树上又响起了一阵尖利地啸声,四五十个蒙面人纷纷从树上滑了下来,这些拦路的盗贼全穿着百姓的服饰,身上挂着各式刀具,有铲刀、镰刀、环首刀、大砍刀。甚至还有菜刀,和一般盗贼不同的是,他们手中都有弓箭,这些弓箭也无奇特之处。全是寻常猎户和官军所用之弓。

为首一人身穿紧身软甲,脸上蒙了一张灰色布罩,他快步走到赵普身前,用手试了试赵普的鼻息,赵普已是气息全绝。

一名壮实有汉子在场内转了一圈,走到软甲汉子身旁,道:“指挥使。全部死了。”

软甲汉子正是河中府参军事三郎,他点点头,道:“把财物全部搜走,用布袋装上,赶紧运走,埋了。”说完,背着手。再不理壮实汉子。

壮实汉子对三郎甚为尊敬,接令后,立刻带人把尸体用布袋装上,两个汉子从身后一个罐子里倒出一些和官道浮土相近地泥土,盖住血迹,用脚踏紧。这些汉子手脚甚为利索,一会功夫,现场就清理得干干净净。

三郎低声自语道:“赵普兄。你也是条好汉子,别怪三郎心狠手辣,人生如战场,输赢都是命,认了吧。”

众盗贼来得突然,去得更为迅速,他们钻进密林。不一会,森林就恢复了平静,就如一粒水滴落入了江河,没有激起一丝涟漪,眨眼间就消失了踪迹。

数天后,“郑和三号”从大梁城起飞,直奔灵州。

房当度投降黑雕军之后,师高金被侯大勇留在了靖远城,协助守将铁川源管理城内的房当族人,虽说师高金很想和女儿见面,可是没有节度使将令,虽说是岳父,他也不敢轻易离开靖远城。师高月明生了女儿之后,侯大勇才发出命令,请师高金到灵州城内一晤。

侯大勇的大名,在房当族人中已成为凶恶地代名词,族人间相互诅咒之时常说:你今天出门遇上侯大勇。

师高金对侯大勇评价当然客观许多,他常常为房当人的命运叹息:正当房当族南征北伐屡战屡胜,实力大大提高之时,偏偏遇到了大周朝不出世的猛将侯大勇,这是天意弄人,而非战之罪。

从靖远城到灵州一路上,师高金总是盘旋着“侯大勇”三个字,他对于这个未见面的女婿有三分敬意,七分好奇。

师高金踏进了灵州之后,城内的繁华让他大吃一惊,师高金虽是党项人,可他被族人所逼而逃出家园,走南闯北,颇见过一些世面。他数次到过灵州城,在他的印象之中,灵州城就是一座军城,城池坚固,易守难攻,不过,繁华程度和中原腹地地城池相比就远远不如了,而此时硝烟还未散尽,灵州城内已是众商云集,城内店铺林立,行人神色平静,穿行于店铺间颇有悠闲之意。

师高金原本以为侯大勇只是一员猛将,没有想到他治下地灵州城也是如此繁荣,虽说比不上大梁的繁华,却也不逊于一般的中原名城。师高金是房当明手下心腹幕僚,同心城地地方事务多由师高金具体处理,他知道管理一座城池的难度,灵州此番景象,实在有些出乎师高金的意料。

在客房安顿下来,吃过晚饭,草草清洗一番,已是傍晚时分,师高金原本打算明日再到侯大勇府上,可是思女心切,还是在傍晚时分来到了侯大勇府弟。

院中亲卫早知道师高月明的父亲将至,通报姓名之后,很快就来到了内院大门。

内院里,侯大勇抱着半个月的女儿,站在院子中间享受着夕阳西下的美景,当然,女儿小清只顾得上蒙头大睡,再美的景色对于她来说都没有意义。

女儿小清娇嫩地小脸蛋,在火红夕阳照射之下呈现出美丽的玫瑰,红,侯大勇小心翼翼地抱着小清,眼光中充满着慈爱,师高月明站在侯大勇身旁,满含着笑意看着父女两人,忽然一股奶水流了出来,把胸口处的衣服打湿了一大块。

房当女子坐月子的习惯和中原女子不一样,七天一过就要下床走动,这一点倒是符合现代医学的观点,侯大勇也就常常陪着她院中散步。

“我的奶水已经流了出来,把她抱给我,我来喂她。”

“小清还没有醒,等一会再喂她。”侯大勇一笑,“我帮小清吃奶吧。”

听到侯大勇的调笑,师高月明胖胖地圆脸上泛起了红云,她用天蓝色的眼睛满是柔情地看了一眼侯大勇,道:“真讨厌。”随后又笑道:“小清比我见过的孩子都要聪明,就算是睡着了,只有闻到奶味,就会使劲地吮吸,她就和你一个样子。”

两人正说笑间,封沙走了进来,道:“师高金到了。”

第一百七十五章 庙堂之高(二)

黑雕军和党项房当军在清水河鏖战数月,双方在战场上生死搏杀,但是,双方军士们都没有想到,侯大勇一声令下,七百多对黑雕军军士和党项女子喜结连理,让众多黑雕军军士和党项房当族人成为了一家人。

