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事请侯相放心。赵文身旁有无数双眼晴在盯着他,只要他稍有疏松,就取他性命。”

“还有。郭炯不要沾上此事,就让军情营单独完成,只是赵文是禁军将领,又是李重进的心腹。务必要一击成功。”在沧州之时,赵文的军职比侯大勇要高,数年时间。侯大勇已经成为皇亲国戚。成为权倾朝野的宰相。赵文对以往的行为深深后悔,若是他能够预测未来,他就不会数次和侯大勇为敌。可是天下没有后悔药吃。他来到大梁以后。生怕如赵武一样遭了毒手。每天都是高度戒备,生怕稍有松懈。就会莫名其妙地丢了性命。

第二百七十章鹿死谁手(三十三)

盛夏的日子总是多姿多彩,包括军营也不例外。禁军军士在训练的少许空隙,总是盼望着能获假外出。大梁城内青年女子们。如彩蝶一般在大街小巷穿梭,特别是有些女子胸口露出的一片雪白。就如夜行军是突然出现的明月一样。让军士们身心都得到极大的享受。

久而久之,街头上傻坐着流口水的军士。也成为大梁城内的笑柄。

黑雕军军士在同心城内和数百名党项女子成亲。更是成为一个经典传奇,在禁军各大军营内流传。虽然许多军士对于娶胡女保留着不同的意见。可是他们在梦中却飞向了遥远的同心城。陪伴着那些强健、婀娜又苗条的胡人女子。

军官们自然比军士有太多的自由,他们不在军营值班之时。就能随意地走出军营。选些铁血汉子们最喜欢做两件事情。一是聚在一起喝酒。二是找些勾栏女子快活。

明月酒楼是军官是常去的地方。

赵文、王彦升、罗庆环等人都已是微醉。他们都是参加过三征淮南之役。凭着战功都成了禁军的中级将领,微醉之后。众人也就开始说起了酒话。

“妈的。老子的官职。是在战场上用命换来的,这崔正小儿,没有寸功。居然就升至皇家卫队的统领。太没有天理了。”王彦升瞪着眼。光着上身,吐着酒气。发着牢骚。

赵文眼里充满了血丝。他冷笑一声道:“崔家是百年大姓。在唐时连皇上都要敬他们三分。崔正能当上皇家统领。也算是祖上积德。郭炯算什么东西。我在沧州当将军的时候,他不过是一名小兵。如今居然和韩通、袁彦等大将军平起平坐,他算什么东西。”

罗庆环举起酒杯,猛地喝了一口。道:“听说郭炯在西北之时,跟随着侯相打了不少大仗,也不算无能之辈。”

听到侯大勇之名。赵文心中就有一股无名之火。当年在沧州,他曾经有机会得到符皇后之妹符英的垂青,可是侯大勇横刀夺爱。让一段能使白己飞黄腾达地婚姻成了水中花、镜中月,在赵文心中,侯大勇正是由于攀上了符英的高枝,才成为了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宰相。

赵文恶狠狠地道:“呸。侯大勇若不靠着符家的关系,怎么能当上宰相,这种爬着裙边往上升的人,想着就让人讨厌。”

王彦升脾气暴群。却很是敬重英雄。道:“论起打仗。侯大勇也非浪得虚名。在西北的战事我不清楚,但是在渡过拒马河。就是他全权指挥幽州之役。幽州城有契丹重兵四万,城池坚固。防守严密,北伐军只用一天就攻了下来。大家都很是服气。侯大勇不似赵郎所说的选样不堪吧。”

赵文平生最听不得有人说侯大勇好话,他把酒杯往桌上一顿,怒道:“侯大勇选人卑鄙无耻。王彦升。你也是一条好汉。为何说出如此奴颜媚骨的话来。”

赵文武艺高强,为人素来自傲。从沧州军调至禁军以来,除了侍卫军统领李重进等少数人以外。向来没有把其他人放在眼里,在禁军中。也只有罗庆环、王彦升等几位悍将。能和他坐在一桌喝酒吃饭。

王彦升更是从来不吃亏地人,脸红脖子粗地把酒杯往地上一砸。

“我好意请你吃酒。你却不识抬举,君你一幅男子汉的模样。怎么如小女子一般的小肚鸡肠。”

