幕僚高声对他身后做着的另一个幕僚道:“刘黑狗选的女子取名叫刘高氏。”端坐在桌旁的幕僚飞快地在册子上写道:“户主刘黑狗,妻子刘高氏。”写到这里,幕僚又问道:“你分的是哪一间房子?“刘黑狗回想了一下,道:“东城区和平巷72号。”幕僚飞快地在刘黑狗名字上方写上“家住东城区和平巷72号。”

刘黑狗身后的军士会说一口流利的党项语,他对着刘高氏叽叽喳喳说了一通,刘高氏高昂着头,睁着一双略略有些内陷的细长眼睛,身体向后缩,没有走出队伍的意思。

作为翻诊官的军士无可奈何地对着刘黑狗道:“没办法,刘高氏不出来,你自已想办法吧。”

刘黑狗有些尴尬地道:“你告诉刘高氏,我是她的郎君,叫她跟我走。”

那名军士飞快地说了一串党项语,刘高氏不停地摇头。看着军士的神情,刘黑狗知道君子动口不动手解决不了问题,他想起节度使曾经说起过的一句话:扫帚不到,灰尘是不会走的。当时刘黑狗正是节度使身后,节度使和郭炯谈事情,无意中引用了这句话,刘黑狗觉得很有味道,就时不时拿出来用一用,这句话为他挣得了不少面子。此时面对着不停摇头的刘高氏,刘黑狗又想起了这句话。

刘黑狗大踏步走了上来,伸手拉住了刘高氏的胳膊,刘高氏力气颇大,使劲地往回拉。刘黑狗刚开始并未真正使力,拉了一下,只是把刘高氏拉动了一小步。刘黑狗是黑雕军第一箭手,所用弓箭是强弓,开强弓者必然需要极大的力气,因此,刘黑狗也是黑雕军中的大力士。刘黑狗见刘高氏力气不小,就猛地使劲把她往身边一拉,刘高氏抗不住这股大力,被刘黑狗拉到了身前。刘黑狗一矮身就把刘高氏扛在了肩膀上,大踏步向自己的战马走去,到了战马边,刘黑狗把刘高氏横放在战马上,自己跳上战马。提了提马缰绳,骄傲地朝着自己新分到的住处走去。

联军攻破同心城后,同心城的党项人被一扫而空,城内的住房就空了下来,侯大勇准备把同心城建成黑雕军的根据地,因此,进入同心城地部队全部住在城内地军营里。城内所有民房都被打上了封条,不准军士擅入民房。这次黑雕军要举行集体婚礼,侯大勇就命人把东城整理出来,按街道顺序安上门牌号,侯大勇本能地想到“中山路”。这条路如此有名,在现代社会里,基本上稍大一些的城市都有以“中山路”命名的街道。

侯大勇暗笑道:人的思维真是奇怪,到了古代三年,认为自己的思维、行为完全和这个时代合拍,可是只要一遇到新问题,现代社会的经验就会从一些隐密的角落迸出来,比如这个中山路,三年从来没有想起过这个称呼,现在为街道定名字,很自然地就想起了在现代社会用惯的街道名字。“中山路”虽说好听,可是用在同心城就有些异样了,侯大勇脑筋一转“‘中山”用来异样,“和平”却是极好的名字,就把东城的主街命名为“东城区和平巷”。

这二百名成婚地军士,就按照分数高低,分到了从东城区和平巷1号到东城区和平巷200号的房子,到点兵场之前,这些军士就已经领到了自己家门的钥匙。东城区的空房子有数百间,其中有好房子也有差一些的房子,东城区和平巷72号房子是最好地一套,房子的原主人是房当明的叔父。刘黑狗在参加婚配的军士中排名第一,因而分到了这套最好的住房。

刘黑狗多次在战场上射杀过扑到侯大勇身边的敌人,侯大勇对其颇为欣赏,他看到刘黑狗这个粗野的动作,禁不住笑了出来。

其他军士也就依葫芦画瓢,只要党项女子稍有迟疑,立刻就扛起党项女子上战马,这个动作后来被保留了下来,在清水河一带新郎成亲之时,常要新郎背着新娘上花轿,点兵场就是这个风俗地来源之一。

刘高氏被横放在战马上,脸朝着地面,战马踩起的灰尘弄得她脸上脏兮兮的,刘黑狗担心刘高氏跳下马来,还加着劲按住刘高氏的后背,刘高氏胸口被硬硬的马鞍顶得十分难受,她用党项语喊了几句,刘黑狗反而更加用力了,无奈之下,刹高氏只有放弃了反抗,她眼睛看着马蹄有节奏地在跳动着,泪珠一滴滴地掉在地上。

走了一会,战马就停了下来,刘黑狗跳下战马,拍了拍刘高氏的后背,本来刘黑狗看到刘高氏丰满地屁股,可是忍了一下,手掌还是落在了刘高氏的后背上。 刘高氏下马后,刘黑狗从怀里取出一张皱巴巴的纸,这些纸张加得有少许头发,被称为发笺纸,出自富家商铺,纸的质量很好,可以两面写,正面是侯大勇亲自制定的新婚三条规矩,背面是十句党项语的汉字注音,用汉字来标注党项语的读音,是侯大勇提出来的,侯大勇小时候学英语时,不少男同学总是读不准,就用汉字来标注英文语音,比如在“goodmorning后面,就标着“古得摸您“的汉字。幕僚们听到侯大勇提出的注音办法,都为之倾倒,幕僚们根据新婚之夜可能遇到的情况设计出来十句用语,并按照侯大勇说的办法标上了汊字读音。

刘黑狗曾参加过嵩山学院初级班的培训,识文断句已没有多大问题了,他浅览了这十个句子,找到一条“这是我们的家。进去吧”的句子,按照后面地汉字注音稀奇古怪地读了一遍,然后抬头看着刘高氏。刘高氏听懂了刘黑狗的读音,她站在“东城区和平巷72号”的门前。看着装修得颇为气派的大门。回头征征地看着标牌为“东城区和平巷157号。”157房子正是刘高氏以前的家,在同心城算得上中等家庭。

刘黑狗见刘高氏有些发愣,以为刘高氏没有听懂,照着纸条重新读了一遍。刘高氏两颗晶莹剔透的泪珠终于顺着脸颊流了出来,自从被周人俘虏之后,她就知道躲不过此事,自已的命运只能由这个长得还算强壮的周人来掌握了,刘高氏用衣袖擦干净脸孔上的泪水,迈进了72号院子的门槛儿。

