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侯大勇起床走进院子的时候,郭炯早已等候多时。

一夜未睡,郭炯两眼有不少血丝,他看到侯大勇走出房门后,立刻迎了上去,道:“节度使,能不能到屋里去,我有一事禀报。”

两人进了屋,侯大勇端起一杯白开水“‘咕嘟、咕嘟’,喝了进去,回头看着郭炯道:“有什么事情?”

郭炯有些不好意思地道:“白霜华是个娘子。”

侯大勇嘴里一口水差点喷了出来,道:“你笨得可以啊,到现在才知道白霜华是娘子。”

“难道节度使早就知道白霜华是娘子?”

“当然,否则我也不会把她放到独立军去。”

郭炯听到侯大勇话中有话,联想到独立军成立之初侯大勇说的那席话,心中有些疑惑,暗自揣度道:节度使这样做,难道有成全我们之意,若是这样,就太好了。

郭炯没有再掩饰,道:“昨夜我去找白副都指挥使住处商议独立军后勤诸事,恰巧白霜华忘记了戴胡须,至此我才证实白霜华确实是女子,昨夜我和白娘子相谈甚欢,白娘子也向我吐露了留在军中的原因。”

侯大勇听到郭炯称呼白霜华为“白娘子”,顿时想起许仙和雷峰塔倒掉的故事,嘴角露出会心地微笑。

郭炯当然不知道侯大勇心中在想什么,只道是笑他们孤男寡女在晚上独处有伤风化,就解释道:“我到白娘子府上之时,只为独立军的后勤,并不知道她是个娘子。”郭炯看到侯大勇仍然似笑非笑地看着自己,一咬牙,道:“白娘子甚合我意,我想娶她为妻,请节度使成全。”

侯大勇见郭炯憋了半天,终于把最关键的话说了出来“哈、哈”笑道:“郭郎和白娘子门当户对,郎才女貌,正是天造地设的一双,当日我把白霜华派到独立军,正是为了成全你们,只是我没有想到,郭郎如此聪明一个人,竟然这么久才发现白娘子的真面目。哈,你是成过亲的人,怎么这么没有眼力。”侯大勇爬过这后,又道!“此事就包在我的身上,今天就派一队送信军士到大梁。由符娘子出面,给你们作媒。你看如何。”

郭炯大喜过望,由符英出面作媒,料来白府和郭府都不会有什么意见,可是,郭炯突然又闪出一个念头,有些呐呐地道:“同心城到大梁迢迢千里,要走近一月,若在这个期间,白府给白霜华定了亲应如何是好?”

侯大勇看了一眼患得患失地郭炯,道:“那有什么难办地。若真是这样,白霜华的哥哥就在黑雕军巾,他代表白家,我就代表郭家,给你们两人来个战地婚姻,生米煮成熟饭,料来白家也无话说。自古战地黄花分外香,你和白霜华的姻缘必会成为军中传奇,你就不要在这里自寻烦恼了。”

听到侯大勇如此说,郭炯脸膛上就如海棠花一样绽放出美丽的花朵。

侯大勇看着喜滋滋地郭炯,道:“别光顾着高兴了,你现在去见一见白霜华。把此事给她透个风声,让她也有个打算,然后才到凤州去。”

郭炯走出侯大勇地院子,跨上战马,飞一般地朝白府冲去,幸好同心城街道上闲人极少,而郭炯骑术又精,飞奔的战马才没有闯到行人。郭炯下马进入白府之后,白府已是人来人往,有各军的军需官,也有从泾州、盐州和庆州过来的人。一张四方桌子立在院子里,白霜华下巴上的胡须随风摇动,显得很有些仙风道骨,几个军需官正围在她的身边,一个胖胖的军需官涨红着脸、唾液四溅地和白霜华争论着。

郭炯上前,拍拍胖乎乎的军需官的肩膀,道:“有话好好说嘛,别这么激动,这院中许多人都在看着你。”

那个胖军需官是颁州节度使李晖的手下,他押运粮草过来时,被党项骑兵烧掉了两车,白霜华在文书上如实记录了下来,这个胖军需官颇不满意,想让白霜华把记录去掉,却没有得到同意,胖军需官为此极为不满,正在鬼火冒的时候,有人拍肩膀劝说,他就愤怒地回过头,使劲向郭炯推去,骂道:“关你鸟事。”

郭炯心情正是最舒畅地时候,用手捉住胖子的手腕,笑道:“火气还真不小。”其他几位军需官都认得郭炯,连忙道:“胖子,这里独立军的郭都指挥使。”一位军需官是独立军的,他骂道:“死胖子,快放手。”郭炯是最年轻的都指挥使,在西北联军巾颇有名气,胖军需官虽然没有见过郭炯,可是听到过郭炯的大名,等到郭炯松手后,他拱着肥手赔罪道:“不知是郭都指挥使,多有冒犯。”

郭炯摆摆手道:“不知者不罪。”然后对白霜华道:,‘白副都茄指挥使,我有要急事,请借一步说话。”

白霜华看到郭炯进门,眼皮就是一阵猛跳,她仍然保持着不冷不热的态度,站起来对其他军需官道:“请各位稍等一会,我去去就来。”

两人一前一后进了议事房,郭炯从怀里取过一张纸条递给白霜华,白霜华低头看时,纸条上赫然是郭炯的生辰八字,白霜华只觉胸口发闷,深深吸了一口气,抬头和郭炯对视一眼,问道:“这是什么意思?”

郭炯直视着白霜华的清亮的眼睛,道:“我的妻子去世已数年,我一直没有再娶,我想娶你为妻,你愿意吗?”

白霜华全身先是冰冷,随后一团火焰在全身游走,她眼神充满着喜悦,勇敢地看着郭炯的双眼,若能够嫁给郭炯这种即文雅又充满着英雄豪气地男子为妻,也不枉过此生,郭炯就如浩瀚大海中的一只小船,让白霜华有些冷清灰暗的人生立刻变得光芒万丈。白霜华的眼泪顺着脸颊流下来,却滑进了胡须中,没有让白霜华体会到那咸咸甜甜的感觉。

白霜华心如烈火,嘴里却言不由衷地道:“婚姻大事,当依父母之命,媒妁之言,岂能私订终身。”

郭炯胸有成竹地道:“招讨使已经知道此事,他答应送一封信在大粱去,由符娘子作我俩的媒人,符娘子是何等身份,由她作媒,料想此事可成。”

白霜华听闻此言,才彻底放心,她忽然撅着嘴笑道:“郭郎想得美,谁答应嫁给你。”

