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彦超的儿子王蓝田是永兴军的步军指挥使。他一直守在弓形阵地的弓弦上,这里防御阵地的弱点,承受了党项骑军数十次的冲击,双方军士的尸体、砍倒在地的战马,重重叠叠地堆积在一起,阻碍了党项骑军冲击,成了弓弦上重要的防守工事。血腥及渐起的尸臭是对人的嗅觉和视觉最大地污染,以至于大战过后,从地狱中侥幸偷生的联国军士们数月都不愿意看到肉食,闻到肉味就会呕吐。

王蓝田本是翩翩美男子,此时,鲜血把他的头发凝结成块,脸颊上有一道长长的伤口,这是被箭支划伤的,幸好箭支只是擦着脸颊而过,否则他已成为了弓弦阵地上的阻碍物。王蓝田走到指挥台前,看着父亲坐在地上喘气,关心地问道:“节度使,没有事吧。”他一说话,牵动着伤口,面部表情就变得十分面狰狞,王彦超对儿子要求极严,在军中,一律不准以父子相称,必须要以军职互称。

王彦超在儿子面前轻轻叹道:“不服老不行,要是年轻十岁,绝不会坐在这里喘气。”王蓝田有些着急地问道:“援军多久到,再不来,我们撑不住了。”王彦超双眼一瞪,斥责道:“给你说了多少遍,每临大事要有静气,如你这样如何成得了大事。”王彦超见到儿子脸上的伤口,放缓口气道:“伤得重不重,你娘见了又要大惊小怪。现在这个局面,党项人已经没有吃掉我们的力量了,谁的援兵先到,谁就会取得战斗地胜利。”

王蓝田本想再问问援军的事情,又怕父亲喝斥,便忍住没说,此时,弓弦处警戒的军士高声喊道:“党项骑兵又冲过来了。”王蓝田二话不说,提刀向阵地冲去。

在同心城外和党项军交手之前,王彦超及时派出了三路报信军士。向北的两路报信军士十分地不走运,他们遇到了正在转移牧场的一个党项小部落,这种情报根本无法提前侦察,可以称为天灾人祸。

迁移中的小部落有五百多人,除掉一百多老人和小孩,男女都是好骑手,他们原先紧靠着大周环县的地盘,环县驻军常常过境来抢夺牛羊等财物,小部落不堪忍受周军的欺侮,打又打不过,便举族向清水河畔迁移,他们见到这支周军小队伍,起了报仇之心。

第一队军士有二十多人,被这群报仇心切的党项人团团围住,一个都没有逃出去。第二队军士运气好一些。及时发现了埋伏在山背后的党项人,于是夺路而逃,双方展开了长距离的追逐,党项人即有地利之便,在骑术上又稍高一筹,追了一天多,第二队报信军士全部被射杀在清水河东岸。

向南的那一路报信军士没有遇到什么麻烦,快马跑了大半天。到达了环县,随后沿马岭水南下,半天就来到了庆州。

庆州团练使韩伦称病告假后,驻守庆州的是团练副使吴松枥,他和马军都指挥使杨天畔一样,都是获罪致死的大将军孟汉卿的部下。

吴松枥和杨天畔都是冲锋陷阵的勇将,而团练使韩伦却是小文官出身,仗着儿子的势力当上了庆州团练使,吴、杨两人瞧不起韩伦,可是官大一级压死人。两人受够了韩伦的鸟气。韩伦被侯大勇逼得称病离开之后,两人拍手称快,杨天畔率领的两千骑兵变成了西北联军独立军。而吴松枥就独自率领五千人马驻守庆州。

自从大将军孟汉卿获罪之后,吴松枥的日子就过得相当郁闷,特别是不懂军事的韩伦来到庆州当当团练使以来,吴松枥更是看不到任何希望,一天天变得心灰意冷。吴松枥听到同心城大战的消息,询问了双方大致的力量对比后,当听说党项人只有不超过一万人的时候,顿时两眼放光,他敏感地意识到,这是一个改变自己命运的机会。庆州三千步军以最快的速度集结起来。于开战第二天傍晚到达了环县,环县驻守一千人隶属于庆州,吴松枥就命环县军五百人跟随庆州军一起行动。

在环县稍稍休整之后,吴松枥于戌时全军直奔同心城,经过一夜强行军,在早上天色微高的时候,庆州军距离同心城外的战场不过二十多里,吴松枥虽说立功心切,可是看到累得东倒西歪的军士们。也明白用这些疲惫不堪的军士去解围,无异于肉包子打狗。而且,救援也是一门需要讲究技巧的艺术,援军来早了,被围人马还没有到山究水尽的时候,他的感激之情是要打折扣地,若援军到的太迟了,被围人马被敌人消灭了,不仅达不到救援的目的,而且敌人还可以集中力量对付援军,救援就会出现难以收场的局面。所以,这个度相当重要,这和万事万物的道理是一样的,掌握度的能力,就是一个人的综合能力表现。

当中午太阳最刺眼的时候,庆州军经过一上午的休息,体力基本恢复,吃过带来的大块的肉食,吴松枥一声令下,庆州军朝同心城外地战场奔去。

当庆州军出现在战场时,西北联军步军虽然伤亡过半,却在王彦超的正确指挥下,依靠着薄弱的阵地,和党项军打了二天半。王彦超坚持在指挥台上站了两天,两腿略略浮肿,当他在指挥台上看到远处挥动的“庆”字军旗,知道胜利已成定局,他再也站不住了,软软地瘫了下来,被亲卫们背着下了指挥台。

房当度狂燥万分,只要周军离开阵地,他就有把握在野战中全歼这些周军,可是,周军将领大大地狡猾,他绞尽脑汁也没有能够把周军逼出阵地,当周军的欢呼声大作的时候,斗志早就消耗殆尽的党项军军士尽皆变色,房当度看着周军数千生力军冲了过来,知道胜算全失,脸色苍白地下令全军撤退。

党项军剩下的人马不到四千,交替掩护着向城内退兵。

王彦超坐在指挥台上,接受了庆州团练副使吴松枥的敬礼,王彦超眼中闪烁着泪花,就如见到亲人一般,王蓝田认识吴松枥,他代替父亲给了吴松枥一个最热烈地拥抱。王彦超的使命是逼迫同心城的党项军到西会州去求援,他看着党项军慢慢地撤退,咧着嘴笑了起来,他笑得如此开心,完全没有了节度使的风度,就如一个捡到了宝贝的小顽童。

西北联军的步军在阵地里守了二天半,终于走出了阵地,但是,他们除了在庆州军到来时露出过笑脸,其他时间脸上都是面无表情,连续的血战榨干了他们的精力,残酷的杀戮让军士的心灵受到重创,他们行尸走肉般跟在庆州军后面,向同心城方向逼去。

二十七名黑雕军狮营侦骑躲藏在一个小山坡后面,陈楚狂带着二名军士下马潜伏在草丛中,近距离目睹了血战的后半程,他们观察到党项军中有十数匹战马离开大队伍,全速向西会州方向而去,陈楚狂和两名军士从隐匿处慢慢退出,回到了小山坡后面,三十匹战马直奔深沟而去。