城破之前,同心城里暗地流传着周军的残暴故事:周军只要抓住了党项人,老人小孩子和男子全部活埋,年轻女子一律送到军营里供军士狎玩。

同心城被攻破之后,联军遵照侯大勇的命令,杀掉了一些敢于反抗的房当军士,驱逐了城内的老人小孩子和男子,留下六百多年轻女子。周军把六百多女子集中在一起,派来一队军士严加看管这些女子,每天命令这六百多党项女子来到点兵场,每天一大早就起来跑步,白天就让这些女子排队,学习简单的中原话,就这样持续训练了十多天后,一位文质彬彬地中年人宣布了城内党项女子全部嫁给周军军士的决定。

在西北生活着党项人、回鹘人、吐蕃人、契丹人和中原人等族人,各族之间征战频繁,女人就是财产的一部分,随时都有可能被异族抢夺,为异族男子生儿育女是平常之极的事情。而且同心城原是唐人旧地,党项房当人初占清水河时,房当人和中原人混居在清水河姓,经过几十年的风雨,大部分中原人退出了清水河流域,小部分中原人和房当人通婚后,变成了房当人,党项房当人中因此有许多中原人的习识,例如房当人也用桃木剑来驱鬼,也有类似于盘古王开天辟地的传说。

同心城内的党项女子渡过了最初胆战心惊之后,见周军并不如传说中那么残暴,特别是经过十几天的训练之后,党项女子们的恐惧感慢慢减弱了。对于嫁给周军军士的决定,党项女子接受得十分平静。

党项女子的平静让侯大勇很有些意外,在侯大勇脑海中,存在着太多大义凛然、宁死不屈的烈女形象,他实在没有想到,这些性格据说十分刚烈的党项女子如此轻易地屈服在周军的淫威之下,竟然没有一个挺身反抗的烈女。

侯大勇对此感叹不已:汉族真是一个死要面子活受罪的种族,为了莫名其妙的贞操,害死了多少无辜的女子,又让多少女子数十年过不了性生活,这些党项女子倒实在得很,懂得生命远远比贞操更为珍贵的道理。

刘高氏低着头一声不响地跟在刘黑狗后面,两人相对无言地进了院子。刘黑狗进院后就转身把院子大门关上,打开了寝室的房门,然后用手指了指房子里面,意思是让刘高氏进去坐。

刘黑狗是骑兵,战马是他最好的伙伴,虽说今天是他的大喜的日子,可是对战马仍然不能有丝毫的马虎,刘黑狗牵着马来到马廊处,为其简单洗刷后,备上草料,随后从马廊旁边的水井里拉起一桶水,倒进了灶上的大锅,再抱起一捆柴火到厨房,很快,一缕象征着和平的轻烟就从和平巷72号院子里飘上了天空,沉寂已久的院子终于有了生机。

灶台的柴火燃起来之后,刘黑狗又提了一桶水来到马廊,刘黑狗飞快地解下衣服,冰冷的井水,让刘黑狗打了无数个寒战,强健的肌肉因为冷水的刺激收缩得更加有型了。刘黑狗擦试完身体,厨房里的热水已冒起了热气。刘黑狗把热水倒进了木桶里,提进了寝室。

因为语言不通,刘黑狗做这些事情的时候,没有叫刘高氏帮忙。刘高氏孤零零地站在院子中间,心情复杂地看着这位周军强加给她的陌生丈夫在院子里忙里忙外。

刘黑狗把热水提进房间后,看到高挑的刘高氏仍然站在院子里发呆,就取出那张中原语和党项语的对照表。用经过汉字注音的党项语对赦忠吧说道:“请擦洗身体。”刘高氏听完之后,脸色醇红,使劲摇着头。

刘黑狗以为刘高氏没有听懂,又说了一遍,结果刘高氏还是使劲摇头。刘黑狗拿着那张纸。十句党项语注音要应付这个局面显然不够,刘黑狗把发笺纸翻过来看,这是侯大勇为洞房花烛夜定的三个规矩,规矩一:进洞房之前要把身体洗干净;规矩二:对付新娘子可以使用武力,不准用武器,不准把新娘子打得下不了床;规距三:新娘挂红则不准同房。

为了让新婚之夜成为喜事,侯大勇、石虎、钱向南和赵普针以这场婚事地特殊性,四人颇费了一些脑筋,才制定了这个规矩,还派出年龄稍大的幕僚。专门对新婚军士们进行了半天的培训。

刘黑狗已按照要求做好的第一条,现在刘高氏站在院子里不进屋,刘黑狗只好自言自语地道:看来只有把节度使地第一条规距和第二条规距捆在一起执行了。

刘黑狗故技重施,伸手去抓刘高氏地胳膊。刘高氏一边摇头一边反复说着两句党项话,然后就在院子里和刘黑狗玩起了转圈游戏。刘黑狗看上刘高氏,主耍原因是刘高氏细腰大屁股高身材,据村里一个色迷迷的老单身汉说,这种体形的女子最容易生小孩子。刘黑狗没有想到,这种身材的女孩子跑起来也快得象草原的野马驹一样,当刘黑狗终于捉到刘高氏的时候,两人都已经跑得汗流浃背、气喘吁吁。刘黑狗施出了学自杜刚的少林擒拿手。将刘高氏的双手扭到了背后,刘高氏抬起脚使劲一跺,刘黑狗只觉左脚一阵剧痛,吸了好几口冷气。

刘黑狗温情脉脉地准备了半天,没有想到这个党项小女子根本不领情,他怒火上冲。一把撕破刘高氏的上衣,用破碎的衣服把刘高氏双手紧紧绑住,然后从后面把刘高氏抱了起来,大步走进了房间。

刘高氏被绑住并被扔到床上以后,她就停止了反抗,有些绝望地躺地床上。刘黑狗双手抱在胸前,和床上地刘高氏对视着。刘高氏的脸又是灰尘又是汗水,花里胡哨的,失去了本来面目,刘黑狗在点兵场选人的时候只是注重生儿育女的事情,至于刘高氏长得什么样子实在没有印象,刘黑狗恨恨地拿起水桶里地毛巾,为刘高氏擦起了脸,嘴里嘀咕道:煮熟的鸭子怎么能够飞出我的手掌心。

当一张干净的毛巾变成抹桌布的时候,刘高氏就如春雨中长出的楠竹笋,粗糙的外表下隐藏着光滑圆润的肌肤。

刘黑狗用手轻轻碰了碰刘高氏的脸蛋,细腻皮肤的美妙感觉让刘黑狗身体里的血液流速迅速加快,他的目兴滑向了刘高氏裸舞在外的肌肤,一片雪白让刘黑狗头脑一阵昏眩,只觉身体某个部位涨得快要破裂,下身衣服已经被顶成了行军用的帐篷。

刘高氏也注意到了刘黑狗的异样,她的脸膛也红成了一片,用温柔的语气说了几句党项语。刘黑狗此时已是欲火中烧,他几把就脱掉了自己的衣服,然后一把就撕掉了刘高氏的衣服。

令刘黑狗大吃一惊的是刘高氏下体血红一片。看到此情此景,刘黑狗惨叫了一声:完了。他飞快从地下的衣服中找出那一张纸,节度使的第三条规距——新娘挂红则不准同房,如咒语一般飘浮在纸上,每个字都露出了得意和微笑。