郭炯愣了一下,随即明白这是女子的杀手锏——撒娇,郭炯看惯了白霜华冷淡的样子,没有想到她也会撒娇,看到这带着泪珠的笑容,郭炯浑身的毛孔都张开来,比夏天喝上冷井水、冬天吃上热羊肉还有舒坦,他看到白霜华一只纤手垂在身前,就如老鹰捉小鸡一样抓住了白霜华的手掌,白霜华稍稍用力挣了挣,没有挣开郭炯的魔掌,就由着他握着。

郭炯低低地笑道:“若有人看见我握着你的手,肯定会以为我们有龙阳之好。”白霜华气得吹胡须,慎怒道:“以前怎么不见你这么油嘴滑舌。”

第一百二十六章经营同心(十二)

同心城的海拔平均在一千米以上,地外黄士高原与内蒙古高原的交界地带,地势由南向北逐渐倾斜,沿清水河上从北方吹过来的寒风,在城里城外四处巡游,弄得大地一片萧瑟。

郭炯辞别了白霜华后,带着十几个步卫,出了东门,满面春风地朝环县方向而去。到凤州有两茶路,一条是老路,经过环县到庆州、泾州、凤翔府、大散关再到凤州,另一条是新路,沿清水河南下,过固原、渭州、义州就到了秦州、凤州。新路比老路近得多,但是新路还有不少党项房当人的散兵游勇,并不安全,所以,郭炯仍然是走老路,虽说远点,但是沿途安全而且可以补充粮食。

郭炯出城门西南方向而去,郭炯的队伍消失在城墙上军士的视线不久,另一支小队伍从东北方向过来,领头的正是出使夏州的掌书记刘成通。

刘成通于八月初奉命出使夏州,八月初,西北战场的形势还极不明朗,房当明率领三万大军围困了灵州,育州军又突然占领了盐州,战场的关键其实取决于党项拓跋人是否参战,刘成通出使夏州有三项使命:一是责问育州军进攻盐州一事;二是向李彝殷陈述历害,让他去了谋反之心;三是打探党项拓跋人虚实。

刘成勇出使夏州之时,联军并不知道党项拓跋人的态度,如果李彝殷果真谋反,此行等同于送死,所以刘成通这一次到夏州的外交出访,和前两次出使回鹘相比,危险性有过之而无不及。

刘成通在黑雕军中近两年,两年的军营生活已让这位曾经的风流才子变成了一位古铜脸色的健康军人,刘成通远远地看见了同心城的灰色城墙,心中有些激动,对着身后的随从喊道:“同心城就在前面,这可是被党项人占了上百年的城池。现在终于回到我们手中了。他妈的党项人,真不是个东西。”刘成通身后的十六名随从在夏州吃够了党项人地苦头,看到城墙上飘扬的黑雕军军旗,均觉得扬眉吐气,十七人加速向同心城奔去。

同心城,侯大勇府第的院子里。十七人脱去上衣,默默地跪在寒风中,十七人身上全是鞭伤,不少伤疤仍然还在流着血水和脓水,看上去触目惊心。

党项军中行刑的皮鞭本是用来对付猛兽的,鞭子只要发出“啪、啪”地响声,草原上凶悍的狼群都会直打哆嗦,后来这些皮鞭专门用来惩罚犯罪之人,每一鞭下去总是皮开肉绽、血肉横飞,比黑雕军中的皮鞭历害得多。

侯大勇看到刘成通等人回来后。原来颇为高兴,看到这十几个人的伤痕,表情严肃起来,侯大勇走到刘成通身边,数了数刘成通身上的伤疤,一共十条,再数了数人数,问道:“你们出发的时候有三十个人,还有十三人呢?”

刘成通眼中涌出了泪水,哽咽道:“十三个兄弟回不来了,七人被砍了,五人被皮鞭打死,兄弟们没有一个孬种,没有一人贪生怕死。”

侯大勇沉着脸,挨个扶起十六个伤痕累累的军士,对身后的赵普道:“你把军士们带到医院去,让非淇用最好的药,不可稍有怠慢。”然后对着军士们大声说:“军士们都是好样的,没有给黑雕军丢脸,党项拓跋人定然要为此事付出代价,你们现在地任务是好好养伤,等伤好了,才有力气算这笔帐。”

众军士走出院子后,侯大勇和刘成通走进了小房间,对于刘成通此行,侯大勇有太多地疑问:“想那李彝殷也是大周节度使,为何会如此对待西北面行营的使节,他既然如此无礼,又为何要放你们回来?夏州的情况如何?”

刘成通神态已恢复了正常,他道:“我们是在八月底到达的夏州,初到夏州之时,见过李彝殷一面,李彝殷对我们还颇为客气,亲自为我们摆了酒宴,还说了很多仰慕节度使的话。我们在夏州住了十多天后,听闻北方契丹人打了过来,李彝殷就带兵离开了夏州。李彝殷走后,银州刺史拓跋归德就来到了夏州,他把我们全部抓了起来,每人先给了一顿皮鞭,然后拿出一些弩箭,询问这是哪一支部队的,我给他们说这些弩箭是大周朝地制式装备,光凭弩箭分不出是哪一支部队,拓跋归德气急败坏之下,杀一人问一遍,连砍七人后,军士们的答话都和我一样,拓跋归德见实在问不出什么,这才住手,他把我们关进了牢里,在牢里又有五人伤重而死。”

陈猛率领的队伍大闹了宥州、夏州,但是,陈猛并不知道在夏州北部荒漠中消灭的数百人是什么人,直到潜伏在夏州的军情营军士派人送回了情报,侯大勇这才知道陈猛居然把党项人送亲队伍剿灭了,连李彝殷的堂妹也就是拓跋归德的女儿也被杀死在成亲的路上。刘成通他们被拓跋归德抓去拷问,想来也是情理之中的事情。“我们的监牢里被关了近十天,李彝殷到职州城后,我们才被放了出来。被放出来后,我们才知道拓跋归德的女儿准备嫁给契丹南枢密院使,谁知送亲队伍在路上遇到袭击,四百多人无一生还,拓跋归德疑心是周军作为,因而迁怒于我们。”刘成通说到这里,稍稍停了一会,看了看侯大勇的脸色,又道:“在我们到夏州这一段时间,宥州和夏州颇不平静,有一小股人马活跃在夏、宥两州,让宥州守军吃了大亏,也不知这一股人马是什么来头,能够把党项拓跋军打得狼狈不堪,战斗力倒着实不错。”

李彝殷带兵离开夏州的情况,军情营的情报中也提到过,却并没有说清楚原因,侯大勇打岔道:“你说李彝殷曾离开过夏州十来天,他到什么地方去了?”

