铁塔兄弟的两个命令简短而清晰,命令刚刚下达完毕,紧随其后的周军就射出了密集的弩箭。周军所用踏张弩射程远远大于契丹弓箭,周军根本不用靠近契丹军,在箭程之外就可以给予契丹军沉重的打击。

虽然有盾防护,仍然有不少契丹军士中箭倒地。

铁塔兄弟对视一眼,两人心意相通,与其坐而待毙,不如拼死一搏。

铁塔大哥喊道:“保持队形前进。”

契丹军士们保持着队形,在最前面的盾牌兵的掩护之下,冒着周军一轮一轮的弩箭,向着周军逼了过去,虽然不断的有军士倒地,但是铁塔兄弟的大声督促之下,契丹军士皆没有后退。很快,契丹军士就进入了箭程之内。

铁塔大哥发出一声断喝:“发射。”

契丹军士刚才一直被周军的远程弩箭压着打,在付出许多伤亡之后,他们终于能够发出了复仇利箭。一箭、二箭、三箭,契丹军士们拼命地放箭,他们知道只要让周军喘过气来,强劲的弩箭是终究难以用血肉之躯来抵挡的。

周军没有料到契丹军士这么快就发起了如此凶猛的攻击,连靠近指挥的刘重进将军肩上也中了一箭。

第二百三十七章 决战幽云(二十八)

六月的天空,满天的繁星,深邃而辽阔。

城外,无数夏虫在尽情鸣叫,生机盎然,城内,厮杀声整夜未停。

大周禁军轮番派出百人小队,用弩箭和长弓对契丹军进行骚扰性攻击,让契丹军疲于应付。

最主要的战事却发生在北城墙上,黑暗中,周军和契丹军都点起了火把,在城墙上就如两条火龙相斗,两条龙争执不下,一会向前,一会向后,格外醒目,也分外好看。

城中没有参战的双方军士都关注着城墙上火龙的移动,火龙相争的胜负,意味着城墙的得失,而城墙的得失,直接决定着战局的发展。

北城的萧思温、耶律吕不古夫妇肩并肩看着火龙,两人双手紧握,多年来的宿怨,因为面前的困难而一笔勾销,两人如初恋情人紧紧靠在一起。

广济寺后院,魏仁浦伸长了脑袋,紧紧盯着厮杀着的两条火龙,一滴滴汗水涌出,衣服就如被水淋过一般。

侯大勇知道大局已定,心情极为放松,当火龙渐渐逼向北城门之时,他脸上露出了淡淡的微笑:只要北城墙被周军攻下,北城的契丹军就是瓮中之鳖了。

当火龙在距离北城门数百步的时候,就再也走不动了,喊杀声、惨叫声、床弩“嘣、嘣”的声响,在夜色中传得极远,既清晰入耳,又是如此的不真实。

魏仁浦移到侯大勇的身旁,问道:“为何不让西城门的军士也发起进攻?”

城墙上的战事已经全权交由刘重进指挥,侯大勇并没有过问具体的战斗细节,此时,周军已从东城墙向着契丹军发起了猛烈的进攻。但是西城门却没有任何动静。

侯大勇也有些纳闷,他没有马上回答,而是等了一会儿,沉稳地答道:“刘将军总揽城墙上的战事,应该很快就有行动。”

正说到此,北城墙上火光大作,这火光来得极为猛烈,火把与这股火光相比,实为米粒之光。

龙捷军右厢副都指挥使刘重进的面容在火光中闪现,苦战了半夜,受了箭伤。他满脸的麻子都扭曲了,显得颇为狰狞。

火烧契丹军,正是刘重进的诡计。

从东城墙进攻北城墙之敌,苦战多时。五百弩手虽然压制了契丹军士的箭手,却也在其的疯狂反击之下伤亡了二百多人,周军推进到距离北城门数百步的距离,契丹人就以数重皮盾列阵死战不退,频频发起逆袭,周军锋锐已失,双方再一次僵持在一起。

龙捷军右厢副都指挥使罗庆环继续率兵攻打契丹兵,刘重进就带着一百名弩手下了城墙。

来到龙捷右厢军营,一辆愤辒车和四架猛火油柜已运到多时,这几件攻城兵器是龙捷军准备攻城所用。原本放置在城外,刘重进率军上城墙的同时,就命人出城去搬运这几件兵器,看到这几件兵器,刘重进大喜过望,立刻命令军士们带着兵器登上西城门。

