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小六出去不久,门外就响起了急促地马蹄声。很快,一伙禁军闯进外院,王彦升大喊道:“驿丞,给我出来。”

驿丞昨夜也参加了酒宴,他喜欢喝酒,但是酒量不行,如昨夜这种狂饮已超出了他的承受能力,禁军闯进共地时候,他在床上睡得知死猪一样,王彦升的呼喊,对于驿丞来说纯粹共耳边风 而驿站里的其他人员,见到凶神恶煞的禁军,都识趣的躲在一边,虽说驿站直属兵部,禁军并没有权利管理驿站的事务,可是这些禁军从前线回来不久,脾气大得惊人,若话不投机,被禁军军士揍一顿,也只有自认倒霉。

王彦升见驿站之一个都没有出来,反而从房间里涌出来上百名全身披挂的军士,也是一惊,却并没有在意。

一名文官面色严肃地走了出来,道:“你们是殿前司还是侍卫司地,为何在此喧哗?”

王彦升正准备咒骂,王彦虎见势不对,就在后面拉了拉他的手臂,走上前来,拱手道:“我们是殿前司的,奉命捉拿几名强盗,快让驿丞出来。”王彦虎是王彦升的堂弟,素来多智,碰得这种复杂的局面,一般都由王彦虎出面。

出来的文官正是封沙,他心知肚明这伙禁军所为何事,就淡淡地道:“侯相在内院睡觉,你们莫要扰人清梦。这是兵部的驿站,里面住的都是各地进京在官员,哪里有什么强盗,你们莫在这里闹事。”

王彦升是个典型的楞头青,除了陛下、张永德、赵匡胤等少数几人,天王老子都不怕,并没有听清楚谁在里面,见封沙啰嗦,骂道:“谁是驿丞,赶快出来,否则我就不客气了。”边说边往里闯。

封沙面色顿变,退后数步,手往上一举,只听抽刀声不断,黑雕军亲卫队快速地集结在封沙面前。

王彦升也抽出了腰刀,眼见就是一场火拼。

王彦虎急忙拦住王彦升,低声在耳边说了一会,王彦升脸色数变,最后还是狠狠地看了封沙一眼,道:“哼,山不转水转,说不定那天还要见面。”说完,扭头朝门外走去。

侯大勇、刘黑狗和林中虎甩掉追赶的禁军,侯大勇直呼:“过瘾,真是过瘾。”以前每一次冲锋陷阵,亲卫队就把侯大勇里三层外三层地保护起来,让侯大勇总是意犹未尽,这一次虽不是真的对敌,却也是斗智斗勇,三人让数百禁军束手无策,这让侯大勇扎实地过了一把瘾。

行了一会,官道上村民越来越多,三人放慢速度,林中虎是当地人,道:“这是大梁城外的一个草市。”

第一百九十九章 庙堂之高(二十九)

唐朝以来,商业已经颇为发达,帝国境内的商业市场分为几大类,一是两京市,也就是长安城内的西京市和东京市,其中东京市是四方财物的聚集处,有二百二十个行,商业繁盛之极;二是州县市,在州县市中也有广州市等极大的市场;三是草市;其他还有行市、墟市、亥市、庙会等等。

侯大勇等人无意中进入的就是草市。

此草市位于两条官道的交接处,虽然时间尚早,却已聚集了不少村民,有的挑着担,有的提着几把青菜,有的在买农具,还有的背着碗或其他杂物,林林总总,都是百姓家中常用之物。草市多是在交通便利的地点自然形成,是村民们交换财物的场所,同时,也是村民重要的社交场所。大周朝颇有盛唐遗风,男、女之妨并没有如宋朝以后那么严格,草市熙熙攘攘,有老有幼、有男有女,和现代社会乡镇的自由市场颇为接近。

侯大勇、刘黑狗和林中虎牵着马,穿行在草市当中,这个草市就在大粱城外不远处,每年春天,总是众多的达官贵人要到郊外来踏春,这一带的村民们自然比偏僻地区的村民见多识广,此时,见三人虽然没有穿官衣。但是长得天庭保满,脸上皮肤虽黑,却黑得油光水亮,所牵马匹,四肢发达有力,眼睛锐利,一看就知道是来自草原的战马,这些村民不用猜想。也知道三人定是来自大梁城,非富即贵。于是,纷纷给三人让路。

草市有好几处热气腾腾地小餐馆,小餐馆极为简单。几张木板撑成一个矮木台,再用圆叶扇把炉火扇得火光四起,就算是一个临时餐馆,这些小餐馆多是面食,而且多是刀削面。随着一条条雪白的面条飞入滚翻的锅中,香气也就弥漫在草市内外。男女老少都站在木台旁,捧着粗瓷碗。“悉悉、呼呼”地喝着地道的面食。

看着这一幕极具生活景致的画卷,侯大勇突然想到了血肉横飞的战场,两者对比起来,真是一个天堂一个地狱。侯大勇停住脚步,看着一名肥胖汉子,托着一块椭圆形的白面,面条如飞天的仙女一样,在腾腾上升地水汽中反弹着琵琶。

“真的要三碗。”胖男人没有想到这三位城里人居然真要吃自己地刀削面。感到很是光荣,兴奋地对着同样肥胖的女人道:“放点小菜叶子,多放点老汤和猪油,要让几位贵客尝尝老刘家的手艺。”

灰色地粗瓷碗,雪白的面条,绿色的小菜叶子,让还没有吃早饭的侯大勇等人食欲大开,侯大勇吃饭向来以风卷残云著称,谁知他放下粗瓷碗的时候,林中虎和刘黑狗碗中早已空空。

“最早跟着我地亲卫是杜刚和陈猛,他们两人吃饭也着实历害,和你们两人也相差不多。”侯大勇满嘴是油,回忆着他们初在大名府的日子。

远处传来一个村妇的喊声:“黑狗,黑狗,快点回来。”