剑指秦川

第一百零八章 清水河畔(五)

同心城外的战势由于庆州军的到来而发生了转折,房当度被迫退回了同心城,据城防守,而王彦超在义州城外,围而不攻,双方形成对峙之势。

隐在小牛关的 周青、武家强看到飞奔而过的十数名党项骑兵,连忙派人到深沟去报信。

西会州军帐里,党项房当军鹰帅房当明得到同心城大战的消息后,一个人在营帐里对着佛像枯坐了半天。在不断升起的袅袅轻烟中,房当明脸色平静,内心极为痛苦。和周军持续近月的大战,虽说让周军损兵折将,可是,周军人数众多,兵员甚广,补充极易,因此没有伤气。而党项人却付出了惨痛的代价,不仅损失了近万勇猛的战士,连房当五虎中的房当白鸽和房当焕赫也先后死亡,人口对于党项族来说,是实力的体现,他现在终于意识到周军不复是以前的晋、汉军队,而是一支战斗力极强的军队,他从心里有些害怕和周军进行你来我往的缠斗。可是,同心城被围,让他欲罢不能,房当明终于下定了决心最后在清水河畔和周军打一个大仗,给周军一个教训,然后,党项军停止向东方的进攻。

房当明下定决心后,亲卫们立刻快速的通知各军主要将领在大帐议事,很快,房当瀚海等四名将领来到了房当明大帐中。

另一虎房当度被周军围于同心城。因此,房当明帐中多了三名平时没有资格来议事的中级将领,虽说仍然保持着五人议事的格局,可是已经物是人非。当他们听说同心城被周军围困之后。尽皆失色。

新来的将领是米擒勒、细封贺兰和房当石,他们都是房当明的嫡系,房当明让他们来议事,也是对他们的培养。房当明慢慢扫视着第一次参加这种规格会议的三人,问道:“各位将军有何良策?”

年轻性急的将领米擒勒掩饰不住焦急,抢先道:“同心城是房当人的根本,供奉着祖先的灵位,座中诸将的家眷全部都在同心城内,请大帅赶紧派兵出去救援军,若被周军攻破同心城。房当族就完了。”

将领细封贺兰道:“我们房当族沿清水河而居,同心城恰恰处在清水河中段。若同心城被周军攻占,清水河则被一份儿二,对我们极为不利,我也是赞成立刻发兵。”

另一位年轻将领房当石,是房当族的后起之秀,他谨慎的道:“中原人狡猾如狐狸,不知这是不是一个陷阱。我有个建议,周军主力攻打同心城,则灵州城必然空虚,不若我军全力进攻灵州城,趁机打下灵州城。”

房当瀚海一副入定的模样,眼观鼻、鼻观心,自从发现了兄弟房当焕赫死亡的疑点之后,房当瀚海知道与房当明的决裂就是迟早的事,他的嫡系人马有近六千人。房当瀚海不动声色的开始调换将领,把最忠心的心腹安排在各个部队,牢牢掌控着自己的六千人马。

鹰帅房当明听了三人的建议,并不表态,他看着房当瀚海。问道:“瀚海,你的意见如何?”

房当瀚海缓缓道:“房当石的计策很难实现,我们党项军缺少重型攻城武器,攻城是我们的弱项,而灵州城城防坚固,只要周军闭门不出,以我们现在的实力,要攻破灵州城,唯有围城一法,可是,没有数月的围困,灵州城内根本不会出现混乱。与此相反,同心城数十年没有受到外敌侵袭,城防并不坚固,周军不长于野战,但周军攻城兵器犀利,若我们不去救援同心城,只怕同心城撑不了多久。”

房当石等将都参加过围攻灵州城之战,知道房当瀚海所言不虚,不住的点头。

房当瀚海继续道:“周军攻打同心城的人数不到万人,他的主力肯定潜伏在清水河岸边某一个险要处,准备伏击我们的援军,周军此计甚是毒辣,攻敌所必救,我们即使知道周军有诈,同心城却也不得不救。”

房当明其实心中已有主意,召集众将来,不过是统一大家的意见,做好战前动员工作,同时,他也要寻找能够代替房当白鸽、房当焕赫的将领。听了房当瀚海的一席话,他的心中微微叹息:“米擒勒、细封贺兰、房当石等将,和房当焕赫和房当瀚海相比,确实还有不少差距,还要经过磨砺,才能顶得上两人。”

房当明赞许的道:“瀚海的分析极有道理。”然后坐骑上站起身,沉声道:“瀚海说的很对,现在不宜攻打灵州城,即使只有数千人马,强攻也不能奏效。而同心城是房当人的祖地,决不能让周军占去。”

“从西会州到同心城,宜于大军设伏的地方只有两个,就是黄树岭和小牛关,只要冲出了这两个关口,在平地和周军作战,周军人数再多,我们也不怕他。周军西北各节镇总兵力不过七八万,被房当白鸽消灭了一万多人,延州等地的兵力要防备拓拔人,而且灵州、泾州等地皆要留兵守城,所以,周军的机动兵力不过在三到四万人,现在包围同心城用了近万人,设伏周军的兵力不会超过二万人我们在西会州的军队有两万六千人,难道在野地作战,会怕这些周军吗?这是一个歼灭周军主力的大好时机,既然周军要送上门来,我们决不能客气。”

房当明再次用锋利的鹰眼扫视了众将一眼,半响没有说话,突然抬起手用力一挥,下令道:“房当石率领五百骑兵作为大军斥候队,为大军开路,米擒勒率领两千骑兵,渡过清水河,从清水河西岸出发,绕到小牛关背后去。其余各军作为大军主力。两个时辰后全军向同心城方向出发。”

小牛关南侧是一个喇叭形,出口极窄,冲出了关口,就是一大块清水河水冲刷出来的开阔地,开阔地宽约两里,边缘则是一座大山。

在开阔地上,有上百名军士在挖坑,这些小坑距离小牛关窄窄的出口约一千米,每个小坑刚好可以放一只中型的水缸,每一只水缸里全部装的是火药。挖好坑后,就把满是火药的水缸放进坑去。每一个水缸上面留下数支引线,引线伸出地面,隐藏在重新填回的草地里。

侯大勇、石虎、王腾骧、郭炯等将领站在小坑旁,看着军士们埋水缸。因为在攻打秦州城时用过火药,石虎、郭炯两人对于埋药并不十分惊异,而王腾骧则一脸不解。侯大勇对有些迷惑的王腾骧道:“这个阵叫做地雷阵,党项军在经过小牛关时。定然会万分小心,而当党项军出了小牛关,来到了无法设伏的开阔地后,心情自然会放松,警惕性也就会下降,不会注意在脚底的异样,到时候,轰的一声,党项人就在劫难逃了。”