有资格成亲的黑雕军老军士皆为百战余生的精壮之士,战场上生死,搏斗从来没有皱过眉头,床弟之战自然也勇猛无比,成婚不久,同心城满街都是挺着大肚子的党项女子。

怀胎十月,一朝分娩。有句俗话叫:“生儿如进鬼门关。”短短的几个字就表达出了母亲所经历的痛苦与危险。在没有专业妇科医院的大周朝,人们习惯性地在孕妇临产的时候,找一名妇女到家里,为产妇“接生”,俗称“接生婆”,这些接生婆全凭经验办事,很多人甚至不懂得消毒,产妇和婴儿的死亡率比较高。但是,有接生婆总比没有接生婆要好得多,侯大勇就出高价到中原之地请来大量接生婆,害得中原接生婆严重短缺,不少中年女子见到接生婆有利可图,纷纷改行当起了接生婆。

侯大勇已是四个孩子的父亲,他高度重视同心城女子的分娩问题,找来看起来精明能干的十几位接生婆,群策群力总结各自的接生经验,侯大勇凭着自己的经验和在现代社会所学的现代医学知识,去伪存真,去芜存精,精心编制了“接生之十二规矩”。并分发到接生婆和每家每户,另外还找来一些伶牙利齿地接生婆,成立了一个“入户宣讲小组”,专门讲授“接生之十二规矩”。

与此同时,侯大勇还要求白霜华调集了一些粮食、黄豆、花生、活鸡等物到同心城,分到每家分娩产妇家中去,增加了母亲的营养。这样才能有更多的奶水喂养出生的婴儿。

侯大勇在同心城期间,特意还走家串户,亲自为失去了父亲的婴儿送去了十贯周元通宝,有一名驻守同心城的军士强奸了一名刚刚失去丈夫的党项女子。若在郑州时期遇上此等事情,侯大勇可能只是对军士实行鞭刑,侯大勇当上节度使之后,面对地是众胡环侍的局面,自己一言一行都要影响到无数人,对违法军士仁慈。就是对党项女子对战死沙场的黑军军士的残忍。为杜绝此类事情再次发生,侯大勇下令处死这名军士,并把其头颅悬挂在东城门上,以示警戒。

头颅成为骷髅以后,仍然悬挂于东垢门,过往军士无不耸然,再也没有军士敢于轻易踏入党项女子院中半步。

党项女子对侯大勇既害怕又尊敬,听说师高月明也有了身孕,同心城内的党项女子就按照党项风俗,采集百家衣料。为小孩子做了一件小衣服,意在保佑侯大勇和师高月明的小孩身体健康,长命百岁。

侯大勇接到长寿衣之后,派了数名党项僧人,来到各家收集党项女子父亲或兄弟的姓名,最后列成名单交给了侯大勇。

房当度在贺兰山东麓站稳脚跟后,侯大勇传来将令,准许房当度族人到同心城探亲。并提供了一份可以探亲名单。此时,房当度族人已经知道同心城集体成婚之事,得令后纷纷南下到同心城寻找失落的女儿,一时之间,同心城内四处都是外公或舅舅,各家各户都充满了夹杂着哭声的笑声,或是夹杂着笑声地哭声。

黑雕军廉县城外大败契丹军之后。侯大勇下定决心,把剩下地五百多成了亲的老军士全部派到同心城,让他们休假两个月,尽情享受天伦之乐,两个月之后,这些老军士将成立一个教导营,专门在白狼营培训新兵和团结兵,白狼营就在同心城外,这样一来,既能为黑雕军保留下一批珍贵的战斗种子,同时,又让这些军士们可以定期回到同心城,照顾老婆和孩子。

这些黑雕军老军士纷纷在家中摆下酒席,迎接从贺兰山远道而来的亲戚。曾经的生死对头就这么坐在了一起,虽说气氛初时有些尴尬,可是,毕竟大家没有私仇,现在成为了一家人,几杯老酒下肚,心胸开阔者杯酒抿恩仇,心胸狭窄者酒后免不了拳脚相交,更多情况是大家语言不顺,只有大眼瞪着小眼。

不过,从同心城回到贺兰山的党项人,对黑雕军的敌意多多少少都有所减少。

同心城被攻破之后,师高金父女俩都以为今生不能再见面,今日重逢,竟有再世为人之感。师高金重演了当日同心城家家户户都在上演的一幕,父女两人双双垂泪。师高金多年幕僚生涯,自制力极强,很少放纵自已的感情,他很快就清醒了过来。

师高金来到侯大勇面前,跪下行过大礼,用略带些京兆府口音的中原话说道:“师高金参见节度使。”

在如何对待师高金,侯大勇仔细思量了一番,若按照现代社会地称呼,侯大勇应该称呼师高金为岳父,可是师高月明的身份只是一个小妾,小妾在一些富豪眼中,和奴仆没有太大的区别,主人对小妾有绝对的权利。

侯大勇当然不会如此对待自已的女人,可是,侯大勇非常情楚,一个人的力量永远不能和体制相对抗,他或许能改变某些人的命运,也或许能改变一些历史事件,但是,他无法改变建立在当前生产力之上的上层建筑,妄想彻底改变社会体制,不是疯子、傻瓜就是超人,侯大勇不是以上三种之一,他只是一个军人,因此,选择了大家都认同地游戏规则。

侯大勇善待春兰秋菊以及师高月明。但是,符英在家中地正妻的地位不容动摇,没有规矩不成方圆,按照大周朝既有的规矩办事,一大家子人才会相安无事,若破坏了游戏规矩,则好心未必能有好报。