侯大勇和林中虎有些诧异地看着刘黑狗,刘黑狗在大梁并无亲朋好友,只以为是另有同名同姓之人。村妇地喊声突然变成了怒骂:“黑狗,怎么又去吃屎,真是狗改不了吃屎,真是恶心。”

一条大黑狗惨叫着跑了过来,一名强壮的村妇手持一根大棍,猛追大黑狗。

这一幕极为有趣,侯大勇看着有些不好意思的刘黑狗,“哈、哈”大笑起来:“刘黑狗,你这个名字太过土气了,今天我给你改一个字吧。”

刘黑狗现在已是亲卫队指挥使,也是有身份之人,可是刘黑狗这个名字让他常常羞于启齿,只不过父母取的名字,他本人不能轻易改掉,否则为大不孝,可是,若由侯相这等贵人改动自己的名字,则又是家族的荣幸。

侯大勇咬文嚼字的本领并不高,他想给刘黑狗取一个表示擅长射箭的名字,“刘弈,太文雅了,刘黑弈,也不太合适。”苦思一会,没有想到贴切之名,侯大勇突然想起在《太白阴经》中看到地彀,就蹲下来,用石块在地上写了一个彀字,对刘黑狗道:“狗和彀的音相同,彀意为善射之人,不若就将刘黑狗改成刘黑彀,既不忘本,又能登大雅之堂。”

刘黑狗默记了一会,认真地把这个生僻字让了下来,然后对林中虎道:“从此,我就叫刘黑彀了。”林中虎“噗”地笑出声,道:“刘黑彀还是刘黑狗啊。”

正在这时,一大群人从草市东面穿了过来,有几个粗吼声:“大家快来看奸夫淫妇,机会难得,大家快来看。”一个嘶哑的声音拼命叫道:“恩将仇报,天理不容啊。”没喊几句,似乎就被堵住了嘴巴。

草市本是一个大的自由市场,来草市的村民看到有热闹可以看,就全部围了过来,胖汉子也是极喜欢看热闹之人,恰好此时面馆无人,就对胖女人道:“你守在这里,我去去就来。”胖女人倒是一个温和的娘子,知道郎君喜欢热闹,也不说话,过来守在面摊前面。

正在这时,又有两个村民来到了面摊前面,胖女人有些不好意思地道:“王三郎,你们两人稍等一会。”说完,就跑去叫自己的丈夫。

胖男子满脸红光地跟着胖女人回到面摊前,道:“想不到陶郎中竟然勾引李家小娘子,真是人不可貌相啊。”胖女人脸上露出不相信的神情,道:“陶郎中是行善事的人,医术也这么好。怎么会去做这种事情,一定不会。”胖男人摇头晃脑地道:“这种事也是丑事,家丑不能外扬,现在既然说了出来,自然是真的,李家是有名的大户人家,出了这种事情,如何能咽得下这口气。”胖汉子想起娇嫩地李家小娘子。禁不住有些羡慕陶郎中。

侯大勇在凤州、灵州之时,深感医生、工程师等各类专业人才严重缺乏。招揽这些人才总是不遗余力,此时听到这胖子夫妇的对话,随口问道:“这个陶郎中医术如何?”

胖女人似乎对陶郎中极有好感。抢着答话道:“这陶郎中祖上是大唐的医学博士,医术高明得很,这十里八村谁没有受过他的好处,说他勾引小娘子,真让人难以相信。我看定是那家长舌妇乱嚼舌头。”

侯大勇等人就牵着马来到人群之中,老实敦厚的村民看到三人的模样,自动地让开一条通道。

出现在侯大勇面前的是极为熟悉的一幕。一对披头散发地男女被五花大绑,男的身上有许多伤痕,被堵住嘴正在“呜、呜”叫喊,女的则把头深深地埋下来,也看不清面目。

一名管家模样的男子正在滔滔不绝地讲着这一对狗男女是如何通奸,这名奴仆口才甚好,活灵活现、唾液横飞,宛如一切事情都在他眼前发生。

一名旁观的村民讽刺道:“陶郎中即使真地通奸。也一定会偷偷摸摸,你怎么会看得这么清楚。邓管家在吹牛吧。”

另一名口尖舌利的小娘子接着道:“对啊,陶郎中若与小李娘子在院中私通,俗语说,捉贼捉赃,捉奸捉双,为何当日不把他俩一起拿了,而非要等到此时?”这名小娘子的父亲是一位读白了头也没有功名的读书人,平日最喜欢和家人饶舌,因此,这位小娘子说话也伶俐得紧。

这个陶郎中看来颇有些女人缘,围观人群中不少女子纷纷帮着他说话,嘤嘤喳喳,就如一群闹山的麻雀,邓管家当然没有诸葛亮舌战群儒地本事,很快就招架不住了。

侯大勇听见不少娘子七嘴八舌地帮着陶医官说话,感觉有些奇怪,他看到胖汉子又挤了过来,悄悄问道:“为何这些娘子都帮着这位陶郎中说话?”胖汉子很乐意回答这位照顾了生意的城里人的问话,道:“这个陶郎中最擅长看小孩子地病,附近村庄小孩子生病,都找陶郎中,去年,我家的二小子生病,就是吃陶郎中抓的药。”侯大勇心中一动,前一段时间小璐和宗林一起得病,吃了好些药,却一直没有好转,最后还是拖好了,这个陶郎中既然长于儿科,倒是一个用得着的人才。