罗庆环在中间作和事佬,“两位息怒,何必为他人生闲气。伤了自家兄弟的和气。来、来、来。喝酒。

赵文拂袖而起。道:“道不同不相与谋,有人愿意当走狗,尽管去好了。”

“赵文。休得猖狂。”

一队巡逻的军士正在明月酒楼门前经过。忽然听到酒楼上呼喊声大作。一名店小二慌慌张张地从店内冲了出采,对着巡逻军士道:“军爷。楼上有人打起来了。”几名军士一边抽腰刀一边往酒楼里冲去。

赵文和王彦升没有动用武器,而是在酒楼上较量起拳脚,两人都是尸体堆中滚爬出采的悍将,几招过去。已是鼻青脸肿,谁也占不了便宜。当军士冲入酒楼之时。两人不约而同的收手。领头的军士见到两名已经住手的汉子,凭气质就知道是军人,斥道:“开封府有令,凡在城内打斗者,一律押回衙门。”

“通、通”几声闷响。赵文、王彦升、罗庆环三人同时动手,十名军士已经飞了起来。趴在地上半天也爬不起采。赵文、王彦升、罗庆环趁着这个空隙,撒脚就走出了酒楼。迅速地消失在人群中。

数年来。禁军三征淮南,一征幽州。军士们的杀伐气极重。为了大梁城地社会治安,开封府尹吴延祜多次行令,在城中打斗者。一律严惩。在北伐回来之后。已有多名军官被开封府捉去打了板子,打板子虽然不会伤筋动骨,但是光着屁股让衙吏打板子。却让这些军汉们颇觉格外耻辱。所以,赵文、王彦升、罗庆环打倒差人之后。就飞快地溜了出去。

明月酒楼地底层,有两名身着圆领衫的仕子坐在酒桌前。一边摇着扇子,一边谈笑着,这种装扮在大梁城极为普通。可以说是常见之景,等到赵文等人冲出酒楼。两人相视一笑。

钱向南得知赵文在酒楼闹事的消息以后,立刻前往侯府。此事说小就是毫无意义地小事。说大就是违反命令的大事。正好可以借题发挥。

侯大勇此时却不在府中,几位宰相聚在中书门下。商议着审理澶州一案。

“此案不过涉及一位刺史,没有必要动用三司使,这个薛居正,调任刑部侍郎不久,看来还是经验不足。”范质是当朝首席宰相。他看过薛居正递上的折子。有些不以为然。

所谓三司使,是指遇到特别重大的案情之时,由刑部尚书、侍郎、大理寺。御史中承共同审案。

王著没有料到薛居正会提出选样一个要求,他受人之托为郑有林说情。若是三司会审。自然不能忠人之事,就暗自骂道:“薛居正真是混帐。唯恐天下不乱,居然想出了这样一招。”

魏仁浦是众位宰相中最精于吏事的。他对此案略知一二,就尽量回避这个案子,听到范质所言。面色凝重、稳重如山、一言不发。

此案是由侯大勇处理澶州洪灾而引起。王薄等人都可以不说话,他却回避不得。他也不准备回避。听到范质对于三司会审有反对意见。就慢条斯理地道:“此案涉及澶州十数万人命,仅此一条。就算得上惊天大案,动用三司审案也在情理之中。”

当侯大勇把郑有林带回到大梁城,并且投入了天牢,范质心中就有些不快,郑有林不过是澶州司马。司马是养老官,由养老官郑有林采承担澶州洪灾的责任并不公正。

“洪灾是天灾人祸,每一次洪水决堤,都会淹死人,这是没有法子的事情,澶州一案很明显就是潜州刺史渎职,案情并不复杀。由刑部来审就足矣,实在没有必要动用三司。”

“按我的看法,是三分天灾,七分人祸。此次黄河决堤并非遇到了百年一遇的洪水,而是河堤在春季没有维护所致,为什么朝廷的钱粮没有用到河堤上,这个原因要好好审一审。”

“就算王德成贪赃枉法,案情亦很简单。仍然没有动用三司使地原因。”

“恐怕此事王德成还不算主谋,真正的主谋是司马郑有林。”范质听到侯大勇的锋芒直指郑有林,他并没有意识到郑有林有什么问题,却敏感地意识到侯大勇是把火烧到了自己身上。冷冷地道:“一个小小的司马。更不需要三司会审,侯相小题大做了。”侯大勇毫不退让,道:“是否小题大做,那要经三司会审才知道。范相结论下得太早。”

