侯大勇看到师高月明脸青面黑,鼻子冻的通红,放缓语气道:“明日就要上路了,你现在若病了如何了得,快进屋去吧。”

屋内温暖如春,师高月明心情烦躁,和师高绿绮说几句后,只觉头重如斗,全身酸痛难忍,躺倒在床上后,就开始天旋地转。

师高月明进屋后,侯大勇就忘了此事,他带着罗青松等几名亲卫到野战医院去看望郭炯及其他受伤军士,在医院和郭炯吃完午饭之后。又分别到军械营等四营去走了一圈,这才回到府中。

师高绿绮在屋里如热锅上的蚂蚁,今天上午,和师高月明约定时间要到之际,侯小清突然大哭起来,侯府内院除了师高月明和师高绿绮之外,还有一个侍女专门做杂事,她面对大哭的侯小清束手无策,师高绿绮极为心痛小清,听到小清大哭,心中就如猫抓一般,最终,师高绿绮忍无可忍之下,终于进屋抱起了侯小清,师高绿绮由此错过了开门时间。

师高月明躺倒在床上,说起了胡话,额头滚烫如火,嘴角起泡,出气极重。师高绿绮方寸大乱,急忙让亲卫去清军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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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八十三章 庙堂之高(十一)

北风凛冽,内院两株古树已被积雪所包裹,手臂粗细的枝条已经不堪重压,低低的垂了下来,一阵风吹来,积雪“簌、簌”下落,堆积在院落之中。

师高绿绮跪在院落之中,膝下之雪早已融化,冰冷的雪水浸湿了衣裙,侯大勇背负着手,脸色阴沉的看着天空,无穷无尽的雪花从无边无际的天空中飘落,侯大勇伸出手去,几片晶莹的六边形雪花落在了手掌之中,转眼就化成水迹。

自从师高月明怀孕以来,师高绿绮天天都为侯大勇穿衣梳洗,两人虽说没有进一步发生关系,却也算的上亲密无间,这是第一次惩罚师高绿绮,师高月明和师高绿绮当初答应不使用化装之术,这一次违背诺言,师高月明重病在身,就由师高绿绮独自承担惩罚。

侯大勇脸上冷若冰霜,但是看到师高绿绮衣裙很快就湿透,心肠还是软了下来,“起来吧,把衣裙换了,到正房说话。”

师高绿绮跪在院中之时,脸上神情显的异常平静,起身之时,在侯大勇面前规矩的行了一个大礼,转身走向她的房间,走近房间之时,师高绿绮的泪水如同开了闸门的江水,瞬间把前胸打湿了,她为了不哭出声音,取来一件衣服放在嘴里,用力咬住之后,任由泪水奔涌。

痛哭一场之后,师高绿绮补了补妆,换上了洁净干爽的衣服,来到厅堂内。

厅堂内空无一人,桌上有一碗热腾腾的开水,上面漂着黄黄的姜粒。师高绿绮看到姜水,泪水再次夺眶而出,她转身走到门口,只听节度使在小清的房间里哼着舒缓的曲子,师高绿绮暗叫一声“糟糕”。三步并两步来到小清房间,房内,使女杜娘垂手立在一旁,节度使抱着小清,一边走一边哼着那支从来没有听过的好听小曲,小清则睡在父亲的怀里。

小清出生以后,大部分时间是师高绿绮在侍弄,小清是师高绿绮的心头之肉,见此情景,师高绿绮顾不得伤心。接过小清后,轻轻的放在床上,盖好暖和的毛绒被,小清“呀、呀”的哭了两声,很快就安静下来。

师高绿绮对着杜娘道:“杜娘,今天别做其他的事,就在这守着,你看那支香,燃完的时候,就要抱起来抽尿。冬天天冷,别把小清衣裤弄湿了。”这些事情平时皆由师高绿绮掌管,师高绿绮此时还要去正堂接受侯大勇的问话,就让杜娘来做这些事情。

侯大勇看着师高绿绮的眼睛有些微红,想来回屋哭过一场,暗想:师高绿绮倒是一个很有自尊心的女子。

两人一前一后来到正堂之后,侯大勇打量一番低着头的师高绿绮,问道:“月明为什么单独出去,照实说。”

师高绿绮咬着嘴唇说道:“奴婢不知。”

侯大勇面带愠色,冷冷的扫视一眼。怒道:“狂妄!”

师高绿绮只觉得侯大勇的眼光如刀锋一般,又如燃烧的火焰,师高绿绮心头忽的一颤,竟不敢和侯大勇目光对视。师高绿绮在内院,从来没有见到侯大勇发火,侯大勇在其心中是一个好郎君,好父亲,今日发怒,师高绿绮这时猛然想起。侯大勇毕竟是威震西北的霸主。

师高绿绮站起身,作势就要跪下去。

侯大勇见师高绿绮楚楚可怜的样子,反倒有些于心不忍,师高绿绮不过十八岁,若在另一个世界里,这个年龄正是花季年华,侯大勇想起自己在另一个世界的女儿,现在也应该有十岁左右,比师高绿绮小不了多少,想到此,侯大勇放缓口气道:“算了,别跪了,绿绮,月明这样做到底是为了什么?”

