环城道不过六、七米宽,南北两面的灵州军虽然人多,但是真正能与党项军正面交手的军士却极少,后面的军士均是干着急,一点忙也帮不上,南、北各一百党项军士,就把从南面和北面压过来的灵州军死死,地顶住,动弹不得。

城内还潜伏着十七名党项军士,他们没有参加攻取城门地战斗,当城门处打得如火如荼之时,他们趁乱离开党项人聚居的东城区,在城内四处放火,很快,城内火光四起。

争夺城门的战斗打起来之后,城外地党项大军迅速逼近灵州,一千名军士越过壕沟,把数十架长木梯搭上了城墙,党项军士们如蚂蚁般密密麻麻地向城墙上爬去,城下的党项弓箭手也不顾伤亡,进行压制性射击,只要城上灵州军士露出身体,就会有无数铁箭向其飞去。

一架辑期车也抵近了城门洞,鞘朝车是唐军装备的攻城制式武器之一,据《太白阴经》记载:璜朝车四轮,车上以绳为脊,犀皮蒙之,下藏十人,填隍推之,直抵城下,可以攻掘,金木火石所不能及。党项军这次进攻灵州城,带上了全部的家当,连很少用到蚜辊车也带到了灵州城下。十二名党项壮汉手持巨斧,躲在辑甥车下,在辑甥车的保护下,进入了城门洞,他们挥动着巨斧,猛劈悬门,悬门极厚,且包有铁皮,要劈开也不是容易之事。

党项房当族的四架飞云梯也被推过城外壕沟,党项人的飞云梯其实嘟且用军所用地临车,只是叫法不一样,飞云慌心必的箭屋,可容纳五名军士,伸入空中可达十米以上,能帅刚四下射击城墙上的守军。飞云梯上二十名党项军士,都是党项军士中箭法非常出众的军士,他们在黑暗的半空中,利用箭屋挡住城墙上射来地箭雨,用冷箭射杀城墙上的灵州军士。

党项军前几天进攻如儿戏,给灵州军军士造成了党项军怯于攻城的假象,灵州军士们根本没有想到,党项军今晚的攻城行动,会如此坚决而凶狠,一时之间,城墙上险象环生、危如悬卵。

灵州军增援得也极为快速,一队队灵州军士沿着城墙和环城道,不断奔向东城门,把攻进城内的党项军死死压在了东城门处。

东城门城墙上的校尉王高拿着一柄长长的陌刀,这是他最喜爱的兵器,指挥着守卫东城墙的四百多军士,死死守住党项军上城的道路。一些军士们抬起椎木。使劲地向城下的党项军砸去,每一根镭木扔下去,就有无数地党项军被砸死砸伤,另一些军士掉转弩弓,对着攻入城内的党项军不停地射击。

灵州校尉王高见到城内的党项人疯狂地向城墙上进攻,马上明白了他们的意图。高声骂道:“想开悬门,做梦去吧。”随后,王高严厉地对着守在辘驴旁边的军士道:“砍断辘驴的绳索。”这是为了防止万一地应急措施,只要绳索一断,悬门就很难被提起来,即使城内的党项人攻上了城墙,也无法打开悬门。几名专门专门看守、操作辘驴的军士闻令后,用锋利的大斩刀拼命地砍辘驴上粗大的绳索。校尉王高看着绳索被砍断,便提着陌刀,快步返回登城道口。

登城道口处,灵州军士居高临下,用刀砍。用枪刺,用箭射,短短的一会时间。数次把冲上来的党项军打了下去,党项军的尸体辅满了通向城墙地阶梯。飞云梯上的党项箭手,看到了登城道口处的激战,他们不约而同地把铁箭射向了守在道口处的灵州军,这些隐藏在箭屋内的党项箭手,箭法着实了得,每发出一箭。就有一名灵州军士中箭倒地,守在道口处地灵州军士受到突袭,出现了一些混乱,向上猛攻的党项军趁着这个时机,突上了城墙。

校尉王高指挥军士砍断悬门绳索后。转身就看见十数名浑身浴血的党项军士冲上了城墙,他大喊一声,几步跨到道口,猛地横扫陌刀,将一名党项军砍翻在地,党项军数名军士见他勇猛,纷纷向他扑了过来,王高毫无惧色,挥动着陌刀左右横扫,势不可挡。

陌刀是唐步兵所持地双刃长刀,它自西汉斩马剑发展而来,由双手持握,两面有刃的特点又使得陌刀在横扫的时候对付不同方向的敌人不用转腕,党项军士手持一米多长的腰刀,根本不能抢进陌刀的刀圈中,交手不过几个回合,三名党项军士惨叫着倒在了王高的刀下,党项军不敢掠起锋芒,被逼得连连后退,镇定下来地灵州军士围了上来,把冲上来的党项军士全部砍死在城墙上,缺口重新又被堵住。

王高的勇猛动作,吸引了飞云梯上党项军士的注意力,十几支铁箭从黑暗中窜出,射向了王高。王高正杀得性起,没有提防空中射来的冷箭,后背连中四箭,巨大地冲力使王高摔倒在地,亲卫们赶忙用盾牌护住王高,把他拖到城练后面。

牙将王腾骧此时率着一千多军士赶到了东城门的城墙上,王腾骧久经沙场,作战经验极为丰富,他眼看着侄子被射倒,并没有过去看一眼,而是迅速根据战场形势发出数道命令:

“放火箭,烧掉飞云梯。”

“抛下燕尾炬,烧掉辑朝车。”

“五十名弓箭手,射杀城墙内的敌军。”

“抛镭木、石块,不让党项人靠近城墙。”

“钩将手,将长木梯全部推离城墙。”

“弩手全部到马面上去,集中力量射杀党项军的弓箭队。”

几道命令发出后,军士们各依命令,紧张而有序地去完成各自的任务,城墙上混乱的局面很快就得到了控制,。

飞云梯本来是悬在半空中,里面的军士依靠箭屋为掩护,向城墙上射击。灵州军的火箭战术分为两个步骤,数十名箭手先向飞云梯射出一轮特制的油箭,油箭前端绑有一个小竹筒,竹筒里有火油,油箭射到飞云梯后,竹筒在冲力下会破掉,火油就流到飞云梯上,油箭发射完后,箭手再把点燃的箭支射向飞云梯。灵州城上的火箭上发射完毕后,四架飞云梯就成了半空中的巨大火炉,躲在箭屋内的箭手受不了烈火的灼烧,顾不得箭屋高达十多米,纷纷从上面往下跳。