刘黑狗在村子里,受到过那位色迷迷老单身汉的性启蒙教育,又在军营中接受了半天培训,知道如果新娘挂红时行房,上了战场后就会被冷箭射中,刘黑狗是黑雕军第一神箭手,在战场上施冷箭射杀了无数敌手,他对于中冷箭这个说法记得最牢,也最是害怕。刘黑狗给刘高氏找来一件自己的衣服,解开捆住刘高氏的衣服,让她自己穿上,然后垂头丧气地坐在床边。

穿上了衣服的刘高氏对刘黑狗露出了感激的表情,刘高氏在院子中间一直在用党项语说话,就是在告诉刘黑狗自己挂红了,在党项族的习俗中,挂红时行房,全家都会受了诅咒,为了全家人不受诅咒,刘高氏才会如此激烈地反抗。

刘高氏穿好衣服走出房门,不一会,为刘黑狗端了一碗水进来,捧到刘黑狗面前。

九月二十日,在同心城东城区1-200号这段街区里,各种版本的新婚故事此起彼落地发生着,当然,类似刘黑狗新婚遭遇的军士只有十一个,只占二百人的极少数,同心城东城区被一片打斗声、哭喊声和呻吟声所包围。

就在同心城今夜无人入睡之时,飞鹰堂的信使还在快马加鞭地沿着黄河岸边向着同心城急驰,信使身上带的是柴荣准备让西北各节镇互相交换位置的绝密情报。孟殊得到这个情报之后,敏锐地意识到这个情报的重要性,他命令飞鹰堂全力以赴把情报送到清水河畔,当飞鹰堂信使赶到河中府的时候,传送柴荣圣旨的钦差才州刚走出了大梁城。

第一百二十三章经营同心(九)

清水河发源于六盘山东麓的黑刺沟脑,向北流经固原、海原、同心、西会州等县,是黄河一条重要的支流。自古以来,清水河两岸就是西北各族生息繁衍和耕牧的地方,清水河谷地是古丝绸之路固原境内的一部分,也是萧关古道的的一部分,更是西北各族进入中原的主要通道。

清水河,见证了无数民族的兴衰成败,无数的尸骨养育了两岸的青草和绿树。

党项房当人占领了清水河畔后,大唐帝国这个庞然大物从内到外都千疮百孔了,无力也没有心思去驱逐这些从青海迁来的胡族,反而利用这些勇敢却并不十分强大的党项羌,为大唐帝国守卫西北边陲,党项人在唐人的默许和支持下,先后赶走了吐蕃人和回鹘人,成为清水河百年来真正的主人,也为清水河带来了相对的和平。

同心城被西北联军攻占之后,为了巩固在同心城取得的利益,把同心城建设成为黑雕军的根据地,侯大勇制定了“北顶南攻”的策略:所谓北顶,即永兴军、庆州军步军和独立军驻守在小牛关方向,顶住西会州党项军主力的进攻,把房当翰海所部的活动范围限制在小牛关以北,小牛关的防御由永兴军节度使王彦超统一指挥;而南攻,即联军主力黑雕军由小牛关转移到固原,与王腾骧率领的灵州骑兵和王景部会师,诸军合击固原,只要拿下固原城,消灭房当朵儿的部队,就可以完全控制清水河上游和中游,把固原、渭州、环县、庆州、陇西和秦州连成一片,南攻战役由黑雕军副指挥使石虎具体指挥。

“北顶南攻”的战略制定之后,石虎便率领着黑雕军主力悄悄向固原方向转移,把小牛关的防御留给了王彦超率领的永兴军步军和吴松杨率领的庆州军步军。联军军士们绝大多数都是农民出身,他们充分发挥了长于土木作业的优点,一个月的时间就把本来就十分狭窄险要的小牛关建成了一个坚固的堡垒。

西会州的党项军在房当翰海的整合之下,人数达到两万三千人,在九月中旬,北部的细封部援军五千人和西部的米擒部援军三千多人先后到达了西会州,西会州的党项军队达到了三万人。经过和周军的殊死较量,房当翰海对周军地战斗力有了全新地认识,在西会州房当军心目中,黑雕军已经成为魔鬼军队的代名词。哪怕是房当军中最强悍的部队,只要听说是与黑雕军作战,都会异常谨慎。

党项细封部和米擒部所处位置均没才和大周朝直接接壤,他们已多年没有和周军交锋,对周军的印象还停留在粱、唐时期,细封部书军细封鑫和米擒部将军米擒云中对于房当翰海消极避战的态度极为不满,他们两人不听房当翰海劝阻,绕过房当翰海,率领着气势汹汹的八千铁骑攻打小牛关,防守小牛关的联军步军依托坚固的工事。以微小代价打退了细封部和米擒部骑兵的攻击,细封鑫和米擒云中望着巍然屹立的关口,叹着气回到了西会州。

在小牛关战线稳定之后,北部战事就相对平寂了。

一直活跃在清水河畔地党项房当人自发地组织起规模不等的人马,给联军带来了不小的麻烦。这些队伍熟悉清水河畔复杂的地形,他们就如猎食的大型猫科动物一样,潜伏在丘陵、沟壑地和山地等隐蔽处,只要见到能够吃下地小队联军,就凶猛地冲出来咬土一口。

侯大勇对于这种“游击战”熟悉得就如自己的手指一样,在二十世纪中期那一场波澜壮阔的战争中,游击战已由单纯的战术转变成指导全局的战略,成为后世军校的经典研究科目。侯大勇作为陆军特种大队的指挥官,对于游击战研究颇为深入,对付这种神出鬼没地袭击,最好的办法就是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郭炯率领的西北独立军二千人分成两个千人队,在清水河畔和党项人玩起了捉迷藏的游戏,就在同心城痛并快乐着的时候。独立军在清水河畔持续不断地和房当骑手们进行规模不大但甚为激烈的交手。

独立军前身是庆州骑兵,本是大将军孟汉卿的嫡系部队,战斗力原也是不弱,只是孟汉卿获罪致死,韩沦当上了庆州团练使之后,这支部队的士气、补给和训练水平就每况愈下,一支部队失去了灵魂,就如一个人被打断了脊背,打顺风仗时则穷凶极恶,打逆风仗则一触即溃。庆州骑兵改名为独立军以后,郭炯、段无畏、铁川源、刘世绪等将校成为独立军的各级主官,带来了五十名战斗经验丰富的黑雕军老军士充实到独立军军中,并按照黑雕军的标准装备为独立军配备了武器。