刘重进此时已有了在城墙上作战的经验,攻破障碍就显得极有章法。

十几名军士在强弩的掩护之下,钻进了愤辒车,快速地逼近了障碍物,这愤辒车是专为攻城所设计,由粗壮的木料搭成,外面绷着厚厚的牛皮,可以抵挡重石和箭枝,契丹军的强弓自然难以射破愤辒车,在愤辒车和强弩的保护之下,周军军士迅速的把障碍物搬开。

当障碍物搬开之后,周军也学着契丹人的战法,以步兵盾为前队,呈密集队形向契丹人逼了过去,在步兵盾后面,隐藏着四架猛火油机。

周军和契丹军在城墙上交锋以来,周军一向以远距离的强弩为杀伤武器,这次却放弃强弩的优势,主动近身肉搏,让契丹军士迷惑不解,当然,迷惑归迷惑,契丹军士也举着刀枪疯狂地冲了过来。

双方军士距离只有十来步之时,周军举盾军士突然闪开,四架猛火油机就正对着冲过来的契丹军士。这种能喷火的猛火油机是龙捷右厢军的秘密武器,是混战中极佳的杀人利器。

四条火龙把冲到身边的契丹军士全部点燃了,契丹军士嚎叫着在城墙上翻滚挣扎,猛火油附在身上燃烧,最好的灭火方法是用土,可是在城墙上,哪里有土来灭火,大火异常猛烈,短短一会儿,契丹军士已经没有了声息。

城中广济寺,侯大勇和魏仁浦仍然伸长了脖子,屏心静气看着城墙上的战斗,当西城墙上大火燃起之时,在广济寺内观战的黑雕军亲卫们都叫起好来。

广济寺面积并不太大,刘黑彀、江小六带着亲卫们细细地搜索了数遍,又在寺庙外围安排了三组明哨暗哨,做到了万无一失,这才让侯大勇、魏仁浦等人住了进来。

只有北部行营副招讨使赵匡胤并没有住在广济寺,铁骑军伤亡惨重,北伐军攻进城以后,铁骑军就没有再参加战斗,而是接替曹翰部维持幽州治安,赵匡胤也就接替了曹翰之职,和铁骑军住在了一起。

在后园的右角落有一只平平常常的水井,这口水井用青石砌成,靠近广济寺的围墙,后院中虽然点有两枝火把,但是井口处距离光线颇远,让井口完全隐没在黑暗中。

井口的半壁上,有一个圆圆的小洞,这个小洞位置极为隐密,从上往下看,根本无法发现。

韩德让和耶律社就位于井口不远处的小厅里,耶律社犹在劝解:“这个井口上面就是广济寺,广济寺位于城中间,肯定被周军占领了,出去极为危险。”

韩德让在地底呆了不过一天,他实在无法忍受地底的阴暗潮湿,他就顺着耶律社的地道。查看了好几处出口,几个出口皆被周军所占领,连坟墓四周也有周军在活动,这个广济寺出口是距离耶律社家最远的出口。韩德让希望在深夜里碰碰运气,若周军防范不严,他就可以回到契丹军中。

耶律社见韩德让态度坚决,无可奈何之下。递给韩德让一部可折叠并带有一个挂钩的梯子,一位身材瘦小的军士最先钻出井口。他打开梯子,再把梯子稳稳当当地挂井口之上,如猴子般,灵巧地攀上了井口,把头伸出井口。观察了一会儿,军士就滑了下来。

“寺里也有周军,这个地方似乎是周军首脑居住的地方,我看见了好几个文人。周军的将领们站在院中,都在看着城墙上的战斗,看来周军已经占领了部分城墙,正在全力进攻北城墙。”这名契丹军士久在汉地,对汉人的服饰十分熟悉,井口的位置正好能够看到城墙上的战斗,他看了几眼,就大致知道了周围的情况。

韩德让年龄虽然不大,却已投军多年,是一员极有头脑的骁将,他闻言之后,默默的坐在地道里想了一会儿,最后下定了决心,“若真是周军的大将住在院子里,这倒是一个千载难逢的好机会,大将丧命,必将影响周军的士气。”

耶律社吓了一跳,“既然是大将所居,必定防卫森严,如何下得了手?”