燕尾炬的前身是火插木,用韦草灌油蜡制成,形状如同燕尾,故称燕尾炬,数十只燕尾炬被丢在门洞处,门洞处很快火焰四起、浓烟滚滚。辑期车内的军士进入门洞后,正在猛劈悬门,只是因为悬门厚巾羔又包有叭从,党项军的大力士们急切之间也奈何不了悬门,不过。在八”上们奋力的劈砍下,悬门出现了一个个缺口。燕尾炬的火焰烧不到大力士们,但是韦草灌油蜡后,发出十分呛人的浓烟,城门洞口很快全是浓烟,大力士们被呛得实在受不了,被迫向外跑,而城墙上劈头盖脸砸下来地擂木、石块和重重的沙袋。形成了一个死亡地带,大力士们刚冲出门洞,就被砸倒在城门外,不断落下的镭木、石块和重重和沙袋,把东城门死死封住。有两名大力士见势不妙,赶忙退回门洞,很快就被浓烟熏得昏迷在地。

马面是城墙土的一种特殊设施。陡直的城墙虽不利敌军攀爬,但同时也会增加城下死角的范围,马面为解决死角问题而应运而生,马面突出在城墙外侧,与城墙合为一体,上面设有供士兵作战、休息地战棚。东城门两侧各设有一个马面,弩手得令后。全部集中到马面处,不断用腰张弩、臂张弩向城外射击,每个马面还设有两架床弩,清醒过来的军士们调整好床弩的角度,数支弩箭也射向城外。

东城门处的党项军士们前仆后继地沿着登城道向城墙冲击。党项军士们数次冲破了敌人的防线,冲上了城墙,可很快就被城墙上人数占优势的灵州军击杀,而城墙上的灵州军在渡过短暂的混乱后,重新有效地组织起来,一部分军士用钩镰枪把长梯推离城墙,长梯上地军士上下不能,成了守军的活靶子,另一部分军士对付从登城道向上进攻的党项军,刀手、长枪手守住登城道,数十名弓箭手则居高临下地向下发箭。

环城道上的灵州军军士极为狡猾,他们见到城墙上铁箭如雨,便放慢了进攻节奏,慢慢后退,用弓箭压住阵脚,主动和党项军脱离接触,以便让城墙上的军士尽情地用箭射杀党项军士,又不致于误伤自己人。

城墙上地铁箭越来越密集,还有数支火箭射下来,引燃了夯土墙前壕沟里的柴草,党项军士在城墙上射手的打击下伤亡惨重,房当醉海身边地亲卫陆续被射杀,幸运的是,从天而降的数支铁箭都和他擦身而过,房当醉海心中明白,夺不了城墙就打不开悬门,前锋队无论多么英勇都难逃全军覆没的命运。

房当辫海下定决心放弃对城门的争夺,他对灵州城内的设施十分了解,知道从东门沿环城道朝南走不远,就有一个灵州军粮库,因为在城中的原因,只有两百名军士守卫粮库,房当弊海决定率残军顺着环城道朝粮库冲去,能冲进粮库就纵火烧了粮库,若粮库被烧,这数百名党项军士就不算白死,即使不能冲到粮库,也强于在城门处等着守军用弓箭点杀。

房当辫海举起长刀,高喊道:“全军朝南冲。”前锋营剩余地三百多名军士听到命令后,拼死向南突围。

堵住党项军去路的是灵州军的一个步军营,按照大周军的编制,五百人为一个营,步军营五百人在步军指挥使的带领下,奉命从南面过来围堵进城地党项军。党项军的突击十分疯狂,环城道并不宽,最多能排开七八名军士,此时,面对着党项军的反击,步军营除了面对面对砍以外,没有任何战术可言。

因为双方军士混在了一起,城墙上面灵州军士停止了统一放箭,只是由箭法好的军士则朝着党项军较为集中的地段射击。

一阵血肉横飞的对砍后,拼死突围的党项军占了上风,一排排的灵州军被砍倒在地,无数颗被砍掉的头颅被双方军士们踩来踢去,灵州步军不断后退,若不是指挥使举着寒光闪闪的长刀在后面督战,一连斩杀了数名后退的军士,这一营灵州步军已经溃散了。环城路北面的灵州军见党项军要向南突围,迅速压迫上来,突围的党项军被迫两线作战,虽然悍勇无比,却越打越少,冲击力渐渐弱了,南边的灵州军从而稳住了阵脚。

在突击战中,房当跸海砍杀了数名灵州军士。却也中了两刀,鲜血顺着伤口不断涌出,他劈翻一名灵州军士后,由于失血过多,头脑已开始一阵阵昏眩。有数名亲卫一直紧跟在房当弊海身边,其中一名脸上有痣的党项人是事先潜伏进城的党项军士。他极为机警,当看到房当癣海软软地要倒下时,便抓住房当癣海的手臂,让一名亲卫扶着,自己从腰上取下一个飞抓,往夯土墙上扔去。

这种称为傅堞的夯土墙,从唐时开始,逐步演变成为重城。即城中之城,傅堞只是一圈高墙,和重城相比,就是高墙上不能大规模用兵。灵州作为唐时的北方巨镇,傅堞建得高大厚实。因此,其他边防城市纷纷建重城地时候,灵州所建的傅堞仍然能发挥作用。没有重建。这就给几名党项亲兵提供了逃跑的机会,他们在烟雾的掩护下,利用飞抓,神不知鬼不觉地翻过五米多高的夯土墙,很快就消失在东城区的低矮密集地房屋中。

乓州节度使冯址止广身披挂,镇守在灵州军大帐里,党项人开始攻城以后。口儿示心腹爱将王腾骧到东城墙指挥作战,自已坐镇中军帐前,掌控全局。

“报,西城平安无事。”报,南城平安无事。“报。北城平安无事。”

“城内大火已扑灭,砍杀了数名纵火的党项人,现在已经封锁了党项人聚居的东城区,不准党项人在街道上走动。”

“攻入城内的党项军已被消灭,没有发现活着的党项人。”

“报,党项大军退了。”