小牛关大战以后,郭炯率领着独立军在清水河畔和悍勇的党项人纠缠在一起,当剿灭了一支人数达到近四百人的党项残兵之后,庆州骑兵似乎找到了丢失了数年的自信心。

同心城已成为西北联军的基地,西北面行营、野战医院都迁到了同心城内,城内还存有大量粮草,是西北联军的后勤基地,但是,由于同心城外一百里内没有大股党项军,同心城内的军士并不多,除了两百名新婚的军士外,只有一千名步军和两千多名运输粮草的村民。

十月三日,西会州的党项军近二万五千多人,再次猛攻王彦超镇守的小牛关,双方激战八天,至十月十一日,损兵折将的党项军退回了西会州。

十月四日,飞鹰堂信使来到了同心城。侯大勇得知自己了要调任灵州,便命令加紧攻打固原城。

十月六日,镇守义州的王江奉命率凤州军三千人北上出击固原,这三千人是驻守凤州的步军,经过近一年的训练,其战斗力有了长足的进步,只是还没有经过大战的锤炼。

十月七日,渭州刺史古春奉命率军三千人到达王景的营地。

十月九日,吐蕃浑末部达布、达娃贡各率吐蕃兵五百人。到达陇西,然后继续北上,从西南方向侧击固原。

十月十日,西北联军对固原城的包围圈紧紧地收拢了,联军有王景部五千人、石虎部五千人、王腾骧部三千人、王江部三千人、达布部五百人、达娃贡部五百人,古春部三千人,总人数达到了两万人。

按照侯大勇命令,固原之战由雄胜军节度副使担任前敌总指挥,西北面行营都王景为副总指挥,王景是凤翔军节度使,官职、资历均远较比石虎高,但是在小仓关惨败之后,王景在联军中威信大跌,他虽然心中不快,可是仍然接受了侯大勇的命令。

浑末部吐蕃人和党项人有世仇,浑末部正是败给了党项诸部,才被迫南下进入了阶州,被侯大勇收服,因此,达布和达娃贡来到固原后,石虎就命他俩去扫荡房当朵儿地部族,房当朵儿部族人数只有一万多户,五六万人,青壮年大部分被集中在固原城内。固原城外的部族仅剩下四万多老幼妇孺,达布、达娃贡带着复仇的怒火和快感,在固原城外大开杀戒,上万名房当老幼妇孺被杀死在清水河畔,余众被迫逃向黄河边上的靖远城。

十月十三日,随着一声巨响,固原城南城门、东城门同时被炸开。联军步军蜂拥而入,房当朵儿见固原城被攻破,便打开西城门,率军突围,在西城门外严阵以待的黑雕军、吐蕃军和灵州骑军,团团包围了突围的党项房当军,房当朵儿、房当赤虎全军覆没,固原城被联军攻占。

攻占固原后,陇西、固原和同心连击一片,清水河流域除了下游为党项房当人所占,中游、上游都落入了西北联军手中。

十月十三日晚,报捷的军士进入了同心城内。

坐镇同心城的侯大勇接到捷报后,心情极为平静,固原城是一座孤城,就如熟透了的果实,随时都可以摘下来,但是,从大梁传过来的消息,却让他隐隐约约有一丝焦虑。

十月的同心城,北下的寒风已经开始在清水河面猖狂,特别是在下半夜,守在同心城墙上的军士们把能够穿上的所有衣服套在了身上,可是仍然挡不住越来越强劲的北风。

粱守恒一身风尘走进了侯大勇的房间,他是被侯大勇急招过来的,从泾州到同心城,他快马加鞭跑了七天,累得够呛,他喝了一口老酒,再喝了一碗炖牛肉汤,人才缓过劲来,他揉揉被冻得有些发僵的脸孔,问道:“进城地时侯,听到军士们在议论,说联军打下了固原,这可是大好事啊。”

“攻破同心城之后,党项人就被切成数段,固原处于联军的重重包围之下,打下它不过是水到渠成的事情。”

看着梁守恒又喝了一碗汤,侯大勇慢慢地道:“这北风吹得呼呼的,真是冷刹人,朝廷拨付的物资里并没有冬衣,如何解决军士们的冬衣是一个大问题,粱使君赶紧回凤州,用凤州库府的余钱为黑雕军赶制了一批冬衣。在清水河打仗对黑雕军的马匹消耗极大,我们和达布和达娃贡有买马的协议,你就派人向浑末部吐蕃人购买一千匹战马,若尔盖的战马还是很不错的,另外,派人到京兆府购买一些好铁、弓弦和弩弓的配件,买回来后连同铁器营库存的武器全部运到同心城来,官办铁器营几位掌火的好师傅,也一起让他们到同心城来。”

粱守恒听到侯大勇的安排后吃了一惊,按照大周财制,成、阶、凤、秦四州的税钱要交纳一部分到朝廷,剩下的税钱就存在凤州库房中,这些钱是四州这两年来辛辛苦苦存下的,现在这种用法完全是败家做法,梁守恒就在心中默算了一会,有些为难地道:“这几凤州经过二年经营,好不容易才有些余钱,明年开春后,一来可以把凤州的街道扩宽一些,现在凤州商家多了,车来车往的,凤州街道就显得窄了;二来可以多置些种子、农具,发给开荒的流民,如果全部置了冬衣,这两件事可就办不成了。不如这样,我派人回凤州,把黑雕军去年的冬衣收起来,有破烂的地方补一补,今年就凑合着过吧。”

侯大勇知道梁守恒说得有道理,扩建街道和开荒这两件事情都是侯大勇和梁守恒商量好的,是凤州明年急需要办的事情。但是圣旨很快就会到同心城。现在不用这些钱,圣旨不到再大肆动用就不太好了。冯继业为人虽说不错,可是把这一笔不菲的钱财全部留给冯继业,侯大勇还没有这么大地度量。

侯大勇不愿意向梁守恒明说此事,若向梁守恒明说此事,也就变相地暴露了朝中有人向黑雕军提供情报,侯大勇解释道:“这两个多月来,黑雕军在义州和小牛关打了两个硬仗,损耗着实不小,梁使君就不要吝惜这几个钱了。没有一支好的部队,在西北这种强者为王的地方,任何建设都没有意义。”

听到侯大勇如此说,梁守恒不好再说什么,他是一个经验丰富的地方官,对于地方建设颇有些心得,这笔钱对于凤州的发展十分重要,但是,侯大勇说这事时口气虽然委婉,却没有征求意见的思想,梁守恒在心中暗自叹道:幸好黑雕军只有数千人,否则,按照黑雕军配备的标准,凤州、成州、阶州和秦州四个州的财力全部用完,也填不完这个无底洞。

粱守恒走后不久,郭炯带着满身寒气走进了侯大勇地房间。

侯大勇看着郭炯的一身风尘,手指着那壶老酒,道:“今天来的人真不少,炖好的牛肉汤全部都喝完了,这里还有几块羊肉和一壶老酒,郭郎喝一口解解寒气。”