侯大勇在灵州拿到火药后。对火药的性能并没有把握,他做过数次试验,发现灵州城里这一批火药燃烧效果很好,可爆炸效果却不行,估计是硝石含量偏低。主要用来制作蒺藜火毬。侯大勇是特种兵出身,对于火药自然不是外行,他命令军士在灵州城四处收集硝石,军械库里的硝石、药房里的硝石以及私人手中的硝石,全部被收集在一起,侯大勇试着把硝石加入到火药中,加入了硝石的火药,爆炸性能有了很大的提高,经过数次试验,摸索出了一个大致比例,就让军士按照这个比例把硝石加入到火药中,再用油纸包好。虽说这些硝石纯度不够,可是这样一来火药的爆炸力也有了明显提高了。

因为党项军主力实力强劲,除了埋在地面的火药以外,侯大勇还在小牛关东岸小山的侧岸上,埋了数只装满火药的大缸,用来炸踏陡峭的山岸,用炸下来的泥石切断党项军,达到分割党项军的目的。

细致的准备工作进行完毕后,西北联军全军就守在小牛关的南侧出口,等待着党项大军。

等了不过半天,党项军的斥候小队就出现在小牛关,他们探头探脑的看着严阵以待的周军,显然对周军的行动迷惑不解。

联军中出来的一千步军,手持黄桦弩,上前逼住党项军,不准他们靠近安放火药的地点。

鹰帅房当明得到斥候的报告后,也是百思不得其解,按照常理,设伏的军队应是极为隐蔽的,为何人数不过万人的周军却大模大样的守在小牛关南侧,党项军斥候队经过搜索,确实在小牛关没有找到其他伏兵。

鹰帅房当明阴沉着脸,对身旁众将道:“前面的军队是黑雕军,首领叫侯大勇,房当白歌就是死在他们手中,你们怕不怕?”

细封贺兰抽出长刀,大喊道:“全歼黑雕军,为白歌报仇。”他近来受到了房当明的提携,因此表现的很是积极。

房当明冷静的抽出长刀,这把刀缴获自回鹘将军,刀身上隐隐有血痕,房当明举起长刀,厉声道:“冲过小牛关,杀死侯大勇。”

党项军前军最先冲过小牛关,随后中军也跟着冲到了小牛关南侧,然后在开阔的列队。

周军队伍中又出来一队手持弓箭的步军,逼向党项军,但是主力骑兵一点都没有动静。

党项军前军和中军已有近万人通过了小牛关,侯大勇命令吹起一长一短一长三声长长的号角。小牛关山顶上隐藏着数名周军,他们一直专心听着号角声,号角声响起后,军士们推开遮挡物,从藏身的小洞里钻了出来,小洞仅能藏一人,上面放着一个盖子,盖子上有土也有草,只留着一个出气小孔,极为隐蔽,党项的斥候队很难发现这些军士。军士们爬出小洞后,迅速用火折点燃了留在山顶上的引线,很快,小牛关东岸小山的侧壁上发出数声响彻大地的响声。落下了无数的泥土石块。把清水河东岸的窄窄的通路堵住,也把党项前军、中军和后军分隔开。

此时党项军已有一万二千多人通过了小牛关,中军二千人和党项后军有六千人被拦在了小牛关里。担任大军后卫是房当瀚海主动争取的,房当明没有和黑雕军交过手,摸不透黑雕军的打法,想到正面之敌不过万人,为了稳妥起见,便同意了房当瀚海担任预备队,以备不测之需。房当明暗算了房当焕赫之后,就依照党项人的传统。把房当焕赫火葬了,射杀房当焕赫的军士。也被他借故杀掉了,房当明自认为此事做的天衣无缝,因此,并不怀疑房当瀚海已起了贰心,房当五虎是房当军中最杰出的五位将领,有房当瀚海压阵后路,他也觉得放心。

房当明听到巨响后。回头看了一眼,冷笑一声:“炸得太晚了,大军主力已经过来了,黑雕军不过如此。”

党项中军战鼓大作,两支党项骑兵队各有二千人,他们一左一右向联军包抄过来,而中军主力八千人则直扑联军主阵地。

姜晖、胡立各率一千陌刀队,迎击左右两翼党项骑兵。联军骑兵队和两千弓箭手等候着党项中军的进攻。

等到党项中军快要接近侯大勇布下的地雷阵时,联军中军响起长长的一声号角。一千步军举起手中油箭,朝地雷阵射去,油箭射在地上,绑在前面的小筒带着许多火油,全部就撒在地面上。党项骑军很快就进入了地雷阵。随着又一声长长的角号响起,上千支火箭向着地雷阵射去。党项中军主力部队全是骑兵,当脚下腾起一片火焰之后,党项骑兵队继续狠劲的鞭打着战马,训练有素的战马继续向着周军冲过,只有少数战马惊惧的停下来,随即被后面的战马裹着向前冲去。

步军们射出火箭后,就开始往回跑,联军骑军的战马兴奋起来,开始扬头、抬腿、打响鼻,联军军士也严阵以待,只等进攻的号令。

侯大勇两眼一眨不眨的盯着地雷阵,火焰受到战马的踩踏,又没有足够的可燃物,渐渐小了,预料中的巨响却没有出现。眼看着党项军有一半通过了地雷阵,仍然没有任何响动,侯大勇咬着牙,抽出了破浪长刀。

突然,地雷阵发出了惊天动地的爆炸,而且,爆炸声接连不断的响起,每一声巨响,都伴随着大量的断肢残体飞上半空。

联军骑兵只觉得地面的微微颤抖,他们被大爆炸的巨大威力震呆了。身在地雷阵中的党项军更是乱了阵脚,中军将领恰恰都在地雷阵中间,党项房当人的一代豪杰——鹰帅房当明当即被炸得失去了踪影,紧跟在身边的细封贺兰也被炸得粉身碎骨。

见到敌人被炸得伤亡惨重,侯大勇才长长的送了一口气,他不等爆炸的硝烟散去,就下令道:“步军压阵,骑兵冲锋。”

联军七千骑兵全力向党项军冲过去。二千黑雕军骑兵和二千独立军骑兵均手持上好弩箭的黄桦手弩,靠近党项军之后,中军响起一阵紧急的鼓点,随后六千支弩箭密密麻麻的向党项军冲去。黑雕军军士极为熟练这一套动作,弩箭发出后,就顺手把黄桦弩挂在马侧,同时取出挂在马侧的长枪,军士们呢平举着长枪向前冲去。独立军的军士们是第一次在战场上运用这种战术,弩箭发出后,军士们开始手忙脚乱,许多军士不能准确的把黄桦手弩放回去,有的性急军士就把手弩向党项军砸去,然后急急忙忙的取过兵器,向党项军冲去。

王腾骧的三千骑兵没有使用弩箭攻击,他们排成一个锥形阵,王腾骧一马当先冲在最前面,朝党项骑兵冲去。

惊魂未定的党项骑兵被突进阵地的联军骑兵冲的七零八落,纷纷向后跑,却因为退路被炸落的泥石断掉,许多党项骑兵被挤到了清水河中。房当明率军冲在前面,反而逃过一难,他带着一千多党项骑兵,聚在一起,反击着联军的冲击,而乱成一团的党项军也渐渐清醒了过来他们尽量靠在一起。虽说勉强站住了阵脚。可在联军的压迫下,失去了先机,形势极为危险。