按照游戏规则。侯大勇就用对待重要下属的礼节来对待师高金。

师高金进入内院以后,侯大勇就把孩子递给了师高月明,说道:“都是一家人了,又是内院之中,不必行此大礼,师先生请起。”话虽然如此说,侯大勇还是让师高金行过大礼,这才伸手将师高金扶了起来。

正在此时,一只鸽子穿破云层。径直降落在侯大勇府弟的中院。侯大勇对中院所养的“郑和号”、“闪电侠”很有感情,有空都要去观察它们,对它们熟悉得就如自己地手指一样,从飞行势态来看,这应是经过遥远飞行地郑和号。

果然,过了一会,封沙手持一张红色的纸张,这是孟殊和侯大勇通信的绝密信件,必须要用特定的密码才能解开。侯大勇接过红纸,没有打开。随手就放进了怀中。

师高金相貌没有特异之处,就和普通的党项人一样,一双儿女却金发碧眼,大异于常人,封沙进来之后,师高金就垂手立在一旁,用余光打量着这位打败鹰帅的大周节度使,右手习惯性地抚摸着一直带在身边的淡黄色玉佩。

封沙退出内院之后。侯大勇若无其事地对师高金,道:“小女儿叫侯小清,你看那双眼睛多漂亮,就和她母亲一样,你来抱抱。”

党项族以男为尊,男子向来不管小孩,即使心中喜欢。也很少抱着玩耍。侯大勇发了话,师高金也不敢违反,别扭地抱过侯小清。侯小清紧闭着双眼,仍然在沉睡之中,师高金虽说是幕僚,可是常年生活在军中,骑骏马、喝烈酒,和军中豪杰无异,拍着这不过七斤多一此的侯小清,却如抱着一块沉重的石头,不一会,师高金双手就开始酸软,背上也冒出一些密集地汗滴。

侯大勇看到师高金抱小孩子地姿势十分别扭,手上非常用劲,仿佛稍稍松一些,孩子就会掉下来一般,就笑着对师高月明道:“你来抱孩子,我请师先生喝酒。”

再一次听到侯大勇称呼父亲为“师先生”,师高月明不禁心中一酸,她知道侯大勇的妻子符英是符皇后之妹,身份高贵,自己跟着侯大勇,永远只能是一名小妾。

符英没有居住在灵州,侯大勇身边只有师高月明一个女人,师高月明原本以为侯大勇不久以后就会把师高绿绮收至帐中,不料,侯大勇对美貌的师高绿绮并没有兴趣,虽说天天由师高绿绮穿衣打扮,却没有任何无礼之举。

不知不觉中,师高月明把自己当成了女主人,此时听见侯大勇的称呼,师高月明再一次明白现实是多么残酷,自己只不过是生活在精心编织的一场梦中,妾仍然是妾,女主人仍是远在大梁的符家小娘子,想起符家小娘子,师高月明心中就是一阵绞痛。

师高月明不愿意在父亲面前显露自己的情绪,仍是满脸笑容地接过了孩子,笑道:“父亲远来劳顿,要少喝一些酒。”

党项人的祖辈曾经生活在青海湖一带,苦寒难耐,族人好酒,遇节日则通宵达旦地饮酒,酒后打架滋事着实不少,师高月明害怕父亲喝酒之后和侯大勇发生冲突,因此,特地叮嘱了一句。

酒宴很快就摆了上来,虽说酒宴,不过四五个菜而已,全是大盆的肉食肉汤。

酒至三巡,各类客气的废话讲完。侯大勇很随意地问道:“师先生是党项颇超族人吧?”

师高金苦笑道:“我来到房当族二十多年了,儿子师高知潮,女儿师高月明都是在清水河畔长大,颇超人和房当人本是同根同源,我们也算是房当人。”

侯大勇脸上浮起一阵轻微地笑意,道:“我也就不绕圈子了,听说师高月明的爷爷曾是颇超族的族长,因为二十年前争夺族长之位,发生了火拼,师先生被迫逃出了颇超族,是不是这样一回事?”

师高金沉默了一会。点头道:“是。” 侯大勇目光犀利无比,盯着师高金,严肃地道:“我问你一句真心话,你想不想回到颇超族,夺回族长之位?”

闻此言,师高金眼皮一阵微跳。

在房当族中,虽说鹰帅房当明有知遇之恩。可是毕竟是客卿身份,只能献策之权,但是没有决策权,换一个角度说,其个人命运完全掌握在房当族首领手中,不管计谋如何出色,都不过是一件用得称手地工具而已,既然是工具,用来不称手的时候。就是被丢弃之日。

重夺族长之位是师高金潜伏在内心深入的一个梦想。只不过从颇超族逃亡时间已久,回到颇超族都已成为遥远的梦想,看来永无实现的可能。此时,侯大勇突然提出这个建议,以黑雕军地实力,加上房当族相助,重返颇超族的梦想就极有可能变成现实。

师高金脸色如常,右手不停地搓着淡黄色玉佩,玉佩上刻着一条奔跑着地草原狼。师高月明很熟悉父亲这个动作,每遇难以决断之事。父亲总要搓着这块玉佩,停止搓揉便是下定决心之时。

师高金犹豫片刻,重夺族长之位的想法还是占了上风,他抬起头,道:“节度使此话当真?”