范质见侯大勇紧紧咬住郑有林不松口,心中也是“格登”一下。这个郑有林是奶妈的儿子。常年住在洛阳,也不知他如何和柴守礼混在了一起,陛下的父亲为其求官,范质当然乐于做这个顺水人情,他暗道:“难道郑有林当真做下了什么肮脏事情,我怎么没有听说过此事。”

侯大勇见范质眼神中有短暂的疑虑,紧逼道:“郑有林弄权。这在澶州可谓家喻户晓,可他为何能欺上瞒下,甚至架空了刺史,这必须深究。以振朝纲。否则小人当道,朝将不朝。”

侯大勇说到这里,突然对王薄、魏仁浦、王著三从位宰相道:“澶州水灾。死了十几万人,难道这十几万冤魂就请不动三司会审?”

范质是首席宰相,而侯大勇与小符皇太后渊源极深。两人都是强势宰相,一直在朝堂上较劲。但是,两人从来没有在公开场合如此针锋相对。王薄、魏仁浦、王著尖着耳朵,惟恐漏掉了一句,侯大勇突然转过身向他们发问,三人顿时满脸都是稳重。

第二百七十一章 鹿死谁手(三十四)

澶州城外十里之外,一处山湾,全是密密的竹林,走到清清河水边,山风拂面,竹林晃支动,隐约间,靛看到建雇竹林深处的房屋。一阵沉闷的马蹄声,刺破了宁静的山湾,在河水边扑腾着的光屁股小孩,好奇而又有些畏惧地从水里爬起来,远远地跟在马队后面。

竹林深处是一个庄园,里面住了一百多人,这是刺史王德成在澶州城外的产业。

一位满脸麻子的军士在门外大喊道:“赶快开门。”

过了半晌,庄园开了一个小门,走出了一个背有些佝偻的老人,他对着麻脸军士拱了拱手,道:“小人是这里的管家,请问军爷到此有何贵干?”

“我们是刑部的,奉命搜查此处,赶快开门。”

“这是澶州王使君的庄园,你们不能乱来。”

“滚开。”麻脸军士已经没有耐心和这位老客家说话了,手中皮鞭一扬,在空中发出了清脆的鞭响。

军士们甫进庄园,迅速占领了所有的出入之道,帐房、库房等地立刻被围了起来,几个军士迅速走进一间不起眼的偏房,砸开有些锈迹的铁锁,打开了一个隔层。

“屋内没有看到帐册,墙上有一个隔层,是空的。”

那老人笑道:“帐册都在帐房里,官爷要看说一声就成,小老儿岂敢有违。”

很快,庄园里的帐房先生就搬出了好几本帐册。

“不是这些,王德成从澶州城带回的帐册在何处?”柳江清是城尉,又是禁军中的巡检,这一次朝廷三司会审,就派出军中巡检柳江清到澶州来取最重要的帐册,他接连翻了几个帐册,都是记录着庄园开支的简单帐册。

老管家满脸是笑,道:“庄园里的所有帐册都在这里,我从来不知道阿郎(对主人的称呼)还有什么帐册,大人说笑了。”

柳江清冷冷地道:“我千里迢迢从大梁来到此处,难道是为了说笑话,王德成现在已经被押至死牢,你若替他隐瞒罪证,也是死路一条。”

老人颤抖着道:“我只是此处的看园人,其他的事情一概不知。”

柳江清见老人一口咬定毫不知情,道:“把庄园上所有人都集中到这个院子里来。”他又对老人道:“把帐册找出来,到时你可吃不了兜着走。”

老人上前一步,跪在柳江清面前,道:“这位军爷,阿郎是一个好官啊,你到四处去访一访,任谁都要夸一声,这澶州黄河决堤是天灾人祸,怪不得我们阿郎啊。”

柳江清没有理会老管家,径直向主院走去。

很快,院中传来哭声一片,有小孩的哭声,也有一些女子的哭声,庄园里一百多人全部都被军士们带到了主院的坝子。

王德成的寝房布置的颇为文雅,挂着好几幅字幅,还有一幅大大的窗棂。通过木窗棂,可以看到随风摇动的青青竹叶,这几丛竹子距离木窗棂有二十多步,挡不住屋内的阳光。站中屋内,却能清楚的看到竹叶清新的颜色,甚至能闻到竹叶特有的香味。