“夏州以北是契丹人的地盘,党项拓跋人这些年常在北部边境和契丹人交手,李彝殷把拓跋归德的女儿嫁给契丹南枢密使,目的就是要缓和双方的关系。党项送亲队伍中有不少契丹人,也全部被来历不明的人马所杀,契丹人以为党项人骗他们。因此,有一支契丹军越过荒漠,逼近了夏州以北的边境。李彝殷北上主要是对付契丹人,契丹人听说李彝殷的妹妹被杀了,又见到党项拓跋人军容齐整,这才退了兵。”

刘成通见侯大勇聚精会神听得十分仔细。便道:“李彝殷回到夏州后,马上把我们放了出来,给我们治伤,再次十分客气地宴请了我们,还赔了一笔钱给我们。”

侯大勇若有所思地——两面都光,据你所看,党项拓跋人地实力如何?”

“按照节度使的要求,这一路上,我特意留心了党项拓跋人的情况,银、夏、绥、宥四州经过党项拓跋人数十年的经营,现在已初具规模,牧养的牲畜以羊、马、驼、牛为主,还有驴、骡、猪等。在无定河沿岸,农业发展很快。党项拓跋人着实聪明,已知建设水利设施,从宥州到夏州,无数宽阔的渠道从无定河边引向两岸,中原地农作物均能在无定河边看见,另外,冶炼、采盐制盐、砖瓦、陶瓷、纺织、造纸、印刷、酿造、金银木器制作等手工业生产也都具有一定的规模和水平,在夏州城内,各地来往的商贩为数不少,粟特人、契丹人还有北汉人,都在夏州经商,夏州的繁荣不逊于凤州。”

“如果夏州手工业已有了较大的发展,那么,党项招跋人军队的装备就会大大提高,你觉得拓跋军的情况如如何?”

“在夏州,李彝殷的亲信卫队约有数十人,都是从四州军中精选出来的强勇之士组成,亲信卫队是重甲骑兵,据我观察,他们每次出动都是三百多人为一队,这应是他的一个建制单位。除了这些重甲骑兵外,在夏州城外还屯驻一支训练有素地部队,看军营大小,人数应该不少于两万人,这支人马装备优良,并不逊于殿前司和侍卫司的禁军,比黑雕军稍有不如,主要是弓弩数量远远比不上黑雕军,但是其他装备并不逊于黑雕军,特别是数千重甲骑兵,连战马都带上的铠甲,这比黑雕军的防护能力要强一些。”

陈猛从夏州回来后,对党项拓跋军的战斗力不屑一顾,但是从军情营从回来的情报看,党项拓跋军地实力不容小视,侯大勇来自现代社会,对党项人的认识远远超过这个时代的人,因此,他宁愿相信军情营的情报,现在刘成通的说法,更加证实了军情营的看法,侯大勇暗自思忖:黑雕军成军以来,少尝败绩,从将校到军士都目空一切,自信本是一件好事,可是不知彼的盲目自信则十分危险。

“党项拓跋人和房当人一样,笃信佛教,他们的生活习惯已经和中原人很接近了,特别是在夏州城,依党项旧俗秃发垂耳的拓跋人并不多见,还有不少拓跋年轻人都有了汉姓,走在夏州,往往会有走在中原城市的感觉。”

听到这里,侯大勇隐隐想起,好象元昊称帝后,下过一个秃发令,就是让党项人抛弃汉装,重新恢复党项人的旧俗,从这一点也可以看出党项拓跋人汉化的程度。

刘成通经过两年的军队生活,特别是出使了回鹘和吐蕃之后,眼界大为开阔,他总结性地说道:“党项拓跋人据有四州之地,军士有七八万之众,若他们和契丹联手,将对大周西翼形成巨大的威胁,我们对党项人不可不防,要尽量避免他们坐大成势。”

侯大勇见刘成通居然有如此见识,不由赞道:“掌书记心细如发,不愧为进士出身,和那些普通军士大不一样。“侯大勇见刘成通脸露疲色,又道:“今天就暂时谈到这里,你先回去休息,好好地休养一段时间。”刘成通走到院子的时候,侯大勇对亲卫说道:“你到医院去,把韩淇医官请来,让他亲自为掌书记治伤。”刘成通走后不久,钱向南手持一卷纸,快步走了进来。

钱向南把纸摊开,却是夏州和宥州的地图。钱向南指着地图道:“兵部配发的地图,不仅失之于粗,而且错误百出,这是军情营军士送回来的地图,我拿这幅地图让刚刚从夏州回来的军士们核实了一遍。非常准确。黑雕军军士们制作地图的水平已经高出了兵部那一帮自以为是的家伙。”

侯大勇取过地图,看了一会,道:“刘成通是个很细心的人,他是进士出身,又有在朝廷任职的经历,看问题的角度和普通军士大不相同,夏州之事你可以找他谈谈,或许他可以提供一些思路。”

钱向南点头道:“我回头就去找刘掌书记。”然后清了清嗓子道:“夏、银、绥、宥四州是党项拓跋人的地盘,军情营开展工作受到了很大地限制,我们只能慢慢地渗透,在夏州已有九人军情营的人,银州有七个,绥州也有七个。宥州靠近盐州,反而盘查得特别紧,宥州只有二个。我今天和一批从盐州过来的运粮队随意交谈了一会,他们说私盐贩子在四州活动极为频繁,私盐贩子勾结盐州两个大盐池的盐铁使小吏和党项拓跋人,在四州通行无阻,获利极高。我想把军情营地人安排进私盐贩子中,安插进去后,军士们在四州的活动获围就大得多。”

钱向南因为有了这个好主意,颇为神采飞扬,看到节度使不住点头,又道:“节度使在中牟曾收服了私盐贩子吴七郎,能否请他帮忙,安排几名军情营军士扮成私盐贩子。”

从中唐起,盐税就成为国家财政的重要组成部分,安史之乱后,唐朝政府面临财政危机,遂实施,‘榷盐法’,专卖制度,也就是朝廷设立了盐铁院,向各地派出了盐铁使,实行直接管理,垄断了食盐价格,于是盐利大增,私盐贩子从此风起云涌。因为盐利为朝廷财税的重要支柱,侯大勇一直没有插手盐政,可是他对盐利是垂涎已久,此时听到钱向南说起盐利,便把心中反复想过的想法勾起,问道:“盐州不是有盐铁使吗,在宥州军攻破盐州时,当时那个盐铁使在哪里。”

钱向南笑道:“这个盐铁使叫宋大江,是个倒霉家伙,刚到盐州来任这个肥差,宥州军就攻破了盐州城,他的衙门被抢劫一空,宋大江也被砍死在院子里。新任的盐铁使胆小如鼠,躲在灵公城内迟迟不敢到盐州,现在盐州两个大盐池实际上被数名小吏肥持,这些小吏监守自盗,盐州的私盐贩子十分的活跃。”