郭炯也不客气,抓起一块羊肉,就往嘴里塞,然后倒了一碗老酒,一饮而尽,这才长舒了一口气,笑着道:“节度使急急忙忙地把我召回来,不知有何要事,莫非也要给我作媒。”

“郭郎的事,我一直记在心里,早就给你安排好了,只是你自己还蒙在鼓里而已。”

“党项女子虽然不错,可是不对我的口味,我还是喜欢懂得礼仪的中原女子,我那位一天板着脸的父亲,若知道我要娶一个胡女,肯定要家法侍候。”

寒暄两句,侯大勇脸色严肃起来,郭炯是侯大勇的心腹,因此他没有对侯大勇隐瞒:“我得到消息,这次西北各节度使要大调整,我到灵州任朔方节度使,同心城归我辖制,冯继业到凤州任雄胜军节度使,渭州升为节镇,辖渭州和固原两州,由王景任雄武节度使兼渭州刺史,古春任雄武节度副使兼固原刺史,永兴军节度使王彦超任凤翔节度使,颁州节度使李晖任永兴军节度使。除了各自的牙兵外,其余将士按枢密院规矩留在原地。现在圣旨已在路途之中,不久就会送到同心城来。”

郭炯本来正在大嚼一块肥美的羊肉,听到此言,就停止了咀嚼,道:“我虽然没有管地方事务,可我知道节度使为经营四州费了多大的心血,现在凤州已经有了起色,老百姓的日子比过去好过不少,换个人来未必能把凤州治理得如此有声有色。”

郭炯说这话,是发自内心,可是也有些马屁味道,不过,侯大勇听了颇为受用,他笑道:“地球离了谁都一样旋转,冯继业把灵州治理得颇为不错。”

郭炯没有听得太明白,问道:“地救是指我们生活的地方?它要旋转吗?”

侯大勇这才想到中原现在的观念还是“天圆地方”,自己无意中带出来一句现代人常用地俗语,道:“这是北方家乡常说的一句俗语,我也不明白这是什么意思,题归正传,我给你一个任务,你立刻回到凤州去,在凤、秦、成、阶驻守步军和新刮练的团结兵中,挑选两千名精悍的军士,趁圣旨未到达的时候,把这些军士补充到黑雕军去。”

郭炯家学渊博,对大周军制十分了解,他马上领悟到侯大勇的意思。

中唐以来均田制、府兵制破坏,募兵制的出现、节度使成为专职,为牙兵制度地产生广阔的前景。牙兵,即亲兵或卫兵。亲卫军自古有之,而五代十国的牙兵,则是中唐以后节度使的私兵,是节度使专兵的产物。牙兵是各个地方军队中最有战斗力的部队,有地称都,有的称军,如厅子都、落雁都、银枪效节都、鸦军、帐前银枪都、和亲骑军都是五代时期著名的牙兵部队,按照惯例,牙兵是节度使的亲兵,总是跟随着节度使一起行动。

柴荣的殿前诸班实质上也是他的牙兵发展起来的。柴荣称帝后,一直在加强巾央禁军的建设,同时着手削弱节度使的兵权,柴荣所用方法也十分巧妙,他不断增加节镇数量,使得节度使的地盘不断减少,掌握的军队相应也就减少,难以形成一枝独大的局面,但是,牙兵制度由来已久,在边境中起的作用也很大,在契丹、北汉、党项、西蜀、南唐等强敌环侍的情况下,柴荣不敢过分削弱边境节度使的兵力,牙兵虽说有无数弊端,却不敢马上取消。

黑雕军其实就是雄胜军节度使侯大勇的牙兵,侯大勇趁圣旨未到之时,从地方军、团结军中补充兵力到黑雕军,其实是想多带一些军士到灵州。这样,即不违反圣旨,又带走了凤州军队的精华。

郭炯把含在嘴里的羊肉咽了下去,道:“节度使放心,这一段时间,独立军和党项人纠缠不休,损耗实在太大,今晚我到白霜华那里去要点粮草和弓弦,明天一早我就前往凤州。”

第一百二十四章 经营同心(十)

白霜华住在了一个大院子里,她主持着联军后勤,后勤实在是繁琐到让人恼怒的事情,白霜华心思十分细腻,考虑问题总是详实周到,加上她对人不冷不淡,处事不偏不倚,从不偏向于哪一支人马。各军的军需官们都是些脑袋灵光的家伙,他们一方面对于白霜华一碗水端平的态度感到满意,另一主面又总是向白霜华套近乎,希望自己的部队能得到额外的供应。白霜华对这些军需官总是公事公办的态度,军需官们吃了几个闭门羹之后,白霜华的门前就渐渐清净了。

白重赞来到泾州不到半年就战死在黑熊山,而白霜华是一位未嫁女子,平时藏在深闺人未识,和白府家人外出打猎、游玩的时候,也总是女扮男装隐藏着身份,因而泾州城内没有多少人识得白霜华的真面目,经过黑熊山惨败之后,白家亲卫大多战死,随后党项人攻入了泾州城,白府的仆人大部分被杀,知道白霜华身份的人就更少了,只是泾州节度副使吉青阳所部还有少数军士知道白霜华的身份,白霜华不愿暴露身份,吉青阳就下了命令:谁泄漏了白霜华的身份,则军法侍候。

俗语说,纸里包不住火,天下没有不透风的墙,泾州是后勤辎重的重要集散地,每天往来于泾州和同心城的运输队伍络绎不绝,联军里渐渐传出来一些流言——白霜华本是一位女娇郎。而非男儿郎。

流言的生命力总是极强的,传播速度也如随风游荡的风一样,往往会超出了人们的想象力,独立军是白霜华曾经生活、战斗过的地方。因此,这个流言就如春风般拂过了独立军。郭炯是独立军的最高长官,他在军中安排着几名收集军中流言、情绪和不良举动等各种情况的军士,作为掌握部队的一种手段,他自然也知道了这个流言。郭炯仔细回想的言行举止、音容笑貌和神经兮兮的举动,完全相信了这个流言。

郭炯见过侯大勇之后,走进了冷风直窜的同心城街道。郭炯见白霜华的心情颇有些急切,一方面是独立军的军需之事确实要和白霜华勾通,另一方面郭炯知道了白霜华的秘密之后,总想见她一面,想着她一本正经地演戏,郭炯心中就涌出了一股笑意。

郭炯一行五人均不熟悉地形,同心城又是相仿的建筑,五人在黑暗的同心城转了数圈,最后,完全迷路了。虽然各个房子挂上了新做的门牌,可是他们根本不知道白霜华的门牌号:

“这些巡逻的军士跑到那里去了,我们在这转了半天,人影都没有见到一个,我们朝城摸去,问问守城的军士就知道了。”郭炯在城中转了半天,忍不住抱怨道。

一名亲卫眼尖,看到一个大院子有一丝亮光。就站在大门下面掂着脚看了一会门牌号,说道:“这是东城区和平巷72号,这一带住的都是黑雕军老军士,我们敲开这家来问问。”