侯大勇断然道:“君子一言,驰马难追。”

师高月明看见父亲眼中闪出一股异彩,心中微叹:自己的夫君当真历害,竟把夫妻的床弟之言记得如此清楚。提出的建议恰恰击中了要害,父亲实在没有办法拒绝。

“师先生离开颇超族已有二十多年了,不知族中是否还有其他亲人或是亲信好友,若要重夺族长之位,全凭武力也不行,最好是软、硬两手同时应用,师先生回去以后要好好斟酌一番。”

师高月明还有一个哥哥。听说孔武有力,是不可多得地将才,师先生可以带信给师高知潮,我要见他一面。”

“节度使放心,虽说我离开颇超族多年,但是,颇超族里忠于父亲的故旧不少,当年我逃离颇超族之时,颇超黑羊杀了很多忠于父亲的族人,这个仇恨再过百年不会忘记,我这几年和颇超族族人也暗中有联系,只有黑雕军大军出动,必然应者如云,颇超黑羊众叛亲离之下,族长之位难保。”

颇超族位于贺兰山北麓,有近十万族人,首领颇超黑羊身边有数千精兵,虽说他为人残暴,族人多有不满,但是要重夺族长之位谈何容易,师高金故意说得很轻松,主要是为了坚定侯大勇的决心。

侯大勇长期领兵,深知实力才是硬道理,所谓道义,不过是成功者为了维护其统治而采取地一种手段,师高金一家是权力之争地失败者,所谓应者如云、众叛亲离不过是煽情之托词。侯大勇也没有点破师高金,微微一笑,道:“凡事预则立,不预则废,师先生也不必操之过急,寻找合适的族人为内应,等待恰当时机,力争一击成功。”

两人交谈甚为投机,也没有回避师高月明。师高月明凝神看着生命中最重要的两个男人,虽说经历不同,性格迥异,但是,两人谈话间,眼中始终闪烁着一种雄性的渴望,这种渴望是生命力强劲的表现,凭空为两人增添了些色彩。

师高月明心中正在百感交集,忽觉手中湿淋淋一片,低头看时,女儿侯小清正睁着眼睛看着自己。

七月天气炎热,侯大勇怕女儿用尿布后会被捂起痱子,就不准给小清用尿布,晚上则派几个侍女轮流守候。因此,师高月明手上水流成溪。师高月明就对着另一间房屋喊道:“绿绮,快来,小清流尿了。”

两人手忙脚乱地走进里屋,大事谈毕,师高金见侯大勇站了起了,也适时地从座位上站了起来,恭敬地行过大礼之后,回到了客房。

师高金背影从内院大门消失之后,侯大勇脸上的笑容就渐渐隐去,他快步走到书房,取过红色纸条,在书架上取过一本佛经,很快,密码就翻诗了出来:赵普已死,孟殊。

侯大勇在书桌前坐了半响,这才起身,从腰带处取过一个精致的防风火机,这条腰带是秋菊春兰所缝制,已使用四年之久,上面还有数次受伤所留下的暗黑色血迹,这条腰带尽管陈旧,却仍然结实耐用,虽说符英后来让人又做了一条相似的腰带,侯大勇还是喜欢用这条旧腰带。

防风打火机有着暗灰色磨砂外壳,历经五年多时间,却依然如昔。这种防风打火机是特种部队专用打火机,采用了耐用高效的“MLKU”打火装置,使用期在十年以上。侯大勇轻轻一按黑色地按钮,腾起了一股蓝色火焰,红色纸条慢慢地化成了灰烬。

第一百七十六章 庙堂之高(三)

夕阳在天边徘徊良久,最终还是依依不舍地落下了地平线,只剩下万丈霞光,斜斜地直刺天际。

侯府书房门口挂有厚重的帘子,屋内光线和院外相比,犹为昏暗,侯大勇坐在书桌旁,让自己全身融入到昏暗之中。

得知了赵普死讯,侯大勇心中如被一块厚厚的铁块堵住,沉重异常。赵普是有功之臣,两年来,赵普鞍前马后出力甚多,特别是主持了廉县地方事务,赵普制定的“兴修水利、半农半牧、军民屯田”三大措施,已被上升为黑雕军治理河套地区根本政策。

赵普的音容笑貌宛如会飞的蝙蝠,在黑暗的书房中翩翩起舞。

不过,痛惜归痛惜,侯大勇却并不后悔杀掉赵普的决定。

赵普曾经担任过黑雕军行军司马一职,对黑雕军军情相当清楚,若赵普为赵匡胤所用,自己先机顿失;而且赵普办事果断,才能出众,为友是奔腾而出的雕翎箭,为敌则是插向心口上的尖刀。

黑雕军军纪颇严,军中将领所有书信皆由竹园参谋代书代送。但是,这两年来,赵普和赵匡胤常有书信往来。这一次吏部调令更是赵匡胤一手促成,最初是赵匡胤心腹刘熙古经手此事,吏部上下都曾收过侯大勇厚礼,没有侯大勇的同意,一般不会调动黑雕军的人,因此,刘熙古在吏部碰了一个软钉子,赵匡胤亲自出面周旋,吏部这才发出了调令。