房当瀚海听到南侧爆炸声不断,他急忙命令部分军士清理炸下来的泥巴和石块,又命令十数名军士爬上小山城,查看小牛关南侧的战斗情况。

正在党项骑兵危在旦夕之时,米擒勒率领的两千骑兵远远的出现在从联军的背后冲了过来。

侯大勇率领着两百名亲卫坐镇中军,他眼见党项骑兵从后路抄了山来,下令道:“步军去挡住这些骑兵。”随着号令,两千步军迅速挡在了骑兵前面。这些步军射完油箭和火箭之后,没有加入战团。在一边作为预备队,他们得令后,迅速把许多六边形大盾牌竖起来,形成一个盾阵,挡住骑兵的路线。盾牌后面的弓箭手们早就备好弓箭,等到骑兵靠近,开始整齐的放箭。

泥土和石块堆积有五六米高。军士们用手清理着泥土和石块,进展十分缓慢,而爬山的军士正奋力向上爬。房当瀚海心中着急,大声问道:“水性好的军士,游几个到对岸去。”几名水性好的军士,脱下衣服,跳进清水河,朝对岸游去。

到达小牛关南侧的党项骑兵原有一万二千人,分出左右两翼包抄的骑兵。中军有近八千人,中军全都聚集在一起,连续的猛烈爆炸,使队形密集的党项骑兵损失严重,三千骑兵在爆炸中失去了战斗力。连主帅房当明都被炸得不见踪影。队形密集的党项骑兵还没有从慌乱中清醒过来,又被数千支弩箭袭击,接近二千名骑兵中弩箭落马,这样一来,实力最强的八千中军只剩下不到一半,反而是左右包抄的两翼四千骑兵还保持着良好的队形。

胡立和姜晖率领的一千陌刀队,排成密集的队形,迎击着两翼冲过来的骑兵。清水河畔这块战场并不十分开阔,三万多人马混在一起,骑兵根本不能纵横驰骋,就发挥不了快速机动的优势,双方纠缠在一起,弓箭也难以发挥作用,党项骑兵和黑雕军陌刀手打的难解难分,一时之间,谁也占不到便宜。

党项军的中军仍在拼死抵抗,侯大勇并不知道有小牛关北侧还有多少党项军,泥土和石块只有挡住一时,若北侧党项军清理了阻碍物,加入战局,则形势就更为复杂,侯大勇高喊道:“冲进中军。”两百亲卫如离弦之箭,直扑敌军中军。这两百亲卫全是狮营军士,战斗力极强,他们人数虽然不多,却一下就插入了党项中军。

此时,西北联军兵力已经全部用尽,侯大勇要趁着北侧敌军被阻碍的短暂时间,消灭党项中军,只要中军被歼灭,党项军也就完了。侯大勇当上节度使后就没有亲自冲锋陷阵了,他高举着长刀冲入敌阵,一名党项军军士迎头一刀砍向侯大勇,侯大勇没有闪避,长刀猛地直刺,锋利的刀尖轻易刺穿了党项军军士的皮甲。

陈猛是狮营校尉,他猛然间看见侯大勇杀进战团,他一刀劈翻一名党项军,大喊道:“护住节度使,赶紧过去,护住节度使。”刘黑狗跟在侯大勇身后,他右手扣住三支箭,不少党项军军士还没有靠近侯大勇,就被他射落马下。刘黑狗不知道自己射了多少箭,一名党项军士见刘黑狗弓箭厉害,手持狼牙棒冲向他,刘黑狗冷笑一声,右手伸向箭囊,箭囊里却空空荡荡,刘黑狗的箭已经全部射了出去,他来不及抽刀,就用长弓去挡狼牙棒,狼牙棒是极厉害的重武器,长弓被砸的粉碎,刘黑狗头伏在战马身上,勉强躲过了致命一击。刘黑狗身旁恰好是一名长枪手,他狠命的刺了一枪,刺在使狼牙棒的党项军腹部,党项军士不顾受伤,随手一棒,击在长枪手的头上,长枪手头颅立刻出现了一个大大的血洞,长枪手在毙命之时,用力一搅,长枪的枪尖把党项军士的肠胃全部破坏掉,党项军士再次猛击长枪手的头部,第一击时,长枪手已战死了,这一棒对他没有任何影响,他仍然直直的坐在马上,双手紧握着长枪。刘黑狗此时抽出了长刀,他用力一刀,砍下了这名身受重伤的党项军士的头颅。

党项军的中军在联军骑兵的打击下,渐渐支持不住了,上千的党项骑兵纵身跳下了清水河畔,清水河水面上一群一群的党项骑兵,向清水河下游飘去,党项房当人在清水河边长大,大部分会水,因此被淹死的不多,但是,后面追来的箭支却让不少党项军士命丧清水河,清水河很快就被鲜血染红,侥幸逃得性命的党项军士则陆续在小牛关北侧上岸。

房当瀚海眼看着就要清理出一条通道,水面上突然出现了大批极为狼狈的党项骑兵,顺着清水河向下游漂浮,他不用猜也知道战局已经极为恶劣,此时,爬山的军士们已到了山顶,他们带着旗帜,用力的挥动了数次,房当瀚海明白旗语的意思:党项军主力被溃败。

自从房当瀚海知道房当焕赫死的奇怪以后,就一直在谋划自立门户,被阻隔在小牛关北侧的党项军全是他的嫡系,他见到党项军主力被击败,心一横,下令道:“全军后撤,退回西会州。”八千党项军全速向西会州退去。

党项军中军被击毙消灭后,士气正旺的联军骑军掉转马头,向着正在和联军陌刀队、步军纠缠的党项骑兵冲来,米擒勒、房当石等人见势不对,掉转马头就向南跑。此时党项军骑兵人数仍有六千多人,中军覆灭后,正所谓兵败如山倒,他们再无斗志,就如惊弓之鸟,拼命的向同心城方向逃跑。

石虎率着联军骑军紧迫不舍,追了数里后,又有一千多党项骑手被射落马下,党项军不断的逃入两边的大山,最后,仅剩的两千多骑兵也钻进了一处深山,石虎见深山山势险要,道路曲折,生怕有失,不敢再深入追击,于是慢慢收兵回小牛关,一路上,联军骑兵收缴了不少无主的战马,捉获了受轻伤的两百多名党项军士,还有不少受重伤的党项军士被联军砍死。

小牛关之战,党项军鹰帅房当明战死,房当军主力受到重创,事后清点,在小牛关南侧被炸死、杀死和淹死的党项军共计九千人,另有数百名俘虏,西北联军战死三千人,战伤无数。

第一百零九章 清水河畔(六)

小牛关前,清水河仍然欢快地向下游流去,河水中的鲜血经过几个漩涡,就再也看不到痕迹了,而岸上的鲜血,随着数次小雨金部渗入了地面,也算是小草被人马踩踏后意外得到的一些补偿。