韩德让拍了拍背在身上的弓,轻轻道:“陛下亲封的射虎将军,也非浪得虚名之辈。”

韩德让顺着井口悄悄的来到了地面上,他隐藏在黑暗中,观察着院中的情形。突然间,西城墙上燃起了大火,惨叫声如地狱之鬼叫,让人毛骨悚然,汗毛倒立。

西城墙上火光不断推移,很快就接近了北城门,后院中的封沙、罗青松、林中虎等人皆知胜利在望,不知不觉的他们已来到了侯大勇身边。

躲在黑暗处的韩德让极为冷静,他一直没有动手,借着火把之光观察谁是院中主将,当他看到众人都站在侯大勇身后之时,已经明确了目标,他慢慢地拉开了弓箭。

柳江婕早已让人把热水烧好,等着侯大勇休息,可是城墙上战斗太过激烈,侯大勇一直仰头观战,目光根本没有离开城墙,柳江婕只有站在背后等着。

柳江婕正好来了月事,站着站着,肚子突然疼痛起来,她转过身就欲回屋一坐,刚转过身,忽然发现墙角黑暗处有一个朦胧的身影,随后“嘣”的响起一声清脆的弓弦声,柳江婕太熟悉这个声音了,她根本没有思索,猛地向前一扑,抱住了侯大勇。

一枝长箭深深地插在柳江婕的后背之上。

罗青松、林中虎反应极快,他们不等侯大勇下令,拔出腰刀,顺着响声几步就赶向了发声处。

韩德让动作极为敏捷,他射出一箭之后,也不管射中没有,往井口一纵,左手准确地抓住了挂在井口的木梯,飞快地滑了下去,当罗青松、林中虎赶到井口时,只见到井口黑沉沉一片,哪里还有一丝人影,只见到井口处还有一个木梯子。罗青松、林中虎几人意识到问题出在水井之中,林中虎胆大如虎,提着腰刀,顺着木梯下到井中。

屋外陆续进了十几个亲卫,刘黑彀站在侯大勇门口,守卫着房门。

侯大勇已把柳江婕抱回到房间,他又转过身走出屋子,厉声道:“封沙,让医官拿一些金创药,再把匕首、药巾和毛巾分别在开水中煮沸。”

安排完诸事,侯大勇铁青着脸回到屋内,几个亲卫已在屋内点燃了数盏油灯,很快,气喘吁吁的医官送来了金创药,三把被开水煮过了的匕首也送了过来。

昏迷中的柳江婕趴在床上,背上是一支长长的雕翎箭,所幸中箭部位并非心脏,伤势虽重,暂时没有性命之忧。

柳江婕是女子之身,所中部位又是后背,取箭,疗伤要剪下后背衣服,露出整个后背,此事自然不能由医官来完成,好在侯大勇在另一个世界曾经进过军校,又担任过特种大队队长,来到大周后一直在军中,对治疗这种外伤并不陌生,因此,侯大勇决定亲自为其治疗。

侯大勇细心地脱去柳江婕身上所穿的软甲,柳江婕所穿的软甲是大周禁军中常用的纸甲。

铠甲按材料分为铁、皮、纸三等,纸甲的发明源自唐末,在大周朝渐成军队的标准甲式之一,可算得上极早的凯夫拉装甲,纸甲性能优良,不仅轻便,其坚固也并不逊于皮甲,在六月天,纸甲透气性能远远超过了铁甲和皮甲,成为大周禁军中极受人欢迎的软甲,柳江婕是女儿心性,试穿了一次皮甲以来,再也不愿意穿透不了气的皮甲。

坚固的纸甲减弱了雕翎箭的冲击力,救了柳江婕一条性命。

侯大勇用匕首划开了柳江婕的衣服,让受伤的背部显露出来,整个背部已被浸出来的鲜血染红。侯大勇用煮沸过的毛巾擦拭了箭口附近的血迹,见受伤处并没有变色,这说明不是毒箭,侯大勇这才松了一口气。

一个多时辰,侯大勇才最终完成了治疗,擦拭干净血迹之后,就用药巾把金创药牢牢地绑在背部,不一会儿,药巾也被血水浸透,好在禁军中的金创药十分灵验,慢慢地止住了流血。

由于要用药巾把金创药绑在柳江婕背上,侯大勇只有将柳江婕上身衣服全部割掉,柳江婕从小生活在草原上,经常中草原上纵马,身体矫健,结实而匀称,脱下衣服之后,露出了曲线极为优美的背部。