从各地来的信息不断汇集到中军帐前,随着好消息的不断传来,节度使冯继业的面色逐渐由凝重严肃变得轻松平和,他知道,党项人地突袭必以失败收场。

八月九日晨,当太阳从远处的山顶跳将出来的时候,一夜混战留下的触目惊心的痕迹才暴露无遗:乱七糟八地横木、圆石和党项军的尸体层层叠叠堆积在城墙外;四具巨大的飞云梯倒在地下,还在袅袅地冒着轻烟;城门处被烧成乌黑一片,无数地沙袋和楦木把城门堵得严严实实,无数的长梯被巨木折断或被火油烧毁,如被打断了筋骨的长蛇,卧在城墙下对人再无威胁;那些壕沟上用作踏板的厚木板上,密密地插着无数的铁箭,壕沟里,躺着不少中箭身亡的军士。

城里搜集了近六百具党项军军士的尸体,党项军竟无一人投降,这也让节度使冯继业大为震憾,他对这些无畏地党项人极为佩服,不忍心看着这些党项人的尸体受到侮辱,便下令把这些尸体全部被送上城墙,扔出了灵州城,与此同时,城上射出了一支床弩,上面绑上一封信,准许党项军派一百人到城墙外来收尸,灵州军承诺在收尸时将不进行攻击。

冯继业迎着朝阳站在城墙上,虽然一夜未睡,精神仍然甚好,十几位军士正在给辘驴重新安装绳索,军士们已经满头大汗了,却仍然没有把绳索安好,他看着安装绳索的军士,对身边的牙将王腾骧道:“这一仗打下来,党项人定会知道灵州不好打,就凭他们这点手段,想拿下灵州还不行。”

王腾骧撕杀了一夜,他嫌铠甲捂着太热,只穿了一层单衣,身上发达的肌肉便鼓鼓地露了出来,他看着远处地党项军营道:“党项人前几天似打非打,原来是在城里伏兵,差点让我们吃了大亏,幸好灵州城防设施完备,若没有悬门,党项军已经打了进来,看来从今天起,还要彻底在城中搜查一次,对党项人要更加严格地管理。”

冯继业点点头,道:“等到这一仗打完,就把党项人全部赶出灵州城,但是现在不能动手,免得弓起内乱。昨晚,令侄王高校尉打得很英勇,果断地下令毁掉辘驴,在当时万分危险的情况下,这实是明智之举,等到王校尉伤好之后,让他做步军副都指挥使。”

王高是王腾骧的亲侄子,若不是身穿铠甲,昨天的四箭就要了他的命,现在虽然伤重不起,性命却是无忧,王腾骧拱手谢道:“多谢节度使赏识,王高是一员勇将,但在指挥上仍然差点火候,东城墙上开战初时,没有能够控制住大局,差点上党项人冲上了城墙。”

冯继业笑道:“王郎责之过深了,冰冻三尺非一日之寒,哪一个名将不是一点一滴地历练出来的,王校尉只要多打几次大仗,很快就成熟起来。”

这时,党项军里走过来一个小队,约有百人左右,他们小心翼翼地从厚木板上跨过壕沟,见城上灵州军果然没有放箭,才放心地靠近城墙,开始收拾城墙下的尸体,尸体极多,一百名党项人忙忙碌碌干了半天,才把尸体收拾完。

灵州城虽然击败了党项军的全力进攻,但是,从节度使冯继业到普通老百姓,心情仍然沉甸甸的,党项人实力仍在,迟早还会发动大规模的攻击,他们在心里千盼万望援军早日到来。

灵州老百姓期盼的援军,正在泾州做着出发前的准备。

八月九日下午,泾州会议结束后,泾州城里各个军营一片忙碌,特别是西北联军的主力一一黑雕军、颁州军、永兴军和庆州军更是气氛紧张地在做着各项准备工作。

九日晚餐,西北联军诸将侯大勇、王彦超、李晖和石虎聚在泾州衙门后院里,一边喝酒一边商议着北上的诸多细节,分析西北形势,韩伦虽说是西北联军的副都指挥使,可是大家都知道他在军事上是个外行,因此,并没有留他在衙门内吃饭,韩伦心知侯大勇不喜他,又想到马上就要北上,唉声叹气地回到了白府。

正谈得高兴,一名亲卫急急忙忙地走进后院,低声道:“殿前司马军指挥使白霜武在白府门前和庆州军打了起来。”

侯大勇略吃一惊,道:“殿前司马军指挥使白霜武,白重赞节度使的二儿子,他不是在淮南吗,什么时候到的泾州?”

第九十九章 鏖战西北(十二)

曰府和衙门相距并不远,侯大勇带着十几个、亲卫,很快就链川u府门口时,侯大勇这才发现,情况比亲卫的报告还要严重,五十多名庆州军军士和三十多名殿前司军士,都亮出了腰刀,就如竖起了鸡冠的好斗公鸡一样,把刀锋对着另一方,双方都有军士受伤,地上有着不少鲜红色的血迹n

泾州节度副使吉青阳带着泾州军人马,比侯大勇要早一些赶到白府,他骑着战马,拦在把双方中间,强行把庆州军军士和殿前司军士分隔开,一身男装的白霜华跟在他的身边,本来就白净的脸色更加苍白,吉青阳铁青着脸大声道:“在下是泾州节度副使吉青职,奉招讨使之命维持治安,你们若再要打斗,别怪我不给面子。”

众军士都认识侯大勇,见到他沉着脸过来,便纷纷让开一条道,侯大勇来到了吉青阳身边,两人没有说话,只是交换了一个眼神。侯大勇锋利的眼光迅速找到了韩伦和一名年轻高大的殿前司军官,盯了两人一眼,然后冷冷地对站在白府门口的庆州团练使韩伦道:“韩团练使,你过来,这是干什么?把刀放下。”

韩伦脸上有几块青肿,衣服也被撕破,他小声咕噜了一句,才对着庆州军下令道:“把刀收起来吧。”随后极为狼狈地走到侯大勇马前。侯大勇利索地下马,看了看韩伦脸上的青肿处,认真地说道:“真是佩服韩田练使,明天联军就要北上,今天还在真刀真枪地操练,西北战事打完后,这种敢于见红的训练方式肯定会在大周军中四处传颂。”

那名殿前司军官见韩伦收了刀,也下令道:“收刀。”上前一步行过军礼,道:“下官殿前司步军指挥使白霜武参见节度使。”侯大勇见白霜武有些面熟。想了一会,问道:“你曾是陛下的侍卫?”