郭炯笑道:“小李子,反应还挺快,你去敲门。”

东城区和平巷72号,正是刘黑狗的宅子。

成亲后的黑雕军和独立军老军士都没有闲着,新婚十天后,全部编到了防守同心城部队中去。郭炯亲兵来敲门的时候,刘黑狗刚从城墙上回到家里不久,回到家中,刘黑狗看到在厨房里忙碌的刘高氏,忍不住色心大起,把刘高氏抱进屋内,两人扎扎实实地战斗了一番。

刘黑狗和刘高氏虽说语言不通,婚后的生活却比两人想象中要幸福得多。新婚当天,刘黑狗严格遵守了游戏规则,在女子挂红时管住了自己的欲望,这一义举赢得了刘高氏的好感。三天过后,刘高氏半推半就地从了刘黑狗。刘黑狗在黑雕军中天天坚持锻炼,伙食也不错,身体强壮得如野牛一般,尝到了甜头后,就一发不可收拾,最初十天,两人不管白天黑夜总是关上大门,每天竟有四五次的床弟大战。

刘黑狗是黑雕军中第一神箭手,黑雕军是大周朝所有军队中最注重使用弩弓的部队,用箭高手如云,刘黑狗能在众多的高手巾脱颖而出,在身体的协调性、灵敏度上,确实有着超人的天赋。新婚十天中,刘黑狗在院子里挂了一个靶子,只要有时间,就拿着弓箭在靶子前练习瞄准,刘高氏从小也喜欢骑马射箭,箭法在房当人中也小有名气,她看了刘黑狗的箭法之后,大为心折,这种百步穿扬的本事,就是在党项房当人中也很少见。刘高氏在同心城被攻破之后,做好了各种最坏地打算,没有想到清水神居然送给她一名颇为不错的男人,虽说丈夫是中原人,可是一点不比党项男人差。

床弟大战后,刘黑狗总是喜欢喝上一杯老酒,刘高氏知道了他的爱好,就殷勤地端来了一杯酒,刘黑狗却摇摇头,从怀里取出那张皱巴巴的纸,在写有侯大勇规矩那一面,又有了新鲜的笔迹,上面是“规矩四”:新婚之后,两个月男女均不准饮酒。据写这个规距的幕僚解释,这个,“规距四”仍然是节度使定下来的,按节度使的说法,喝了酒后怀上的小孩子容易出现小头,小眼,下巴短,脸扁平窄小,身子短,四肢畸形。妊娠早期饮酒和智力低下等病。而且在“规距四”上面,还加上了一句:节度使命令——理解了要执行,不理解也执行,这都是为你们好。

刘黑狗在黑雕军中根本没有机会喝酒,现在好不容易当上新郎,有了属于自己的房子,享受着不值勤就可以回家住的特殊待遇。他这才有了在晚上喝上一杯酒的机会,同心城的天气四季分明,冬天来得也早,在城墙上值勤着实让人冷得紧。回家后喝上一杯酒,身体很快就会暖和。浑身的劳乏也就解了,所以,这几天,刘黑狗从军营里回来后,总要喝上一杯。

侯大勇在刘黑狗心目中有崇高的地位,对于节度使的命令总是执行得很是彻底。“规距四”是禁酒令,这涉及到两个人的事情,刘黑狗照着汉字注音地念了一遍,“规距四”,念到第二遍的时候,刘黑狗同时用手指着酒杯,刘高氏这才明白了什么意思。

夫妻两人语言不通,但是经过十多天来的肌肤相亲,也颇有些默契,刘黑狗看到刘高氏,“咯、咯”地笑个不停,知道刘高氏弄明白了“规距四”是什么意思。看她笑得欢,也跟着一阵傻笑。刘高氏身材高挑,在厨房里忙碌时,把衣袖挽起来,露出来一节雪白的手臂,她端过来一个盘子,里面装着几张大饼,刘高氏指着大饼。用党项语道:“饼。”刘黑狗拿起一块大饼,用中原话说道:“饼。”

正在两人互相学着说话的时候,大门外响起了敲门声。

这十几天来,从来没有人晚上来敲门,刘黑狗和刹高氏对视一眼,刘黑狗取过放在一旁的腰刀。走到门口,问道:“谁在外面敲门?”刘高氏拿起一根擀面棍,紧紧地跟在刘黑狗身后。

刘黑狗是神箭手,长期跟在郭炯身边,郭炯对他的声音非常熟悉,刘黑狗一开口,郭炯就听出了他的声音,大声笑骂道:“刘黑狗,快点开门,当了新郎,喜酒都没有让我喝成。”

刘黑狗一听是郭炯的声音,把腰刀递给身后的刘高氏,赶紧给郭炯打开大门。

郭炯在侯大勇地的住处没有喝到闻名黑雕军的炖牛肉汤,嘴里淡得紧,来到房间内,看着热气体腾腾几张大饼,问道:“这是党项人的大饼,味道如何?”

刘黑狗笑道:“这个大饼子做法和我们常吃的不一样,很硬,但是多嚼一会就有味道了,你们尝尝。”

郭炯拿起一块饼子,咬了一口后,硬硬的就如同放了许多天的行军饼子,咬了好几口,才把这块硬饼子咬烂,郭炯投军前是富家公子,虽说军营中的行军饼子和这也相差不多,可是在没有打仗的时候,吃这个行军饼子就有些让人受不了。

刘高氏并没有如中原女子一般躲在内堂,她按照党项传统,大大方方地给这群军汉倒上老酒,倒完后就一一地递到军汉们的手上。她不懂他们在说什么,不过,从神态上来看,这些人和丈夫很熟悉,其中一个人身穿亮光闪闪的铠甲,长得颇为英俊,似乎很有地位,其他几人都是站在他的身后,并没有坐在桌边。

郭炯抬头看了一眼站在一旁的刘高氏,心中暗赞一声:这个党项女子长得还真是俊俏。随即从刘高氏雪白的手臂巾收回了目光,笑道:“今天在节度使那里吃一块老羊肉,在刘黑狗这里吃一块大饼子,不知道在白霜华那里能吃上什么?刘黑狗,你找得到白霜华副都指挥使的住处吗?”

