之后,他身后的亲卫们立刻狂呼起来:“黑雕军、黑雕军!”随后,圆阵中的黑雕军齐声大呼:“黑雕军、黑雕军!”最后,圆阵所有的军士都齐呼,“黑雕军、黑雕军!”

在战场上的潞州军和北汉军都没有和黑雕军交过手,并不知道黑雕军的厉害,但是从马蹄声可以判断出,黑雕军数量不少,在一旁观战的铁都卫轻骑兵都看着主帅李筠。李筠万万没有想到,周军居然还有援军,而且援军居然还是远在灵州的黑雕军,他铁青着脸,下令道:“收兵。”

闻鼓而进,鸣金收兵,铁都卫眼看就要冲破周军的阵形,却被迫退兵,周军包围圈外,只有二万多北汉步军,压力顿时减轻,不过周军只余一万人左右,也无力反击,仍然采取着守势。

黑袍将军刘继业率领着骑军加紧向着大周骑军作最后的打击,大周四千骑军仍余下数百骑,身负重伤的光紫驼又奇迹般地恢复了精神,在忠心耿耿的军士保护之下,指挥着骑军作最后的抵抗。

这一段时间,刘继业在周境四处穿插,早已将周军的实力侦察的一清二楚,周军面临着磁州和凤州两条战线,且四处皆有强敌,短期之内漳河水不会再有周军出现。他原本以为没有援军的周军已是板上的鱼肉,到了战场之后,就将所有军士全部投入了战场,没有留下预备队,自己也率领着中军亲自上了战场,准备一战而定周军。

此时,面对从天而降的黑雕军,刘继业这才感到自己失算了。

“轰、隆隆”,低沉而有力的马蹄声越来越近,无数张牙舞爪的黑雕大旗扑面而来。

第二百九十九章 南下之路(十四)

大风,将黑雕军大帅石虎身后的战旗吹得猎猎作响,石虎留了短短的胡须,胡须中已有了一些灰白,独立执掌黑雕军,不断地和诸胡交战,已让石虎早生华发。

黑雕军大帅是石虎,下设步军总指挥和骑军总指挥。

狼军都指挥使姜晖是步军大统领,他原本是投降的蜀将,在黑雕军数年大战,已经成了和山宗元、匡操等“黑雕军五校尉”齐名的将领。

蛟军都指挥使段无畏则被任命为骑军大统领,骑军分为党项营和金山营两营,每营一万人。

当李筠反叛之时,黑雕军就接到侯大勇密令,石虎不等圣旨到达,就带着两万步军、两万骑军,出灵州,沿着马岭南下,灵州就交给了黑雕军大将山宗元和刺史梁守业。

黑雕军大军到达庆州以后,没有继续南下,而是按照侯大勇的命令,从麟州和坊州之间穿过,然后再从绛州东侧穿过,最后到达磁州西北,这是竹园精心设计的行军路线。

黑雕军大军来到绛州之时,所携带的军粮已经耗尽,必须得到补充。绛州刺史吴若谷早就得到密信,已为黑雕军准备了足够的粮草。

吴若谷是里奇诸子之一,中了进士之后,一直在朝廷任职,侯大勇诛杀范质之时,吴若谷已经是中书门下给事中,成为了侯大勇得力的手下之一。

绛州虽然不算是大周朝的名城,也不是节镇所在地。但是其历史十分悠久,在春秋时代,绛州与太原、临汾齐名,并称“晋国三城:,是有名的军事堡垒,绛州建有一座军粮库,是晋州、延州等地的粮食中转站,也正因为此,侯大勇将吴若谷派到绛州,用以控制军粮库的粮食,为远征的黑雕军提供粮草供应。