柳江清在石山之时,曾是石山书院的教师,他自小就苦读读书,如今虽然做的是武职,在骨子里仍有文人墨客的雅好。

他踱到条幅前,条幅是一首耳熟能详的绝句:“空山不见人,但闻人语响,返影入深林,复照青苔上。”此诗和木窗棂外的竹子,庄园外清清的小河,颇为相合,柳江清细细地体会着诗中的意境,一时忘记了进入大梁所遇到的纷繁复杂的事情,就这么安静地站在条幅之下。

“不要打人,天理何在。”

一声突兀的喊声打碎了柳江清的意境。他皱着眉头走到院中,只见那位老者躺在院子中间,放声大哭,眼泪、鼻涕糊了一脸。在这位老人的带动之下,院内哭声冲天。

众位军士都围在一边,抱着手看着地上的老者。

柳江清的阅历远非这些年轻军士所能比,他见到场内局面如此混乱,就大踏步走到老人身前,用脚踢了踢老人屁股,道:“别在这里倚老卖老,赶快爬起来,不然把你扔到粪坑去。”

老人偷眼看了看柳江清,见他面无表情的样子,知道要装下去没有好果子吃,就悻悻地爬了起来。

柳江清又下令道:“重点搜查帐房及王德成的房屋,要一寸一寸地搜,掘地三尺也要找出帐册。

事情远比柳江清预想的顺利,当军士当真掘开了主屋的地面,赫然发现了一个木盒子,里面正是柳江清想要的帐册。

三司会审就等着柳江清从澶州取回的帐册,据王德成交待,钱粮之事,他一笔也没有经手,只是为了预防这笔钱粮出事,他对前后三笔的使用情况都有记载,包括每一笔款项是什么时候到达澶州、经手的当事人、钱粮存放的地点、每一次打开库房的时间及经手人名字,还有更重要的是郑有林数张签了字的凭条。

这本帐册,就成为了关键线索和证据。

柳江清自然深知这本帐册的重要性,他把薄薄的一本帐册放在了自己怀中,没有在澶州停留,带着手下精悍的骑手们,沿着黄河岸边直奔大梁。

数天后,到达了大梁城外的陈桥驿,饶是柳江清从小在石山长大,骑术了得,也累得全身散架,其他人等自然也不例外。

陈桥驿是大梁城东面一个著名驿站,素来只接待七品以上的官员,柳江清有资格住进驿站,只是军士则没有资格住进来,只能在外面宿营。

柳江清进入了驿站,见驿站空无一人,更提出让军士进驿站休息,驿丞直属兵部,城南尉对其并无管辖权,只是城南尉是一个官不大、权力却不小的官职,驿丞是一位头脑灵活的小伙子,稍稍犹豫,就爽快地让军士们全部住进了驿站。

吃罢驿丞的老酒,柳江清手提腰刀,在屋内坐了一会儿,这才上了床,睡觉之时,他腰刀出鞘,就放在随手可触的地方。

半夜时分,屋外轻轻地响起敲门声,柳江清从床上一跃而起,提刀立在门后,道:“谁在外面。”

“我是刘眯眼。”

刘眯眼是昝府的一名清客,总是阴沉着脸,昝居润甚为信任他,柳江清多次在昝府和他一起喝酒,也算得上较为熟悉之人。

柳江清身付重责,极为警惕,他低声问道:“你到这里何事。”

“阿郎让我来的,难道你信不过阿郎。”

昝居润身为宣徵北院使,多次留守大梁,也是实权人物,柳江清中了进士以后,就成为昝府的常客,他最心爱的女人小署是昝居润所送,他能成为禁军巡检,也是当时任东京留守副使的昝居润一力促成,柳江清对昝居润多有感激之情。

只是,柳江清头脑颇为冷静,在些荣驾崩以后,他敏感地意识到大梁表面平静,实际上已是危机四伏,他不愿轻易上帮,就小心翼翼地与昝居润等重臣保持着距离。

“在下负重责,夜已深,还是不见面为好,回到大梁后,我再到昝府去陪罪。”

屋外一声低叹,“阿郎啊阿郎,你非要说柳郎是重情义之人,这次你看走眼了,人家可是攀上了高枝了。”