疗伤之时,全神贯注的侯大勇眼中只有伤口,没有注意到柳江婕的上身已全部裸露出来,当停了下来,侯大勇也是满身大汗,再次看到柳江婕优美的背部,不禁愣了愣,柳江婕是大漠女子,大漠中风沙大,日照时间长,柳江婕脸上皮肤并不是十分细腻光滑,虽然柳江婕在中原住了将近一年,脸上皮肤已渐渐光滑起来,可是仍旧不如符英、秋菊等人,但是柳江婕背部的皮肤却十分细腻,竟然让侯大勇感到有些眩目。

侯大勇连忙收回眼光,取过那一枝雕翎箭,这枝雕翎箭制作行十分精致,在雕翎后部有一排契丹文字,箭杆处刻有几只老虎,老虎神态各异,连毛发也丝丝入目,从这份精细的做工来看,此箭主人定是契丹贵族。

柳江婕轻轻“哼”了一声,苏醒了过来。

第二百三十八章 决战幽云(二十九)

柳江婕苏醒以后,最先撞入眼帘的是侯大勇关切的目光,她一直恍惚,才看清楚四周的环境。她想起身,刚用手撑床,就感到背上传来撕心裂肺般的疼痛,侯大勇的声音如天堂般遥远:“你受伤了,趴着别动。”

柳江婕猛然间发现自己光着上身,这一惊非同小可,她再次想从床上撑起,刚撑起身体,背上的剧痛又让她无力地趴在了床上,柳江婕着急地道:“给我找件衣服。”

侯大勇原有此意,只是才为柳江婕处理完伤口,还没有来得及去取衣服,听到柳江婕羞不可耐的声音,连忙取过一件圆领长衫,盖在了柳江婕身上。

侯大勇是一个极为整洁之人,虽是行军打仗之中,也随身带着干净的衣服,这些衣服也是柳江婕帮洗的,整整齐齐放在床角。

柳江婕把脸埋在床上,连耳朵根也红透了。

侯大勇的衣服虽然干净清爽,却仍然带着淡淡的汗味,柳江婕每天都要为侯大勇洗脚按摩,这个味道她原本是熟悉不过的,可此一时彼一时,如今光着身体趴在侯大勇的床上,盖着他的衣服,闻着淡淡的汗味,柳江婕眼光中似乎有了些醉意,而这种醉意,让疼痛也减轻了少许。

侯大勇见衣服没有盖住柳江婕的肩膀,就伸手牵了牵衣服,一边牵一边说道:“我马上派人找几个使女来服侍你,你好好休息,安心养伤吧。”

柳江婕流了不少血,只觉得嘴里如火烧一般,就低声道:“我想喝水。”

侯大勇端起一个瓷碗,可是柳江婕趴在床上,无法喝到水,而且柳江婕一直光着身子不妥,就问道:“能坐起来吗?”

柳江婕双手撑在床上,咬紧牙齿。谁知稍稍用力,背上又传来一阵剧痛。豆大的汗滴出现在额头之上。只有无奈地趴回了床上。

“我可以帮你吗?”侯大勇已知柳江婕无力起身,只能依靠自己,出于礼貌,还是试探着问了一句。

柳江婕面红耳赤地把头埋在枕头上,既不说同意也没有否定。

此时无声胜有声,侯大勇岂有不明白的道理,他放下白净光润的瓷碗,用双手揽住柳江婕的胳膊。指尖刚刚触到柳江婕的皮肤,只觉滚烫一片,侯大勇惊了一跳,难道发烧了?

此话还没有问出口,已看到柳江婕脸如红苹果一般,顿时醒悟过来。

随着侯大勇双臂的力量,柳江婕的身体渐渐立起来。最后稳定成一个跪姿,盖住身体的圆领衫也随之滑落在地,柳江婕光洁如玉的身体再次出现在侯大勇眼中。

治疗时为了止血,侯大勇就用金创药缚在后背的伤口处。再用药布压住金创药,药巾从胸前绕过去打了一个结,这样就扎成了一个简易的绷带,金创药就不会脱落下来。

此时,柳江婕跪在床上,胸前只有窄窄的一圈药布,饱满圆润的椒乳就如两朵盛开的花朵,在风中晃动舞蹈。

侯大勇忍不住咽了一下口水,但是瞬间就清醒了过来,温柔地道:“别动,我帮你穿上衣服。”