听到侯大勇又用平时的称呼叫自己,师高绿绮眼泪顺着眼角流了出来,哽咽了一会,道:“节度使真的不知道月明的心思吗?月明是居延海骄傲高贵的天鹅,节度使是驰骋草原的白狼王,你们两人是上天赐予的一对。”

侯大勇听了师高月明高烧以后的胡话,心中已经知道了月明的心意,听了师高绿绮之言,更觉郁闷,道:“你说直点,别绕弯子。”

师高绿绮抬起头,看了侯大勇一会,突然叹气道:“你们男人啊,真是不懂女人的心思。”

这一句话说的颇为无礼,侯大勇楞了楞,到了大周朝以来,就从来没有人用这种语句和语气和自己说话了,师高绿绮此语颇似现代女子对情郎的嗔怪方式。

师高绿绮也不再隐瞒了,道:“月明心中只有节度使一人,愿意和节度使白头偕老,但是节度使身边有一个符娘子,还有无数其他女子,因而月明不愿意回大梁,这次她出门,虽说没有给我说办什么事情,可是我知道,她肯定是去打听马车了,这几天,她常常向军士询问道贺兰山的路途,也问过租马车的价钱。”

侯大勇又急又气,猛的站起来,“糊涂,现在正是大雪纷飞之季,坐马车道贺兰山无异与找死。”侯大勇猛的拍了一下桌子,道:“外出租车,定是要带着小清一起北上,月明小女儿心性,差点铸成大错。”

侯大勇在正堂里走了几个来回,想到师高月明要带着女儿到贺兰山,心中不禁怒火中烧。

师高绿绮有些害怕侯大勇发怒的样子,可是,看到侯大勇发怒,又觉得他发怒的样子极有男子汉气概,让人觉得心中踏实,师高绿绮胡思乱想了一会,大着胆子劝道:“事已至此,月明只有回大梁了,节度使最好为月明单独置一个院子,只要不必每天见着符娘子,月明或能接受这个现实。”师高绿绮又加了一句,“对于月明和我来说,大梁实是凶险之地。”

侯大勇深吸了一口气,挥了挥手:“西厢房有一罐药酒,是治伤良药,你去倒一小碗,抹在膝盖上,免得淤肿。”

侯大勇来到书房坐了许久,师高绿绮之言甚为平常,侯大勇却不知什么原因,突然奇怪的想起大周朝建立之前发生的一件惨案。

太祖郭威称帝前,是后汉第一任皇帝刘知远的心腹大将,刘知远虽然有称帝之命,福分却并不厚。在皇位上仅仅待了一年就死了。他与郭威关系很好,有通家之宜,临终时还对郭威托以腹心,让其掌后汉兵权,与苏逢吉、杨邠、史弘肇等四人一起辅佐自己年仅十八岁的儿子刘承祐。

郭威是枢密使又是节度使,常年在外带兵打仗,没有多少时间在朝中和皇家并没有矛盾,也没有做出格之事。

年轻的皇帝却和朝中的三位辅政大臣发生极为尖锐的矛盾,年轻的皇帝不顾母亲的劝阻。在广政殿埋下甲士,等到杨邠、史弘肇等人来到广政殿时,甲兵一拥而上,斩杀了这几位权高位重之臣。

年轻之君和权臣之间的较量本属寻常之事,只是年轻的皇帝刘承祐手段过于毒辣,杀掉权臣之后犹不过瘾,莫名其妙的把屠刀砍向了郭威的家人。郭家在京的人口,包括襁褓中的婴儿在内,吾以辛免,被杀者包括:郭威的第三任妻子张氏、尚在幼年的儿子青哥、意哥。未成年的侄子守筠、奉超、定哥,柴荣原配之妻彭城县君刘氏,大儿子宜哥,没有取名子的次子。

郭炯父亲郭行简是郭威族人,也是后汉官员,因为外出办事侥幸逃过一劫,却看破红尘,从此不再言官。当年再沧州,郭行简就向侯大勇讲述这段惨案。

郭威此时正率重兵和匈奴作战,闻此噩耗,只有率兵打回大梁,后汉由此而亡,郭威由此建立大周朝,郭威的子女全部在京城被刘承祐杀得干干净净,养子柴荣这才有机会继承了大周皇位。

师高绿绮提到另置房产之时,侯大勇脑中冷不丁的浮现出这段公案。出现之后就挥之不去,纠缠在侯大勇的内心深处,“自己回到大梁之后,就不在是威震胡族的节度使,只是大梁的一介匹夫,若把家人全部集中在大梁,若发生意外之事,难免被一锅煮了,师高月明就留在灵州算了,若真出意外,还可以多为侯家留一条根。”

想通了这个关节,侯大勇来到卧室,看着师高月明就睁着眼,就冷冷道:“月明,今天这个举动实在既不仁不义不礼不智不信。”