“是,我曾是陛下的侍卫,去年才调到殿前司禁军。”在高平之战时,黑雕军曾短暂地成为柴荣的亲卫军,侯大勇常常跟在柴荣身边。因此,白霜武一眼就认出了侯大勇。

侯大勇微微一笑,道:“难怪看着你面熟,在高平之时我们经常见面,只不过没有机会交谈,今天总算知道了你的姓名。”不过,笑容一闪即逝,侯大勇沉下脸道:“白霜武。你可知罪?”

闻听此语,白霜武愣了一下,他正在和侯大勇套近乎,没有想到侯大勇变脸速度极快,根本没有过渡。他见惯世面,也不惧怕,不卑不亢,地拱手道:“下官不知何罪?请节度使指点。”

“按大周军法。以下凌上,该当何罪?”

“以下凌上从何而来?”

“韩伦是团练使,你是指挥使,韩团练使脸上的伤痕恐怕不会是自己打地吧,这不是以下凌上又是什么?”

“男子汉做事敢作敢当,这人脸上的伤痕是我打的,他是大周朝团练使吗?若真是大周朝团练使。为何要强占白家的府第?家父战死沙场,尸骨未寒,我家的宅子就被人占了,天理何在?公道何在?传将出去,不知会让多少在前线英勇杀敌的将士寒心。”白霜武高昂着头。有些骄傲,更有些悲愤,大声地说道。

泾州军士、殿前司军士都愤怒地看着落韩伦,不少庆州军军士也露出了不满之色。

侯大勇早就想把韩伦赶出白府,只是没有寻到一个合适地时机,白霜武来到泾州,正是天赐良机,他转头看着韩伦道:“白指挥使说这是白府,这个府第真的是白府吗?白指挥使是在撒谎吧,若真是白府,团练使怎么会住在白府里面,韩团练使,你说是不是?”

此语一出,所有军士都知道侯大勇是在讽刺韩伦,韩伦脸上红一阵白一阵,道:“庆州军进城之时,此府空无一人,里面全是党项人战马的粪便,为了怕流民入府破坏,因此我住进了白府,现在既然主人回来了,我就搬出去吧。”

侯大勇对白霜武道:“团练使帮助白家管理府第,没有功劳也有苦劳,白指挥使为何不感谢团练使?”

白霜武对着韩伦长揖道:“团练使有劳了,在下深表感谢。”

在众军士的注视下,韩伦只觉颜面扫地,颇有些灰溜溜的,他的眼角被白霜武打了一拳,痛的历害,冷冷地道:“岂敢,在下承受不起。”说完,扭头对着庆州军士道:“把我的东西搬到军营去。”转身对侯大勇拱手道:“下官告辞了。”

侯大勇道:“慢着,这里还有一件事情未办完,韩伦团练使、白霜武指挥使,依据八月六日出地告示,凡在泾州城中打架者,无论官职大小,均要领受一顿皮鞭,你们竟然无视军令,在城中聚众打架斗殴,军法难容。韩伦带头打架,受鞭刑十下,由泾州军执行,白霜武殴打团练使,虽说有情可原,但是军法难违,多加五鞭以示惩戒。””

韩伦根本没有想到侯大勇会说出这一番话,目瞪口呆地看着侯大百——白霜武二话不说,川尔池把殿前司军服脱了下来,露出一身健康结实的肌肉,他八,比:“下官愿意接受处罚。”

吉青阳沉声下令道:“行刑。”

几名泾州军士过来,一名军士拿过来一张方凳,这是专为执行鞭刑准备的,这几天,泾州军只有执行巡逻任务,一般都会遇到打架的军士,因此,方凳、皮鞭是巡逻军士的必备品。这些军士都是白重赞手下地军士,一名拿皮鞭的军士对着白霜武低声说道:“二公子,得罪了。”白霜武豪气地道:“莫手软,这十五鞭我还受得了。”说完,用手撑着方凳,把背部露给行刑军士。这名军士一手鞭活甚为了得,他高高举起鞭子,对着白霜武赤裸的后背打去,虽说军士举得高。却用了些小技术,打得并不是很重,饶是如此,每一鞭下去,白霜武后背仍是一道血印。十五鞭后,白霜武甚是硬气。后背血肉模糊,却是一声未哼。

弗伦没有想到侯大勇真地要施以鞭刑,每一鞭下去,他心尖都要颤抖一下,几名军士打完了白霜武后,向他走了过来,韩伦历声道:“自古刑不上大夫,我是陛下亲授的团练使。你们无权打我。”

侯大勇“哼”了一声,道:“我是西北面行营都招讨使,你是西北联军的副都指挥使,我现在行的是军法。”吉青阳对韩伦也是颇多怨气,他一甩漂亮的胡须。道:“韩团练使,领头打架者须处罚十皮鞭,我是依军令而行。请莫见怪。”韩伦恨恨地道:“这泾州城是我率兵夺回来的,我有大功,你们这是恩将仇报。”

侯大勇刚进泾州城时,只带了五十名黑雕军亲卫和一千名颁州军,那时地泾州城内有七千庆州军,人多势众,现在则恰恰相反。城内有四千多战斗力强悍地黑雕军,而庆州军不过一千人,侯大勇完全掌控了泾州局势,他听了韩伦的怨言,就语重心长地道:“有功则奖。有过则罚,因为你夺回泾州,所以西北联军给你留了一个位置,而你身为将军,不仅不约束部属,还带头和友军打架,你看这满地的鲜血,都是大周军士的鲜血,要是条好汉就到战场上和党项人决战,窝里斗是哪门子英雄,若打死了人,你身为团练练使,也难辞其疚。”

韩伦辩解道:“打架前,我在院内休息,听到屋外喧嚣,就出来看发生了什么事情,白霜武扑上来就打,我根本没有还手。”