侯大勇在小屋内转了几圈,停下来后,道:“钱郎,军情营可以多选一些精兵强将混进私盐贩子中,看能否自成体系,把私盐贩到回鹘人、吐蕃人和党项人哪里去,固原、同心城都被我们掌握,军情营若掌握一支私盐队伍,占了天时、地利、人和之便,完全可以一举两得,即可以获得巨大利润,又可以让军情营地军士行走更加方便。”

钱向南自从掌管了军情营后,对于侯大勇地出人意料的举动已经颇为习惯了,可是听到他公然违背朝廷极为重要的财政制度,还有大吃一惊,他提醒道:“盐税之利,可是朝廷用利,若军情营涉足私盐被朝廷发现,则是重罪。”钱向南还有一句话没有说出来,“这就和晚唐割据的节度使一样,是公然与朝廷对抗,这和谋反无异。”

侯大勇现在一心想建设一个强大的根据地,而此时已是显得三年十月,距离历史上柴荣病逝的时间只剩下两年多,时间如飞刀,刀刀催得侯大勇不敢稍有疏忽,听到钱向南地提醒,就道:“具体的操作方案,就由军情营自己去考虑,我只是提供一个思路,军情营控制的私盐贩子可以在黑雕军控制的地盘内设几个点,悄悄收购其他私盐贩子贩来的私盐,然后转手卖往回鹘、吐蕃,这完全不需要成本,是一本万利的事情,在黑雕军控制的范围内,小小的盐铁使难道能翻上天去。”

钱向南想了一会,道:“若按照这个思路来操作,倒没有什么危险性,若要办好此事,军情营的规模还要扩大。“钱向南心里明白,自己掌管着军情营,知道了侯大勇不少的秘密,自己的身家性命和侯大勇紧紧绑在了一起,只有紧紧跟在侯大勇身后,全心全意为侯大勇办事,才能获得荣华富贵,否则,莫说富贵是水中花镜中月,能否保全性命都很难说。

侯大勇拍了拍钱向南的肩膀,道:“军情营要派人到回鹘、党项、吐蕃、西蜀、北汉等地去开拓业务,没有雄厚的资金根本办不到,以后盐利的二成就作为军情营的日常开支。”

第一百二十七章经营同心(十三)

固原大战,石虎指挥得相当出色,全歼了房当朵儿部,并把其部落向西驱赶得不见踪影。联军夺取固原之后,同心、固原、陇西和渭州就连在了一起,联军进可攻击靖远、兰州,退有大周的秦州、义州和泾州为腹地,占据了相当有利的战略位置。

同心城到固原城沿线,黑雕军送密信的军士络绎不绝,侯大勇为了准确地掌握部队的情况,时刻保持着和石虎的联系。

固原县西北有一座山,山势陡峭,层峦叠嶂,怪石嶙峋,烟云缭绕,名为须弥山(须弥是梵文音诊,意为宝山)。站在须弥山上放眼北望,一片群山环抱中,静静的河水蜿蜒北去,不由让人感到天地之苍茫宽阔,人生之短暂无助。

须弥山石窟,就位于须弥山东麓。

北魏时佛教盛行,须弥山的山体是红色砂岩,易于雕凿,因而成为开凿石窟的理想之地。在北魏孝文帝太和年间,佛教弟子们在须弥山上开凿了石窟数十处,不少石窟还雕凿了造像。这些大大小小的石窟,依山附势,错落分布于数座崖面上,断断续续,迂回曲折,绵延近两公里之远。

当固原形势稳定下来后,新得名“石佛”称号的雄胜军节度使石虎,带着一百多名黑雕军军士,在一名渭州老军士的带领下,来到了固原城外数十里的须弥山石窟。

石虎被几位亲信叫做“石佛”,有着一番来历。侯大勇节制三州之初,西北吐蕃浑末部曾侵入到阶、成两州。浑末部被侯大勇收服后,为了切实稳定西北,侯大勇手下第一亲信大将石虎被派到阶州,防止吐蕃人再在异常举动。

石虎镇守阶州的时候。他的府第旁边是一座寺庙,名为大德寺,大德寺里有武僧,武僧们每日早晨都要在寺中大院中练武,石虎到阶州地第一天早上,听到“嘿、嘿”的练武声后。就入寺拜访,大德寺住持见到石虎面相庄严,隐带佛意。大为惊奇,认定石虎极有佛缘,于是常在石虎面前宣讲佛法,一来二去,石虎渐渐对佛法有了兴趣,石虎率军北上之时,大德寺住持送给石虎一本《金刚经》,并让一名武僧空见做了石虎的亲卫,专为石虎护经讲经。

石虎在黑雕军中威信极高,是黑雕军中仅仅次于侯大勇的人物,随着地位地提高,石虎越来越深沉,经常之一天也不谈几句话,兼之常常拿着一本《金刚经》,因此,将校们在身二皆戏称他为“石佛”。意思是象石头雕刻的佛像一样沉默少语,又让人感到威严敬畏。

石虎到达须弥山后,为表示对佛家圣地的尊敬,石虎把黑雕军大队军士留在了山脚,只带了匡操、武僧空见和十名亲卫上了山。刚入山口,迎面就看见了一座雕凿在红色山体上的弥勒大坐佛,弥勒坐佛高踞于一个马蹄形窟内,身披袈裟,头梳螺髻,脸如满月,双耳垂肩,神情端庄。石虎极为虔诚地对着弥勒大坐佛念了一段经文,身旁的武僧空见是个年轻人,他虽是僧人,在弥勒大坐佛前却东张西望,一句经文都没有想起。

匡操跟在石虎身后,纯粹是看热闹,他暗自发笑:一个杀人如麻、发出了斩杀令的将军,竟然在这座弥勒大坐佛面前念经上香,真是让人笑掉大牙。

匡操不知道,石虎此时正在弥勒大坐佛前面,为攻打固原城战死地军士超生。

显德三年,固原城成为不祥之地,回鹘、党项和大周在这个边关重镇反复角逐,党项人房当人从回鹘人手中夺回自己失去的城池,西北联军随后又从党项房当人夺取固原。

房当白歌率党项南路军夺取固原之后,以固原为根据地,率兵绕过渭州,奔袭了泾州,一时震动大周朝廷,驻守吴留关的房当朵儿和房当赤虎所部人马,在渭州进行了血腥地屠杀,由于房当朵儿所部在渭州杀戮太重,黑雕军临行前,侯大勇授意石虎耍对房当朵儿部青壮斩尽杀绝,因此,在联军发起总攻的时候,联军统帅石虎下达了斩杀令:不接受房当朵儿部人马投降,不准房当朵儿部人马一人一马逃脱。