孟殊把前后经过打探得一清二楚。

侯大勇不愿意学项羽,项羽虽然力拔山兮气盖世,可是心胸狭隘。更有妇人之仁。数度手握刘邦性命,却不听忠言,数度放虎归山,最终自掘坟墓,葬送了数十万大军的性命。

侯大勇踩了一脚掉在地上的灰烬,心道:“在历史上赵普为一代人杰。不料初露峥嵘,就化成一堆灰烬。”走出书房之时,夜幕已经完全降临,弯月如钩。一片清辉笼罩着大地。侯大勇深吸一口气,把赵普之死丢在了一边。

师高月明在屋里哼着小曲,这首小曲曲调轻柔绵长,极似后世的催眠曲,侯大勇在门口听了一会,女儿小清“呀、呀”哭了一阵。渐渐安静了下来,只剩下若有若无的曲调如萤火虫般在小院里飞来飞去。

中院,罗青松蹲在胡椅上,“呼哧、呼哧”地吃着黄老六做地面块汤,面块是由炖牛肉汤为汤料,里面加二了一些熬制得金黄地方形牛肉,罗青松吃面时也是眼观六路耳听八方。见侯大勇是出内院,赶紧放下汤碗站了起来。

侯大勇看见还有小半碗的面汤,心平气和地道:“罗郎不必着急,把汤喝了吧。”

罗青松端起大碗,风卷残云般地把很有劲道的面块倒进了肚里。

走出侯府,街道黑沉沉一片,虽说是七月天。灵州城内的居民还是习惯早早地上床,少数院子里隐约有些光影。沿着一条石板铺成的街道,很快就来到不远处的黑雕军野战医院。

野战医院占地颇为宽阔,门口挂着四个气死风灯,把大门口照得颇为明亮,大门不时有人进出,这是灵州城内夜晚最热闹地地方。

野战医院住了三位将军级人物,一是曾短暂担任过虎营指挥使吴平沙,另一位是姜晖,还有一位就是险些丧命的郭炯。

吴平沙被狼牙棒猛击在后背,虽然逃过一死,下肢却失去了知觉,看来永远失去了走路的能力。

伏虎将姜晖受伤最轻,他是一个闲不住的人,伤口稍好就要闹着出院,指挥使以上地军官进入野战医院之后,就直接归院长韩淇管理,没有韩淇的批准就不能出院。姜晖伤口没有痊愈,韩淇数次拒绝了姜辉的出院要求,被纠缠了数次之后,韩淇就给姜晖门口派了两个亲卫,全天候跟着姜晖,不准他乱走乱动。军医在黑雕军中很受尊敬,特别是院长韩淇,历次战役救人无数,颇有威望,姜晖虽说已升任都指挥使,被韩淇派人拘束,也只能发两句牢骚,还是依着医院的规矩办事。

经过数年持续不断的建设,黑雕军野战医院已建成体系,在灵州城内建有一个野战医院,同心、西会州、靖远、廉县各自建有一个野战医院分院,每一营中建有一个医疗站,每一百人中设有一个三人医疗小组。野战医院的院长由韩淇担任,各分院院长则由韩淇地三个大弟子以及花重金从大梁、郑州、大名府等地请来的名医担任。

侯大勇很重视野战医院的建设,不论再忙,每季度都要亲自主持召开一次医学讨论会,各医疗小组组长以上的医官均要求参加讨论会。讨论会的主要内容包括各类药物的使用效果、疑难病例的治疗方案,新地治疗手段及医疗工具等等颇为丰富的内容。

在廉县大战结束之后,侯大勇命令军士找来了数十具契丹阵亡军士的尸体,在现代社会时,侯大勇在读过两次军校,又在特种部队服役数年,对人体解剖并不外行,在讨论会现场,侯大勇亲自解剖了一具尸体,把人体各个部位一一讲解给各位医生,然后命令所在医生都亲自解剖一具尸体。

通过这一次集体解剖,不少天天的病人打交道的医生这才明白人体组成情况以及各个器官的功能,每人都对以前所学的医术有了新地认识,只是领悟能力不同,医术提高的程度也相应不同。每个季度一次的讨论会,有效地提高了军医们的水平,他们取长补短,逐渐形成了一个很有特点的医学派别——灵州学派,最后成为大周医学的主流,不少医疗小组的组长成为大周朝名医,当然。这已是后话了。

侯大勇和姜晖聊了一会。就来到了重症监护区。重症监护区设在院中院里,外面有一个三米左右的围墙,和四周分隔开来,相比其他病区就安静许多。重症监护区地走廊上挂着地两个气死风灯,原本颇有喜气的风灯,气死在此显得特别地惨淡。随着夜风缓慢地摇动着。

郭炯养伤的房间门口有两名身带腰刀的魁梧军士,两人均是郭炯的贴身亲卫,侯大勇从走廊处过来,刚好处于背光的位置。一名亲卫手抚刀柄,向前一步,伸手拦住了侯大勇。等到侯大勇走近,亲卫这才认出是节度使。侯大勇做了一个手势,制止了正欲行礼守卫军士,轻手轻脚地走到了郭炯地病房前。

白霜华身穿普通的软甲。坐在郭炯床边,握着其左手,专注地看着沉睡中的郭炯,由于门外有岗哨,她一点也没有发现侯大勇进了门。侯大勇轻轻地咳嗽了一声,白霜华被吓了一跳,正想轻声喝斥。回头见是侯大勇,连忙站了起来,但是,握住郭炯的右手仍然没有松开。

虽说白霜华和郭炯两人已有婚约,可是毕竟还没有成亲,白霜华脸色微红,低声道:“节度使来了。”白霜华在侯大勇面前没有刻意装出很酷地样子。细细地问话声,羞涩的神态,已完全是一幅小女儿神态了,和辎重营那位一板一眼按制度办事的白都指挥使判若两人了。

“郭郎今天情况如何?”