韩伦所说基本上是事实,确实是白霜武首先动手打他,但是,不是他不还手,而是白霜武出手太快,弗伦根本没有机会和能力还手。白霜武是赵匡胤手下的军官,驻扎在陈州,大哥白霜勇是侍卫军龙捷右厢都指挥使,独掌一军,领军在毫州和南唐军对峙,白重赞战死地消息传到大粱之后,柴荣考虑到临阵换将是军中大岂,就下旨让官职较低的白霜武到泾州办理父亲的丧事,白霜勇则继续领军镇守毫州。

白霜武风尘仆仆地来到泾州之后,令他万万没有想到的是,在自己家门口,他居然被庆州军士拦住了,白霜武问清楚原因之后,知道是庆州田练使韩伦占据了白家府第,勃然大怒,他是世家子弟出身,为人骄傲,这种欺在头上来的事情,以前还从来没有发生过,他知道韩伦的父亲是殿前司的高级将领,但此进也顾不得了,就率着殿前司禁军军士准备硬闯进去。白府驻有一队五十名庆州军士,听说有人闯府,闻讯后全部出来,殿前司军士和庆州军士就对峙起来,但双方没有动手。韩伦出来后,白霜武自报身份后,就让他搬出白府,韩伦听到白霜武只是殿前司步军指挥使,正是自己儿子殿前司都指挥使韩令坤的部下,也就没有十分在意,刚刚打了一句官腔,白霜武就冲地来抓住了他地衣领,狠狠给了他几拳,白霜武行武出身,拳快力重,韩伦被打得呆头呆脑,根本没有还手的余地。双方军士见主将打了起来,自然就打在了一起,不过,双方军士们都没有下死手,只是专门朝对方屁股和大脚等肉多的地方砍,所以,地面上虽说鲜血一片,却没有人受重伤。

侯大勇看见白霜武和韩伦的模样,已经猜到大致是怎么一回事情,他打断弗伦道:“一个巴掌拍不响,一个人怎么会打得起来,白霜武已受了鞭刑,韩将军作为西北联军的副都指挥使,应该明白有法必依、执法必严地道理,你就给以后违反军纪的军士们带个头吧。”

吉青阳用目光示意几名泾州行刑军士动手,几名军士走到韩伦身边,拱手道:“韩将军,请莫责怪,我等皆是奉命而为。”

庆州军士一时都不知道怎么办,在他们心目中,韩伦吃喝玩乐样样精通,在他手下有许多好处,比如刮练不是很辛苦、军纪也不甚严等等,总体来说并不是一个好将军,不过。自己主将被人如此欺负,军士也觉颜面无光,韩伦的两名心腹军士慢慢朝弗伦身边靠拢,想抢出韩从——秀青阳发现了他俩地企图,断喝一声道:“谁敢过来。以个者斩。”吉青阳身高马大,一脸大胡须颇象关公,这一儿m,威势,两名庆州军士吓了一跳,不敢再动半步。

几名军士一起动手,韩伦嫩白肥胖的上身露了出来,两名军士把他按在了方凳上,泾州军士一鞭打下去。韩伦痛得一哆嗦,后背立刻起了一条血印,第一鞭,二鞭他还忍住了,第三鞭时,韩伦突然发出一声大叫。把行刑军士吓了一跳,最后几鞭之下去,弗伦已是痛骂流涕。泾州军士和殿前司军士都露出了鄙夷的表情。庆州军士见自己的团练使如此松泡软蛋,更觉面上无光。

行完刑,侯大勇看着一脸涕泪的韩伦道:“韩副都指挥使,好好休养一晚,上些伤药,明天就会没事了,顺便再说一句。明天大军北上的时候,你把那位小妾安排好,自古以来,没有任何将军打仗还带着妻妾,大周朝还没有这样地先例。在西北联军中更不能充许,你好自为之。”

韩伦极为狼狈地搬出了泾州白府,住进了庆州军军营,他趴在床上,把侯大勇家中地女性亲属统统问候了一遍,当然,他只能关在营帐里问候,因为符皇后也是侯大勇家中的亲戚,给他一万个胆子他也不敢问候符皇后,当然,符英肯定被问候了无数次。

小妾细心地为韩伦上伤药,尽管动作轻柔,韩伦还是痛得呲牙咧嘴,不停地叫道:“你不会轻一点嘛,痛死我了。”小妾两眼挂着泪花,娇声地骂道:“谁这么狠心,下这么重的手,一定要遭报应的。”说着说着,眼泪水一颗颗掉在韩伦的背上,咸咸地泪水,痛得韩伦倒吸一口凉气,不过,韩伦没有骂她,女人为自己哭泣、为自己骂人,做为男人,总是高兴的。

韩伦想到明天还是跟着部队行军,苦着脸道:“在这泾州城,除了西北面行营都招讨使侯大勇,还有谁敢打我,官大一级压死人,何况他娘子的姐姐是符皇后,我真是惹不起,也怪我一时糊涂,听了刘三的话,让他在城门外等了许久,没有想到这个侯大勇报复心这么强,以后在他手下,不知还要被他害成什么样子。”韩伦一边叫苦不迭,一边抚摸着小妾的细腰,叹气道:“我的小妖精,明夭你就不能跟着我了,你回庆州等我,哎,这一仗不知打到猴年马月,若我回不来,你自去寻人嫁了吧。”

那名小妾极有心计,她最了解韩伦逗猫惹狗的得性,北上灵州,说不定又带一个小妾回来,旧人不如新是当小妾必知的常识,她一边动着脑袋转得飞快,一边咯咯笑着道:“把我挠得好痒,手别往下面去,啊,受了伤还不老实。”小妾抓着韩伦地手,假装不在意地说:“咱们惹不起还躲不起吗?你看,这背被打得这么惨,明天还要去骑马行军,这个招讨使真是铁石心肠。”韩伦叹道:“今天晚上想高兴一次也不行,稍稍动弹一下,后背就痛得慌。”那小妾用兰花指抚着弗伦的后背,让自己大腿贴着眼光似乎流出水来,吃吃地笑道:“伤成这样还不忘那事,你们男人都是闻不得腥臊的野猫。”

两人说着着,就开始打闹、抚摸,不一会,都有些气喘吁吁。

完事后,小妾不经意道:“我这里有一个方子,专治咳嗽病,很灵的,吃后人的脸色、眼睛都会发黄,极似瘟病,吃后五、六天黄色才消,若不想跟着部队走,就可以吃这个药,这可是逃役地不传之秘。”