联军攻破固原城后,在城外全歼了房当朵儿部,杀死了房当朵儿,房当朵儿部落的青壮年几乎损失殆尽,随后,联军如疯子一般围剿城外的房当人,原本势单力薄的房当朵儿部落元气大伤,侥幸逃得性命的族人被迫全族西迁,不敢在在清水河上游停留。而城内党项房当人的鲜血更是染红了大街小巷,固原城位于黄土高原中西部,城市里的街道多呈土黄色,经此一役后地很长时间里,站在城墙上向城内观看,就会看到土黄色的街道竟然出现了大块大块的暗黑色,这些黑色,全是鲜血凝结后留在街道上的颜色。

石虎下达斩杀令的之后,命令城内的居民在城外十里处挖了一个大坑,专门用来收敛被杀死的房当朵儿部军士,房当人死后多用火葬,石品蕊下令从城外的山中砍来树木,浇上火油,日夜不歇地焚烧党项房当人的尸体。当大坑燃烧了四天后,冲天黑烟没有丝毫减弱的痕迹,这浓浓的烟雾,就如一根鞭子,不紧不慢地抽打着石虎的心胸,因此,才有了石虎到须弥山拜佛的一幕,石虎拜佛是为了求得自己心灵上的平静。

石虎一行在须弥山盘恒半天,在沿途不断看见有僧人带着一些穿着破烂地匠人还在,“叮当、叮当”地敲打着山体,石虎常年生活中军中,身上一般不带钱,他向亲卫们借了十几块周元通宝,送给那些在山上修凿石窟的僧人们。

下了须弥山,石虎渐行渐远,回首看须弥山,已是笼罩在一片若隐若现的薄雾之中。

回到固原城里地时候,石虎对身后一名亲卫道:“通知黑雕军的将校们到大帐开会。”石虎看着亲卫纵马奔驰的灰尘。想起自己即将发出的另一项命令,不由得叹了一口气。

石虎来到帐中之时,何五郎、姜晖、胡立等一众将校已齐聚帐中。

石虎在大桌案前坐定,道:“固原城的形势基本稳定下来了,在小牛关北面,西会州的党项军对永兴军压力极大。我们不能在固原城久呆,要尽快回师同心城。”

固原城之战,何五郎率军所向披靡,打得极为过瘾,他兴致极高地道:“好,太好了。固原的党项人不经打,不过几天,城内城外已见不到一个党项人了,小牛关的房当军实力要强悍得多,和这样的对手打起来才过瘾。”

石虎和何五郎均出自沧州,他最知何五郎的脾气。没有理睬这位拼命五郎,转过脸对姜晖道:“昨天你说城内回鹘铁匠地手艺还不错,有一种甲片性能极好,今天带来没有?”

姜辉低身从地上拿起一个小包,从包里取出几块甲片,道:“我们在城内围剿党项人的时候,有几名党项人身披这种铠甲,在一个小院中拼死抵抗,伤了不少军士,军士们费了大力,才把这几人斩杀掉。我们把铠甲取下来之后,试验一番,这种铠甲能抗住普通弓箭在数十步内的射击,也能抵抗锋利地侯家刀劈砍,只有用黄桦弩才能洞穿这种甲片。”

石虎接过了甲片,甲片厚薄均匀,而且坚滑光莹,重量极轻,用两块甲片相互叩击,能够发出清脆的响声。何五郎、胡立、匡操等人也拿着甲片细细的查看,均发出了啧啧的赞叹声。

姜晖接着道:“房当军中并没出大规模的配备这种铠甲,在我们斩杀的房当人中,只有这几个人穿着这种铠甲,我们发现城中有的回鸠人身上要害处也绑着相似的甲片,所以我就怀疑这种甲片产自固原城内,在城中仔细搜索后,发现了城中北坡后有一个铁匠辅,里面还有十数块这种甲片。”

石虎在侯大勇身边多年,在沧州时,侯大勇把铸造沧州铁狮子了两名技艺高超的匠人窦田、郭宝玉请到了军中,专心为黑雕军造刀,因此,黑雕军武器地质量远远高于大周其余各军,在战斗中常能占到便宜。石虎受到侯大勇影响,对那些拥有一技之长而地位低下的匠人很是看重,道:“这个匠人控制住没有,如果没有,赶快请到军中保护起来。”

姜辉道:“这个老匠人不是回鹘人,他是中原人,叫张青海,张青海父亲原是渭州人,小时被吐蕃人掠到了青海湖一带,张青海从小在青海湖边上长大,学会了青党羌锻甲之法,三十年前,他跟着吐蕃主人迁到了固原城,随后,固原城被回鹘人占了,张青海的吐蕃主人死于战乱中,张清海也就留在了固原城,在城内打铁为生,这些甲片就是出自他之手,据他说,这些甲片就是著名的青党甲,在青海会这种手艺的人已很少了。张青海全家已在黑雕军军中,被看管了起来。”

何五郎是黑雕军中是冲锋将,他是黑雕军中受伤最多的将领,对这种防护能力颇强的甲片颇为欣赏,高兴地道:“黑雕军的铠甲均采用大周制式,若改用这种青党甲,黑雕军更是如虎添翼。”

众人议论了一会青党甲,石虎转移了话题,道:“固原城内百姓中有中原人、吐蕃人还有回鹘人,节度使有令,城中地中原人一律迁到同心城去,明天就发一个告示,让城中百姓作好准备,这件事就请胡将军去办。”

攻下固原城后,胡立就得到这个命令,他已作了初步的准备,道:“城内有不少中原人和吐蕃人、中原人和回鹘人的混血儿,混血儿在不在此次迁移之列。”

石虎接到了侯大勇的密信,已经知道陛下近期将对西北各节镇做大的调整,同心城内的党项房当人被驱逐之后,同心城实是一座空城。因此,对于侯大勇迫切需要人口地想法,石虎非常理解,他犹豫片刻。肯定地道:“只要有中原血统,全部在迁移之列。”

第二天一早,出于礼貌,石虎来到了西北面行营都监王景的帐中,向王景通报黑雕军要从固原迁移人口的决定,当然。石虎是用征询意见的方式向王景通报此事。

王景因为小仓关之败,在军中位置极为微妙,他对于数月来威名大震地黑雕军副帅、固原前敌总指挥石虎。保持了相当大的尊重。石虎为人稳重,面对老资格的凤翔节度使,却执意要持上下级的礼仪。两人客气一番后,王景还是坐了上位,石虎按照部将之礼坐在了下首。

王景见石虎谦逊有礼,心中着实舒坦,他夸奖道:“义州和固原两场决定意义的恶战,都是石将军亲自指挥。胜得酣畅漂流,真是打出了我大周军的威名,大周又得一员虎将。”

石虎沉稳地笑道:“在固原,先有节度使事先率兵牵制,再有灵州王腾骧将军击破北上之敌,大军才能对固原形成合围,我石虎岂敢贪功。”

见石虎说得如此客气,心理有些挫折感地王景更是高兴。道:“虽然我和石将军在凤州就认识,却没有机会坐下来好好聊聊,今天中午我设宴,我们一醉方休。”

王景说的是实话,在显德二年的凤州大战时,凤翔节度使王景为西南面行营都招讨使。宣徽南院使、镇安军节度使向训为西南面行营都监,而郑州防御使侯大勇只是先锋官,石虎作为侯大勇地副手还没有进入王景的视线。

石虎拱手道:“多谢节度使美意,末将对节度使心仪已久,今天中午要多敬节度使几杯。”

王景知道石虎一大早过来,肯定有事,见气氛已经融洽了,便问道:“石将军一大早过来,有何耍事?”