柳江婕头脑乱轰轰一片,如草原的千万只野马在奔腾,又如一场倾盆大雨从天而降,她木偶一般,任凭着侯大勇为自己穿上衣服。等到穿上了衣服,柳江婕这才清醒过来,她用如水般温柔的目光看着侯大勇,身体轻轻地靠在了侯大勇肩上。

侯大勇扶着柳江婕,缓缓喂完水,柳江婕渐渐有了睡意。

侯大勇出门之时,刺客之事他并不太关注,黑雕军亲卫自会对他们的失误作出解释,他最关心的是城墙之战,城墙之战结束,也就意味着幽州城被周军彻底控制。

东、西城墙上两道火龙距离北城门只有百步之遥,双方仍在激战之中,周军两面夹击,已是胜利在望。

院内火把通明,一群亲卫围在水井边,封沙最先发现侯大勇走出了房间,急忙跑了过来。

“魏相在哪里?你们要增派人手,千万不能大意。”侯大勇没有追问刺客,首先问起了魏仁浦的安危,魏仁浦是宰相之尊,切切不能有半点闪失。

柳江婕的身份对于黑雕军亲卫来说并不是秘密,在封沙等人的心目中,柳江婕早已中侯大勇的女人了,封沙偷窥侯大勇脸色,见其并无异常,心知柳江婕伤势已无大碍,不禁长长的舒了一口气。

“魏相的住处我们已经重新搜索了一遍,还加派了一队人马,应该没有问题。”魏仁浦住在广济寺的客房,这是一个半独立的小院子,也和侯大勇所住的院子相邻。

“没有问题?这个刺客哪里来的?”侯大勇毫不客气地道。

封沙连忙道:“我们已在水井壁上发现了一个圆洞,刺客肯定是从水井爬上来的,林中虎顺着刺客留下的木梯下到井中,发现圆洞已被条石封住了。”

“哦,契丹人居然懂得地道战。”侯大勇在另一个世界读军校时,曾专门研究过地道战、地雷战等土八路的作战方法,为此还专门把《地道战》等老电影找出来重新看了一遍,听到封沙的回答,立刻明白了其中的诀窍。

侯大勇“哼”了一声,沉着脸快步来到水井旁,水井里有一个木梯,林中虎满身是汗水地坐在井口边。

侯大勇正在出言相询,北城墙上突然喊杀声震天。东、西城墙上的火光已经全部集中在了北城门上,北城门处因而喊杀声骤然响亮了起来。

侯大勇掩饰不住内心喜悦,猛地挥了挥手,大声道:“北城门入我手矣。”

城墙上的激战不仅让侯大勇夜不能寐,也牢牢地吸引了满城人的眼神,火光终于在北城墙上汇合,一片惊呼却各有各的意味。

城中老百姓多数是汉人,他们并不因为是汉人而明显倒向周军,在契丹人统治幽州的二十多年间,大家生活还过得去。而周军虽说是自己的同族,可是以后的日子是好是坏。大家心中都没有底。只能呆若木鸡地看着两军厮杀,只能惴惴不安地接受命运的安排。

城中的所有契丹百姓都退入了北城,夜晚之时,契丹人中的青壮年被编成队伍,被派到北城南部,配合着契丹军和周军相对峙,他们手中拿着弓箭、菜刀、砍刀、铁杈、木棍等各式武器,准备和周军殊死一搏。北城墙最终陷落之时,他们皆面如死灰。

最精锐契丹军全部集中在尚由契丹军控制的北门,萧思温、耶律吕不古亦其中,当北城墙陷落之时,萧思温面无表情地下令:“开城城门。”

出北门就是一马平川,二千契丹骑兵一涌而出。他们没有点火把,只是牢记着“向前突击”的命令,拼命向北方奔去。紧随其后的是二千步军,他们冲出城门之后,也向着黑沉沉的北方冲了过去。

最后一路人马就是萧思温率领的一千铁血亲卫,这一千亲卫和萧里木身边的亲卫,是幽州契丹军中实力最强的一部,他们出了城之后,并没有向北方而去,而是顺着城墙转向西方。

当契丹军打开城门之时,城墙上的周军就发现契丹人想要逃跑,无数周军在城墙上大喊:“契丹人开城门了。”

侯大勇已经用百米冲刺的速度冲到广济寺的高塔之前,下令道:“赶快擂鼓。”