吴若谷从龙威军带了一千人,带着圣旨,星夜赶到了绛州,接替了原刺史的职务。原刺史则被高升到朝廷任了工部侍郎,吴若谷就很顺利地夺得了绛州指挥权。

里奇十六子,初到大梁之时,以柳江青为首,不过短短二年时间,里奇诸子已经开始发生了分化。柳江青被流放沙门岛,陈子腾自愿陪着小符太后囚禁,柳江婕回到了石山,而朴实无华的吴若谷则成为绛州刺史。

世事之奇,有时真让人嗟叹不已。

黑雕军在绛州得有休整以后,就一路朝磁州而去,他们来到磁州境内以后,依靠着飞鹰堂绘制的地图,一路上避开磁州营垒,昼出夜伏。四万人马居然穿到了战场附近而没有被磁州军发现,这是千里行军,多年以后,被写进了大周军事史,被称为“创造奇迹的千里大行军。”

北风中,黑雕军大帅石虎面色如往常一般冷峻。出现在他面前的是一片广阔的战场,数万人马乱成了一锅大粥,对于常年征战沙场的石虎来说。这种感觉太过熟悉。

石虎在心中默念了两遍《金刚经》,抬起头时。双眼满是对人生的怜悯之情,但是,他还是很坚定地下达了作战命令。

黑雕军二万骑兵,分成左右两翼,向着战场包抄过来,黑雕军骑兵左翼正是刘成通率领的党项营,右翼是武家强率领的金山营,这两翼骑兵绕了一个大圈,在左、右翼停了下来,按照胡族军队常见的战法,一字散开,但是并不攻击。

而步军排成四个方阵,由北向南,整齐、匀速、坚定地向着对手逼了过去。

战场上,李筠部已经全面收缩,只留下北汉步军和圆阵中的周军激烈拼杀。

李筠看着所部铁都卫和团结后顺利退出战圈,集结成阵,心中稍定。四万人马,激战半日只剩下二万多人,而主力重骑兵只剩下一千多骑,如此大的损失让李筠有些目瞪口呆,面对气势如虹的黑雕军,他已是心生惧意。

黑袍将刘继业六千骑兵,和四千大周骑军对阵,眼看着就能将周军骑军全歼,但是从天而降的黑雕军,让他的意图落空,刘继业见黑雕军两路骑兵从两翼包抄过来,隐隐有断后路的意图,便果断下令:“网开一面,放走周军。”

当北汉骑军让开一条通道之后,已经面临绝境的数百周军骑兵,便拼命地从缺口处逃了出来,此时,逃生已经成为他们最大的信念,他们脱离了战圈以后,就不顾一切地向着漳水河方向冲去,跑了一段距离,身受重伤的光紫驼突然勒住战马,他回望战场,道:“不用跑了,黑雕军参战,此战必胜。”说完,就一头从马上撞下地来。

黑袍将刘继业所率领的骑兵损失了一千多人,但是仍然有四千多人,刘继业不敢轻视新加入战团的生力军,便将人马和李筠部汇集在一起。

场上敌对双方的人数也大致相等,圆阵中剩有一万多周军,加上四万黑雕军,合计五万多人,而北汉军有骑军四千多人,步军二万余人,李筠部有骑军三千多人,步军二万余人,合计也有五万多人,此外,李筠部还不断有援军向着战场赶来。

随着黑雕军中军的鼓声,两万步军便向着战场中心耐心地逼了过来。

李筠面色紧张地排兵布阵,准备迎击步步为营的黑雕军步军。

黑雕军步军前二排军士皆举着步军大方盾,这些方盾是用在灵州用上好的青党甲所制,即轻便,又结实,质地远胜普通步军方盾,就在步军接近弩程之时,鼓声突变、红旗招展,十几名传令兵同时从石虎中军帐前纵马而出。

侯大勇看着军容严整的黑雕军步军,禁不住发出了会心的微笑:黑雕军出现在两军皆疲之时,一出场便先声夺人,轻易地掌握了战斗的节奏,如此一来,潞州军和北汉军必吃大亏。

看着队形严整黑雕军步军,侯大勇不由得感叹道:“石郎果不负我。”