师高月明喝了两碗韩淇开的汤药,师高绿绮隔一个时辰,就按侯大勇所授的方法为师高月明冷敷,在下午申时,师高月明高烧就退了,侯大勇坐在师高月明床前,给师高月明扣上了一个大帽子。

看着有些迷惘的师高月明,侯大勇冷“哼”一声,道:“何为不仁,陷侯小清于暴风雪中,随时有生命危险,这叫做不仁;妄称师高绿绮为姐妹,遇大事瞒着绿绮,这是不义;居然背着郎君想私自回贺兰山,这是不礼;若私回贺兰山,惹恼了节度使,给房当族带来兵灾,实为不智;你曾说过长相厮守,如今这算什么,可谓不信。”

师高月明高烧过后,脸色憔悴,原本丰腴的脸颊略略消瘦,听到侯大勇扣过来的几顶大帽子。有些吃惊,有些难过,还有些愧疚。

侯大勇用凌厉的目光盯着师高月明,师高月明并不畏惧,用天蓝色的漂亮眼睛迎着侯大勇的目光,两人对视片刻,侯大勇突然露出了笑容,道:“月明,你的头发乱的象个鸡窝。”

此语一出,师高月明猛的扑道侯大勇的怀中,“呜、呜”哭个不停,泪水很快就浸透了侯大勇的胸膛。

“不愿意道大梁,你就和我明说嘛,我是这么不通情达理的人吗?你这样做差点酿成大错,小清如何禁得起贺兰山的风霜雨雪。”

师高月明仍在怀中抽泣不止。

“月明,这样办,你也别到贺兰山去,就留在灵州,小清你也留在身边吧。”

听到郎君同意可以不去大梁,师高月明眼中闪出一丝光彩,随即又黯淡下来,师高月明紧紧的贴在侯大勇的身上,道:“我舍不得郎君,大梁距离灵州千里之遥,这一走,也不知道何时能见道郎君。”

侯大勇轻轻抚了抚师高月明蓬乱的头发,“世上没有两全其美的事情,有一利必有一弊,古人有诗云,两情若是长久时,又岂在朝朝暮暮。灵州到大梁并无天堑,想见面随时可以来往,等我到大梁安顿好以后,在郊外买一个庄园,你就搬过来住吧。”

师高月明狠狠的点了点头,脸上终于露出了开心的笑容。

看见师高月明又哭又笑,侯大勇在心里叹息了一句:这个世道,女人真不容易。

西北,十二月十六日,北风在大地上尽情的歌唱,雪花、霜冰以及阴雨。使世界变得灰濛濛一片,一支骑兵队伍冒着严寒,出了灵州城,沿着马岭水南下,队伍行进速度极快,十二月底,已经到达了环县远郊。

一名肥胖的官员身穿铠甲,头上戴着一顶皮帽子,手上拢着一双鹿皮手套,尽管如此。他还是缩在马背上,此人正是奉命传旨的钦差大人陆大江。

侯大勇回头看了一眼缩在马背上的路大江,暗道:陆大江文官出身,能坚持行军五天,也算是不错了。

柴荣在圣旨中提到尽快到任,侯大勇也为了显示守规矩,就命令队伍以行军速度前进,这就害苦了传旨的钦差大人。他根本没有经过这样艰苦的长途行军,大腿全部磨烂,屁股也失去了知觉,可是侯大勇每天规定了行军里程,他也不敢违抗,只有咬着牙在宰相面前苦撑。

侯大勇遥望着远处一条孤零零的灰白小道,小道尽头是灰色的树林。就扭头对钦差道:“过了这片树林就能看见环县的城墙了,今晚我们在环县安营扎寨。”

侯大勇一边说话,一边抬手拂了拂头盔上的堆积地雪,触手处,铁制的头盔竟比冰雪还冷,黑雕军的头盔全部加上了羊毛绒内衬,戴在头上舒服体贴,又增加了防护能力,以前的头盔没有内衬,或者仅仅加上一层薄麻布,每年冬天,都会有执勤的军士的耳朵被冻坏,黑雕军移师凤州之后,头盔上就开始加上羊毛绒内衬,这以后就没有发生耳朵被冻坏之事。

钦差闻言长舒了一口气,脸上露出讨好的笑容,道:“侯相,黑雕军真是名不虚传,下官实在佩服。”(注:在唐代,只有宰相才被称为“相公”,而不象后来用的那样普遍;中书省和门下省的官员相互之间称为“阁老”;刺史被尊称为“使君”;县令的尊称为“明府”;至于县丞等则被称为“少府”。而他们都被常称为“明公”。)

侯大勇点点头,道:“走了五天,人疲马乏了,环县是个小县,冬季物资颇为匮乏,我们就不在环县补充粮草,歇息一晚后,明天一早出发,过了环县,下一站就是庆州,在庆州全军修整两天。”

亲卫队五名侦骑突然快速的向大队奔来,一名侦骑手举着一面黄旗,黑雕军侦骑旗语,一面黄旗意味着前面有情况,但情况不严重,若举红色小旗,则意味着有紧急事态。

侦骑来到侯大勇面前,在马上行了个军礼,道:“前面有两只人马,从旗帜来看,应该是环县驻军在追击盗匪。”