六面战鼓被安放在高塔的六楼之上,这是全城的一个高点。战鼓敲响之后,声音远远地传向了四方。位于城内的各部周军在战鼓的指挥下,同时向契丹军阵地发起了攻击。

正所谓兵败如山倒,在下午和傍晚时分还凶狠异常的契丹军士,如今个个都惶惶如丧家之犬,只顾得逃命,没有一人敢于回转身来和周军搏杀。反而是北城门上残存的契丹军士,在萧里木和铁塔兄弟的率领之下,犹未投降,和蜂拥而上的周军缠斗在一起。

铁塔兄弟手中的开山巨斧已出现了数不清的缺口,倒在巨斧之下的周军军士更是不可计数,他们身上也是伤痕累累,可是两兄弟体力仍然充沛,两团斧光在火把的亮光中闪烁,让近身者血肉横飞。

刘重进眼中闪出野兽一样的光芒,在混战中,他腿上被砍中一刀,刀伤及骨,刘重进干脆就坐在床弩之上,由军士抬着,在北城门上指挥战斗。

此时,猛火油柜中的猛火油已全部喷了出去,床弩的粗大弩箭也发射殆尽,周军和契丹军已经完全混在了一起,战斗只能凭着双方军士的体力和求生意志。

周军越战越多,契丹军士已是所剩无几。

萧里木被一名周军军士刺中了小腹,萧里木自己武器早已不见了,手中是一柄周军军士的腰刀,他用左手握着枪杆,右手猛地一挥,把这名周军军士砍翻在地,萧里木把长枪从腹中拔出来之后,鲜血喷涌而出,萧里木腿一软,坐在了地上眼看着一柄锋利的长刀从头劈下,他亦无力抵抗了。

一柄巨斧挡飞了长刀,铁塔大哥抓起萧里木,扛在肩上,他用一只手挥动着大斧,跟着铁塔小弟身后,如猛虎一样朝周军人群中冲去,周军军士不敢掠其锋芒,纷纷朝两边闪避,眼睁睁看着三人朝城墙下冲去。

当铁塔兄弟刚刚冲出城门,周军的大部队也赶到了北城门,北城门随即被重新关闭。

第二百三十九章 鹿死谁手(一)

五月三十一日夜雨突降,伴着雷鸣闪电,终于浇熄了幽州城内的四处烟火,第二天清晨,人们发现空气清新无比,弥漫多日的烟火焦臭味和尸体特有的腐臭味,随着一阵清风,消逝得无影无踪。

大周禁军征发了数千幽州百姓,在幽州郊外修筑墓地,所谓墓地,也就是挖了两个大坑,再立上一块石碑而已。

大周禁军墓地上以青石彻成石屋,前面树立了一个大型的石碑,正面是一行大字:“大周禁军之墓”,后面是战役经过和阵亡军士的姓名,有许多阵亡军士已无法考证其姓名,知道姓名的都尽量刻在的石碑之上。

契丹军士的墓地则要简单得多,没有青石,只是树立了一块石碑,上面并无一字。

两个墓地相对而立,长眠于地底的双方军士都不曾想到,生前双方是以性命相搏的敌手,身后却相对而立,永远相守在一起,共同承受着风霜雨露,默默地守望着为之付出生命代价的土地。

“宜将剩勇追穷寇,不可沽名学霸王”,五月三十一上午,在北部行营军事会议结束的时候,侯大勇只说了这两句话,一锤定音,结束了诸将对于是否继续进军的激烈争念论。

这两句诗,也成了各军将士奋勇杀敌、扩大战果的口号。

北部行营制定了继续进攻地战略以后。迅速根据战场态势进行了再次调整:控鹤右厢副都指挥使韩尚领军二千人驻守古北口军寨,龙捷军右厢副都指挥使王审椅驻守在德胜关,幽州城由赵匡胤率领铁骑军数千残部据守,其余各军全力奔袭幽州附近的城池。

萧思温、耶律吕不古夫妇以数千契丹军士做为掩护,拖住了袁彦、光紫驼的人马。这才逃得一条性命,这一千骑兵向西急奔,渡过了一片泥泞,来到了儒州,这才有了喘息之机,周军来得亦极快,萧思温来到儒州的第二天傍晚。就在儒州城外发现了周军的侦骑,萧思温知道大势已去,儒州小城绝对难以抵抗周军地攻击,不待周军主力来到就弃城西去。