黑雕军步军停止前进之后,大方盾并排起来,就形成了一个严密的方阵,但是每个方阵中间都有五个缺口,每个缺口都安置着一台西蜀连弩,西蜀连弩原本是安装在战车上使用,只是这一次黑雕军千里行军,战车无法辗转千里,因此,步军放弃了战车,只是随身带上了西蜀连弩,作为步军对阵的犀利武器。

西蜀连弩已在黑雕军中使用多年,其上弦需要借助绞轴等工具,由四人配合着完成,发射却极为简单,西蜀连弩上设计有一个扳机,极似来复枪的扳机,只需瞄准的军士轻轻往上一扳,九支一米五的长箭就会呼啸着扑向敌军。

黑雕军这几年坚守灵州,长期和胡族作战,虽然威名远扬,如何作战外人则知之甚少,因此,西蜀连弩、五虎上将弩等武器,都算得上秘密武器。

姜晖观察了一会敌阵,敌人步军前面也同样是一些大盾,这是用来抵御弩箭的常规列阵之法,步军左翼有一大片骑军,上面飘扬着北汉军旗帜和“刘”字大旗,北汉骑兵虽然左翼,却仍然在西蜀连弩的射程之内。

姜晖见步军左翼没有防护,手中已经有了主意,他下令道:“西蜀连弩对准北汉骑兵。”

姜晖身边的亲卫挥动数次信号旗,专为指挥西蜀连弩的铜喇叭同时响起,这种铜喇叭音频极高,在喧闹的战场上也能清楚的辨别。猛然间,黑雕军阵营中响起了一片“嘣嘣、嗡嗡”声,一百八十支长达一米五的长箭发出令人心悸地吼叫,向着黑袍将刘继业所在骑兵阵地射了过去。

黑袍将刘继业万万没有想到黑雕军第一波打击的目标是北汉骑军,巨箭飞来,骑兵队根本无所躲避,中箭的军士和战马皆被穿透,惨叫着倒地而亡,更有一枝强弩将两人如串蚂蚱一样击落在地。

黑袍将刘继业威风凛凛地站在骑兵队正中,一枝强弩带着啸声向着他前胸飞来,刘继业两眼紧紧盯着这枝弩箭,他注意力高度集中,世界仿佛瞬间就变得极为清静,所有的喧嚣都消失的无影无踪,在刘继业眼中,这个世界只剩下这一枝向他飞来的弩箭,而这枝弩箭在他眼前越来越大,越来越清晰。

“呯”的一声,长枪准确地击在弩箭的箭杆上,刘继业用的是四两拨千金的巧劲,并没有与强弩硬接,饶是如此,他双臂仍然大震,长枪几欲脱手,身体也在马上晃了晃。

飞来的弩箭被长枪格挡之后偏离了方向,去势不减,恰恰射入身边亲卫的右胸,亲卫被这重重一箭射穿,闷哼了一声,仰面摔下马去。

一次齐射,就将北汉强悍骑军消灭了近百人,黑袍刘继业脸色微变,心中暗道:“好厉害的强弩。”他不愿与黑雕军硬拼,看到北汉步军仍在围着圆阵猛攻,当机立断,带着北汉骑军朝圆阵冲去,他的意图是集中兵力冲破已经极为疲惫的侯大勇部,使战场重新变得混乱。

北汉骑军训练有素,由静变动十分快速,直直地冲向了围成一个大圆的战场。党项营骑兵的目标就是北汉骑兵,北汉骑兵一动,一万党项骑兵就向着北汉骑军侧翼冲了过去。

黑雕军步军紧紧盯着李筠的铁都卫,李筠不动,他们也不动,在黑雕军步军阵地上,只听见猎猎风声和军士奋力用绞轴为二十架西蜀连弩上弦的“嘎、嘎”声。

而金山营骑兵就如猎豹一般,全神贯注地等待着最好的出击时机。

第三百章 南下之路(十五)