侯大勇挥挥手,新任亲卫队副队长罗青松带着手下冲了出去,五十名骑手疏疏的排成一线,弓箭全部拿在手上。罗青松列队不久,树林另一侧隐隐传来马蹄声,声音越来越大,越来越急,不一会,灰色树林里冲出来二十多骑,后面一百多骑紧追不舍。

来骑没有料到前面还有骑兵堵截,掉转马头就朝西侧跑,他身后二十多骑紧随其后,二十多骑动作齐整,显是配合已久。

罗青松成为侯大勇亲卫以前,就是狮营伍长,担任两年心腹亲卫以后,罗青松被放出来担任了亲卫队的副指挥使,这两年没有独立领兵打仗,让罗青松心痒难忍,想到回到大梁以后,领兵作战的机会更少,罗青松不时叹息运气不佳,此时遇到一个难得机会,罗青松自是不肯放过,他见到来骑左传,带着亲卫们箭一般的向西侧插去。

环县左侧是一块平缓之地,夏天则是绿油油的草地,冬季则光秃秃一片,颇为荒凉,沿着这块狭长的平地西行不过百里,就进入了清水河流域,同心城大战之际,庆州守将吴松枥就是沿着这条道路直奔同心城,解了节度使王言超之困。

二十余骑速度甚快,罗青松所部已竭尽全力。虽没有被甩开,要追上却也极难,而环县的百余骑则被远远的甩在了后面。

二十余骑纵横清水河,乌鞘领,早已练出了一身精绝的骑术,党项轻骑也莫之奈何,不料,在环城外,竟无法摆脱突然而至的黑甲骑兵,又跑了两里,二十余骑冲进了一个山谷,头领模样的络腮汉子大喊道:“加把劲,过了这个山谷就是青龙草地。”

话音未落,山谷中突然鼓声大作,数百名步军手持步兵方盾,牢牢的堵住了山谷通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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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八十四章 庙堂之高(十二)

山谷容的下十马同行,算得上很宽阔的通道了,几百名步军把宽阔的谷底堵的密不透风,前面是已排步兵用大方盾,大方盾后面是弓箭手,弓箭手已经拉弓上箭。

一名步兵小校喊道:“放下武器,否则格杀勿论!”

络腮胡须仰头笑道:“你骗三岁小孩吧,放下武器,只怕死的更快。”步军方形盾阵极为坚固,绝非二十骑所能攻破,络腮胡须一边长笑,一边掉转马头,向着身后的黑甲骑手扑去。

步军小校深吸一口气,道:“放箭。”密集的雨箭在深谷中形成一道黑雨,直扑二十余骑。

逃跑的骑手作战经验极为丰富,转身狂奔之时,身体尽量伏在马背上,左手套着骑兵用的小圆盾,放在后背阻挡铁箭,饶是如此,也有四五名骑手被射下马来。

罗青松率领亲卫队堵在山谷入口,手中长弓早已拉开,亲卫队皆为神箭手,若两面夹击,二十余骑在劫难逃,罗青松正欲发箭之时,黑甲骑手身后飞奔过来一骑,他是侯大勇身边的传令兵,喊话时声如战鼓,因此被取名为雷公,真名反而没有几人知道。

雷公大喊道:“塑方节度使有令,不得放箭。”雷公之声名不虚传,一句出口,山谷中四处回荡着巨大的喊声。

步军小校听到这一声喊,又见到强盗被堵在山谷中,插翅难飞了,急忙命令道:“停止放箭。”

络腮胡须虽身处困境,却甚为豪迈,“哈、哈”笑道:“原来是黑雕军,难怪追的这么紧。”

雷公提马上前,道:“络腮胡子,下马,随我去见将军。”

络腮胡须环顾左右,道:“今日被困,绝无幸理,大家下马去见节度使,或有一条生机。”络腮胡须极有威信,他发话之后,十余骑全部下马,数人过去把中箭落马的骑手放在马背上,跟着黑雕军,走出山谷。

这二十余骑衣着甚杂,有几人穿着破旧铁制铠甲,有的穿着皮甲,还有几个身上罩着党项人的翻毛大皮袄,那几件铁制铠甲虽说破旧,却是清一色大周制式铠甲。

侯大勇上下打量了一会络腮胡须,心中一动,道:“你是凤翔军?”