萧思温率人渡过了桑干河,这才遇到了绕道而行的上京契丹援军主力,契丹主力得知幽州已失。周军势大,不敢孤军深入,就在长城口附近徘徊。

幽云十六州的契丹军主力全部集中在幽州,幽州失陷以后。其余各城皆只有少量的守城部队,这些弱小的守城部队根本不敢和周军主力抗衡,周军兵锋所至,契丹守城诸将纷纷弃城而逃,只有在朔州和云州遇到了较为顽强的抵抗。但是,当周军炸开两州城门以后,朔州和云州的抵抗也就结束了。

至六月十二日,幽州、顺州、儒州、檀州、蓟州、涿州、瀛州、莫州、新州、妫州、武州、蔚州、应州、寰州、朔州、云州已全部落入了大周禁军手中,更有两个意外收获,何五郎顺手把平州、韩通把滦州亦顺手牵羊地夺了过来,平州和滦州地位置非常重要,契丹在后唐建国前已经攻占此二州,著名的要隘山海关、喜峰口都在这一段。

六月十三日,当重病中的柴荣得知北伐大军夺取了幽云十八州。大喜之下,禁不住从床上一跃而起,随后吐出一大口鲜血,再次陷入昏迷之中。

六月十四日,一道圣旨传至幽州:设卢龙节镇,辖拒马河以北各州,以韩通为卢龙节度使,以控鹤军为主体,征召十八州边境汉民三万,为大周军守卫北部边境,另外,拒马河以南各州,受沧州辖制,以袁彦为沧州节度使。

至此,北部行营完成了收复幽州十六州的历史使命,正式撤销,大周朝的战略目标得到了完全实现,大周军也就由攻势变成守势,只等北方稳定,大军就要再次南下,完成统一大业。

六月十五日,六万禁军主力,跟随着侯大勇回到了瓦桥关。

六月十六日,北伐大军兵分两路,一路从固安渡口上船,从水路返回大粱,一路沿着独流口,过沧州,下德州,从陆路返回大梁。

六月二十五日,还在船上的柴荣自知身体难以康复,为了以防万一,连下两道诏书,第一道诏书晋封符贵妃为皇后,儿子宗训为梁王,领左卫上将军,幼子宗让为燕公,领左骁卫上将军。第二道诏书任宰相范质、侯大勇、王溥、魏仁浦兼参知枢密院事;而赵匡胤为枢密使则加以兼任中书侍郎,同平章事。

六月三十日,汴河水军最先回到大梁。

大梁百姓得知北伐禁军取得大胜,收复了幽云十八州,百姓们家家户户以此为契机,杀猪宰羊,呼儿唤女,就如过年一般热闹。

皇宫之中地气氛又完全不同,由于柴荣病重,宫中之人都屏气凝神,空气沉重得让人喘不过气,范质、侯大勇、王溥、魏仁浦、赵匡胤诸人,每天有一人轮流到中书门下值守,其余之人便日日都守在柴荣身边。

“柴荣纵然是一代明君,最终还是难逃历史的宿命。”侯大勇从宫中出来之时,想到被病魔击垮的柴荣,不禁大加感叹。

夜已了,除了巡夜的军士,街道上再无一个行人。

侯大勇一行十数人,全部是高头大马,要到侯府之时,遇到了一队巡夜地军士,这十数天来,巡夜的军士每天晚上都能遇到威名赫赫的侯相,见到马队,也就不再盘问,只是恭敬地避在一旁,让侯相一行通过。

“历史,就如一盆有汤有水地大杂烩。谁又能分得出真假。”想到自己的经历和柴荣地宿命,侯大勇又不断地摇头。

“柳城尉,是你吗,你何时成了禁军军官?”侯大勇正在策马而过,忽然看到了军士中的柳江清。

在禁军主力北伐之时。宣徵北院使昝居润成为权东京副留后,主要责任是负责京城的治安,柳江清就成为了昝居润地直接下属,在昝居润的提携之下,柳江清在担任城南尉的同时,还担任了京城左厢巡检。左厢巡检是禁军中的中级职位,原来由张令铎担任。张令铎随军北伐,就由昝居润从中斡旋,由柳江清接替了这个职位。

柴荣回到大梁城后,重病在床,大梁形势骤然紧张起来,柳江清这种极别的官员。都要分别带队巡逻,这才偶遇了侯大勇。而侯大勇回道大梁以后,主要精力都在柴荣身上,并不知道柳江清已有军职此时看到他率领着一队禁军在巡夜,不觉感到奇怪。