同心城位于清水河畔,在唐朝强盛时,镇守同心城的唐军为了应付吐蕃人的进攻,重建了同心城。经过重修的同心城,西墙临水,墙高七八米,另外三面城墙都超过十三四米高,这样,同心城的防守能力得到大大加强。党项人并不注重也不擅长修城,这一百年来,同心城慢慢破旧了,在城防上纯粹是吃老本,可是有了唐军打下的良好基础,同心城仍旧易守难攻。

西北联军马军和骑军在同心城下会师之后,就开始了对同心城的进攻。

攻城方案很简单:围而不攻,困死同心城。这个方案是由侯大勇、王彦超、石虎、王腾骧、郭炯、吴松枥等将共同商议决定的。制定这个攻城方案有两条理由,一是西北联军接连打了两个硬仗,伤亡颇重,若现在强行攻城,恐怕士气不高;二是党项人和中原人不一样,中原人的主食是粮食,贮藏粮食是中原老百姓的本能,而党项人喜吃肉食,并不喜欢存粮,因此,同心城若没有外界支持,粮食肯定支撑不了多久,粮食一断,同心城则不攻自破。

侯大勇素来不喜欢攻打坚城,重创了党项军主力之后。侯大勇便当起了甩手掌拒,由永兴军节度使王彦超具体指挥攻城。

第一次攻城之战打响后,侯大勇、石虎、王腾骧、郭炯等主将都是一脸轻松地看着攻城之战。

攻城的周军是八千步军,七千多骑兵只是作为警戒力量,散布在同心城南、北、东三面,堵住了城内党项军突围的去路。

周军在东城外架起了四架炮车,从五里外的山上采来石块,不停地向轰击着城墙。这些石块并不能摧毁城墙。可是,每一块大石块呼啸着飞向半空,重重地砸在城墙上,都给守城的党项军士心理上造成极大的震憾。

另一些周军在不紧不慢地挖土堆山。用来安放联军十多架床弩。床弩的弩箭粗大结实,不过由于床弩射出的力量很大,箭支触地后就会被折断。无法再用,所以联军的弩箭在同心城外的战斗中消耗殆尽。庆州团练哥使吴松枥见到联军中备有十多架床弩,就派人到庆州城是调运库存地弩箭,等到土山高过城墙之时,这些床弩就可以居高临下轰击同心城。

黑雕军将领是第二次见识火药的威力,第一次是在攻打泰升城时,黑雕军把火药埋在了秦州城的城门下,炸开了泰州城门,最终攻破了蜀军严密防守的秦州城;第二次就是在小牛关前,埋在地下的火药让党项军主力损失惊人。将领们尝到了甜头后。对床弩已不是很在意,一到同心城外,未等侯大勇安排,就纷纷提议再调运一些火药来。庆州城库存火药极少,泾州军的火药金部被党项人纵火全部引爆了。所以,火药只能派人到颁州、凤翔府以及京兆府去调运,从同心城到最远的京兆府,来来回回一趟至少需要一个多月,不过,联军攻城的策略很明确。就是困死党项人,因此也就不在乎这一个多月的时间。

看着炮车轰击一阵后,侯大勇便觉得兴味索然,此战关键已经不是兵甲之利,而是后勤供应,如果没有稳定的后勤保障,联军根本不可能深入到清水河畔围攻同心城。侯大勇对身旁的石虎道:“梁使君在衙门干了近二十年,熟悉地方事务,有他在泾州调度,大军粮草和其他物质供应才能不用发愁,不过,还应选一位懂行的联络官,及时和梁使君联系。”

石虎挨个想了一遍军中的合适人选,道:“这个联络军不好选,黑雕军最好的军需官是还是要算孟殊,后面的几位军需官都要略逊一筹,现在这位李漫,也算不错了。”

侯大勇笑道:“李漫负责联军骑军的军需供应,担子很重,可是他意见不小,成天想着回作战部队当指挥使,找过我数次了。”

石虎想着宣布李漫当军需官时,他气急败坏的样子,禁不住露出微笑,道:“李漫、铁川源、刘世绪、陈猛等人都是黑雕军的后起之秀,他们几人中,只有李漫中过秀才,当然最合适当军需官。”

侯大勇也笑道:“他这个秀才长得五大三粗,作战勇敢,还真是一名当先锋官的材料。罢了,人各有志,不可强求,他愿意去冲锋陷阵也是一件好事,就让他先当联络官,到颁州、凤翔府以及京兆府去大军需要的火药及其它物质运过来,若差事办得好,此战过后,就放他回作战部队。”

王腾骧听到李漫竟中过秀才,笑道:“李军需官还中过秀才,难怪灵州骑军所需的马料、粮食及箭支,他弄得清清爽爽,一点差错都没有,比那些大老粗强得多,招讨使,就别换人了。”

郭炯笑着接口道:“王将军,你说这话别让李漫听到,否则,他肯定要和你干架。”

众将想到这位五大三粗的秀才,都会心地笑了起来。

这时,一块大石又“呼”地飞上了天空,击在厚厚的城墙上。八月的清水河,阳光普照,能见度甚好,众将虽说离城墙的距离足有七百米左右,侯大勇似乎看到了腾起来的灰尘和迸裂的碎石片。

战马“风”跟着侯大勇近三年,经过了无数战火考验,现在显出些疲态,石块落在城墙上发出低沉的撞击声。让它轻轻颤抖了一下。侯大勇感到了“风”的颤抖,他用手拍了拍“风”的脖颈,以示安慰,“风”很快恢复了常态,“风”似乎觉得无意中的颤抖有失体面,就昂着头,打起响鼻,看起来精神抖擞。

郭炯数次让侯大勇换马。侯大勇没有同意,“风”虽说有些老了,不过奔跑仍然迅捷,更为重要的是。和“风”相处了三年,人与马已经合二为一,侯大勇那怕是轻轻一个动作。“风”都能准确理解是什么意思,要想找一匹这样的战马并不容易,人材难寻,马材同样难寻。

石虎又道:“让李漫当联络军,那么谁来当骑军的军需官?”