侯大勇来到大周已有数年,对大周朝的社会情况颇为熟悉了,大周朝官府的正式组织只设到县一级,县以下的社会主要是由家族势力在维系,象这种男女关系闹出来的问题,多半是自行处理,官府向来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看到这儿,侯大勇没来由想到了春兰,虽说春兰做出那样地事情,很难得到原谅,可是毕竟罪不至死,如今春兰香消玉损,一切罪过也就随之赎清了,她本身没有亲人,或许过不了几年,就成为一丝被狂风吹散了轻烟,在这个世界上再也没有一丝痕迹。侯大勇以前做梦很少梦到春兰,甚至梦到阿济格的次数都多过春兰,但是自从春兰自杀身亡后,侯大勇已经多次梦见春兰。

人这东西其实很贱,轻易得到的东西就并不懂得珍惜,而失去了才知道有些事情已经无法挽回。同样,若一个人为另一个付出太多,往往获得的不是尊重,而是忽视。

侯大勇暗道:明年春兰的祭日,一定要记住去烧一柱香。

想到这些,侯大勇有心要帮助这陶郎中和这名小娘子,身为宰相也有好处,除了为数极少的人,没有多少值得顾忌之人。

那个管家站在高处,道:“我们家少郎说了,把陶七绑在这里示众,就是要让大家知道,陶七看上去人模狗样。其实勾引他人之妇,为人最是无耻。”

正在这时,响起了一些女子高亢的声音,道:“陶郎中的母亲和娘子来了。”如有一只无形的手分开了人群,两个哭哭啼啼的女子扑向陶郎中,却被几名强壮地家丁挡住了。

中年女子冲了几次没有成功,回头对着围观的众人哭道:“各位乡亲,你们要说句公道话。陶七为人处世大家都知道,你们可要说句公道话啊。”

那名管家振振有词的反驳道:“若是按照规距。这等奸夫淫妇是要被沉水塘的,但我少郎念到陶七也曾经行过善事,只是绑在这里示众。等集散了,就放陶七回家。”

中年女子跪在地上,对着邓管家道:“陶家可是有脸面的人家,你们这样做,是软刀子杀人啊。”见邓管家不为所动。中年女子拉长声音哭道:“各位相亲,看到陶七多年行善的份上,帮我们孤儿寡母说一句话。啊、啊。”

不少村民们脸上都有些羞愧之色,有几人想上前,可是想了想李家的势力,又看了看邓管家身旁的几个牛高马大地家丁,均打消了上前帮忙的念头。

侯大勇对刘黑彀使了一个眼色。刘黑彀统率亲卫队已有一年多时间,早非吴下阿蒙,他马上领会了侯大勇意思,走上前去。很威严地对邓管家道:“刚才那位娘子说得好,捉贼捉赃,捉奸捉双,你说他们通奸,到底捉住他们没有。”

邓管家留着两片小胡须,他见出来打抱不平之人身材魁梧,牵着高头大马,气度着实不凡,就拱手道:“这三位好汉定是路过此地,我们是李家庄地,这位陶七和我家少郎的三娘子有奸情,故而略作处罚。”

陶七见有人出头,猛地吐掉了布团,大喊道:“一个月前,小李娘子生病了,我去给她看了病,不过就开了两个药方子,今天一早,这伙人趁我不备,在我行医的路上把我绑到了这里。”

邓管家轻蔑地看着陶七,道:“别在这里吼叫,一年前,就有人风言风语说起这等脏事,这几天府上地人都说陶七和小李娘子有私情,这还能有假。”

一直低垂着头的小李娘子听到此言,猛地抬起头,道:“谣言,全是谣言,就凭着这些无凭无据的谣言,居然坏了两个人的清白。”

邓管家对刘黑彀道:“这小李娘子本是买来的奴仆,现在她做出这等事情,少郎也就不要她了,这是她地书契,谁若有十贯钱,就带她去。”

胖汉子盯着小李娘子直流口水,他盘算着自己的腰包,这十贯钱对于胖汉子来说可是一笔巨款。胖娘子对于胖汉子的心思揣摩得极准,她一把握住胖汉子手臂,用力拉着,道:“想都别想,跟我回去。”刚才胖娘子还表现得颇为忠厚,此时面临着可能成为自己对手地小李娘子,立刻变得极为凶悍,胖汉子极不情愿地散开了。

那一群七嘴八舌的的娘子,听到邓管家以十贯钱要卖掉小李娘子,顿时神情不自然起来,就暗中拉着夫君,四处散开,剩下一群垂涎三尽的单个男子。

刘黑彀回头看了看侯大勇,侯大勇点了点头,刘黑彀从怀里取过十贯钱,扔给邓管家,道:“钱给你,文书和人给我。”邓管家接过钱,对着小李娘子道:“算是运气好,以后好好伺候这位大爷,别再去干那些丢人的事情。”

小李娘子看着刘黑彀拿到了文书,也就对邓管家没有了顾忌,站起身来,对着邓管家呸了一声,骂道:“你们都是李家的狗,我知道,所有的诬言秽语,都是大娘子编出来的,可怜少郎,自认为聪明万分,其实蠢笨如猪,竟然相信如此拙劣地谎言,枉我如此疼他一场。”

邓管家没有想到文书刚刚易手,小李娘子就翻脸不认人,不过看着一脸严肃的刘黑彀,却也不敢造次,上前狠狠地踢了陶七一脚,道:“以后要把你下面管紧一点,别到处惹祸,今天给你一点小教训,以后可就没有这么轻松。”说完,邓管家礼貌性地向刘黑彀拱了拱手,就扬长而去。围观的村民们见这三个带着腰刀、牵着大马的异乡客买走了美貌的小李娘子。心犹不甘,却无可奈何,只有无趣地散去。