王景军令极为严酷,违令者必斩,凤翔军战斗力也着实不弱,逃兵数量也居西北各节镇之冠,段无畏就是因为失了军粮,不敢回营,被迫逃入了山中当起了山大王,黑雕军在秦州一带至少收留了数百名凤翔逃军,因此,这些骑手身穿破旧的大周军制式铠甲,十有八九是凤翔军逃兵。

络腮胡须正是从凤翔军逃出来的指挥使向山行,当日他擅自出寨迎敌,违了王景的军令,被王景绑至操场问斩。向山行作战勇猛。关心部属,甚得人心,其部下拼死把他救出了军营,逃出了军营之后,向山行也无处可去,就在乌鞘岭、陇山、谓水、清水河一带游荡。渐渐在乌鞘岭黑云峰聚集了数百名败落山中的各部军人,成为一股颇有势力的悍匪。

山贼也并非一个理想的职业,经济、气候、地理、驻军、民风民俗等等都是制约强盗生存的重要原因。西北战事结束之后,党项牧民被赶处了清水河,陇右、固原、同心城先后落入大周军手中,军粮运输也大大减少,众多商家也从凤州迁到了灵州,商队线路由固原路线改为马岭水线路,因此,显德四年冬天来到之际。乌鞘岭黑云峰地日子过的也颇为艰难。他们不得不扩大活动范围,来到环县、庆州等地抢夺粮食、财物。

环县驻军原本有一千人,同心城大战之时,被吴松枥走了五百人马,这五百人马再也没有回到环县,环县五百驻军就由指挥使孟中人带领。

入冬以来,环县就不断受到一股来自乌鞘岭黑云峰山贼的骚扰,这些山贼人数不多,可是骑术精绝,孟中人数次带兵追击山贼,却被山贼轻易甩开,让心高气傲的孟中人气恼不已。为了剿灭这一伙山贼,孟中人布下了一个陷阱,他故意派出了一支运输队从庆州方向到环县,吸引山贼前来,孟中人把驻军中的一百骑兵安排在商队必经的小村里,二百步军则埋伏在山贼最爱走的山谷中。

果然,乌鞘岭黑云峰的山贼落入圈套之中。

络腮胡须向山行见侯大勇一语道破自己的来历,脸上闪出了一丝惊异之色,恭敬的道:“末将原是凤翔军指挥使向山行。”经过一年多鏖战,黑雕军之名早已威震西北,向山行见到大名鼎鼎的黑雕军主帅,不由自主的收敛了骄狂之气,神情、语气全部依足了部下之礼。

侯大勇扭头看了亲卫队一眼,道:“李六,你过来。”

李六是段无畏手下亲兵,因箭术高超,被选入了侯大勇的亲卫队。向山行官职不高,因作战勇武,在凤翔军颇有名气,李六跟随段无畏驻守粮库,就曾经多次见过向山行,李六行过军礼,低声说了一会,侯大勇点了点头,挥了挥手。

李六翻身下马,来道向山行身边,拱了拱手道:“向指挥使,我是段将军手下亲卫李六,以前驻守在粮库,不知是否记得小人。”

听到李六提起段将军,向山行愣了一会,“段将军,是段无畏吗?”

“正是段无畏将军,他现在已经是黑雕军蛟营都指挥使了。”

向山行和段无畏颇有交情,听闻段无畏已经当上了都指挥使了,成为大周朝将军,而自己则沦为了山贼,向山行手抚络腮胡须神情颇有些黯淡。

侯大勇注意到了向山行的神情,道:“向山行,当山贼没有出路,我劝你及时回头,莫要害己又害人,此时朝廷正是用人之际,你就到亲卫队给我当一名亲卫。”

向山行一阵狂喜,他跪倒在侯大勇的马前,道:“向山行愿意追随节度使马前,赴汤蹈火,万死不辞。”向山行抬起头又道:“我手下兄弟皆是失落在山中的军士,望节度使一并收留。”

“你手下一共有多少人马?”

“这次跟我道环县皆为骑军,另外乌鞘岭黑云峰上还有二百多名步军,这些人大多是凤翔军,还有一些逃入山中的西蜀军士,我们当山贼都是迫不得已。”

“这二十多名骑军全部编入我的亲卫队,黑云峰上的步军就到灵州去投黑雕军。”侯大勇对身后的传令兵雷公道:“把环县军统领叫过来。”

孟中人身穿玄色铠甲。骑着一匹毛发乌黑的高头大马,探头探脑的望着名震西北的节度使侯大勇。一匹快马从黑雕军中闪出,一名身材高大魁梧的军士来到军前,沉声喊道:“环县统领,侯相召见。”孟中人只觉耳中一阵震响,暗自咂舌:这传令兵真是声如宏钟。

孟中人随即愣了愣,心道:“侯相,侯大勇已成为当朝宰臣?”

孟中人急忙上前行过大礼,并把如何设计捉拿这一伙马贼向侯大勇做了简要禀报。孟中人和向山行交手多次,互有损伤。孟中人禀报之时,向山行鼓着眼睛瞪着孟中人,孟中人也偷眼瞪着向山行。

侯大勇对于环县驻军颇有好感,“孟指挥使,看你指挥作战还很有一套,你参加过什么战斗?”