石虎见王景问起了正事,就敛容道:“同心城是唐时重镇,地处清水河中游,水草丰美,可耕可牧,实是一块难得的宝地,若是把中原人迁到此处,同心城的粮食不仅能够自给,而且还能支援灵州,极有战略意义,但是,现在同心城内的党项人被驱逐之后,同心城内除了军士没有百姓,等同于一座空城,侯节度使准备把同心城的中原人迁一部分到同心城去,补充同心城内的人口,今天我来,就是想和节度使商议此事。”

此时,带着圣旨的钦差大臣不慌不忙地还在前往同心城地路上,他们在河中府好吃好喝地休息数天后,正在前住华州的路上。钦差未到,王景自然不会料到,固原和渭州要升成节镇,而自己将要任雄武节度使兼渭州刺史,他此时还是以凤翔节度使的身份在考虑事情;听石虎说完后,沉吟道:“这个办法可行,只不过这些中原人都不是纯粹的中原人了。固原本是唐地,大唐在固原设置了监牧使,专门在固原养马,但是在安史之乱后,固原就落入了吐蕃人的手中,原先居住在固原城的中原人大部分内逃了,固原城内中原人的祖辈,几乎都是被吐蕃人从各地捉来的中原人,到现在这一辈,已是数代为奴了,城内很多人都是胡汉混血。古人有句话:非我族类,其心必异,用这些混血儿来经营同心,实在让人不放心,还不如从中原迁一些流民到同心城来。”

石虎笑道:“同心城经过党项人上百年经营,已是一座标准地胡城,党项头领房当翰海在西会州集结了重兵,随时都准备反攻同心城,所以,内地的中原人除非有特殊的原因,是绝对不愿意到同心城来的,而固原不同,固原本来就是胡城,固原人多混血儿,从固原迁人口到同心城,阻力不会太大,他们住在同心城后也不会想着逃跑,至亍血统,侯节度使似乎不太在乎,在同心城,已有两百军士聚了党项女子,他们的后代也自然就是胡汉混血了。”

王景早已听说了此事,他摇了摇头,叹道:“此事真是匪夷所思,侯节度使这事做得让人实在难以理解,既然如此,石将军就按照侯节度使的命令办吧。”

石虎道:“既然王节度使同意从固原迁人口同心,那我就让手下逐一去核实固原人口,然后再贴出迁移告示。”

王景极为气势地一挥手,道:“石将军速去速回,中午我把古春刺史、灵州王腾骧将军和王江将军一起请来,攻破同心城后,大家忙着追杀房当残敌,还没有正式地庆祝一次,现在固原城内城外地房当人已被扫荡一空,这杯庆功酒大家也应该喝了。”

石虎站起身,拱手道:“今天中午,一醉方休,末将暂时告辞。”

回到黑雕军营帐,胡立还在等候,见到石虎回来,迎上来到:“我们从城内请了六位识字之人,他们已经把固原城内的人口名册由回鹘文换成了汉字。城内共约6104户,21971人。”

石虎道:“你命令军士拿着名册,一家一户去核实,凡是有汉人血脉的,一律在迁移范围,只是,核实的时候不要暴露真实意图。”

第一百二十八章经营同心(十四)

由于找到了固原城内的基础名册,并转换成了汉字,固原城的鉴定民族成份的工作进行得很是顺利,一天时间,较为粗略的鉴定工作就完成了,城内6104户中有中原人1157户,总人口21471人中有4690名中原人。

数十年来,中原人在固原城内始终处于未等地位,这一次,来自中原的大周军队终于把吐蕃人、回鹘人等胡人赶跑了,中原人终于可以翻身做主人了,经过民族成份的登记后,固原城内的中原人一个个兴高采烈、扬眉吐气,走路的脚步大了,也敢走到路中间,而回鹘人、吐蕃人尽管看着这些中原人不顺眼,因为有联军做为城内中原人的后盾,回鹘人、吐蕃人却也不敢主动挑起事端。

可是,固原城内的中原人好心情没有持续多久,城内贴出来的通告让他们全部都傻了眼,尽管通告把同心城描绘成了人间天堂,可是城内中原人的骂声哭声仍然如火烧马蜂窝一样响彻全城,城内的中原人见识过联军在城内斩杀党项人的凶狠,他们虽说万般不愿意,还是按照联军的要求,赶紧收拾家中值钱的财物。

迁移布告贴出来后,石虎出去转了一圈,听见满城哭闹声后,心中不忍,可是军令如山,他也不能更改,眼不见心不烦,石虎就不愿再出大门,让胡立去落实迁移的具体事务,自己忙中偷闲,阅读起大德寺住持送了《金刚经》,大德寺武僧空见就跟在石虎身边,随时和石虎探讨《金刖经》中的内容。

空见佛法造旨很是一般,却是大德寺武艺最好的年清武僧,因此。为石虎这种边关大将护法讲经的重任就义不容辞地落在了空见身上。空见对讲经三心二意,却对黑雕军亲卫的武艺很有兴趣。他多次见到石虎练武。石虎招术极为简单,就是不断地猛劈,这让练熟了“狂刀七十二式”的空见很有些瞧不起石虎,而亲卫的武艺还不知石虎,更不在空见眼中。

石虎的武艺在黑雕军中也算得上高手,经过数年战火的锤炼,他逐渐接受了侯大勇的观点,对于刀刀见血的混乱战场来说,速度和力量胜过任何花哨的招式。

空见不过二十岁上下,精力旺盛就得随时都会喷泄出来,来到固原城的第二天,在石虎和亲卫们晨练的时候。空见忍不住技痒,取过自己的圆柄钢刀,在场中舞得花团锦绣,颇有些武林高手的架势,吸引了石虎和亲卫们的眼光。