陶七的母亲和娘子解开了陶七地绳索,陶七呆若木鸡地站在原地。

侯大勇看了看陶七和小李娘子,道:“陶郎中,你跟我过来,我要单独问你几句话。”

“既然发生了此事,你不若离开李家庄。跟我在大梁城里去。”

陶七神色呆滞、答非所问地道:“先祖本是大唐医学博士,曾有遗训。陶家子孙后代不得在官府为医官。”陶郎中祖上曾有两兄弟,都是宫中太医,专治小儿。后来因为莫名其妙死掉了一位大唐皇子,陶家祖先因此获罪,大哥被杖杀在宫中,后来朝政混乱,二弟就逃到了李家庄。以后子孙都居住在李家庄。

“陶郎中不愿为官也可以,我在大梁城里有一间小铺子,闲着也闲着。不若让你在小铺面开一个诊所,悬壶济世,也不违你先祖之遗训。”

此时,陶郎中似乎才回过神来,他早就想在大梁城内行医,只是大粱城的铺子价格惊人,他无论如何也没有买铺子的钱,因此。陶郎中虽有一手好医术,却只有在郊外行医,此时,只到面前的城里人愿意出一个铺子给自己行医,不觉有些心动,不过,陶郎中为人方正,无功不受禄,让他内心总不踏实,就道:“在下和先生无亲无故,不知先生为何如此帮我,在下斗胆,请问先生尊姓大名?”

“听说陶郎中善治小儿,我正好有一子一女,前一段时间生病,久拖未好,有陶郎中在,也不至于此。”

陶郎中知道越是富贵之人越是怕死,心道:原为是看中了我的医术。陶郎中对自己的医术颇有自信,就道:“既然如此,全凭先生差遗。”

侯大勇看了看小李娘子,道:“小李娘子已被我买下,就跟了陶郎中吧。”

陶七连连摇头道:“在下确实和小李娘子没有芶且之事,这是一个天大的谣言。

在另外一边的小李娘子此时已把披散了头发简单梳理一番,来到刘黑彀身前,道:“奴家见过阿郎。”刘黑彀连忙道:“我可不是阿郎。”

刘黑彀把小李娘子带到了侯大勇身前,小李娘子跪下道:“奴家见过阿郎。”侯大勇此时才看清小李娘子地面容,确实是一个未施粉黛的美女,虽说比不上符英、师高月明,和秋菊相比确也不差。

侯大勇扭头问道:“陶郎中,你可曾娶亲。”陶七对着站在一旁仍在哭泣地年轻女子道:“这是我的娘子。”侯大勇对两人道:“既然有了今日之事,我也不管你们两人是否有私情,干脆陶郎中就把小李娘子收到房中,一齐到大梁城去吧。小李娘子是我十贯钱买来的,你付十贯钱,就可以从我手中把她赎回去。”

陶郎中此时并不知道侯大勇地身份,就拱手道:“母亲就在身边,若要纳妾,须得母亲同意。”刘黑彀呵斥道:“我家主人好心救得你们两人,你去在这推三阻四,别不识抬举。”侯大勇打断道:“陶郎中所言有理,就让他去征求母亲的意见。”

陶郎中走到中年女子和少妇身边,三人说了一会,少妇就开始抹眼泪。过了一会,陶郎中回来道:“母亲同意此事,只不过现在身上没有十贯钱,等我回去取来。”

小李娘子听到陶郎中同意此事,一时之间心中百味俱全。李家少郎本和自己情投意合,误听谣言,居然同意大娘把自己卖掉,虽说此时情分已断,但是想到往日欢好,仍然心如刀绞。

另一方面,对于小李娘子来说,成为陶郎中的小妾,总胜过给大户人家当奴仆,这个结局或许是较好的一条出路。小李娘子抬起头时,正好遇上了陶郎中的眼光,小李娘子苍白地脸上泛出一丝娇羞,连忙把头低了下去。

侯大勇笑道:“十贯钱不过是区区小数,不用急,陶郎中回家安顿好以后,自到大梁城找城东的富家商铺,到时会有人给你安排。”

富家商铺在大梁城可谓鼎鼎大名,陶郎中顿时吃了一惊,心道:原来这几人是富家商铺的人,怪不得根本不在乎一个小铺子。陶郎中拱手道:“在下被李家庄地少郎如此羞辱,也没有脸面在李家庄久呆,我这就跟着先生进城,等到安顿好以后,再回去接母亲和娘子。”

“也行。”

侯大勇、刘黑彀、林中虎加上陶郎中、小李娘子,就慢悠悠地朝着大粱城内走去,不过,经过草市这么一折腾,侯大勇几乎把射杀禁军战马的事情忘掉了。往回没有走多远,就看到参军封沙、亲卫队副指挥使林小六带着亲卫队出现在眼前。

陶郎中听到“节度使”这个称呼,吓得腿肚子开始转筋,一是节度使对于陶郎中来说,已是大得无法再大的大官,二是节度使据说都是杀人不眨眼的将军。等到亲卫队牵过一匹马,陶郎中还没有从震惊中醒悟过来,反而是小李娘子在背后用手指使劲捅了捅陶郎中的后背,陶郎中这才伸手接过了马缰绳,可笑的是陶郎中居然不会骑马,反而是小李娘子曾在李家庄里骑过大马,就由小李娘子上马持缰绳,而陶郎中则坐在小李娘子身后。