侯大勇心中已有人选,道:“到泾州城催办大军辎重,必须要是内行,此去路途遥远,要时刻提防党项部落的偷袭,李漫熟悉军需事务。又是武官出身,由他任联络军最为合适,至于联军骑军的军需官,就由西北联军独立军的哥都指挥使白霜华来担任,她也是一位优秀的军需官。”

白霜华官职虽是独立军哥都指挥使。实际干的活是军需官的活,充当孟殊在黑雕军中里地角色,独立军两千骑兵,吃、喝、拉以及武器的调配、伤员的养护等等,这一大摊子事,头绪繁多。细碎复杂,白霜华只带着五六名军士,就把诸事理得一清二楚。郭炯虽然觉得白霜华为人处事有些怪异,不和将士们来往,成天总是冷冰冰地,可是对她的工作能力还是给予了极高的评价,郭炯在侯大勇面前屡次夸奖了白霜华。

侯大勇把白霜华派到独立军中,最初的目的是撮合郭炯和白霜华,谁知意外的发现了一个人才,侯大勇就准备派李漫到泾州去催办粮草、火药和其他军需,让白霜华接替李漫出任联军骑军的军需官。

郭炯现在的身份是西北独立军的主官,听着众将议论军需官,他在心中暗自庆幸独立军有一个好的军需官,忽然听到住天勇要让白霜华出任西北联军骑军的军需官,急忙道:“招讨使不能挖独立军的培角,独立军诸事刚顺,实在找不到合适的军需官。”

侯大勇笑眯眯地看着郭炯,心道:“这小子真是个笨蛋,虽说白霜华粘了一嘴胡子,可是她的声音、皮肤、体态和喉结,哪一样都透露着女子的信息,郭炯怎么就硬是看不出来。”

在现代社会,资讯把世界连结成一张在网,各种信息如大海一样浩瀚,见多自然识广,侯大勇对于男扮女装这种故事太熟悉了,因此,听到白霜华的名字,看到了她的相貌,自然就会顺着女扮男装的思路想下去,根本不需要军情营的情报。郭炯虽说是富家子弟,见识也算广博,可是时代的局限让他思路出现了盲区,再加上白霜华是以一个小胡子的形象出现在郭炯的面前,而且武艺高强,这种种原因,让郭炯一时难辩雌雄。

郭炯看着侯大勇笑得很开心的样子,心里冷冷的,凭着他对侯大勇的了解,知道独立军肯定留不住白霜华了,他后悔莫及地念叨着:“都是多嘴惹的祸。”

侯大勇很有同情心地安慰道:“郭都指挥使眼光要长远一点,白霜华出自独立军,以后独立军要粮草,就可以走白霜华的路子,这可是一件好事。”

郭炯被侯大勇暗算了一回,哑巴吃黄连有苦说不出,也就无心看攻打同心城的游戏,他闷闷不乐地回到了独立军营地。刚进营地,就看见营地堆着一些军用品,有修好的弩、弓,有箭支和弓弦,还有门旗、门枪、五色旗、队旗、严警鼓等等,林林总总的物品堆在营地里,甚是杂乱。

白霜华站在这些物品前,指挥着军士清点物品,两名军士满头是汗地埋着头分类整理,另一名军士则专门清点整理出来的物品,还有一名军士在一个小本本上记数。他们几个做得专心,没有注意到不声不响走进来的郭炯。

白霜华最先发现走进来的郭炯,她随口问道:“郭都指挥使回来了,攻城还顺利吧。”问完,没有等到郭炯回答。又埋头看着手上的一个小册子。阳光斜斜地照射过来,正好照在白霜华的红润而细腻的脸颊,她的鼻尖上有一颗汗珠,在阳光照射下,显得格外的晶莹别透。郭炯突然开起一种为白霜华擦试汗水的冲动。

郭炯被心里涌出来的这个冲动吓了一跳,他暗道:“我难道有龙阳之好吗,不会吧,我可是有过妻室的男子。”郭炯掩饰地咳嗽了两声。对白霜华道:“白哥都指挥使,这事忙完后,到我营帐里来。”白霜华头也没有抬,问道:“有事吗?”郭炯也没回答她。自顾自走了。

八月下旬,是清水河最美丽的日子,阳光、白云、蓝天、青草、绿树、流水,构成了一幅人间天堂般的美景,西北联军就美丽的景色中,团团围住了同心城,一连数天,都用炮车敲打着城内党项人的神经。

这种日子,对于接连苦战的联军军士来说,算得上轻松无比,每天除了需要参战的军士外,其余的军士只是警戒。

在侯大勇的安排下。联军骑兵们开始了清水河畔的练兵活动。每一天,轮流让两营骑兵在清水河岸边练习队形和骑术。骑兵们平日很少有机会在草地里纵横驰骋,每一次骑马训练,总是灰尘满面,而飞驰在清水河畔,实是一种享受。

这些骑兵们刚刚打败了房当人的主力,自然不可一世,每一营骑兵出去,总会四处寻找党项牧民,找到一户,则宰牛杀羊,大饱一番口福。从同心城到西会帅沿线的党项牧民,被弄得苦不堪言,虽说这些牧民十分勇武,可是势单力薄,哪里挡得住这些武装到牙齿的周军骑兵,敢于反抗的牧民统统被砍杀,一时之间,宁静的清水河畔充满着暴力和怨恨。

轮到陈猛率领一营黑雕军骑兵祖练,陈猛是个胆大包天的角色,骑兵们不知不觉来到了距离西会州不过十五六里的地方,这些他们遇到了防守西会州的党项房当军,此时地陈猛已不是郑升时期的陈猛,连年的血战,让他即胆大妄为又小心谨慎,当房当瀚海的部队一出现,陈猛马上命令黑雕军用弓箭一阵猛射,随后沿着清水河向同心城狂奔,他相信,在小牛关受到重创的党项军根本不敢全力追赶他们,果然,房当翰海的部队追了不过十里,就停了下来。经过这次接触,联军骑兵和房当翰海的党项军形成了默契,西会州外二十里左右属于党项军的势力范围,只要联军骑兵不越这条线,党项军都能够容忍。

这条线,是西会州内痛苦万分的房当翰海为党项军划定的。

回到西会州的房当翰海,每当回想起小牛关的惨败,总觉得哪是一场恶梦:二万党项军主力是房当人在这个世界生存下去的支柱,可是,不过小半天时间,党项房当军中最为强悍的军士折损过万,支柱已摇摇欲坠。

房当翰海率后军回到西会州后,他的嫡系六千人基本未损,另外,还收编了二千多房当明的嫡系,房当明和房当瀚海虽说心有隔阂,但是除了极少数心腹知道此事外,矛盾并没有公开,因此,房当明战死后,二千败兵自然听从了房当翰海的指挥。这八千多人加上留守西会州的三千五百人,西会州仍有一万多党项军。此时,房当翰海陷入了两难境地,一方面,小牛关的惨败让一向自负的房当军视黑雕军如地狱溜出来的恶魔,此时再战实在没有任何胜算。另一方面,周军团团包围了同心城,若不敢出兵救援同心城,房当翰海必定会成为党项房当人的罪人。

打破这个僵局的是翩翩而来的粟特商人罗灵。罗灵长袖善舞,交际极广,是西北各族首领们的座上宾。

房当瀚海尽管对罗灵的本事知之甚深,还是忍不住问道:“你认识黑雕军主帅侯大勇吗?”