“我吃过晚饭来的,听韩医官讲,上午郭郎全身发热,下午才恢复正常。”

郭炯被左胸中了一箭,只差一根筷子的距离就射中心脏。郭炯在黑雕军中地位颇高,排名第三,仅次于侯大勇和石虎,郭炯受伤之后,韩淇不敢怠慢,亲自为其治疗,昏睡两天后才清醒过来,总真捡回来一条性命。

郭炯性命无忧之后,侯大勇这才开始巡视各城。

侯大勇看着白霜华,微微一笑道:“符英娘子昨日带来消息,你家大娘已经同意白娘子和郭郎的婚事,等到郭郎身体复原,你们两人就成亲吧。”

郭炯地父亲郭行简早已同意了郭炯和白霜华的婚事,符英亲自到白家去做媒,白重赞的妻子原本想把白霜华嫁给宰相范质的儿子,由于节度使白重赞战死,白家声威大不如前,范质借故推脱了白家的提亲。正在感叹人情冷暖世态炎凉的白家大娘见符英亲自来提亲,没有犹豫就答应了下来。

白霜华的生母并不了解情况,听说要把女儿嫁给一位将军,心中一直忐忑不安,只是白家大娘把婚事定了下来,她也无可奈何,除了到庙里多烧几柱香,为女儿祈福以外,另无他法。

白霜华闻言顿时大羞,只觉一股热流在周身游动,低着头,用手指不断地绞着一根淡黄色衣带,一时不知说什么好。

黑雕军制式软甲自然不会有巾巾吊吊地布带,白霜华虽然长在军营,外表颇为严肃,做事有板有眼,不过女儿心思纵然是最精良的甲胄也遮挡不了,白霜华在软甲不起眼的左下摆,悄悄缠了一根淡黄色衣带,作为装饰。

衣带甚小,又处于不显眼的地方,辎重营的部属都是军中壮汉,没有人会注意到白霜华这一个小小的装束。侯大勇和军中普通壮汉稍有不同,若算上另一个世界的小琳,他也有二妻三妾,对女人地了解自非寻常军士能及,敏锐地观察到白霜华抚弄衣带的细微动作,这个细微动作已暴露出白霜华的心思,就笑道:“白将军若没有异议,此事就这样定下来,这也是黑雕军的一件大喜事,需要好好操办。”

白霜华突然想到战死黑熊山父亲,以及在大梁城内忍气吞声的母亲,即喜又悲,心乱如麻,眼角渐渐湿润起来,低声道:“一切但凭节度使作主。”

侯大勇说起婚事之时,郭炯已醒来,听到白霜华亲口答应婚事,心中狂喜,就挣扎着想要起来,胸口一疼,又无力地倒在床上,白霜华赶紧回头。嗔怪道:“要起来叫一声。我来扶你,韩院长吩咐过不可用力,否则伤口迸裂,又要重新受罪。”其实韩院长原话是“若伤口迸裂就有性命之危。”白霜华一颗心早就系在郭炯身上,“性命之忧”这四个字无论如何也不愿意加在郭炯身上,因此。就变为“又要重新受罪”。

郭炯那里想到白霜华心里转过了这么多念头,躺在床上道:“节度使来了,我仍然躺在床上,实在有失体统。”话虽如此说。郭炯却不敢再勉强起身,望着侯大勇,余光却在白霜华身上。

白霜华牵了牵郭炯的枕头,让他躺得舒服一些,然后腼腆地道:“节度使,末将先告辞了。”

想到不久就可以郭炯成亲。白霜华心头就如装了无数只蹦跳的小鹿,万般滋味都在心中。白霜华随身带着两名辎重营的亲卫,这两名军士到辎重营已有近一年的时间,他们两人还是少年不识愁滋味地年龄,每天把腰刀擦拭得雪亮,梦想着到军前杀敌立功,只是。黑雕军极为重视对辎重地保护,辎重兵杀敌的机率实在太小,而白将军成天板着脸,不苟言笑,更别提和亲卫一起喝酒骂娘,这让两个年轻的亲卫郁闷万分。

白霜华出门之时,两名郁闷的亲卫赶紧跟了上来。三人闷头走了一段路。白霜华突然道:“王九郎,弄点卤猪脚来,今天我想喝一杯。”

王九郎在家真正的排行在第八,他父亲和母亲一口气生了八个儿子,生儿子用光了他们所有的精力,为孩子取名字就马马虎虎地,老大叫做王大郎,老二叫做王二郎,以此类推,老八自然就叫做王八郎。王八郎这个名字自然很容易引起众人的联想,王八郎之名在他们村庄是家喻户晓,让王八郎从小就受了颇多嘲笑。王八郎为了这个名字,和父母闹过无数别扭,可是胳膊扭不过大腿,王八郎的名字就伴随着他长大。王八郎到了军中之后,自作主张把自己的排名朝后延伸了一位,由王八郎变成了王九郎。

辎重营向来比其他营地生活要好,今天晚上营里厨子赵大胆偷偷卤了几根猪脚,准备晚上请狮营的三名队正来讲一讲在在廉县城外和契丹人决战的故事,卤猪脚就是讲故事的酬劳,王九郎没有料到每天忙得不可开交白将军目光如矩,连赵大胆卤了几根猪脚也知道,更没有想到呆板的白将军竟然主动提起喝酒。

回到了辎重营,王九郎连忙去找赵大胆要卤猪脚,白霜华在辎重营里一言九鼎,颇有威信,赵大胆平时根本巴结不上白霜华,今天方些良机,赶紧把香喷喷的卤猪脚给白霜华送了过去?