谣言,竟真的成就了一段或许前世就注定的姻缘。

侯大勇想到“谣言”两个字,突然心有所悟。

有话无法说出口,是一件让人极为郁闷地事情,侯大勇这一段时间正处于这种痛苦之中。

三年征淮之战,赵匡胤多次充当先锋官,在清流关、六合、紫金山等战役中屡破强敌,可谓功勋着著,成为大周禁军中威望最高的将领,深得柴荣信任,若不出意外,赵匡胤定然会按照历史的固有轨迹登上殿前司都点检一职,为其陈桥之变奠定基础。

侯大勇知道事情发展的轨迹,却没有任何证据能够证明这个轨迹,或者从另一个角度来说,此时赵匡胤确确实实没有夺位的野心,他夺位之心是随着形势变化而逐渐产生的。

若直言赵匡胤之事,侯大勇在柴荣心中必然会成为一个挑拨君臣关系的小人,所说,侯大勇处于有话不能话的状态,只能眼看着事情朝着令人不安的方向发展。

今日在草市所遇之事,突然如一柄闪电照亮刺穿侯大勇的脑袋,灵感,就在不经意间迸了出来:只要是皇帝,就天然的会对手握重兵的大将产生戒备心理,很多事情宁可信其有,不可信其无,这样才能防患于未然,确保帝位安全,此种心理古今中外概莫能外,这也是反间计屡屡能够奏效的重要心理基础,

而谣言,因为具有似是而非,来无影去无踪的特点,却最容易在人们心中扎下根来,对于手握重兵的大将来说,谣言,就如细菌一样,往往是极为致命的毒药。

侯大勇回到了大梁侯府以后,立刻把孟殊召到了书房中面授机宜。

十月底,天气渐渐冷了,疏通永济渠的河工,突然在河中挖出一块石碑,上面刻着六个字“香孩儿坐天下。”

第二百章 庙堂之高(三十)

显德五年十一月,西部边境战云密布,凤州节度使冯继超所部、凤翔节度使王彦超所部,已经开始了紧急动员,所有休假的将校全部被召回部队,每天都有大量的侦骑和细作在大周和西蜀的边境线上活动。西蜀军队不敢怠惰,慑于大周军兵威,就以汉中为据点,沉兵十万,节节设防,以抵抗大周军队随时可能会发起的进攻。

侯大勇从凤州调到灵州之时,就有一大半商人跟随侯大勇的脚步迁往了灵州,留在凤州的商家多是在经营西蜀买卖。此时双方不断调兵谴将,眼看着大战再即,不少商家就悄悄地把大笔的资金转移到灵州,这样一来,曾经火红一时的凤州市场已是人前冷落鞍马稀。

显德五年十一月中旬,坐镇潞州的昭义节度使李筠派兵突袭了北汉的长清寨,攻占长清寨以后,李筠部东进碰州,围城不久,北汉碰州刺史李再兴就向大周军队投降。

长江之上,大周水师上百艘玄龙战船游戈自如,不断向南唐水师挑衅,南唐为数不多的西江战船也被击沉两艘,每次击沉一艘西江战船,大周水师总会砍掉几个死囚的脑袋,再送上一些银子,给南唐国主送过去,南唐国主深惧大周,明知大周水师是有意为之,根本不是什么“误会”或“擅自行动”,无奈南唐水师实力不济,只能是哑巴吃黄莲,有苦自己吃,从此南唐水师更加保守。龟缩于金陵等水寨中,不敢轻易和大周水师交锋。

所有这些进攻,都是由侯大勇暗中部署,目的是欺骗和麻痹契丹人,让其摸不透大周军的作战意图。不给其调兵谴将地时机。

夺取幽云十六州,是楚州夜谈制定的第二步重大战略,这是大周朝最高军事机密,除了柴荣、范质、王溥、魏仁浦、侯大勇、王朴、李重进、张永德和赵匡胤等人知道此事,在施放烟幕弹麻痹契丹人的同时,作战意图也瞒住了大周绝大多数重臣和前线将领。因此,不少耿介之臣、有识之士对于大周军队四面出击的战法,表示了强烈的质疑,纳谏声不绝于耳,相关奏折也着实不少,这些纳谏声和相关奏折都如石沉大海一样,没有任何反响,却也没有大臣因为纳谏受到处罚。

十一月二日,轮到侯大勇担任宰相执笔,也就是当天地首席宰相。

宰相轮流执笔制度举起于唐肃宗至德二年。此项制度的主要目的是平衡宰相的权力,以免出现宰相个人专权的情况,宰相轮流执笔制度在晚唐受到破坏,从晚唐到梁、唐、晋、汉,不断有宰相独断乾纲,比如后汉杨颁,以宰相之职兼任枢密使,权倾朝野,也为后汉灭亡奠定了基础。柴荣在后汉朝时不过是中级将领。曾经见识过杨颁的飞扬跋扈因此,称帝以后。贬斥了专权地宰相王峻,力披众议,恢复了宰相轮流执笔制度。

既然实现宰相轮流执笔制度,也就意味着宰相要集体办公,宰相办公的地点就设在中门门下。

唐初,宰相常于门下省议事,谓之政事堂,至唐高宗永永淳二年(683年)七月。中书令裴炎执政事笔,遂移政事堂于中书省,玄宗开元十一年(723年),张说奏致政事堂为中书门下,其政事堂印亦改为中书门下印,同时在其后堂列吏房、枢机房、兵房、户房、刑礼房等五房,分曹处理政务,中书门下于是成为了宰相的日常办公机构,“中书门下”之名相沿至大周朝而没有改变,中书门下即宰相的办公机构宰相衙门。