空见把大德寺镇寺绝招狂刀七十二式练完后,充满着自信看了石虎一眼,空见从记事起就住在大德寺,伴着佛像、经文和那把古旧圆柄钢刀长大,对世俗的高低贵贱基本没有认识!他的少年好胜心牲并没有因为佛法而消减,见到石虎等人都停下来看他舞刀。空见就道:“我练的这刀法叫披风七十二式,在江湖中很是有名,是大德寺镇院刀法。我还会一套小披风三十六式刀法,这是大德寺武僧入门必须学的方法,也是大德寺强身健体的刀法,是可以外传的。这些亲卫武艺不行,我就把这套披风刀法传给这些亲卫。”

石虎见空见坦诚可爱,就笑道:“战场和江湖不同,江湖上多是单打独斗,最了不起不过是群殴,可是,战场是成千上万地人列成阵势撕杀,人挨人,马靠马,招术复杂了并没有益处,力气大速度快不怕死,才是战场上撕杀的不二诀窍。”

空见并不服气,就道:“我看不见得,武艺高强了,上战场虽不能说万军丛中取上将首级若探囊取物,可是以一挡十、当者披靡,确也不是难事。”

亲卫们听到空见如此吹牛,都露出了嘲笑的神情,虽说空见武艺不错,却也仅仅是不错而已,这些亲卫都是从死人堆里爬出来的老兵,是黑雕军巾的佼佼者,手底下都甚为扎实,空见虽说舞得好看,可战场搏杀不比得普通江湖比武,没有什么招式,却是要一刀见血,舞得好看又能有什么用处。

亲卫段二郎不服气道:“空见师傅好大的口气,我向你请教几招。”

空见看了看这名身体壮实的亲卫,实事求是的道:“你恐怕不是我的对手。”

段二郎也是火气极重地小伙子,道:“谁胜谁负,手底下才能见真章。”

石虎眼光比亲卫们老练许多,这名空见武僧的功底颇深,亲卫们虽说都是杀人不见血的家伙,一对一和空见比武,胜算也不大,他就对空见道:“空见师傅武艺高强,这几个亲卫都是普通小兵,我找四个亲卫过来,你指点指点他们。”

石虎对一名亲卫道:“段二郎,你带三名亲卫穿上全幅铠甲,用盾牌和对练用的木刀,向空见师傅请教。”又对空见道:“按照黑雕军训练规距,训练都尽量的实战接近,要穿上铠甲用木刀。”

空见傲然道:“好,我从不用盾牌不穿铠甲,用木刀就行了,你们放心,我会点到即止的。”

空见在寺庙中常和师兄弟们对打,有着以少打多地经验,因此,以一对四心中很有把握。可是,刚和黑雕军军士一对阵,他就感到了压力,这些平时还态度和气的亲卫们,穿上铠甲提起盾牌举起木刀,顿时就变得凶神恶煞。

四个亲卫战斗经验极为丰富,他们知道以少击多者有两怕,一怕敌人攻到身边近身格斗,二怕围攻的敌人同时出手,所以,亲卫们东、西、南、北各站一个位置,四面围住空见,把盾牌举在胸前,半举着木刀,慢慢向空见逼近。

空见用虚招试探了几下,亲卫们眼睛紧紧盯着空见,并不理睬他的假动作,只是用盾牌护住身体。缓慢而坚定地收拢包围圈。空见不再犹豫,使出披风刀法中的一招“威震四方”,划出一个大孤线,向四名亲卫攻去。

四名亲卫见空见木刀一动,根本不管他的招式,上跨半步,四柄木刀从四个方位劈了下来。这四刀,没有留下任何后手,均是战场上一刀搏命的打法。听只到“啪、啪”几声爆响,空见的木刀狠狠的砍在了东面亲卫地盾牌上,这名亲卫只觉一股大力袭来,盾牌几乎脱手,他身体也跟着猛地一摇晃,木刀也偏离了方向,另外三名亲卫的木刀却毫不动摇地斩了下来。空见这一招“威震八方”有许多漂亮的后着,但是,亲卫根本看不懂这些后着,他们只是拼命地把木刀砍下去。

结果,战刀在一招之内就见出了分晓,空见用“威震八方”砍退了一名亲卫,挡开了两柄木刀,却被西面的亲卫一木刀砍在了后背上。

亲卫们一招得手,并未散开,仍然围在四方,看着空见蹲在地上吸气,这木刀包得有一层布,砍上去虽不会有大的伤害,痛疼却是免不掉的。

石虎喊了一声:“停。”四名亲卫才散开。石虎走到空见身边,道:“若是战场上,你已经死了。”

空见闻言,忍着痛伸直了腰,这时他后背上的巨痛还没有消退,但是空见的蛮勇已被激起来了,他一把撕掉身上的衣服,裸露出精壮结实的身体,后背上多了一道红红的印痕,空见道:“这次不算,再打一次。”

石虎笑道:“结果和这一次一样。”空见甚为倔强,道:“我苦练十余年,不信连几个小兵也胜不了。”石虎对段二郎道:“你们不要打要害之处。”空见受到小视,怒道:“不需要你们相让,这是对我的侮辱。”

第二次战斗,仍是一招决定了胜负,这一次空见使出一招“晴空霹雳”,把一名亲卫的盾牌砍落在地,挡开了从头砍下来的一招,同时,在变招之际,还砍中了另一名亲卫地肩膀,被砍中肩膀的亲卫身穿铠甲,木刀对他没有造成伤害,他遵守训练规则,中刀后跳出了战圈,空见东面地段二郎大大的狡猾,这一次他改劈为刺,就在空见砍中亲卫的同时,用刀尖捅在了空见的肚子上。

空见没穿铠甲,虽说段二郎收了力,木刀的刀尖仍刺破了空见肚子上皮肤,流出了少量的鲜血。空见呆呆地看着肚子上的血,把木刀丢在地直,沮丧地站在院子中间,心灰意冷道:“吐蕃人犯阶州之时,我痛骂过官军无能,数百吐蕃人打败了近两千阶州守军,谁知我才是真正的井底之蛙,可笑啊可笑。”说完,单手举在额头,对石虎道:“阿弥陀佛,小僧就此别过。”

石虎着实喜欢这位憨厚悍勇的空见,挽留道:“空见不必灰心,黑雕军建军以来,大小战事不断,大部分军士都身经百战,而亲卫是最优,秀地军士,你以一抵四,能够砍中一人,也算不错了。”

空见叹道:“连亲卫都这么历害,那黑雕军的将军们定然更是历害,我还想到万军丛中取上将首级,真是不知天高地厚。”