喝酒之时,白霜华也没有多余地话说,只道:“今天光大喜之日,我特许两位随意喝酒,举杯吧。”

三人你一杯我一杯,白霜华酒量颇佳,当王九郎扶着另一名亲卫离开之后,白霜华紧闭房门,换上了女装,对着铜镜细细打扮,一个多时辰以后,铜镜中出现了一名俏丽的佳人。

白霜华告辞之后,侯大勇命令罗青松守在门口,等闲人等一律不准靠近,然后搬了一张胡椅过来,坐在郭炯身边,道:“同心城的团结兵多是从甘、凉等州迁来,他们长期和回鹘、党项、吐蕃等胡族生活在一起,民风极为强悍,这次和契丹军这一战,团结兵出力甚多,这些团结兵只要稍加训练,就是一支可战之精兵。”

郭炯也是深有同感,道:“我第一次参加战斗,双股战栗不止,这些团结兵全是新兵,面对强敌,彪悍异常,酣战不退,实在令人佩服万分。”

“勇猛是军队战斗力强劲的重要因素,但是,严明纪律、严格训练、精良装备和勇猛作风四个方面结合在一起,才称得上一支真正的精兵。狮营是黑雕军的精税,我准备从团结兵中选四千人,补充到狮营中去,郭郎要尽快把伤养好,我给郭郎半年时间,把四千团结兵锤炼成一支能战之雄狮,有信心吗?”

“请节度使放心,只有箭伤一好,我就开始训练团结兵。”郭炯一边毫不犹豫地答话,一边在心里猜测,补充四千团结兵之后,狮营兵力将超过八千人,从人数上已经超过了凤州时期的黑雕军,再加上陈猛率领地特种战车营,狮营实力居于黑雕军八营之冠,远超其他诸营,节度使如此安排是何道理?另外,训练部队,是每个都指挥使应尽之责任,侯大勇根本没有必要婆婆妈妈地交待得这么清楚。

侯大勇要回朝廷任宰臣的消息只有石虎和钱向南知道,郭炯身受重伤,因而并不知情,侯大勇把前因后果讲完,郭炯顿时呆住了。

黑雕军是侯大勇一手所建,黑雕军和侯大勇这两个名字向来是血肉相联密不可分,现在侯大勇突然要离开黑雕军,让郭炯一时无法适应,他急道:“节度使为什么要走?您一走,就把黑雕军的军魂带走了。”

剑指秦川

第一百七十七章 庙堂之高(四)

一盏油灯安放在窗棂下的胡桌上,胡桌上是一个白色瓷碗,碗里是一些乌黑的药汤,空中弥漫着些苦苦的药味,黄昏的灯光不断跳跃着,暗得侯大勇和郭炯两人脸上乎明乎暗。

“北方草原地域辽阔,纵横万里,草原上强族叠出,而中原之地仍然数国对持,稍有不慎,五胡乱华之惨剧就要重演。”

侯大勇说此话的时候,脑海中涌起了想起了后世攻入中原的契丹、女真和蒙古等族,这段历史现在来说当然无人相信,但是五胡乱华教训极为惨痛,作为前车之鉴,侯大勇所说也确非空穴来风。郭炯熟读史书,对这一段历史极为熟悉,正所谓响鼓不用重锤,定会有同感。

黑雕军连败诸胡,侯大勇突然把草原胡族说的如此可怕,让郭炯有些不理解,不过细细一想,也觉未尝这幅惨象不能再现,暗自心惊。郭炯知道节度使必有下文,就静静地等待着。

“廉县县城基本修筑完毕,城外有广阔的农田、牧场,过了黄河就是前套,再朝北走就进入了里奇部的势力范围,向东是浩瀚的沙漠,向西度过黄河则是贺兰山,这是一个进可攻,退可守的战略要地,狮营以后就守卫此处。”

“我再把铁川源和何五郎调来给你当副手,铁川源足智多谋,是难得的帅才,何五郎冲锋陷阵勇猛无比,是难得的勇将。还有陈猛指挥的特种战车营,若使用得当,挡者披靡,有他三人相助,狮营足以纵横河套。”“我回朝之后,郭郎要带好这支部队。和里奇部一起控制阴山、乌梁素海,把前套之地控制在黑雕军手中。”

侯大勇原本是坐在床边,说着说着就站了起来。

郭炯躺在床上。汗水已把全身衣服湿透,连床单也打湿了,他心里明白,侯大勇雄才大略。绝非池中之物。自己在沧州投军以来,命运早已经和侯大勇联系在一起了,郭炯强撑着想起身,却被侯大勇强按在床上,动弹不得。郭炯也就放弃了起身的努力,道:“节度使放心,只要节度使一声令下,郭炯将赴汤蹈火在所不辞。”