韩伦眼睛一亮,翻身坐起,想了一会,下定决心道:“好,就用你这个方子,我称病回徐州。”

在泾州衙门的后院里,厨师黄老六忙得够呛,众位节度使吃完晚饭走了不久,又来了一群龙精虎猛的将校。厨师黄老六不到三十岁,习得一手好厨艺,在大梁各酒楼颇有些名气,是符娘子特意为郎君挑选地,一路上,他都和黑雕军亲卫厮混在一起,对黑雕军将校的英勇故事极为神往。听说是来人全是黑雕军将领,马上来了兴致。

“黄老六,有什么好吃的?这次来的都是黑雕军的将军们,你要把最好的手艺拿出来,我可是在他们面前替你吹了牛地,你不能让我丢脸。”陈猛和他极熟悉。站在厨房拿起一块烧好地排骨就啃。

黄老六兴致勃勃地道:“陈校尉,你真有口福。我花了三天时间,才选了一块好牛肉,又花了大力气炖了一大锅,味道包你满意,刚才节度使们吃饭,我都没有舍得拿出来。”

陈猛又拿了一根排骨,边啃边道:“你算了吧。还真会顺杆往上爬,明天就要行军,你炖一锅牛肉,节度使吃得了吗,再说。炖牛肉谁不会,有甚难处。”

“明天开始就要行军,没有时间熬这种高汤了。所以我今天就炖了这么一锅汤,我家的汤有秘诀,用罐封好,装上七八天,味道一点不会变,符娘子吩咐过,每天都要让节度使喝到一碗老黄家的牛肉汤。”黄土山见陈猛一脸不信。又进:“正所谓隔行如隔山,越是简单的菜式越难做出绝品,我不仙”的饨牛肉,冠绝大梁,这道菜。我做得最好,连进宫掌勺地大哥都不如我,所以,黄老六的炖牛肉,也称得上前不见古人,后不见来者,不信我说的,我舀一碗你尝尝,不过,话说到前头,只准喝两碗。”

陈猛接过用北方邢窑盛的一小碗汤,汤色甚清,微绿,和颜色纯白、质地细腻的小碗配在一起,显得很是精致,“黄老六,这是牛肉汤吗,怎么看上去象茶汤。”陈猛将信将疑地喝了一口,然后一口干完,喝完后没有评价汤的好坏,只是说道:“给我换个大碗。”黄老六换上一个粗瓷大碗,舀上两块金黄色的牛肉,递给陈猛,陈猛接过粗碗,呼呼几大口,大碗就见了底,陈猛笑道:“怪了,刚才用小白碗,这汤色看上去就如江南女子般纤秀,现在改用这粗货,这汤就如草原上的莽汉子,真是好汤,再来一碗。”

黄老六笑着摇头,道:“说好只喝两碗,不给了。这一锅汤,若一桌人来喝,只够每人两碗,你多吃别人就没有了。”

“少啰嗦,再去饨一锅就是了。”

“说起来倒也轻巧,我这汤要用文火熬一夜,这锅汤今晚肯定保不住了,我今夜只有不睡觉,才能给节度使再炖一锅。”

两人正说着,就听见外面郭炯地声音:“陈猛,安排好没有,节度使回来了。”

陈猛亲热地拍着黄老六的肩膀道:“不多说了,黄老六,我在路上教了你一招刀法,也算是你的师傅,你给我偷偷留上一碗,用小瓦罐装好,我明天再喝。”

陈猛走进房间的时候,侯大勇、石虎、钱向南、郭炯、匡操、何五郎、姜晖、胡立和段无畏已经围坐在一起,桌上摆着一大盆卤肉。

侯大勇举着酒杯,道:“诸位在义州城外打的这一仗,打出了黑雕军地威风,把这些不服输的节度使们打服了,给我长了脸。更重要的是这一战极为关键,若不是在义州消灭了党项房当白歌地人马,西北各镇根本无法全力北上,两线作战的滋味可不好受,为了义州大捷,我敬大家一杯酒。”

众将均端起酒,一饮而尽,石虎几乎参加了黑雕军所有重要战斗,他只比侯大勇小一岁,却很有些沧桑之感,叹道:“义州一战,黑雕军也折损不少,黑雕军组建的时候,有六百沧州军和六百澶州军,这两天我在营中数了一下,沧州军和澶州军老兵不足五百人了,各营的校尉、队正、火长大多是这些老兵担任,都成了各营的骨干,可是每打一仗这些老兵都有伤亡,老底子只会越打越少,古人说,一将功成万骨枯,确实不虚。”

匡操接口道:“黑雕军成立之时,包括我在内,虎、狮、熊、豹、狼五营各有一名校尉,现在王青水校尉已经战死了在淮南。”

话题说到这沉重了起来,正在这时,黄老六把一大盆饨牛肉亲自端了回来,大周朝,社会远较元明清几朝开明,人与人的关系也较为平等,兼之侯大勇对身边的人都很和气,黄老六就殷勤地对众将道:“这个饨牛肉在大梁可是大大有名,叫做黄家炖牛肉,一般人家一年都吃不到一回,你们尝尝,过年过节节胜利时候,有钱人家也吃不到,全部宫中订去了,皇后娘娘最爱喝这一口,我大哥就在宫中当掌勺大师傅。”

众将半信半疑地连肉带汤地举起碗,很快,就是一片呼呼地喝汤吃肉声音,陈猛吃了两碗了,这第三碗吃在嘴里,滋味仍是那么的鲜美,只是他的速度就较其他将军差了不少。

郭炯最先吃完两碗,他意犹未尽地道:“这是我这一辈子吃过最好吃的牛肉。”钱向南和这些武将相比,速度稍慢一些,他喝完一碗之后,才发现一大盆炖牛肉已空空荡荡了,钱向南也和黄老六较熟,道:“黄老六,还有没有,快端出来,不许藏私。”黄老六见空空的大盆子,有些得意地笑道:“今夭就炖了这一锅,全拿出来了,黑雕军各位将军来了,我如何敢藏私。”钱向南追问道:“有这种好汤,我和你一起走了半个月,为何不做给我们吃,非要等到今天这么多人才做出来,实在没有吃过瘾,快点再去做一锅来。”这句话正是大家地意见。黄老六无可奈何地道:“做这道菜,很有讲究,这牛肉我在泾州城寻了数日,才找到合适的,另外,这一锅汤要熬制一天,今天实在是来不及了。”