黑袍将刘继业平举着长枪,带领着数千骑兵向圆阵冲去,他们冲力极猛,数千狂奔的战马如滚滚铁流,如暴涨的黄河水,有着不可阻挡的威势。

黑袍将刘继业年少入太原,虽然贵为北汉主刘崇的养孙,现在又被太原军民称为“刘无敌”,可是质子身份及寄居篱下的处境,在其内心深处咱种上了深深了不安全感,这种不安全感就如一条毒蛇盘踞在刘继业内心深处,使他特别的敏感而顽强。他为了消除内心不安,日夜在操场苦练,也挖空心思应付着掌握权柄的北汉贵胄们,在战场上,更是有着常人不及的勇猛和凶狠。

十几年过去了,刘继业从少年步入了青年,心性由脆弱易折变得坚如磐石,内心的不安也深深地埋藏了起来。

手举长枪的黑袍将刘继业,就成了太原军民眼中胜利的化身,只是这一次,刘继业遇上了侯大勇,胜负就难以预料了。

北汉步军们都熟悉黑袍将刘继业的战法,当刘继业率军发起决死般冲锋时,北汉步军们纷纷避开了锋芒,闪出了一条数十步宽的通道,以便周军步军和这些北汉疯骑直接碰撞。

周军步军在北汉步军的强攻下,已是勉强支撑,北汉步军突然间闪开,本是趁乱杀敌的好时机,可是他们激战半日,早已累得筋疲力尽,根本没有精力去追杀北汉步军。

侯大勇居于圆阵之中,眼观六路,耳听八方,时时刻刻注视着战场的细微变化,就在北汉骑军突然发动之时,他立刻判断出了刘继业的目的。下令道:“弩弓手,射骑兵。”侯大勇身后是声若洪钟、绰号为雷公的传令兵。他大声地复述着侯大勇的命令。

战至此时,中军帐前至少有一半以上的脚踏弩手没有了弩箭,而大多弩手都只剩下最后一枝弩箭,听到雷公之令。最后的弩箭如燃烧的流星,从周军头顶上飞过。剽悍的北汉骑兵立刻滚落一片。

侯大勇身边有近九十位黑雕军亲卫,皆为黑雕军中神射手。他们在中军阵中射完了所有能找到的箭枝,无数的铁都卫步军和北汉步军倒毙在他们的铁箭之下,如果没有中军弩箭支援,只怕周军早已乱阵,圆阵能够支撑在现在,中军帐前的五百脚踏弩手和九十位神箭手实在是功不可没。

箭已毕,敌骑至,脚踏弩手们纷纷扔掉了笨重的脚趾弩,抽出了腰刀。脚踏弩手皆为军中大力士,正所谓力大人不亏,单兵作战能力亦极为强悍。

侯大勇平静地下令道:“亲卫队,出五虎上将弩。”

五虎上将弩,是黑雕军独掌的近战利器。每一柄上将弩可接连发十弩,在近距离下可穿铁甲,侯大勇下令亲卫队取出上将弩,已经作好了短兵相接的充分准备。

这时,视死亡如无物的北汉骑军,趁着弩箭停隙的空隙,迎头撞上了周军的步军阵地。周军阵地虽然看似严密,其实经过半日激战,士气已馁,眼看北汉铁骑冲阵,心胆俱丧,顾不得军官们的历喝,乱哄哄地就向后跑,可是圆阵之中根本没有逃跑的空间,转眼间无数刚才还勇气百倍的军士就因为胆怯而丧生于马蹄之下。

刘成通所部骑兵的任务是消灭敌人骑兵,他紧紧盯着敌军骑兵,正在寻找着战机,他没有料到敌军骑兵攻击是如此坚决,党项营骑兵从侧翼冲上之时,只拦断了一部敌骑,而让大部分敌骑冲入了周军阵中。