环县驻军属于庆州军的一部分,像这种留守部队均是各军战斗力相对较差的部队,在靖远、西会州等地,留守人马皆为团结兵。环县骑步军作战颇有章法,骑兵虽然远不如黑雕军和向山行的人马。却也进退统一,并未在追逐中混乱,而步军做为伏兵守在山谷中,等着向山行自投罗网,整个行动显然是经过精心策划。一支守城部队能做到这一点,实在是不容易。

孟中人是大将军孟汉卿的侄子,也是原庆州军的一员猛将,孟汉卿获罪之后,他由副都指挥降为指挥使,率领一群老弱驻守环县,这一守就是四年,职位一直没有得到提升。

孟汉卿在庆州任防御使之时,庆州虽不时节镇,但是庆州军之强悍。延州军、凤州军、凤翔军均不敢小视。孟汉卿获罪置死后,庆州军树到猢狲散,精兵强将不是被其它节镇调走,就是被获罪贬官,韩伦当上庆州防御使以后,每天声色犬马。不理军务,孟汉卿之死和韩伦之患,让强悍一时的庆州军成为一盘散沙。庆州骑军的现状反倒便宜了侯大勇,他在任西北面行都招讨使之时,以庆州骑军为主,成立了西北独立军,战事完毕后,庆州防御使韩伦还在洛阳养病,趁着庆州军群龙无首之际,侯大勇打通枢密院的关节,把庆州骑军留在了黑雕军中,成为黑雕军一部。

庆州军被黑雕军收编之后,骑兵统领杨天畔出任投石营的主官,已是黑雕军都指挥使职务了,杨天畔当年是孟中人的副手,孟中人听到此消息,难受的一天没有吃饭。

孟中人听说侯大勇素来爱惜人才,借这个千载难逢的好机会,毛遂自荐道:“末将投军七年,从广顺初年起,就和回鹘军、党项军作战,大小战数不清了。”

侯大勇点了点头:“很好,很好。”又道:“庆州防御使现在是吴松枥将军吧?”

孟中人见侯大勇对自己并没有兴趣,心中略有些失望,道:“吏部的任命十一月到达庆州。”说完之后,有些羡慕的瞪了一眼因祸得福的向山行。

吴松枥在同心之战中救援王彦超,立了大功,战事结束以后,侯大勇和王彦超分别为吴松枥请功,陛下对吴松枥的战功也高度认可,若不是吴松枥驰援,王彦超部极有可能全军覆没,和小小党项房当族打仗,若阵亡两名节度使,实在是丢大周朝的面子,因此,吴松枥实乃挽救了大周朝的颜面。

侯大勇想起了被自己收拾的服服帖帖的韩伦,脸上浮起了一丝笑意,问道:“韩伦到哪里去了?”

韩伦被侯大勇逼走,对庆州军来说是一件喜事。孟中人笑道:“听说在洛阳养老。”

侯大勇笑容一显即逝,指着向山行道:“孟指挥使,乌鞘岭黑云峰山贼已向黑雕军投降,放下屠刀,立地成佛,也是一桩美事,此事你就不用再管了。”

收服了向山行后,黑雕军亲卫队就进入了环县县城。

柳江清看见侯大勇极擅笼络人心,行军途中也能收服勇士,不禁暗自赞叹。

柳江清一行十四人,皆为年轻一辈的佼佼者,有九名在里奇军中任过职,他们在草原上长大,骑术皆佳,全部穿着黑雕军亲卫的铠甲,扮做黑雕军亲卫,跟随侯大勇到大梁,准备参加大梁城内的考试,他们的所有身份文书,参加礼部大考资格文书全部由灵州衙门备齐。现在,他们算得上正宗的大周朝百姓,柳江清拿到这所有文书之时,看着文书上的姓名,柳江清心中酸甜苦辣五味混杂,流浪百年,终于又成为中原百姓。

环县是一个极小的县城,城墙约八九米,面积不过二三平方公里,冬日城内极为冷清,除了少数杂货店开门营业以外,多数人家皆禁闭着房门。黑雕军进城后,孟中人把黑雕军带到军营,随后命令环县军士开锅烧水煮饭。宰杀军中喂养肥羊两只。

侯大勇住进了上一次钦差大人凌实住过的小院子。

环县县令听说塑方节度使侯大勇来到小院子,赶紧过来拜见,上一次凌实路过环县。县令狠心杀了一条大狗,这条大狗是夫人所喂,是夫人的心爱之物,杀狗以后,县令夫人和县令吵了足足五天,直到县令弄来一条小狗,夫人这才作罢。

县令听说节度使来了,脸皱成一团:怎么这些大官总是在这么寒冷的冬天路过环县,今年这条狗刚刚长大,莫非又要宰杀不成。

县令心中尽管满腹牢骚。但是,节度使还是不能怠慢的,就让公孙老爹偷偷把夫人的狗杀了。

装一罐老酒,煲好狗肉汤,弄一些干羊肉,再到猎人李二处寻一些腊好的野物,县令让公孙老爹和几个没精打采的衙役提着这些下酒菜,来到侯大勇所住的小院。

“公孙维扬县令。”听到这个名字,侯大勇就想起了杜甫著名的《观公孙大娘弟子舞剑器性》,虽说全尸只记住了“昔有佳人公孙氏,一舞剑器动四方”两句,但是公孙大娘矫健轻盈的舞姿却深深的引在了侯大勇的脑海中,县令公孙维扬脸如干枣,身材高瘦,且有些佝偻,虽姓公孙,却全无公孙大娘的半丝神采。