侯大勇当然吃过这极品牛肉,他知道黄老六还给他留得有,因此,他只吃了一碗,就停下来饶有兴趣地看着众将喝汤吃肉,等到黄老六出去后,他对郭炯道:“西北联军有两千庆州马军,这支队伍军纪不行,战斗力强不到哪里去,韩伦不是行伍出身,我准备把他留在中军,这两千庆州马军就交给你去具体指挥,你可以带几名校尉和队正去充实庆州马军,要什么装备尽管开口。”

第一百章 鏖战西北(十三)

联军在八月十日一早就要北卜灵增援灵州的行军,因此,黑雕军众将喝酒都很有节制,喝完两壶老酒后,除了郭炯以外,众将纷纷告辞。

侯大勇、郭炯两人来到了书房,这是侯大勇谈正事的地方,郭炯也就收起了笑容,节度使单独留下他一人,定是有重要的事情要谈。

侯大勇取出一张纸条递给郭炯,纸条是军情营提供的,内容包括庆州军马军的人数、编制、武器配备、队正以上的指挥官的姓名、历史战绩以及战斗力评估,内容非常详尽。郭炯低着头,聚精会神地看着纸条,侯大勇没有打扰他,取过那本《太白阴经》,随意翻着,书房内三盏蜡烛,随着不知从那里吹的微风在轻轻闪烁。

郭炯看到纸条内容之后,心中略略有些吃惊,郭炯的家族和太祖郭威是同族,父亲郭行简和当令陛下柴荣还颇有渊源,三年的征战,郭炯已由一名富家子弟,迅速成长为了一名屡经战阵、有勇有谋的将军,而家族的熏陶,使他比何五郎等将领更有头脑,“节度使进泾州不过五天,就把庆州军的情况摸得如此清楚,这肯定另有深意。”郭炯心中飞速地在推测侯大勇的意图。

侯大勇看着郭炯在努力地思索,开门见山地道:“从明天起,你就是这支庆州骑兵的统领。”又道:“庆州军战斗力还是不错的,这支部队一半以上是大将军孟汉卿的部下,孟将军虽说犯了事被处死,但是他带出来的人马还是很有战斗力的,这一点得到了大家公认,庆州军马军都指挥使王天畔就是孟汉卿手上的一员骁将,此人作战勇猛,若不是孟汉卿犯了事。他早就升了官,此人可以重用。”

郭炯是八月八日才进入的泾州城,对庆州军没有多少接触,只是知道庆州军军纪不是太好,他问道:“西北联军以永兴军为前军,黑雕军为中军。颁州军为后军,这一支庆州骑兵好象还没有具体安排,不知在西北联军中属于那一个战斗序列,直接听谁指挥,听不听从韩伦的命令?”

“庆州骑兵作为一支独立部队来使用,名字我已经想好了,就叫做西北联军独立军,你任独立军都指挥使。王天畔任副都指挥使,独立军跟随黑雕军一起行军,直接听从石虎将军地指挥,至于韩伦,他的命令可由石将军转达。”

郭炯明白了侯大勇的用意。庆州马军跟随黑雕军行动,听从石虎指挥,彻底架空了韩伦。他又低头看了一眼纸条,道:“庆州骑军的弩箭不多,只有四百多张,明天就要出发,根本没有时间从凤州的铁器营中调配,我准备重新调整独立军的建制,独立军有四个营。我就把弩箭集中起来,组建一个弩营。”郭炯投军后,就紧跟着侯大勇,全盘接受地是侯大勇的战略战术,对远程武器有着特殊的爱好。他见庆州骑军的弩箭不多,而且分散在各营,就想重新调整武器配制。

侯大勇一挥手,道:“独立军由你全权负责,具体的事情就不用请示我了,看着办就行了,只是有两个要求,一是要把部队控制好,不能乱,二是要尽快形成战斗力,党项人的战斗力着实不弱,不能掉以轻心。”

“我想调一队亲卫和三个人到独立军,段无畏将军、铁川源和刘世绪两名校尉。”

“没有问题,有需要尽管开口。”

“就要这些就足够了,黑雕花军在义州折损颇大,山宗元、王江、陈仁义又要留守凤州,黑雕军人手也紧得很。”

两人正说话间,亲卫来报:“殿前司步军指挥使白霜武求见。”

白霜武仍然穿着殿前司的军服,军服上罩着青纱白花,白霜武进了书房后,径直来到侯大勇面前,双膝着地缓缓下拜,手掌着地,额头贴在手掌上,连拜三次后,才直起上身,手随着齐眉,起身后,再把双手放下,这是非常正式的跪拜礼。侯大勇军职远远比白霜武高,坦然地接受了白霜武地大礼。

白霜武起身后,恭敬地道:“家父得报大仇,全凭黑雕军仗义出手,下官粉身碎骨,难报节度使大恩。”

侯大勇叹道:“白节度使是大周一代名将,当年在高平,在下曾有幸跟随着白节度使一起杀敌,如令也常常回想起白节度使在战场上的英姿,只可惜,白节度使竟在黑熊山为党项人所害。”

白家先祖是沙陀族人,沙陀人都是天生的军人,吃苦耐劳,富有牺牲精神,在大唐中晚期动荡不安的岁月里,沙陀军曾威震天下。白重赞极具先祖遗风,崇尚武力,并以军法治家,白家子弟从小就在军营里厮混,军营里的队形、阵法等事无一不通,因而,白霜勇、白霜武两兄弟从军以来,很快就在大周军中崭露头角,白霜勇已是独挡一面地人物,白霜武也成为殿前司有名的勇将。

侯大勇讲话的时候,白霜武双脚稍稍分开,就如木桩一样,一丝不“孙玷立着。侯大勇儿u蒋武军姿挺拔,极有军人气质,暗赞:”不愧为陛上亲兵,十女真是出类拔萃。”侯大勇手指着郭炯介绍道:“这位是黑雕军马军都指挥使郭炯。”白霜武和郭炯对视一眼,白霜武拱手行礼道:“参见郭将军。”郭炯连忙站起身,拱手回礼道:“幸会幸会。”

侯大勇知道白霜武这么晚来拜访,颔首道:“白指挥使不必拘礼,坐着说话吧。”

白霜武没有坐下,神色一暗,道:“我是来投奔节度使地。”

“白指挥使是殿前司勇将,前程远大,为何要投到我的帐下?”