柳江清思索片刻,还是把门打开了,自己不开门,就意味着直接得罪了昝居润,昝居润身居要职,实在没有轻易得罪的道理,何况听听刘眯眼说些什么也没有什么大不了的问题。

刘眯眼进了门,直截了当地道:“阿郎想让我看看那帐册,只看一眼,并不带走。”说完,刘眯眼递给了柳江清一个条子。

柳江清看了一会儿,才把条子放在油灯上烧着,道:“你只能看,不能带走。”

刘眯眼点点头,道:“这个自然,你放心。”柳江清取出帐册,郑重地递给刘眯眼,然后不经意地把手放在刀柄之上,只要刘眯眼有何异动,柳江清有把握一刀制服他。

刘眯眼却极守规矩,坐在油灯前,极慢地读了一遍,读完之后,把帐册还给了柳江清,拱手道:“阿郎没有看错你,我走了。”

刘眯眼出了驿站,立刻翻身上马,一阵狂奔之后,闪进了一条小道,进了一个农家小屋,小屋从外面看没有一丝亮光,走进去,却亮着一盏油灯,一张小桌上早已置好了纸笔。

刘眯眼进了小屋,也不说话,拿起笔,在纸下笔走龙蛇,屋内之人都屏声静气,不眨眼地看着刘眯眼。

刘眯眼一气呵成,然后把笔扔在了地上,脸上已是大汗淋漓,他长舒了一口气,道:“总算不辱使命。”

刘眯眼记忆惊人,已把看过的帐册全部默记了下来。

第二百七十二章 鹿死谁手(三十五)

昝居润背着手,低头看着脸色苍白的刘眯眼,道:“这一次你立了大功,好好休息吧,余下的事情你就不必操心了。”

刘眯眼虽说记忆惊人,可是这一次需要突击记忆的东西太多了,颇为耗费心神,他虚弱到了极点,回到了昝府时已经站不起来。昝居润走到门口,招了招手,一直侍立一旁的管家急忙走了过来,俯着身体,等着昝居润发话。

“你让小寒过来,扶刘郎下去,小心侍候着。”

昝府经常买一些年龄十岁左右的小女子进府,姿色不错,人又聪明的,就按照歌伎的要求细心培养,小暑、小寒均是昝府最好的几个歌女。刘眯眼对小寒向来颇有好感,一心想将其纳为小妾,昝府上下皆知此事,而昝居润一直装作不知,今日刘眯眼立了功,昝居润这才让小寒去侍候刘眯眼。

刘眯眼见多年愿望终于成真,也顾不得疲惫,喜孜孜地任由着娇滴滴的小寒扶着走到了自己的家门。

等到刘眯眼等人散去,昝居润再次拿起刘眯眼所默写的条幅,刘眯眼为了快速记下脑中的内容,也不注意书法,就是在不经意间写的字却出奇的狂放,一笔一笔龙飞凤舞,昝居润忍不住看了几遍书法,这才注意到内容。

内容极为完整,每次交易者的姓名,交易数量皆清清楚楚,昝居润将前后几笔数字加在一起,仔细检查了一遍。所有数字都能相合。

昝居润放下淋漓的字幅,在心中赞道:“这刘眯眼如此惊人的记忆力,也算得上一位奇人。”昝居润又把条幅看了数遍,走出门外,对着客家道:“备车。”

昝居润得到条幅的同时,刑部也拿到了柳江清带回来的帐册,有了证据,新一轮的三司会审又开始了。

刑部大牢,如今全是澶州人,从澶州刺史王德成、司马郑有林、录事参军肖青,到刺史小吏,都乱哄哄地投到了大牢中。

王德成、郑有林、肖青是主犯。享受着独住一间且与其他人完全隔开的特别待遇,而其他小吏,则拥挤地被关在了一起。六曹参军分为两派,郑有林的亲信是司功参军事郑鹏和司仓参军事杨北道,正是他们经办钱粮一事,其他参军事们根本接触不到钱粮,却被关在了天牢里,火气自然极大,数次和郑鹏、杨北道发生口角冲突,最终演变成了一场恶战。郑鹏、杨北道被揍成了猪头。

柳江清回到大梁之后,刑部大牢的衙吏们突然开始调整牢房。调整完毕,一个又一个的澶州官员就再次开始接受审问。

“肖青,人把自己说得如此干净,我看未见得吧,你身为录事参军事,诸曹叛司皆受你统辖,你对钱粮一事毫不知情,这根本是狡辩。”

“我没有狡辩,在澶州,司马郑有林一手遮天,王使君也无可奈何,何况我这个录事参军,这是众人皆知的事情。”

刑部尚书裴巽担当了主审,他仍然是一脸病容,淡淡地问道:“今年三月,仓部郎中江一甫到了澶州,就是为了考察澶州粮仓一事,是谁在府中和江一甫夜宴?”