石虎听了此言,道:“万军丛中取上将首级只能是茶楼里说书里出现的故事,黑雕军的将军们个个都非庸手,但是,将军也是人,在乱军丛中,他和一名身手强悍的军士没有本质区别,所以,各军都要在将军身边安排一些实力强劲的亲卫,这是对将军的保护,将军的重要性在于指挥军队,而不在于上阵杀死几个敌人。”

空见有些好奇地问道:“那两军对垒的时候,是不是先要由两名大将交手,然后再由军士们交手。”

石虎忍不住笑了起来,“你以为两军交锋是江湖好汉们比武,还要一对一单打独斗,将军和将军们的交手还是时有发生,不过,那都是发生在混战的时候,若是两军对峙的时候有哪一位将军单独出来挑战,那不就成为弩手们的活靶子。空见,你还没有见过两支大军交锋吧,你跟在我身边,好好给我讲讲《金刚经》,到时自然会让你看到真正的大军交战。”

就在布告贴出来的第二天,固原城来出现了数十架马车。还有二百多架手推车,这是石虎命令后勤部队为固原城中百姓准备的搬家工具。让这些在固原生活了数十年的中原人两天之内就搬出家园,实在是有些残酷无情,有了这些马车和手推车,这些搬家的人家就可以多运一些财物到同心城去,虽然他们大多贫穷不堪。实在没有什么值钱的财物。

下午申时,随着一声凄历的号角声,黑雕军全军、王腾骧率领的灵州军、王江率领的步军,达布率领的三百多吐蕃军和四千多名愁容满面的固原百姓,在西北面行营都临王景和渭州刺史古春的目送下,从北门出城,沿着清水河,缓缓向同心城方向迁移。

面色黝黑的达布率领着三百多银盔素甲的吐蕃军,在整个北迁队伍中,只是不起眼的一小队。达布在行军途中,一直观察着军形严整、装备精良的黑雕军,达布曾经惨败在黑雕军手中,对于黑雕军他有着天然的仇恨和敬畏,在他眼中,黑雕军明显比二年前更加强大,达布有些内陷的双眼中显出一些忧虑。

浑末部吐蕃人虽说经过两年的休养生息,在甘、沙等地地吐蕃人听说达布和达娃贡在若尔盖、卓尼和松藩等地站稳了脚跟,纷纷历经艰险地南下。现在聚集在松藩的人口达到近七千人,浑末部吐蕃人通过凤州地市场,用若尔盖的战马换回了盐、布、粮、糖等生活必须品,慢慢地恢复了部族的元气。但是,浑末部已经分裂成两大块,达娃贡占据着卓尼。因为地利之便,来到卓尼的浑末部吐蕃人越来越多,达娃贡所部的人口已经达到了一万四千多人,他同样在和凤州做买卖,获得了大量生活必须品。若这样发展下去,当卓尼的实力远远超过松藩时,内讧就很难避免了。

达布在心中长叹一声:若是吐蕃人不发生内乱,各部族团结起来,那么吐蕃军队绝对是一股可怕而不可悔的力量,想当年强盛一时的大唐帝国也挡不住吐蕃汉子们的战马长刀,唐皇仓皇出逃,把帝国都城长安丢给了吐蕃英雄们。如果现在有当时地一半实力,自己也不用看侯大勇的脸色行事。但是,为了族人的生存,自己现在必须听从侯大勇的命令。

在固原城内有二百多户吐蕃人,他们本是固原的统治者,回鹘人占领固原之后,固原城内的吐蕃人就成了劣等民族,他们意外地在进攻队伍中见到了吐蕃军队的旗帜,这让城内的吐蕃人都是又惊又喜,这些吐蕃人和浑末部吐蕃人一样,并不是纯粹的吐蕃血统,身上还流着汉人、回鹘人的血脉,他们都知道浑末部吐蕃人的大名,当他们听说若尔盖、卓尼和松藩等地聚居了两万多浑末部吐蕃卢,便提出要离开固原这个战乱之地,跟随达布和达娃贡到若尔盖、毕尼和松藩。达布不敢贸然答应这个请求,只是给几个吐蕃老人说好,若他们愿意来若尔羔、卓尼,他随时欢迎他们到来,大规模地跟随着吐蕃军队迁移,只怕中原军队不会同意。城里的吐蕃人见识过联军的凶残,便打消了立刻跟随吐蕃军队迁移的打算,但是,这二百多户吐蕃人都作好了迁移的准备。

五天后,大部队来到了同心城。

灵州军王腾骧见同心城战事基本稳定,经过侯大勇同意后,便率领着灵州骑军回到了灵州。侯大勇一直想把王腾骧收入帐下,可是王腾骧相貌如关羽,性格也如关羽,此时,在王腾骧的心目中,灵州节度使冯继业是他真正的主帅,他到同心城参战,听从侯大勇指挥,从本质上仍然是在执行冯继业的命令。侯大勇本来想动些手脚把王腾骧留下来,可是转过身一想,曹操都有容人之量,在条件不成熟的情况下,强留王腾骧并不是明智之举,牛不饮水强按头是不行的。

王腾骧告辞时,侯大勇亲自送出同心城十里,当然,送这么远的主要目的还是拉拢王腾骧,顺便树立自己爱惜人才的好名声。对待王腾骧是一种态度,而对于达布,侯大勇就有意无意地把他晾在了一边,进城之后宴请一次后,就好吃好喝招待着他们,却一连数天都没有召见他,把达布弄得郁闷无比。

黑雕军班师回到同心城后,迎来了第二次盛大的集体婚礼,钱向南和赵普拿着前次拟好的名单,对照着固原城外战死的名单,一一核对,当名单核对完成后,两个人看着被勾掉的五十二个名字,相顾无言。钱向南把这份名单送给侯大勇后,侯大勇更是翻来覆去地看了数遍,这些排名在七百名之前的军士,都是经验丰富而没有成亲的老兵,他们战死,沙场,是黑雕军的损失,不过,黑雕军不断有新兵成长为老兵,这一点损失是在可承受范围之类,可是,对于战死军士的家庭来说,这种伤害却永远无法弥补。

侯大勇坐了半响,对钱和南道:“你以我的名义,给凤州的郭炯写一封信,叫他无论如何要想办法,从凤、秦、阶、成四州再找一些女子过来。再给孟殊写一封信,让他以富家商铺的名义,在各地去买一些卖身为奴的女子。”

第一百二十九章经营同心(十五)

同心城里又是一片喜气洋洋,四百六十三名新郎新娘喜结良缘。

按照钱向南和赵普的计划,为了不让婚事过多地影响部队,军士们与党项女子的婚事分三批完成,可是在攻打固原的战事中,有数十名排名靠前有资格成婚的军士战死沙场,这大大地刺激了侯大勇,他下定决心,让军士们与剩下的四百七十七名新娘子成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