柳江清听到侯大勇相询,神情颇有些尴尬,可还是硬着头皮来到侯大勇马前。

柳江婕回到大梁之时,箭伤已经大大好转。虽说没有痊愈,可是已经能够自由行动,她没有回到军营,也没有回到灵州会馆,而是住进了侯大勇为她在南城买下的小院子,安安静静地养伤,此时柳江婕的心境和初到大梁时完全不同,以前总觉得是匆匆过客,如今心有所属,这大梁城在眼中也就有了另外一番意味。

柳江清对于妹妹地选择是又急又怒。他是里奇部大长老的儿子,虽说里奇部和大周相比,就如蚂蚁和大象,可是柳江清是里奇部大长老的儿子,又是令人尊敬的石山书院教师,其身份和经历都让其颇为心高气傲,他根本没有想到妹妹柳江婕会成为侯大勇小妾,尽管侯大勇权倾一时,威震八方,柳江清还是很难接受这个事实,只是妹妹主意已定,侯大勇又权倾天下,他亦不敢过分威逼柳江婕。

此时,柳江清看着侯大勇的眼神有些复杂,行过军礼之后,柳江清站在侯大勇马前,嗫嗫道:“末将现任京城左厢巡检。”

京城巡检职位虽然并不高,却处于风口浪尖,和城尉一样,都是风险高升职也快的职位。柳江清有才学有胆识也有手段,是个可造之才,只是京城水太深,稍不注意就要淹死会水人。

此时人多眼杂,侯大勇也不便多说,他话中有话地道:“大梁城是帝都,左厢巡检和城尉这两个职位都非同小可,柳巡检要好自为之。”不等柳江清加答,侯大勇挥挥手,道:“你去吧。”

回到府中,侯大勇在书房小院和主院之间犹豫了一下,还是回到了主院,随着“嘎吱”一声轻响,侯大勇推开了虚掩地大门,这个声音虽然并不美妙,可是侯大勇却觉得此音是如此的熟悉和温馨,主院主屋闪着一丝灯光,灯光如溪水般流向了小小的院子,在偏房的两个使女连忙走了出来,侯大勇摆摆手,自顾自进了主屋。

符英肚子已经凸了出来,她坐在灯下,专心致志地缝着小衣服,旁边胡桌上放着厚厚地一本帐册,看到侯大勇进屋,随口问道:“陛下的病情如何?”

按符英的身份,自是不必亲自动手缝制衣物,只是符英觉得能亲自为未出世的儿子或女儿做亲衣,是人生的一大享受,因此,总要亲手为未出生地宝贝缝制一些衣物。

“时好时坏,太医一点办法也没有。”侯大勇知道她的心思,看见妻子对着油灯缝制衣物,也不觉奇怪,他坐在床边,一边答话,一边随手翻了翻桌上帐册,富家商铺就如会变魔术的金手指,已给侯家带来了太多的利润,财富对于侯家,只不过是数字的增长而已。侯大勇暗自盘算着,若把这些财富变成战马和武器,不知是否够用。

“阿郎在想什么,怎么不说话。”符英看着侯大勇有些发愣,就放下小衣服。

侯大勇没有正面回答,却道:“赵匡义这个小子,平时不是挺有能耐,为何动用如此人,却连智能大师也找不回来。”

符英叹息一声:“智能大师是世外高人,说不定此时正在哪一个深山老禅寺里,没有一点消息,如何寻得到。”

侯大勇脸色突然极为凝重,声音低沉地道:“只怕陛下过不了这一关,晋封符小妹为皇后,封宗训为梁王,已有安排后事之意。”

符英只是默默地点头。

“俗语说,一朝天子一朝臣,自古以来,稍有托孤大臣能有善终,想到这里,我总觉心中闷得慌。”

符英劝慰道:“宗训是我的侄子,皇后是符家小妹,我们有什么好担心的。”

侯大勇把头轻轻靠在符英隆起的腹部之上,过了良久,慢慢抬起头来:“大唐灭亡这数十年间,你何曾看到有忠心耿耿的臣子,谁有兵权,谁就有可能是九五之尊,若陛下驾崩,剩下无权无势只有虚名的孤儿寡母,只怕大周朝又会掀起腥风血雨。”

符英出生于官宦之家,如何不知其中诀窍,听了此语,她仍然脸色微变,“谁有这么大地胆子,敢做如此大逆不道之事?”

侯大勇接口道:“不是谁有这么大的胆子,而是谁有这样的实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