从郭炯房间出来,侯大勇又到吴平沙病房里坐了坐,吴平沙是一名忠厚而悍勇的老军士,从伍长一步一步拼杀过来,现在被狼牙棒打断的腰身,看来永远不能下地行走了。

吴平沙情绪一直颇为低落,他是一个军人,失去了行走能力就是废人一个,自己的命运就掌握在别人手中,侯大勇说了一些宽慰的话,并诚恳的邀请他到同心城的白狼营教练大队讲解“小队伍进攻战术”。吴平沙原本心灰意冷,准备到荣军院去养老度残生,听到节度使如此安排,心中稍宽。

野战医院和住所相隔不远,因此没有骑马。侯大勇从医院出来,。一路无话,罗青松向来话不多,手抚刀柄,跟在侯大勇身后,走到一个十字街道,另一条较为宽阔的街道传来杂乱的“嗒、嗒”马车声。声音并不响,只是夜晚四处寂静一片,“嗒、嗒”声音就格外明显。

侯大勇停了下来,见接连又过了三辆马车,就掉头朝另一个街道走去,两人来到另一条街道,马车已经消失在黑夜中,街道上有一队巡夜军士出现在眼前,一名军士发现了站在黑影中的人影,喝道:“是谁,出来,接受检查。”

军士呵斥的同时,响1起了一阵抽刀声,巡逻队的火长为人仔细,见两人都带着腰刀,就道:“五花马。”罗青松上前一步道:“胡罗卜。”口令对上之后,火长笑道:“天色已晚,两位为何不回营。”罗青松瓮声瓮气的道:“军令在身,由不得我。”

巡逻队伍的脚步渐渐消失在黑夜中,侯大勇继续前行,见到一个院落有灯光,里面有走动声,说话声和嘈杂声。

侯大勇看见此院子,马上想起,这是吴七郎贩私盐的院子。

吴七郎是奉命贩私盐,受到黑雕军军方的暗中保护,不过贩私盐毕竟是与朝廷争利,吴七郎办事仍然极为小心,进城均安排在晚上。

侯大勇知道马车上装的是什么,正欲转身离开,黑暗中突然跳出四个手持剔骨尖刀的汉子,堵住去路,在狭窄的巷道夜战,这种剔骨尖刀端是十分厉害,能轻易洞穿身体,是私盐贩子在城市巷战最喜欢用的兵器。

罗青松肩负保卫节度使之责,虽然知道节度使武艺高强,也不敢掉以轻心,察看马车之时,罗青松就持刀在手,紧跟在侯大勇身侧,对方围上来之后,罗青松随手挽了一个刀花,刀尖竖立在脸侧,微微下蹲,这是夜战八方的起手式,之待节度使下令,便抢先攻击。

一人轻轻呵斥:“什么人,敢在这里窥视,跟我紧院。”

侯大勇心知对方是私盐贩子,这些私盐贩子由沈怀镜在联系,每次进城都要提前通知钱向南,然后沈怀镜安排人手接应,并告知当日的街头暗号,这一套程序是侯大勇同意的。侯大勇就道:“五花马。”

领头一人低声答道:“胡罗卜。”领头之人见对方是军中之人,口气缓和下来道:“两位军爷,恕在下无礼了,1请暂进小院,主人有事相询。”

侯大勇突然道:“吴七郎在否,让他出来。”

领头之人闻言,态度顿时转变,能叫出首领吴七郎之名,必是城内高级军官,就对手下道:“把刀收起来。”再拱手道:“将爷稍候片刻,我去通报一声。”

不一会,两名男子从院内闪了出来,其中一名汉子身材颇为高大,正是侯大勇在中牟县收服的私盐贩子吴七郎。贩私盐为朝廷所禁,捕杀甚紧,这些私盐贩子行动十分诡秘,在灵州军中,吴七郎之名不过寥寥数人知道,因此,吴七郎知道来人必是灵州军中重要人物,得到报信之后,就匆匆赶了出来。

吴七郎为人谨慎,他认出来人是节度使侯大勇,心中虽有些惊异,却并没有行礼,只是拱手道:“两位何事,若有要事,请道别院。”

吴七郎领着侯大勇、罗青松顺着围墙隐入黑暗中,转了二三个弯,来到一个小门处,吴七郎有节奏的敲了数声,只听“咔”地一声轻响,小门出现了一个小洞,一个苍老的声音从小门洞传出来:“五洲行船。”吴七郎低声道:“风渐停。”

三人进了院子,老者并不和吴七郎见面,关上小门之后,踱到西处的一个小房间,随着房门“吱”地一声轻响,驼背老者隐身在黑暗之中。

吴七郎这才行过大礼,起身后道:“贩盐这个行当利高,臭规矩也多,节度使勿怪。”

贩私盐是和朝廷争利,朝廷捉住私盐贩子从来没有手软过,砍头如切罗卜一样,因此,贩私盐是一个风险极大的行当。为了生存自然有许多的规矩。办事也就显得极为隐秘,后世许多秘密帮会,也和私盐贩子采取了相同的策略,孟殊所建飞鹰堂,也借鉴了不少私盐贩子的办法。侯大勇来到大周以后,一直生活在军中,和江湖毫不沾边,今夜看吴七郎行事,让侯大勇想起了久违的两个字———江湖。

两人在屋内坐定,吴七郎恭敬的道:“末将得到急令,要运一批河中盐到灵州来,路途为了躲避延州军,耽误了一天,依令在城外等到天黑才进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