“就住在不远处,不过,白副都指挥使晚上似乎不怎么喜欢见客人。”

“无妨,现在才酉时,在中原这个时候才刚刚天黑,还不到睡觉的时候,你带我去吧。”

刘黑狗回头对刘高氏笑了笑,指了指大门,这才和郭炯他们一起走出了大门。几个亲卫都和刘黑狗相熟,一路上,低声地和刘黑狗打趣,说着以前住在营帐里常说的话题,刘黑狗只是含糊着应着,并不和他们争论,刘黑狗现在已是过来人,听着几个尚未成亲的亲卫们流着口水幼稚地谈论着女人,他不禁有些发笑:这几个小子谈起女人来劲头十足,口水滴答,但是谈论的内容却是隔靴搔痒。

刘黑狗带着众人来到一个黑沉沉的院子里,对郭炯道:“白副都指挥使就住在这里。”

郭炯站在门外看,这座院子完全沉浸在黑暗中,格外地冰冷和落魄,刚才到刘黑狗的院子里。那个院子里有一枝弱弱地烛光,有一男一女两个人,咽了就有了无限的生机。郭炯对刘黑狗道:“你回去吧,别把一个女人丢在黑暗中。”

“当、当”。几声金属门环的碰撞声,在这寂静的黑夜里。就如一头莽闯地大象,惊起了十几只在树林巾沉睡的小鸟。

过了半响,院中才有一个中年人地声音:“谁啊,半夜来敲门,白副都指挥使有令,天黑以后,一律不见客人,有事请回吧,明天请早。”中年人说话十分地顺溜,想来挡架已经挡得非常熟悉了。

郭炯的亲卫答道:“独立军都指挥使就在门外,有事找白副都指挥使,请速去传话。”

中年人当然知道郭炯的大名,他在院内恭敬地说道:“原来是郭将军,我马上去通报。”

白霜华的小屋内,白霜华正舒服地烫脚,手里拿着一本书,却是唐人牛僧儒的《玄怪录》,白霜华看到紧张时,门口传来了中年人声音:“白将军,独立军郭炯都指挥使在门外求见,想必有甚急事。”白霜华没有听清楚是谁来求见,就回了一句:“我已睡下了,叫他明天再来吧。”

中年人叫黄明。是军中后勤方面的老手,他为人精明,他早就听说过白霜华是女子的传言,因此,对其怪癖也就颇为理解,一般人晚上来求见,他都挡了架,可是郭炯在黑雕军中仅仅排在侯大勇和石虎之后,现在独领一军,这样的人物,实在不宜轻易得罪,黄明就重新报了一遍:“门外是独立军都指挥使郭炯将军,他说有紧急军务。”

白霜华这才听清楚是郭炯在门外,她对郭炯印象颇佳,郭炯年龄并不大,却隐有古大将之风,接管庆州骑兵不久,就把有些散乱的骑兵练成了一只劲旅,白霜华常年跟在父亲身边,对父亲身边的牙兵甚为熟悉,郭炯接手独立军地时候,独立军尚不及父亲的牙兵,可是独立军换过全套黑雕军的装备后,经过郭炯精心调教,特别是和党项人的小部队打了几仗后,独立军竟然有模有样起来,虽不能和黑雕军相比,却也不输于一般的牙兵。而且郭炯身上有一种世家子弟特有地气质,这一点白霜华感受最为深刻,整个联军中,只有郭炯真正是出自世家,一言一行一举一动总透着些儒雅,而独立军的段无畏等人,则纯粹是一介武夫。

白霜华稍稍犹豫一下,就对黄明说道:“请郭将军到议事房吧,我随后就到,对了,泡一杯好茶过来。”

白霜华是联军的军需官,她出身名门,对钱财看得很淡,却唯独喜欢一口江南的清茶,随身总带着一些好茶,谁知从泾州北上之后,近两个月来,一直没有时间回泾州,身边所带的好茶基本喝完了,就小小地假公济私人了一回,让运粮官从泾州的富家商铺带了一些上等的好茶回来,自己房间里存一些,另一些则放在了黄明处,其他各军的重要一点的人物来了,也好有杯清茶可以招待。

郭炯在议事房坐了一小会,一名军士就端着一杯茶进了门,郭炯在军中喝惯了粗茶,只道是那种味道极大的劣茶,就很随意地喝了一口,淡淡的清香一下子就滋润了郭炯的心肺。

白霜华在房间中已准备睡觉了,她睡觉前总喜欢把讨厌到极点的胡子取下来,在吃饭时稍不留心,汤水就会滴在这丛假胡子里,在她眼中,这丛假胡子简单就是肮脏的化身。听到郭炯来了,白霜华就把鞋子穿上,再用布条把胸部束紧,正在束胸地时候,一阵风来,吹熄了烛火,白霜华在黑暗中想去拿火折,谁知一迈步,右脚踩到了水盆中,白霜华一只鞭子便被弄得湿辘辘的,白霜华抱怨了一句:“这个人怎么不早不晚,偏在我泡脚的时候来。”但还是重新换上了一双鞭子,向议事房走去。

白霜华是女儿身,只要回到这个院子,就从来不让亲卫跟在身后,因此,她一人走进了议事房。郭炯身穿软甲,却没有戴头盔,扎着一张看不出颜色的英雄巾,在烛光下,一双眼睛充满惊奇地看着白霜华。

白霜华很少在晚上和一名男子面对面,看着郭炯,脸上不觉有此发热,本想问问他这一段时间在清水河畔和党项人周旋是否劳累,可话一出口,却变成:“郭都指挥使如此着急赶到末将这里,可有何要事?”

郭炯却仍然看着白霜华不说话。

白霜华低头看了所穿衣服,没有什么异常之处,再次问道:“郭都指挥使有何要事?”

自从白霜华一进门,郭炯就发现白霜华脸上的胡子没有了,看惯了白霜华脸上有胡须的样子,突然间看到一个没有胡须的白霜华,令郭炯颇不习惯,不过,军中的流言可以确认了:白霜华确实是一个女子,而且还是一个长相俊美的女子。

第一百二十五章经营同心(十一)

昏暗的火焰在小屋中来回跳动着,一会飘向素面朝天的白霜华,一会转向神情有些怪异的郭炯。白霜华只觉一丝冷风吹来,脸上冷飕飕的,她习惯性地去抚弄那一丛讨厌的胡须,这才发现脸上空空荡荡。

郭炯和白霜华接触的时间相对较多,听到军中流言之后,回想起白霜华的言行举止,立刻明白这个流言是真实的,当白霜华干干净净的出现在他的面前之时,郭炯反而不知说什么好,愣了一会,搭腔道:“天气真冷啊,走在街上,耳朵冷得生疼。”

白霜华慢慢地坐在桌子旁,低着头,没有搭理郭炯的搭讪,昏暗的烛光下,白霜华脸上的冰霜一层一层地消融,慢慢地,脸上出现忧伤、迷茫的表情。

看着冷若冰霜的白霜华露出了女儿态,一种若隐若现的柔情涌上了郭炯心头,自从妻子病逝后,这种情绪已经很少出现。其实,今天晚上郭炯并不是一定要见到白霜华,郭炯明天到凤州,独立军的军需之事自有其他将领来办理,但是,当知道白霜华是个女子以后,郭炯心中就有见一见她的渴望,这个想法产生得毫无理由,可是想法出现在脑海中,就如河边的水草一样疯长,再也无法遏制。

郭炯自小熟读诗书,口才极好,给独立军训话总是口若悬河,每次作战动员总能让军士们热血沸腾,这让独立军副都指挥使杨天畔羡慕不已。郭炯突然发现,他的好口才只能在那些粗野的汉子面前才有用武之地,面对突现女儿态的白霜华,郭炯费劲地想了一会,却呐呐不能言,最后神差鬼使的说了一句,“白将军刮了胡须吗?”