行罢礼,公孙维扬站在一旁,小心地道:“环县偏僻之地,实在没有好东西可以招待节度使。”

侯大勇上次带兵北上灵州,从环县外经过,没有时间进城,自然也没有见过这位公孙维扬县令,见到县令这个模样,也不忍心让其尴尬,就俯下身,闻了闻桌上的大罐狗肉汤,道:“好香的狗肉汤,真让人食欲大开。公孙名府、柳郎、孟郎,都围过来,把老酒满上,大家别这么拘束。”

黑雕军亲卫队中有二十多人来自庆州骑军,他们都曾是孟中人的部下,孟中人才由此得知侯大勇回朝任宰相一职,孟中人不过是一位不入流的小官,和当朝宰相坐在一起浑身都不自在,虽说外面北风呼啸,他却汗流浃背。

公孙维扬并不知道侯大勇为何路经环县,他默默的陪坐在一边,侯大勇问一句就答一句,侯大勇动一次筷子他就跟着动一次筷子。

“公孙名府,你在环县几年了?”侯大勇见公孙维扬实在不善于应酬,主动问道。

公孙维扬放下筷子,恭敬道:“下官是天福十二年进士,到环县已有十四个年头。”

天福十二年是后汉高祖刘知远的年号,公孙维扬中进士时不过二十六岁,可谓年少得志,心雄万丈,谁知后汉数年便亡,大周建立之后,尽管吏部考评年年皆为优,可是庆州先有孟汉卿牵连之祸,后有韩伦昏庸之累,阴差阳错之下,公孙维扬在环县一呆就是十四年。

侯大勇军中也有四名进士:灵州刺史梁守恒、军情营掌门人钱向南、黑雕军外交官刘成通、嘴心建筑的霍知行。这四人已成为黑雕军不可获缺的人物,因此,侯大勇对于进士出身的人物颇为看重,不过,在没有了解公孙维扬的政绩之前,侯大勇也不愿意随意许诺,只道:“在这苦寒之地当了十四年县令,真是辛苦公孙名府了。”

十四年来,没有一位上司说过这样的话,公孙维扬不禁老泪纵横,“有节度使这个评价,下官死而无憾。”

柳江清吃了已惊,在石山读书,常见:“山十老明经,五十少进士”之句,考取进士也就有了当官的资格,民间俗称为“跳龙门”,在柳江清心目中,中进士之后就无比风光,不料,今日竟看到如此窝囊之进士。

屋中气氛显得凝重起来。

突然,院外一个高亢的声音响起:“公孙维扬,你不是个东西,去年杀掉我的黑熊宴请狗屁钦差,今年我的飞虎还没有长大,你又杀掉飞虎招待不知那里来的神仙,公孙维扬,老娘今天和你拼了。”

剑指秦川

第一百八十五章 庙堂之高(十三)

这一连串的咒骂高亢嘹亮,吐字清晰,屋内喝酒的众人听的清清楚楚,屋内众人用惊讶的眼光看着公孙维扬,公孙维扬面色灰败,一言不发的看着大门。

“澎”的一声,房门被一脚踹开,一名女子怒气冲冲的走了进来,此女穿着青色的厚袄子,体态娇小,未施粉黛,随是徐娘半老,却风韵犹存,正是公孙维扬的夫人公孙娘子。公孙娘子进屋后,本来想进屋把桌子掀翻,看到有孟中人和两名陌生人在场,似乎也愣了愣,就没有上前掀桌子。

公孙娘子在房中教完小女儿做女红,在院中很快就发现爱犬飞虎不见踪影,追问之下,才知被郎君宰杀了。

公孙维扬官场也不得意,却具有诗人气质,特别是钟爱五言绝句,在他身边,聚焦了一帮落魄诗人,这些诗人以公孙维扬为首,因此,常到环县来打秋风,头几年,公孙娘子每次都热情招待,可是每次到来,公孙家的存货就一扫而空,有一年年关,家中居然没有一点肉食,让公孙娘子不胜其烦。

今年冬天,公孙娘子就把家中的腊肉全部藏了起来。免得被诗人朋友扫荡,谁知公孙维扬竟然把飞虎杀了招待客人,让公孙娘子怒火中烧,不由自主的闯将进来。

大祸已闯下,公孙维扬反倒镇定下来,站起来,装模作样的喝斥道:“今天有贵客此,娘子太过无礼了。”公孙娘子并非蛮横无礼之人,见房内并非庆州师友,脸色稍缓。嘴上却并不认输,锋芒直指孟中人:“孟指挥军中自有肥羊,若有心招待贵客,何不请孟指挥宰杀,何必非要杀一条看门的瘦狗。”