按照柴荣的要求,三品以上的大臣的奏折、谏官的奏折,都要由执笔宰相来处理,三品以下的奏折则由其余宰相来处理。

侯大勇恰好轮到宰相执笔,就坐在前堂的一间宽敞地房屋内,专心致志地看着小吏送过来的奏折。奏折很杂乱,既有兵部、吏部等各部的重要事情,又有各地的天气、灾害、兵祸、治安、粮食丰欠等事,还有一些谏官的奏折,侯大勇到了大周朝以后,先后在郑州、凤州、灵州担任过地方长官,对军事、政事都不陌生,披阅这些奏折也算是中规中距。

令侯大勇颇为恼火的是不少奏折卖弄学问,用典太多,用生僻字太过,人为地给侯大勇的阅读制造了不少困难。侯大勇数次想定下“有事说事,不许用典”的规矩,可是转念一想,自已本就是武人出身,一些酸文人对一介武人入相还颇有微辞,而用典过多是多数文人的通病,若由自己定下规矩强力纠正,说不定会被不通时务地文人们耻笑,凭白落一个不学无术的话柄,所以,侯大勇也就放弃了定规矩的想法,继续忍受着让其头痛万分地典故和生僻的用语。

今日除了三十四份普通奏折以外,还有三份特殊的奏折。

这种特殊的奏折装在黑色木盒里,木盒正面雕刻着一条威风八面的狮子,背面是一只上古异兽,木盒开口处用封胶封住,封胶上盖有印章,同时还有四根头发,若盖章后有人擅自打开木盒,这几根头发一定有所折损。

黑木奏折是柴荣给少数重臣和部分谏官的特权,凡有重大之事,就用黑木盒直接送到中书门下,由执笔宰相直接送给陛下。这批黑色奏折都是极为重要的奏折,平日很少见到,今日突然出现三个黑色木盒,定然有不同寻常的事情发生,侯大勇隐隐知道所为何事,不敢有丝毫怠慢,取过黑色木盒就给柴荣送去。

柴荣身着没有龙也没有佩饰地黄色长衫,除了衣服的颜色,就和普通地读书人一样。他身边已经堆放了厚厚一叠奏折,这是前一天执笔宰相范质送过来的奏折,前一天,他召见了高丽和占城的使者,费了不少时间。因此没有及时这些阅完奏折,今天一大早起床之后,简单喝了一些小米粥,就开始披阅奏折。

范质已对奏折拟定了初步意见,柴荣却仍然一件一件的阅读,并在少数奏折柴荣加上了自己的意见。昨天柴荣已接到了两个木盒。见侯大勇又捧着三个黑色木盒,沉默了一会,取过黑色木盒,顺手取过一柄锋利地小刀,慢慢地割开封印。

侯大勇正欲退下,柴荣突然放下黑木盒,抬头问道:“永济渠的情况如何?”

永济渠是沟通黄河与海河流域的重要水道。东汉建发九年(204),曹操曾开白沟,又开平虏渠,沟通黄河和海河水系。隋大业四年(608)。隋炀帝征调河北诸郡民工约百万人,开辟水济渠,南引沁水通黄河,北通涿郡。自永济渠经黄河、通济渠、淮河、邗沟,过江经江南运河至杭州,构成了南北大运河。隋、唐向辽东用兵,永济渠都是运输军需粮饷的主要交通干线。

从显德二年起,朝廷每年都疏通河道,加固河床。通过三年多努力,永济渠基本上水流顺畅,大周军北伐。永济渠既是后勤辎重的运输干线,同时也是向北投放兵力的重要渠道,因此,从南唐回师大梁以后,朝廷又征调了数万百姓疏通河道。

侯大勇多次视察了永济渠,对其情况极为了解,道:“经过三个月地疏通,玄蛟船在河道行驶没有问题。可以直达沧州。现在已有三百多艘玄蛟船在大野泽和永济渠上操练,在今冬明春若再增添一百艘玄蛟战船,则一次运送兵力可达四千人。”

柴荣用手揉了揉太阳穴,又抬头看了看阴沉沉的天空,道:“天气越来越冷了,再下几场大雪,永济渠就会结冰,侯郎要趁着这一段时间加紧操练水师,准备物资,河水解冻之时,便是大军北伐之日。”

“侯大勇脸上突然有些犹豫,仿佛有话要说,但是又忍着不说。

这个神情自然瞒不过柴荣,道:“侯郎似乎有扑么话要说?”

侯大勇等的就是这句话,他脸上却露出迟疑的神情,小心道:“此事颇为蹊跷,臣也没有把事情看透。”

柴荣瞟了一眼黑色木盒,道:“侯郎是重臣,又是皇亲,有话就直说,不必吞吞吐吐。”

“前几日,在永济河上,挖出了一个石碑。”侯大勇抬头看了一眼柴荣,见其神色无异常,又道:“石碑上刻着香孩儿坐天下六个字。”

“我已知道此事了,昨日就有黑木盒上奏此事。”柴荣淡淡地说道,“侯郎如何看待此事?”

侯大勇尽量客观地道:“若不出所料,此定为西蜀所使用的离间计。平淮南之战,赵都指挥使屡破强敌,立功甚伟,南唐军闻将军名而丧胆,西蜀定然也听到了赵都指挥使的威名。现在我军正在凤州和西蜀对峙,西蜀使出这小儿伎俩,离间之意实在明显。”

柴荣平静地道:“侯郎之言,甚合朕意,赵郎忠心耿耿,怎么会做出这等大逆不道之事。”

说完,又忍不住揉了揉太阳穴,柴荣的神色间毫不半分欢愉,显得有些心事重重。在收到的黑木盒子中,有新谏官郑起呈上的黑木奏折,郑起在奏折上说了两年事情,一是报告永济渠发现石碑之事,另一件是指出赵匡胤在禁军中威信太高,人望太高,实非国家之福,若继续发展下去,等到功高震主的时候就不好收拾,为了顾全君臣之谊,最好是早日将其调出大梁城。看到这份黑木奏折之后,柴荣一直在翻来覆去地思考郑起的建议。