刘成通知道侯大勇就在阵中,见敌骑成功冲阵,冷汗“突、突”往外冒,拼命地喊道:“快、快。”刘成通党项语说得不错,可是在紧急时,他只会“快、快”两字。

党项营副统领房当支金明白刘成通的意思,用党项语道:“紧跟敌骑,消灭他们。”房当支金是房当白歌的手下,正是他在颁州城外打响了党项房当族和黑雕军的第一仗,此次组建的党项营,兵力主要来自房当族和颇超族,房当支金是房当族所剩不多的勇将,就被派来担任党项营副统领。

刘成通的党项营汇集了党项房当族、颇超族两部精锐,经过了残酷征战,这些军士皆可谓百战余生,被黑雕军收服后,立刻成为黑雕军中一支敢打敢冲的生力军。

这一次南下增援,石虎思考再三,还是把大部分黑雕军老军留在了灵州,毕竟把防守边防重镇的任务交给这些异族人,是一件极为危险之事,让党项万人队跟随着大部队南下,则党项人难以翻越大浪,一切皆在控制中。

北汉骑军冲进了战阵,周军坚持了半日的阵形立刻混乱。

北汉骑军的以速度破阵,阵既破,骑军的速度也就受阻,和阵中无处可逃的周军步军混战在一起,黑袍将刘继业一柄长枪神出鬼没,当者披靡,他的目标极为明确,擒贼擒王,只要干掉侯大勇,周军必然士气大损。

战场就如满天繁星,璀璨、深邃,却又血腥无比,丑陋无比。

孤注一掷的黑袍将刘继业心中只有一个念头-------杀侯大勇,用周军权臣侯大勇的头颅来换取决战的最后胜利。

在这并不宽阔的战场上,密集的步军挡住了刘继业疯狂进攻势头,攻入阵地的北汉骑兵主力很快就被紧紧跟随的黑雕军骑兵拖住,双方皆强悍,见面就是碰出了火花,杀得难解难分,残肢断臂头颅在空中乱飞。

刘继业一马当生先,突破重重阻碍之后,身边只跟上来八百余骑,但是,对于刘继业来说,八百骑足够斩将夺旗。

五百持刀大汉面对毫不退缩,紧紧护住中军,而中军近百骑皆肃穆而立,没有出现慌乱,也没有夺路而逃。

五百大汉虽然忠勇,但是在北汉精骑的猛烈攻击之下,很快就伤亡殆尽,当最后一名挡道的持刀大汉被刘继业锋利的枪尖刺透了咽喉,侯大勇所在的中军就如一位穿得严严实实的少女,终于被欲火中烧的情郎脱掉了衣服,露出了最真实的身体。

黑袍将刘继业虽然他并不认识侯大勇,可是他还是毫不迟疑的认出了真正的敌手,两人甚至还对视了一眼。

黑袍将刘继业很快就认识到,他剥开的并不是瑟瑟发抖的少女,而是一群长着獠牙和爪的猛兽,这群野兽给了他终身难忘的打击。

侯大勇和亲卫队员骑着来自若尔盖的强壮战马,他们冷冷地看着五百刀手和八百骑兵的交战,当刀手全部被斩杀以后,侯大勇和他的儿郎们,一手持五虎上将弩,一手挥动着锋利无比的侯家刀,沉默而凶狠地迎着北汉骑军冲去。

五虎上将弩的弩箭全是短小的铁箭,且可以连续发射,在近距离下威力极大。

侯大勇在现代社会受过正规的军事教育,对于二战历史极为熟悉,当年日本军人手持三八大盖,他们长期受训,刺杀技术精良,战争初期用刺杀将对手杀得伤亡惨重,中国军队在战争初期也吃了大亏,为了对付日本人刺刀,连八路军朱德总司令也亲自参加了刺刀教材的编写,可见对刺杀技术的重视。