肖青没有料到刑部尚书裴巽突然提起此事,经过短暂犹豫,他痛快地承认了此事,“江一甫是在下同年,我和他多年不见,那一次他到澶州,我在家中宴请他,只是为了叙叙旧情。”

裴巽冷哼道:“江一甫第二次来澶州,是谁迎至滑州?”

“是王使君命令在下到滑县迎接郎中大人。”

“那你说说,江一甫大人带来的十船粮食在何处?”

肖青冷汗已经泌了出来,他道:“回到澶州以后,王使君和郑有林就设宴为江郎中接风,我多喝了几杯,在酒席中就烂醉如泥,出了大丑,喝醉以后我就被手下送回家,这粮食一事我确实不知。”

“谁能证明你喝醉了。”

“王使君和郑有林,还有送我回家的手下。”

“哈、哈,在这一天的酒宴上,江一甫、王德成、郑有林和你,居然都喝得大醉,这粮食就这么不翼而飞了?”

肖青愣了愣,道:“这十船粮食是大数目,总有个交接手续吧,可在户部核实手续,自然就明白是谁在办理此事?”

“肖青,你也是读书人,为何这么无耻,就让你看看户部的手续吧。”

肖青将信将疑地看了看手续上的签字,高声道:“这不是我的签字,有人冒充我的字迹。”

裴巽怒道:“咆哮公堂,杖责二十。”

待肖青被拖回大牢,裴巽对着一旁的大理寺卿杨志义和御史中丞窦俨,道:“今日已审了半天,两位大人也疲了,不如到后堂歇息,下午接着再审,我这里有十几条黄河红鲤,让人弄了汤,给两位大人润润喉咙。”

黄河红鲤,金鳞赤尾、体型梭长,自古就有“岂其食鱼,必河之鲤”、“洛鲤伊鲂,贵如牛羊”,肉质细嫩鲜美,向为食之上品,大理寺卿杨志义素以贪吃黄河红鲤而在朝中著称。

杨志义呵呵笑道:“裴贤弟,还记了老夫这一点小嗜好,真有你的。”

案子审得顺利,三人就乐呵呵地来到了刑部后院仅供尚书和侍郎休息的后院。

“黄河三尺鲤,本在孟津居,点额不成龙,归来拌凡鱼,这天下美味,尽入黄河三尺鲤。”喝了红鲤汤,一脸慈祥的杨志义很舒畅地发着感慨。

御史中丞窦俨是翰林学士,有名的冷面人,他在后院随意走了几圈,来到裴巽身边道:“肖青不过是录事参军事,他有这么大的胆子私自处理朝廷的钱粮吗?”

裴巽抚着花白的长须,道:“三笔钱粮,至少有一笔和肖青有直接的关系,就凭这一点,肖青恐怕是死罪难逃,至于另外两笔,我们接着往下审,剥茧抽丝,总会有结果的。”

此时,裴巽心里其实很有疑惑,刑部侍郎薛居正曾经多次审理过这个案子,当时王德成、肖青等人都把锋芒直指郑有林,可是王德成的帐册却对肖青极为不利,反而减轻了郑有林的压力,这前后的反差让裴巽觉得有些异常,裴巽执掌刑部多年,虽然心中有疑,面上却平静如常。

大理寺卿杨志义笑道:“汤足饭饱,稍稍休息,我们接着审案,看看郑有林如何应对此事?”

是否让三司会审澶州一案,让范质和侯大勇两位当朝宰相争执不下,此事如冬日的冷风一亲无孔不入,迅速传遍了大梁朝廷。杨志义是大理寺卿,这是一个位高而权轻的位置,好在消息极为灵通,他把知道的情况反复在心中回味,得出了结论:王德成、郑有林、肖青,都不是简单人物。

王德成身为刺史,又是大内都监、三司史张美的妻弟。

郑有林的母亲是范质的奶妈,他又和闻名天下的“洛阳十老”关系密切,而洛阳十老之首柴守礼是世宗皇帝的亲生父亲,关下天牢之后,为之说情之重臣已有好几人。

肖青是骑着高头大马跟着侯大勇来到大梁城的,虽然后来被收进刑部大牢,可是他毕竟骑着马跟随着侯大勇,就如侯大勇的护卫一般。

此案的核心:则是范质或是侯大勇的态度,范质和侯大勇,应该听谁的?