郑起和赵匡胤同为澶州旧人,只是两人向来不和,郑起上这份奏折,也冒着成为小心的风险。所以,柴荣相信郑起所说皆为其内心的真实想法,而非落井下石之举。

侯大勇看柴荣脸色有些苍白,眼圈发黑,想是昼夜阅奏折所至。就道:“陛下身系江山社稷,不能过于操劳,要多多保重龙体。”

柴荣神色有些暗淡,“幽云十六州被契丹人占据,中原其实已无险可依。契丹军随时南下中原,想到这里朕心里就总是不踏实。大雪马上将至,河水也要封冻,北征只有等到明年三月河水解冻以后,这样一来就要等待整整四个月,朕恨不得明天就发兵北上。”说到这。柴荣又问道:“水师是否操练精熟?”

侯大勇早就盯上了水军,只是一直没有合适的机会让郭炯来执掌水军,此时永济渠石碑已经现身,也到了重组水军的时候,就道:“水军在赵都指挥使地日夜督促之下,已训练得颇为精熟,不过,臣觉得北伐水师只有二千人,人数实在太少,即使达到了快速突袭的战术目的。也很难迅速扩大战果。臣建议应该大力加强水军力量,水军规模如果能够达到一万人到一万五千人,则突袭地效果更佳。”在现代社会,两栖作战是常见的作战模式,但是在大周军,水师和马步军还远远没有融合,侯大勇想借这些水师北上之机,打造一支能够两栖作战地部队。

柴荣听了建议,反而微微一笑道:“侯郎一直在西北作战。估计并不熟悉水战,水师训练颇费时间,从选人到训练精熟。三个多月地时间还不够,大周最精税的水师集中在长江之上,而长江水师要遇制南唐,不能大量南调,仓促之间,根本不能训练出一万多人的水军。”

侯大勇连忙解释道:“契丹人长于弓马,水战却是外行,大周水师北上之后。在水中并没有敌手,水战是打不起来的,决定胜负还是靠马步军。另外,水师过了益津关以后,玄蛟战船就无法北上,只能上岸从陆路到瓦桥关,这次出动水师北上主要是利用水道快捷地运送兵力,用以出其不意地向辽军进攻,所以,北伐水师和长江水师不一样,他既是一支水师,又是一支马步军,训练则要稍稍容易一些。”

柴荣也是久经沙场的将军,想了一会,点头道:“此言甚为有理。”

侯大勇注意观察柴荣脸色,见其始终有些心神不定,便出言试探道:“转眼就到明年春天,不若先派一员威望高地战将,率禁军一部到德州,作为北伐军的先锋。”其实殿前司张永德在去年已经率领一部人马北上了,侯大勇故意说出这个话题,暗示把赵匡胤派到德州。

柴荣侧脸看了侯大勇一眼,未置可否,随后站起身来,道:“这里太闷了,我们到园中走走。”

侯大勇跟在柴荣身后,两人默不作声地走出大殿,在园中漫无目的地走动。走了一会,柴荣突然停下脚步,对侯大勇道:“让殿前司都点检张永德回到大梁,由殿前司都指挥使赵匡胤接替张永德住扎在沧州,赵郎能征善战,多次充当大军先锋,这次北伐,先锋官之位非他莫属。”

又道:“从殿前司和侍卫司各抽调五千军士,从长江水师抽调二千水师,组建汴河水军,全军一万二千人,以铁骑四厢都指挥使石守信为水军都指挥使,枢密院承旨时英为水军副都指挥使。”

话音刚落,一阵强劲地北风吹来,落叶乱飞。

柴荣衣服被风吹得呼呼直响,这一阵风,似乎也吹去了一些抑郁,他长吟道:“东临碣石,以观沧海。水何澹澹,山岛竦峙。树木丛生,百草丰茂。秋风萧瑟,洪波涌起。日月之行,若出其中;星汉灿烂,若出其里。幸甚至哉,歌以咏志。”柴荣所吟的是曹操的《步出夏门行》,铿锵跌宕,气魄雄壮,隐隐又带有悲凉慷慨之意。

侯大勇心中一惊:此时大周朝如日中升,柴荣本应雄姿英气、指点江山、激扬文字,为何突然想起吟诵此诗,此诗虽然气势雄浑,却颇有些伤感沉郁之情,算来离柴荣病逝不过半年时间,难道冥冥中自有定数?

侯大勇回到中书门下之时,呆呆地坐了半响:自已来到大梁之后,一直以赵匡胤为假想敌,谁知这位敌人竟然如此轻易地被调出了大梁城,掌握不了禁军。赵匡胤也就失去争夺天下的资本。但是,侯大勇原本想以郭炯为水军统帅的目地却也没有达到。

历史在这里突然拐了一个弯,让侯大勇顿时失去了方向。

谁掌握了禁军,谁就有实力夺取政权,如果李重进或张永德因为赵匡胤的离去。趁着柴荣病逝而夺了天下,那么,中国社会又会向何处去,是变得更糟,或者是更好?