罗灵神秘地点点头,道:“侯大勇是雄胜军节度使,他的领地在凤州、成州和阶州,现在还包括泰州。侯大勇是个背景复杂的人,据说是三年前才从遥远的白头山回到周朝,很快就在沧州建起了黑雕军,黑雕军建成三年时间,和北汉人、契丹人、蜀人、吐蕃人和回鹘人都打过仗,据说未曾一败。侯大勇的妻子是周朝皇后的妹妹,他还是周朝最大商家富家商铺的真正掌拒。”

房当翰海叹气道:“早知道周军在西北有侯大勇这员大将,有黑雕军这种不败之师,鹰帅就不会去攻打灵帅了,如果集中力量打兰州,相信兰升已到手了,可惜,罗兄来得太晚了。”罗灵举着右手,张开五指比划道:“为了得到这些情报,我可花了不少钱。”房当瀚海再次叹气道:“房当人前后战死近二万人,花钱又算得了什么?”

罗灵已经知道党项军战败了,却没有想到战死这么多,他眼睛灵活地转动着,问道:“你们还准备打下去吗?”房当翰海不愿意露出心事,反问道:“我们党项人怕过什么人吗?”

罗灵根本不相信房当翰海的话,他知道房当翰海是房当五虎中最为谨慎的一个人,换作其他四虎,绝不会限制党项军的活动,就道:“侯大勇做事都留有余地,你们和吐蕃人达布交过手吧,如果不是侯大勇手下留情,达布和吐蕃浑末人早就被灭了,回鹘人吐少度是你们的老对手,他在渭水被侯大勇击败,侯大勇也没有赶尽杀绝。”

房当翰海听了此语,眼靖一亮,他稳住自己的心神,道:“罗兄的意思,我可以和侯大勇讲和?”

第一百一拾章 清水河畔(七)

同心城是西北一带少见的带有护城河的城池,当初唐军在坐,广同心城城防之时,根据同心城西临清水河的特点,从清水河引了一条小河道,绕过同心城南、北、东三面城墙后,重新流回清水河,形成了一条天然的护城河,使得同心城神似水网密布的南方城池。

同心城内仍有四千多党项军,仍然有着相当不错的战斗力。周军两支军队还没有会师之前,房当度为了试探周军的实力,在一个月黑风高的夜里,放下吊桥,想偷袭周军大营,周军警惕性极高,党项军州从吊桥冲出来,周军大营就响起了报警的号角声,党项军只得退回城去。房当度见周军防守严密,也就断了夜袭的念头,老老实实地守在城里。

当城外周军会师之后,周军有近二万之众,骑兵众多,士气旺盛,房当度没有等来西会州的党项军主力,反而等来了飘扬着雕旗的周军骑兵,震惊之下,房当度就派人趁夜从西城墙潜进清水河,外出打探消息,然后再趁夜从清水河潜入城内,外出打探消息的军士回来后,房当度这才知道从西会州南下救援的房当明主力部队受到了重创,夭哥房当明被炸得尸骨无存。得知了大哥的死讯,房当度只觉肩上的担子重如泰山,他为了不影响士气,死死地封锁了这个消息,因此,城内党项军民还不知道当前战局,仍然幻想着房当明大军南下后,里应外合消灭在同心城外耀武扬威的周军。

同心城是党项人重地,房当度虽知无兵救援,却也不敢轻易放弃同心城,否则,他在党项房当军中必将威信扫地,甚至无法立足。房当度严禁党项军出城作战,在敌强我弱的情况下,出城作战是白白的送死。房当度现在要保存实力,在守无可守的时候,才金城突围。房当度手下有一名忠心耿耿的将领,叫房当大国,房当大国为人坚忍不拔。是房当明派来暗中保护房当度的,他为房当度准备了了一条逃生的道路,在房当大国的营帐里藏有数支小船,他随时可以趁夜和房当度一起。把小船从西城墙放到清水河,然后顺流而下,不知不觉逃出周军的包围。当然,没有到最后关头。房当大国不会这样做。

党项军不敢出城作战,同心城外就成了联军地天下,晚唐以来,中原军队长期被人堵在家门口痛打,这一次,翻身奴隶做了主人,联军把悍勇的党项军逼成了缩头乌龟。军士们在城下士气高昂、意气风发、耀武扬威。

有王彦超组织攻城之战,侯大勇的日子就过得格外逍遥,每天溜完马,就到各军去转悠。

独立军骑兵接受了金套黑雕军的装备,这次缴获的战马,也主要补充到独立军。郭炯为整军纪,接连斩杀了数名违纪军士,同时,趁着围攻同心城的间隙,按照黑雕军的口令、队形加紧训练队伍,如果仅从表面上来看,独立军的架式也有几分黑雕军的味道了,可是冰冻三尺非一日之寒,战斗力的提高不是装备和队形的组合,其间还涉及战术思想、战斗经验、军士士气等软件,所以,独立军的战斗力要达到黑雕军的水准还需时日,不经过几场血战,难以有质的提高。

在围城之际,侯大勇就正式宣布成立西北联军野战医院,医院直接对西北面行营负责,黑雕军军医官韩淇任院长,享受都指挥使地待遇,其他医术高明的弟子则授予相应的职衔。各军可以选派一定名额的军士到野战医院学习、服务。

在最近几场激战中,韩淇带着他的数十名弟子,救活了大量受伤的军士,特别是在小牛关伏击战结束后,为了医治受伤军士,韩淇接连忙了数天,结果人都累得变了形。自从有了韩淇和他地医疗队,黑雕军的战伤死亡率明显降低,部队大战后的恢复能力也大大提高,黑雕军中绝大部分军士都受到过韩淇的救治,因此,韩淇和他的弟子们在黑雕军中享有很高的威信。

但是,黑雕军原有的医疗体系在实战检验中出现了较大的问题,最主要是伤员是分散在各自营里,并没有集中在一起,这给医治带来了很多麻烦,也分散了宝贵的医药资源,侯大勇很早就打算成立一个正式的野战医院,可是,受军医数量、医药器械等各种条件限制,成立医院一事也就没有得以实施,趁鏖战西北之机,侯大勇向朝廷要来一些医学博士和大量药材,成立了这座联军野战医院。

医院成立之后,立刻就收治了两百多名受伤的步军军士、上百名受伤的骑军军士,这就让一切都很简陋的医院显得混乱不堪、臭气熏天、呻吟不断。

王腾骧是喜欢思考的将领,这几天来,他暗自观察着黑雕军,黑雕军的训练、战术和装备,让他如一名好学的学生走进了知识的海洋,又如一名寻宝者终于在一个山洞里找到铺天盖地的珍珠宝石,他欣喜若狂又自惭形秽。

野战医院成立以后,王腾骧并没有抱太大的希望,只是抱着死马当作活马医的心思,把灵州军中的三十多名受伤较重的伤员送进了医院,这些在灵州军军营里等死的军士们很快就被打开原来的绷带,清洗了伤口、换上了韩淇特治的治伤药,再重新包上煮沸过的绷带,经过这一番整治,虽说受伤军士们伤情并没有得到明显减轻,可是看到医生们自信的笑容,得到了“能治好”的肯定答复,军士们一扫在军营中等死的绝望,眼神中充满了对生的渴望,精神面貌可说是焕然一新,不过半天时间,数名躺着进来军士的伤员竟然能够战了起来。