杨志义脑筋转动如风,但是,脸上却现出了一幅喝了黄河鲤鱼汤的舒畅表情。

三位大人在后院休息了一会儿,慢慢地回到了刑部大堂。

“郑有林,江一甫把钱粮送到了澶州以后,是谁在经手此事?”

郑有林心中没有丝毫慌乱了,昨天牢里已经传来了话,让他把一切都推到肖青身上,就道:“江一甫是仓部郎中,他是肖青的同年,两人关系极好,朝廷钱粮一事,就落在了肖青身上,肖青是录事参军事,本来就有这个责任,而且他平进操守还不错,所以我也很是放心,真是愧对朝廷。”说着说着,郑有林开始声泪俱下。

刑部尚书裴巽对着刑部郎中鱼志招了招手,道:“这江一甫到了没有?”

“江一甫十天前,已受命户部尚书之命前往西北,估计现在已经到了河中府了,我们派人快马去追,没有十天半月是回不来的。”

裴巽奇怪地问道:“怎么在这个节骨眼上派江一甫到西北去,这户部尚书窦大人真会选时间。”

鱼志急忙解释道:“江一甫是仓部郎中,一年有大半年时间在外面跑,今年西北之行也早就在安排之中,再说,我们也没有提前传他过来。”

裴巽点点头,道:“这第一笔钱粮是暂且放过,且审第二笔钱粮的去向。”

户部所属也分为四部,其长官分别为户部郎中,掌户口等事;度支郎中,掌天下租税之事;金部郎中,掌天下库藏之事;仓部郎中,掌天下军储之事。

朝廷第一笔修堤钱粮是由仓部郎中押来的十船粮食,第二笔钱粮就是由金部郎中送来的二十万贯周元通宝。

“郑有林,你说肖青和仓部郎中是同年,那我问你,谁和金部郎中是旧识。”

第二百七十三章 鹿死谁手(三十六)

刑部大牢是一个阴森森的地方,被关入了刑部大牢的人,不是罪行累累的巨盗,就是位高权重的官员,这两种人进入了刑部大牢,就很难有机会走着出去。

快班头子洪老七切了半盘猪头肉,倒了一盆老酒,坐在院子中间,兴味盎然地边吃边喝。

洪老七最喜欢看着不可一世的人物跪在面前,肖青虽然不是大官,可也是权力颇大的录事参军事,就冷冷地道:“来人跪下。”

“你叫什么名字,什么职务,快快报上来?”

“澶州录事参军事肖青。”肖青很配合地跪在地上,他是录事参军事,对澶州牢房极为熟悉,这些狱卒们平时看起来也是灰头灰脑的一群人,但是,对于关入牢房的一群人,这些狱卒却绝对称得上夺命的阎王,因此,肖青依足了囚犯的规矩。

“你是录事参军事?原来是同行大人,失敬,失敬。”洪老七眼中亮了亮,看了看跪着的肖青,心中有一种说不出来的快意。

肖青苦笑道:“现在我是阶下囚,哪里还敢称大人了,这里面的规矩我懂,只是不知刑部大牢是什么价钱。”

洪老七瘦成一张皮的脸上露出了笑容,“跟行家说话真是痛快,现在就看你出得起什么价钱,你起来,跟着我。”

两人在阴森的大牢里左拐右穿,到了大牢深处。洪老七指着一排不起眼的牢门,道:“这几间房子看起来不起眼。却是这刑部大牢最好的几间。里面住过好几位大将军、尚书和宰相。”

肖青跟着洪老七走进了牢房,虽说是牢房,却有胡床、胡椅。床上用品皆有七成新,墙上有一个天窗,虽然用铁条封住,却能通风,也能在上午晒到太阳。

“住进这房子,想吃啥都有,肖大人,就看你是否舍得掏腰包。”

洪老七见肖青懂行,也就打开天窗说亮话。直截了当地提出了要求。

肖青回想了澶州府的价格:以一个月计算,进屋钱五十贯,去掉身上的铁链,花五贯,在地上铺草打铺,五贯。睡胡床,十贯。吃饭等另算,若出得起价钱,勾栏女子也可以送进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