孟中人和公孙维扬境遇相仿。也算是难兄难弟,平日也时常走动,他素知公孙娘子泼辣,见屋内众人都望着自己,连忙解释道:“军中原本有三十只肥羊,一个月前吴松枥将军击破山贼,宿在环县。目前军中只剩下两只肥羊,这两只肥羊也宰杀了,在军营煮了一锅大汤,让亲卫队军士有点肉味。”孟中人看着公孙娘子,又道:“进了环县,历来是由明府出面待客。”

现代社会,河东狮吼成为普遍现象。侯大勇印象最深的一次是去师长家中,那日恰巧师长家中保姆有急事外出,威严无比的师长在家中身穿围腰,忙个不停。侯大勇军校毕业之时,师长当时还是营长。侯大勇则是其手下中尉军官,师长在南疆战场上,带部在丛林中打了数场硬仗,也算得上杀人如麻,回到家中地师长却沦为家中的三把手。侯大勇到了古代以后,还没有见到敢凌驾与郎君头上的女子,公孙娘子算是第一个,侯大勇就饶有兴趣的看着公孙娘子如何收场。

公孙娘子出身青州世家,颇有见识,听到孟中人说起侯相。迅速的就把当朝权贵在脑中过了一遍,看到侯大勇气度沉稳,猛地一机灵:”难道他就是西北面行营都招讨使?”公孙娘子抬起两手整了整头发,敛容来到侯大勇身边:“小女子乃偏僻村妇,有眼不识泰山,侯相千万末怪。”

公孙维扬反应没有娘子快,娘子行礼后,他才明白侯大勇已是当朝宰相,他站在娘子身边,道:“请侯相大人不计小人过。”

侯大勇有心开玩笑,就正色道:“公孙明府,这就是你的不对了,既然是公孙娘子的爱犬,你怎么能够随便宰杀,回家以后,好好向娘子赔罪。”

公孙娘子在低着头,偷看着侯大勇的脸色,见其并无愠色,浅笑道:“明年初,奴家的父亲要到环县来,奴家是小女子心思,就藏了两罐好酒和一些风吹的爷羊肉,奴家这就取来。”

侯大勇客气道:“谢谢公孙娘子好意,今日菜品也着实丰厚了,还是把酒肉留下来孝敬老人吧:”

“侯相是贵客,能到环县来,是环县百姓的福分,只求你走时,留已首绝句,让庆州的大小诗人别在孤芳自赏。”公孙娘子说完,转身走出了房门。

此语一出,大家随后扭头一起看着公孙维扬,大家心思一致:这个公孙娘子真是厉害,踢开房门之后,先是将了孟中人一军,随后又给侯大勇出了一个难题,如此之妻,也算是万中挑一。

写诗是侯大勇绝对弱项,他那里能写出什么绝句,除非盗用后人诗句,可是侯大勇除了记得几首唐代边塞诗以外,宋、明、元、清的五言绝句一首也不记得。侯大勇实话实说道:“在下一介武夫,写绝句只能贻笑大方,不题也罢,柳郎是个中高手,就让柳郎来题写一首。”

柳江清身穿黑雕军军士的军服,却受邀参加了这个晚会,而侯大勇和他谈话颇为客气,公孙维扬和孟中人都猜不透这个柳江清是什么人。

侯大勇自揭其短,柳江清自然也不能表现的比侯大勇更为枪眼,他微一思索,沉吟道:“北斗七星高,哥舒夜带刀,至今窥牧马,不敢过临洮。”吟完之后,稍稍停顿片刻,道:“惶惶大唐早已把绝句唱完,这首《哥舒歌》是无名诗人所作,初看平常,我等却写不出此意境,不作也罢。

公孙维扬向来已五言绝句自傲,五言绝句也就成为他对自己处境的安慰,听到柳江清之言,脸色微红,低头不在做声。

侯大勇暗自叹气:诗词歌赋,自己绝纯外行,回到大梁之后,免不了要吟诗赋词,真是让人实在不爽。

公孙娘子出门以后,屋内四人突然没有了话题,大家坐在房间内大眼瞪小眼。等着公孙娘子取来好酒肉。公孙维扬尴尬无话找话,又如在自言自语:“不知王钦差睡醒了没有。”

就在公孙娘子为爱犬飞虎兴师问罪之时,王钦差正在隔院心烦意乱。

钦差王清官职不高,只是从六品,不过比县令略高一些,因为有钦差的头衔,就和侯大勇享受着同样的待遇,在侯大勇院子的隔壁单独享受一个小院子,从灵州出发以后,六天行军,让略有些肥胖的王清身心具疲,只是为了在侯相面前留下一些好印象,强撑着行军,进了院子,王清就顾不得吃饭,到头就呼呼大睡。

醒来之后,天色微黑,知觉前胸贴后背,肚子不断“咕、咕”直叫。亲卫连忙端过来一碗面汤,还有一些硬邦邦的干肉。王清一路上皆吃香喝辣,现在吃了六天粗粮,嘴里早就淡出鸟来,进了环县,原以为能吃些好东西,不料还是这种食物,王清来时,要为宰相范质带一封信到延州、灵州,因此没有经过环县。王清低声骂道:“狗眼看人低的东西,竟然用这种粗食招待本钦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