而美军有着雄厚的财力物力,因此,他们更长于在武器上下功夫,用武器克制敌人的技术,他们在与日本人短兵相接之时,更喜欢用手枪,在他们眼中,刺刀技术无论如何优秀,也不及手枪快捷有效。

当五虎上将弩制造成功以后,侯大勇立刻将五虎上将弩和手枪联系在一起,在他的严厉要求下,亲卫队在大梁城的三年时间里,天天都要在府里操练五虎上将弩,三年时间过去了,五虎上将弩已经成为亲卫队军士运用得最为熟悉的武器,他们原本就早军中神箭手,如今五虎上将弩在手,人人皆有百步穿杨的本事。

北汉骑军是第一次在肉搏中遇到这种短兵利器,无数北汉骑兵空有一身好武艺,未及近身,就被短弩贯穿了身体。

黑袍将刘继业目露凶光冲到最前面,立刻受到了亲卫队的重点照顾,无数铁弩从四处向刘继业飞去,这些铁弩既短又快,刘继业虽说眼明手快,身上也中了数箭,他也当真强悍,挑落一名亲卫队军士,冲到了侯大勇马前。

侯大勇还未出手,其身后的军士张草就抢先出手,张草本是一名大盗,为人极为机敏,见刘继业冲到侯相身前,抬手就对着刘继业面门射了一弩,铁弩发出“嘣”的一声响,就到了刘继业面门。

铁弩实在太快,刘继业本能地侧身,左眼传来一阵剧痛。

近距离的铁弩射爆了刘继业的左眼。

第三百零一章 南下之路(十六)

毁了一只眼睛的黑袍将刘继业狂吼了一声,一技长枪神出鬼没,接连挑翻数名围过来的亲卫,朝阵外冲去,一路之上,竟无人掳其锋,眼睁睁看着其突围而出。

侯大勇望着刘继业的背影,09式军用手枪终未发出,他从小听着杨家将的故事长大,实在不忍心如此一位民间英雄就消失在眼前。刘继业和赵匡胤不同,赵匡胤是能问鼎中原的大敌,而刘继业只是一员勇将,留下一个英雄,就是留下一段传奇,可以让无数的后来者憧憬,也算功得无量。

此时战场形势已变。

在黑雕军强弓硬弩的打击之下,李筠所部步军不断出现伤亡,其实伤亡并不严重,可是步军们眼见着一枝枝恐怖的长弩不可阻挡地飞来,恐惧悄悄地北汉军中滋生。

而且,还有一支黑雕军骑军在一旁虎视眈眈,随时准备扑上来,给予致命的一击。

李筠知道,只要下令撤退,铁都卫就会成为这一支骑兵的猎物,他犹豫了片刻,还是做出了和黑袍将刘继业同样的选择——进攻,与其等待士气一点点消磨,还不如痛痛快快地大战一场。

李筠瞪着眼珠子下达了命令:“进攻。”

战争很玄妙,和平时期研究战争总是很冷静,会总结出战争胜负的种种要诀,可是在战场上,战争有时也存似乎一心,或许还有一些偶然性。当年恒温伐蜀,在成都郊外最后决战中,成汉军队困兽犹斗,大瞪着眼珠子,抡起大刀片子就往前冲,一路无敌的晋军顶不住攻势,晋将被迫下令撤退,得令的晋军鼓手本应鸣金退兵,可是长期打胜仗。

晋军鼓手击鼓已经成了一种习惯,下意识就擂响了战鼓,晋军训练有素,对各类鼓点有着本能的遵守,听到进攻的鼓点,就纷纷掉转头迎着蜀军冲去,两军相逢勇者胜,晋军由此转败为胜。一举灭掉了立国数十的成汉国。

历史有着惊人的相似,铁都卫军鼓手心中早存了恐惧之心,得到进攻命令之后,却下意识鸣金收兵,铁都卫听到退兵之号,皆有些发愣,正在这时,黑雕军步军恰如其分地又来了一次齐射,也不知铁都卫中谁发了一声喊:“跑啊。”铁都卫阵形大乱。乱哄哄就朝后退去。