十一月六日,正式下诏:以忠武军节度使、殿前司都指挥使赵匡胤为横海节度使。加检校太尉;以翰林学士承旨、尚书兵部侍郎陶榖为尚书吏部侍郎;诏升湖州为节镇,以宣德军为军额,以湖州刺史钱偡为本州节度使;以铁骑四厢都指挥使石守信为水军都指挥使。

柴荣称帝之后,为了改变武人割据地问题,频繁调动节度使,因此,节度使互调成为平常之事,这一次调动和无数次调动一样平常。

赵匡胤离开大梁之时,北风仍然在大街小巷穿行,日月星辰仍然悬挂在天空。没有人感到任何异常,在那一天夜晚,侯大勇无意抬头望了望黑得让人心酸的天空,忽见一颗流星渐行渐远。

看着消逝在黑夜里的那一颗流星,侯大勇禁不住在心中想:赵匡胤在柴荣手下任殿前司都指挥使,和他资历相同或更深地将领大有人在,若说他投军之日就有篡位之心,恐怕也不尽然,他是随着地位、实力的不断增加。视野的不断开阔,再加上柴荣突然去逝,留下了一个权力真空,这才产生了夺权之心,此时赵匡胤羽翼仍然未丰,只怕还真的没有夺权之心。反而是自己,改军情营、飞鹰堂,建富家商铺,收服了吐蕃浑末部、党项房当部、颇超部和阴山脚下的里奇部,更象是一个阴谋篡权的奸臣。

十一月中旬,天气已经颇为寒冷。河水已如刀子一般割人,永济渠地疏通工作也就难以进行,十一月十五日,定为全线停工的日期。

侯大勇来到了大周朝以后,一直把赵匡胤视为最大的对手,也正是由于有了赵匡胤,侯大勇这才一直励精图治,迅速由一名防御使跃升为大周朝宰相。失去了赵匡胤这个对手,侯大勇倒有些兴味索然,做事也提不起精神。

十四日夜,侯大勇从中书门下回来之后,就泡在木桶里,躲在袅袅地热气里想着心事,符英新买了两个贴身使女,一个为侯大勇洗头揉肩膀,一个给他全身按摩。

师高月明之事,侯大勇也是回到大梁一个多月以后,才假做很无意地透露给符英,符英楞了片刻,虽说没有表现出怒气,心中却难免酸溜溜的。

不过,大周朝风气如此,哪一个高官身边都是无数的女子,特别是身强力壮的节度使们,往往都有七八个小妾,符英的父亲魏王符彦聊,在五十岁时,还接连纳了四房小妾,身体也算得上极好。一些知书达礼的朝堂官员,满嘴仁义道德,在家中也养了不少舞姬,这些舞姬其实也专为主人娱乐所用。

侯大勇不过一妻二妾,已算是很另类了。得知师高月明之事以后,符英也就动上了脑筋,既然不能阻止猫吃荤腥,不如大大方方在家里准备一些鱼儿,免得在外面带回来一些自己无法控制的大鱼,比如住在灵州地师高月明据说就是党项颇超族族长地女儿,这种身份的女子,才是自己无法控制的鱼儿。

为此,符英特意留心温顺且长得又乖巧的年轻美貌女子,符家六妹现在已成为符贵妃,知道姐姐的心思后,就在侍侯自己的宫女中,挑选了两个中意的贴身宫女送给符英作为贴身使女。这两个使女,和春兰秋菊一样,都没有姓,一个就叫做小梅,一个叫做小柳,都是典型的使女名字。

符英把这两个使女弄回主院之时,侯大勇上下打量了一番这两名垂首低头地小女子,然后把符英拉回房间,道:“小英,你弄两个模样俊俏的女子在主院里,岂不是存心来勾引我,你到底是什么意思?”符英笑道:“这是六妹送给我的贴身使女,是六妹身边一等一地宫女,侍候郎君料来不错。”

这两个小女子确实漂亮,侯大勇也算阅女无数,看到这两个女子也是眼前一亮,正因为这两个女子模样并不逊色于符英,侯大勇就有些捉磨不透符英的真实意图,他坚信现代社会的一句名言:“爱情是自私的。”因而,绝不相信符英就愿意凭空找两个美女来和自己分享郎君。一次激情之后,在侯大勇怪手不断折磨之下,符英终于忍受不住,吃吃地招了供。侯大勇得知了符英的真实想法,就顺水推舟地默认了符英的行为。

小梅、小柳在符英有意无意的教唆之下,在内院之时一般穿着晚唐时的宫装,这是一种“粉胸半掩疑暗雪”地服装,惹得侯大勇常常看花眼,好在侯大勇已经过了急吼吼挺枪就上的年龄,并没有随意就范,他也有意试试自己的克制能力。

此时,两个穿着一层轻纱的女子不停地在木桶过忙碌,侯大勇随意地靠在小梅的胸口处,小梅或轻或重地捶打着侯大勇的双肩,胸部随着身体轻轻地颤动。小柳则站在木桶里,细心地为侯大勇揉搓着。侯大勇半眯着眼睛,全身放松,享受着两个女子的服务,当小柳蹲坐在水中,手触到侯大勇大腿的时候,侯大勇渐渐有了强烈反应,他伸手抚弄了一会小柳娇小的胸部。

侯大勇穿着干净的衣服回到主院之时,看到符英似笑非笑盯着自己,侯大勇走到符英面前,严肃地道:“我给娘子说一件事情。”等到符英进了燃得温暖如春的房间,侯大勇猛地把符英抱起来丢在床上,不顾符英的反抗,三下五除二把符英录了一个精光,符英有些嗔怪地道:“这是大白天。啊,啊,郎君,轻一点,深一点。”

等到尽兴之后,侯大勇抚着符英的长发,道:“谁让你弄两个小美女来侍候我,弄得我热火膨胀,小英这是自作自受。”符英笑嘻嘻地翻过身,俯在侯大勇身上,道:“小英就喜欢自作自受,白天的感觉真好。”

等到侯大勇走出主院之时,孟殊已经等候多时。

“什么?又出现了一块石碑。”

“正是,在永济渠的贝州段,挖出了一块石碑,上面有‘点检作天子’五个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