其实,野战医院的医疗手段在侯大勇看来,实在简陋得很,不过,熬了数天而不死的伤员大部分并不是受的致命伤,死亡原因更多的处理不当而使轻伤拖成重伤,重伤演变成不治,野战医院起到的最大作用就是让这些能够活下来的军士尽量存活下来。

受伤军士进医院的第二天。王腾骧到了新建的野战医院,他吃惊地发现原来奄奄一息的军士们大部分都有了活力,绝望的表情变得轻松愉快,王腾骧这才对野战医院刮目相看,尽管他仍然觉得“野战医院”这个名字十分怪异难听。

王腾骧从医院出来后。远远地看到了在清水河边溜马的侯大勇,就停下脚步遥望着这位很有些神奇的西北面行营都招讨使。

侯大勇没有发现王腾骧的目光,他和陈猛并排走在清水河边,其余军士则远远地跟在身后。

侯大勇叮嘱道:“盐州被侵占。经查证确实是党项拓跋人干的,你这次到宥州,目的是报复宥州军攻占盐州。你的任务就是烧、杀、抢,搅乱宥州。”

陈猛是侯大勇心腹中的心腹。他高兴地笑道:“节度使是让我当山大王,这可是我从小的理想,大碗喝酒大块吃肉,就如西方极乐世界一样。”

侯大勇脸色凝重地道:“夏、馁、银、宥四州归属于党项拓跋人李彝殷,党项拓跋人和党项房当人不一样,房当人没有归属大周朝。是化外之民,而党项拓跋人在中唐时就归附了中原,李彝殷现在受封为定难节度使,也算大周朝廷的属下,所以,你率领的五百人黑雕军军士。只能装作山大王,偷偷摸摸地干,党项拓跋军战斗力很强,你们遇到大队党项拓跋军就逃之夭夭,遇到小队拓跋军就吃掉,另外,不能打出黑雕军的旗帜,不能受伤被俘。有军队近八万。”

陈猛挺着胸膛道:“节度使放心吧,凭狮营的本事,绝对不会吃亏,反正那条老规矩——打得赢就打,打不赢就跑。”

侯大勇提醒道:“你要记住,我对其他将领说吐蕃人在阶州闹事,凤州兵力空虚,派你们回去增援。你们南下后,从刘家渡穿过马岭水,绕过盐州,直扑宥州,此仗不要和党项军硬拼,不要作无谓的牺牲。”交待完后,侯大勇挥手道:“你去准备吧。”

陈猛在马上行了一个军礼,掉转马头,朝狮营营地奔去。

侯大勇一人一骑在清水河畔漫步,在这个世界上,他有妻子、有儿女、有战友,可是,谁也无法真正深入他的内心。侯大勇来自现代社会,他知道历史的大体走向,知道一些影响历史发展的重大事项,这些,注定他会成为一个孤独者。

侯大勇随意漫步在清水河畔,边走边分析当前西北面的战略形势:在小牛关重创了党项军主力之后,党项房当人对于西北的威胁基本就解除了,此时,统一的吐蕃国不复存在,吐蕃部族分成了一个一个的小部落,无法对大周产生致命的威胁了;回鹘虽然仍有汗国,可是兰州别驾葛萨以兰州为基地,和青海湖边的吐蕃部族联姻,对回鹘可汗仁裕形成两面夹击之势,回鹘可汗疲于应付内乱,无力东向;北方最大的强敌契丹人也暂时走入了低谷,曾和侯大勇在白头山交过手的契丹贵族耶律述律,称帝成为了辽皇,耶律述律只喜饮酒嬉戏和狩猎,根本无心政务,大辽国虽说仍是一个地域辽阔的帝国,实力雄厚,却已如露出了一些颓相;更北面的一些部族因为隔着回鹘、党项、契丹和吐蕃,暂时无法对中原形成威胁。

侯大勇想到这里,不禁有些奇怪,为何赵匡胤夺权后,不能趁着这十分有利的局面,一举扫除北方的威胁,而眼睁睁地看着女真、党项、蒙古等一个个民族横空出世,最后,连赵家小皇帝也被逼得跳了大海。

侯大勇停留在清水河边的一个较为平缓的岸边,下马坐在岸边,让战马“风”随意地岸边休息,清水河边,河风吹来一阵阵清新的空气,带来了大量负氧离子,侯大勇坐在着天然氧吧中,头脑异常清醒,思绪又回到经常想到的一个问题:“现在是显德三年八月,若柴荣按照历史书所记载——到期准时病逝,那么,给自己的时间不过二年多一点。在大周朝境内,任何一个节镇都无法独自与数目庞大、战力不弱的中央禁军相抗。黑雕军战斗力虽强,但是数量太少,也不是禁军的对手,只有把战斗力较强的西北各军掌握在手中,才能与赵匡胤一争长短。”

“但是。如何把西北各军掌握在手中,却是一件难事,灵州之围一解,西北大战实际已经结束了。攻打同心城,不过是节外生枝,可是,房当人主力被歼,对大周朝形成不了威胁。西北面行营已经失去了原来的意义,柴荣随时会让西北面行营结束使命,然后,各个节度使各自回到自家的一亩三分地,好不容易建立起来的局面倾刻间化为乌有。”

侯大勇最后得出了结论:让西北面行营长期存在,这是掌握西北各军的关键。

想到这里。侯大勇回头望了狮营驻地一眼,又取出一封信,这封信是出使夏州的黑雕军掌书记刘成通派人送来的,是夏州节度使李彝殷的亲笔信。信上,李葬殷首先说明宥州军攻占盐州是马军都指挥使德浩贪图房当度的钱财,私自出兵攻打盐州。并没有经过宥州军主将李彝秋同意,首犯德浩已经被斩首,送往大梁以谢罪,然后,李彝殷再三表示永远是大周的属臣,绝不敢有贰心。

侯大勇对宥州军突然攻占盐州的意图迷感不解,看了这封信才豁然开朗,侯大勇相信李彝殷不是主谋,因为党项拓跋人现在还没有实力自立门户,派兵袭击盐州,完全不符合党项拓跋人的战略利益,但是,李彝殷把此事推到宥州军马军都指挥使德浩身上,侯大勇却也不相信,没有宥州主将的同意,德浩根本不可能私自出兵攻击盐州,此事必定是宥州主将李彝秋干的好事,德浩不过是替死鬼。

侯大勇接到此信,顿时如瞌睡遇到了枕头,顿时满心欢喜,“党项拓跋人比党项房当人实力更加强劲,若让柴荣猜忌李彝殷,把党项拓跋人作为假想敌,则西北面行营就可以长期存在了。”

侯大勇为了让柴荣猜忌李彝殷,实施了把水搅浑之计:让陈猛率五百黑雕军远程袭扰宥州军民,以激怒党项拓跋人,拓跋人是出了名的睚眦必报,若在自己的地盘上被周军烧杀,肯定要采取报复行动,报复地对象当然是是盐州和延州。与时同时,侯大勇给柴荣写了一封奏折,老老实实地汇报了西北战况,并附上了盐州被攻占的详情以及李彝殷的亲笔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