等候多时的领武家强当然不肯放过如此良机,带着金山营铁骑朝步军侧翼冲了过去。正所谓兵败如山倒。本来还是一场势均力敌的龙虎斗。倾刻间变成了一边倒地屠杀。

见此情景,黑雕军步军放弃了对铁都卫步军的攻击,他们从四面围向了激战中的北汉步军。

至此。大局已定。

“甚嚣尘上灭此朝食破釜沉丹,尸山血海草木皆兵、马革裹尸、赤膊上阵、弹尽援绝、剑拔弩张。”一直紧跟着侯大勇的封沙脑中莫名地涌出了这么多形容词,在黑袍将刘继业破阵之时,封沙大脑已然一片空白,此时,他文人本性又从湿淋淋的衣衫中探出头来。

以侯大勇之尊,居然亲历险境,稍稍缓过劲的亲卫队们都惊出了一身冷汗,收起了在阵中杀敌的快感,护着侯大勇来到了安全之地。

激烈的战斗持续到了傍晚,漳河水南岸战场尸积如山。流血飘杵,空中弥漫着浓烈地血腥味道,这个味道渗入到漳河水北岸的土地里,数年之后,当侯大勇故地重游,仍然能从土地中闻到当年留下的血腥味道。

战场上,侯大勇和石虎终于见面了,两人对视良久,眼中自有千百般磁味。一时之间,却无法表达。

石虎望了望血肉战场,似是随意地道:“先帝在显德六年驾崩了。”侯大勇点点头,道:“这是天意。”

石虎微眯着眼睛,道:“只可惜跑了李筠和刘继业。”“爪牙尽失,不足为虑。”侯大勇顿了顿,补充道:“这也是天意。”

石虎淡淡地又道:“磁州已落入我手。”侯大勇微微一笑,挥挥手道:“那李筠更是无路可逃。”

远处传来一阵狂呼:“李筠伏诛了。”一队骑兵从漳河水方向奔了过来,正是最先渡河的罗青松所部骑兵。

施一郎枪挑李筠首级,跟在罗青松身后,满脸尽是畅快之意。施一郎是磁州团结兵首领之一,李筠进兵,磁州百姓受了不少牵连,被杀、被征召做苦役的不在少数,施一郎故而深恨李筠,斩下李筠首级之后,就挑在枪尖上一路狂奔。

罗青松五百骑在磁州和潞州神出鬼没,不断地袭扰李筠部的粮草辎重队伍,李筠深恨之,数次派军围剿,罗青松出身于狮营,深悟骚扰之精要,打得赢就打,打不赢就跑,李筠派出的铁都卫总是气势汹汹而来,却灰头灰脑而回。

大战起时,罗青松带着人马隐于漳河水上游,敌众我寡,五百骑过早出现在战场上,对战局没有任何帮助,他就警惕地注视着战场形势,若形势不对,五百骑可以做为最后的突击力量。

北汉骑军出现之后,黑雕军又出现了,罗青松所部皆按兵不动,李筠部大败以后,罗青松所部五百骑兵以逸待劳,拦截住了李筠骑兵,施一郎大发神威,突入乱哄哄的敌将,手起枪落,轻松地刺杀了已成惊弓之鸟的李筠。

漳河水北岸之役,李筠所部四万人全军覆没,北汉军三万人仅有二千骑军逃了出去,而大周三万援军损失殆尽,石守信战死,王腾骧、光紫驼受重伤,黑雕军四万余人马亦损失了三千人马。

黑雕军稍作休整,就朝着磁州城方向奔去。

黑雕军信使带着李筠地印信和侯大勇地亲笔信,朝磁州城外的潞州军军营奔去。

漳河水战场上,铁都卫被消灭得如此干净,竟没有人给潞州军报信,潞州军副统领张成皓仍然团团围住了磁州城,磁州张永德数次派军袭战,皆被张成皓所部击溃,两军再呈对峙之态。