白霜华以真面目面对郭炯之后,心情反而平静了下来,毕竟,长时间把自己隐藏起来,没有朋友可以交流是一件非常痛苦的事情。吃零食、说小话都是女孩子地天性,这些事情均有利于喧泄负面情绪,所以,在社会上被寇以“长舌妇”的女人,很少有心理疾病,一个个总是活得生龙活虎。

白霜华是个心理正常的女孩子,当然也不能免俗,在泾州之难前,她身边有两个一起长大的使女,每天关上院门之后。三个人就忘掉了尊卑,总喜欢围坐在桌旁,谈讨东家长西家短,间或还要谈论那位公子长得英俊,这是白霜华最幸福地时光。泾州城破之后。城里一片混乱,白霜华武艺不错,紧跟着吉青阳的人马逃了出来,自己地亲密伙伴再也没有找到。白霜华在军中男扮女装,用冷若冰霜的面孔来保护自己,数月来没有一个合适的谈话对象,许多话在肚子中发酵,饶是她性格刚强,也着实憋得历害。

听到郭炯莫名其妙的问话,白霜华又气又笑,直截了当的承认:“我本是女孩子,哪里用得着刮胡须,每天贴着那丛山羊胡子,真让人受不了。”

郭炯自嘲道:“我可真是笨蛋,白副都指挥使在独立军的时候,我们天天见面,却被蒙在鼓里,若不是军中有传言,我还真没敢朝那方面去想。不过,白副都指挥使武艺高强,办起军务来有条有理,将校们都很是心折,实是女中豪杰。”

白霜华征了一下,道:“军中已有传言?”

“我也是最近才听到这个传言。”

白霜华叹了一口气,道:“泾州军知道我身份的军士着实不少,而且二哥白霜武也在黑雕军军中,我知道此事瞒不了多久。”说完这句话,白霜华用手轻轻地捧起茶杯,小口地抿了一口,随口对郭炯道:“这是今年出产的正宗闽茶。”

烛光之下,白霜华言谈举止特别地颇为优雅,特别是右手的兰花指,翘起来竟如此好看,让郭炯心神为之一荡。

郭炯也举起茶杯,品了一口,却没甚味道,他放下茶杯时,欲言又止。最后还是问道:“白副都指挥使,我有一个问题,不知当不当问?”

在联军中,郭炯是一颗冉冉升起的新星,言谈举止颇为不俗,白霜华暗中对郭炯颇有好感,现在在他面前撕掉了伪装,就很有倾诉的欲望,“郭将军不要一口一个白副都指挥使,你就把我当作一个平常女子,称我一声白娘子吧。”

郭炯小心翼翼地试着叫了一声:“白娘子。”白霜华轻声应了一句:“唉。“喊完之后,两人相视一笑,白霜华脸上飞起一朵红云。

“我知道你要问我为什么女扮男装留在军营里。这事说起来话长,和白府家事有关,父亲生前有一妻三媵,均住在大梁府中,大哥白霜勇、二哥白霜武均是父亲正室所生,我地亲身母亲是父亲的第二房媵。大娘在白府一言九鼎,我的生母在大娘面前总是战战教兢,我不愿回去见大娘的眼色。而且,我已年满十九,早就到了谈婚论嫁的时候,已有数人到家中提亲,我若回到大梁,大娘肯定会把我嫁出去,我地生母在府中没有什么地位,只能由着大娘的意思办。“说到这里,白霜华神色暗淡起来,媒人是每个女孩子的宿命,父母之命、媒妁之言,是千百年来的规距,白霜华长期跟着父亲在军中,见惯了干净利索的铁血男儿,每当白霜华想到自己或许要嫁给一个浪荡之子,心中就阵阵发紧。

“真是家家都有一本难念的经,不过,白娘子这样长期留在军中也不是长久之计。”

“管不了这么多了,拖得一天算一天,若军中待不下去,再说下一步。”白霜华把积郁在心中的话说了出来,心中痛快不少,她看着郭炯英俊地面容,心中突地有些发慌,暗道:今天怎么了,竟把这些家事和女儿家的心事说给郭炯听。白霜华稳了稳心神。敛容道:“郭都指挥使有急事吗?”

郭炯听到白霜华吐露心思,猛地想起符英之事,当日符英差点嫁给了侍卫步军都指挥使何徽的浪荡子何松,若不是何徽在巴公原大战临阵脱逃,全家获罪,符英就算一万个不愿意。也得嫁给何松。

郭炯正在为这些才貌双全的女子叹息的时候,白霜华突然一本正经地问起了公事,郭炯是有过妻室的人,和刘黑狗那种菜鸟不一样,对女子一天二十四变地表情早有领教,他知道白霜华是在用公事来掩饰自己的心事,也就公事公办地答道:“白娘子,独立军这一段时间在清水河畔和党项人纠缠不休,装备损耗很大,特别是弓弦还有弩箭。都已经不够用了,急需得到补充。”

白霜华听到郭炯在谈公事的时候,仍把“白娘子”喊得顺溜,感觉怪怪地,就淡淡地道:“你放心吧。我会考虑独立军的特殊情况地。”

烛火轻轻地爆了一下,两人的身影映在墙上,犹如巨人一般。郭炯盯着白霜华黑黑的眼睛,白霜华也没有退缩,两人就这样对望着。

这一夜,对于郭炯和白霜华来说,都是不眠之夜。

郭炯走后,白霜华在床上辗转反侧,迷迷糊糊中,郭炯英气勃勃的脸庞总在头脑中挥之不去,白霜华暗自神伤;“郭炯若是自己的夫君那该多好啊,可是,按照郭炯的年龄,他不可能还没有成亲,为什么侯大勇、郭炯这样好男人都是别人的丈夫!”

白霜华自怜身世,眼泪水不住地往下流,湿透了绣花枕头。

郭炯回到了独立军设在同心城的营地后,在院子里徘徊了一夜。郭炯妻子过世后,父亲郭行简数次要给他续弦,都被他拒绝了,这一晚,他的心弦被白霜华重重地拨动了,郭炯打定主意要让白霜华成为白己的妻子,可是西北战事频繁,自己很快又要到凤州土,若在这期间有什么变故,或者白霜华离开了部队,或者大梁白府的大娘在这期间给她订了亲,则自己定会万分遗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