张成皓在显德初年曾和侯大勇有一面之缘,他接到印信和亲笔信之后,并没有下决断,当黑雕军大军出现在磁州城外,李筠首级高悬于阵前,见大势已去,张成皓这才下令全军向黑雕军投降。

张永德在城墙上大张着嘴看着威风八面的黑雕军,对于这一支从天而降地援军他竟然有莫名其妙的恐惧,可是没有任何理由拒绝黑雕军入城,犹豫片刻,磁州城还是城门大开,张永德亲自来到城门口迎接侯大勇一行。

张永德是郭威的驸马,曾经是殿前司禁军主帅,他和李重进皆为禁军重将,权倾一时,柴荣也感受到了张永德和李重进的威胁,兼之清理河道时接连出现两块有逆语的木牌子,遂采用了侯大勇的建议,将禁军一分为六,殿前司主帅张永德和侍卫司主帅李重进皆被调出禁军,一个守卫北汉边境,一个守卫西南边境,果断地解决了尾大不掉的隐患。

侯大勇见到张永德在门外迎候,也顺势下马,两人并排行走在劫后余生的磁州城,亲如兄弟一般。黑雕军以二千步军偷袭潞州得手,此时潞州城并不稳定,侯大勇在磁州城内稍作盘怛,未用晚餐,就出城处理城外的潞州降兵。

磁州城外潞州降军有四万之众,虽然是由团结兵组成,可是这些团结兵长于边地,皆为健儿,也是一支不可轻视的力量。

磁州城外立起了两根高大地木桩,一根木桩前挂着领取粮食处,另一根木桩前挂着潞州军的旗帜。不愿继续留在潞州军的,领取粮食后就地遣散,愿意留在潞州军者,一律重新整编。团结兵们投降以后,皆垂头丧气地坐在营中,得知此令,大多数都去领取粮食,很快,四万团结兵就放下武器,走了大半,愿意留在潞州军中的军士仅有四千人左右。

城外兵器甲仗堆积如山,弓弩被清理出来之后,剩下的刀枪就交给了磁州城内的张永德军。

望着远去的大军,张永德长长地松了一口气,他在心中暗自比较:“若殿前司大军完整无缺,和黑雕军较量,胜负如何?”想着黑雕军的威势,张永德暗自心惊。

大军急行,在第二天凌晨,进入了潞州城,夺取潞州城的是黑雕军步军副都指挥使刘世绪,他占领了潞州之后,立刻张贴安民告示,下达了宵禁,并派出一半地兵力在街道上巡逻,稳定了潞州的秩序,李筠府弟所有奴仆全部被赶了出来,刘世绪派兵守住了李筠府,不准乱兵或无赖趁机打劫,这个细节黑雕军大帅石虎多次叮嘱刘世绪。

果然不出所料,黑雕军进入了潞州城以后,侯大勇径直住进了李筠府弟,待李筠的床上物品换掉以后,亲卫们已将热水烧好,一天激战,一夜行军,侯大勇纵然体力充沛如前,也有些吃不肖,此时舒服地洗个热水澡,也是人生一大乐趣。

侯大勇换下了由青党甲制成了轻便凯甲,穿上圆领的青色长衫,走进了澡房。

一名身穿软甲的军士,一脸严肃地守在门外,侯大勇躺侧在木桶里,眯着眼睛享受着热水的温柔体贴,突然,门“吱”地响了一声,守在门外的站岗军士轻手轻脚地走了进来,一边走,一边将手放到软甲侧面。

第三百零二章 南下之路(十七)

澡房是富贵人家必不可少的设备,此时,地火熊熊,澡房里热气腾腾,室内和室外就如泾渭分明的夏天和冬天。

侯大勇在热水的包围之下,浑身的毛孔全部张开,他将全身放松,享受着大胜之后休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