“黑雕军威名远扬,下官心仪已久,巴公原大战之时,下官亲眼见到黑雕军箭射北汉第一勇将张元徽。重振了大周军士气,所以想追随节度使,北上迎击党项人。”白霜武说到这,顿了顿,“还有一个原因,我今天动手狠揍了韩伦。他的儿子韩令坤将军是殿前司都指挥使,正是我的直接上司,俗语说:不怕官,就怕管,虽说韩将军为人很是不错,但是,我毕竟打了韩将军的父亲,只怕回到殿前司以后。我的日子不会好过。”

“你打弗伦的时候,知不知道他地儿子是弗将军?”

白霜武微微一笑,道:“我进城的时候,郭苍校尉就给我说了韩伦的身份,但是。不管是谁,都不应该在父亲刚刚战死的时候占了宅子,若害怕权贵而不敢出手。祖宗会耻笑我的。”

侯大勇赞道:“是条好汉子,你就到黑雕军军中来,殿前司那边你不用管了,由我来应付,我任命你为黑雕军步军副都指挥,给黑雕军步军都指挥使胡立当副手,明天就跟着部队北上。相关手续自有人帮你办理。”黑雕军副都指挥使是段无畏,段无畏被郭炯调到了西北独立军,也就是原来地庆州马军,白霜武正好可以接替段无畏地位置。

白霜武没有想到侯大勇如此爽快就答应了自己的的请求,而且自己还升了官。按大周军制,军队的基本建制单位为营,每营约五百人,四营或五营为一军,冠以地域名称,军的指挥官叫都指挥使,营的指挥官叫做指挥使,侯大勇一句话,白霜武就由步军指挥使升为了步军副都指挥使。

侯大勇勉励了白霜武几句后,白霜武就告辞离开衙门后院。郭炯看着白霜武笔直的背景道:“黑雕军又收得一员勇将。”侯大勇看了一眼白霜武,又看了郭炯一眼,突然道:“郭郎今年有二十七岁了吧。”郭炯不明白侯大勇为什么突然会问起年龄,道:“沧州从军之时二十三岁多了,现在已满了二十七岁了。”

“你在沧州投军之时,伯父并不愿意,是你再三坚持伯父才最终同意,郭伯父后来给我说了原因,当时你的妻子不幸因病过逝了,你在家里难免睹物思人,所以才想到投军。”侯大勇早就知道郭炯地伤心事,今天是第一次说出来。

郭炯默默地点了点头,郭炯在十八岁成亲,他和妻子感情极好,他的妻子体弱多病,婚后一直无子,妻子病逝后,郭炯无心续弦,黑雕军招兵卖马之时,他一方面想出去闯荡一番,另一方面,也想借机把自己从阴影中解脱出来。

侯大勇用诚恳的语气道:“三年来,郭郎在黑雕军中屡立大功,郭家世代为文臣,现在出了个杰出的将军,郭郎也为郭家列祖列宗增了光。不过,我心中一直挂着一件事情,郭伯父只有你一个儿子,中国有句古话,不孝有三,无后为大,战场上任何事情都有可能发生,我作为你的兄长,想劝你一句,过去地事情就让他过去吧,忘记过去,才能迎来崭新的生活。”

郭炯颇有些感激地看了侯大勇一眼,道:“这么多年了,我已经放得下了,只是身在军中,那有心思去考虑这些事情,父亲几次带信说要给我订亲,都被我推脱了。”

侯大勇没有继续深入探讨这个话题,话锋一转,道:“白家世代为将,个个了得,在泾州军里还有一人名叫白霜华,是泾州军步军副指挥使,他参加了奔袭固原之战,我把他调到西北独立军来,做你的副手。”

白霜华在泾州军中管理内务,很少露面,郭炯道:“我见过泾州军节度副使吉青阳和步军副指挥使刘北山,这个白霜华只是闻其名,没有见过面,他是白家地旁系弟子吧。”

侯大勇神秘地笑道:“我的命令已经发出去了,明天他就到西北独立军来报到,到时你自然就知道了。”侯大勇神秘的笑容反倒把郭炯弄得颇为疑惑,他没有多问,拱手道:“我告辞了,节度使也早点休息,明天就要开始长途行军了。”侯大勇站起身,做了几个扩胸运动,道:“大家都是劳碌命,在泾州城的前两天。手中无兵之时,无所事事也真是让人难受,行军对于黑雕军来说,不是难事。”

侯大勇把白霜华安排到西北独立军,其实是另一深意,郭炯丧妻后刃下。他又没有子嗣,这成了其父郭行简的心病,在黑雕军离”,匕川之时,郭行简也对此表示了深深的担忧,黑雕军离开沧州,一晃就是三年,黑雕军打了三年恶仗,郭炯的婚事也就耽误了下来。那日侯大勇看到女扮男装地白霜华之后,不禁想起了打光棍的郭炯,军情营很快就把白霜华的情况摸得一清二楚,侯大勇打心眼里觉得这两人门当户对、郎才女貌,真是一对天造地设地良缘。于是,侯大勇利用职权之便,竭尽全力为两人创造机会。至于能不能成就一桩姻缘,就是他们自己的事情了。

侯大勇看着郭炯地背影,自嘲道:“黑雕军光棍汉子还真是不少,再这样下去,我就要变成皮条客了。”话音未落,就看见郭炯转身回来,身后还跟着一人。却是已经做了刺史的梁守恒。

侯大勇大喜,道:“梁明府总算到了。”梁守恒在郑州的时候,是郑州府录事参军事,被侯大勇开后门调到了凤州后,任凤州刺史一职。刺史被尊称为明府,因此,侯大勇称呼梁守恒为梁明府。

粱守恒满身风尘,浑身是汗水,他拱手道:“从凤州过来,走了七天,下官是第一次急行军,可把我累坏了,幸好及时到了泾州,总算没有误事。”

侯大勇走到门口,对着书房门外约三四米的一名值勤地亲卫道:“把黄老六叫过来。”一会,睡眼瞪脏的黄老六就跑了过来。侯大勇道:“快把炖的牛肉汤拿一碗过来,再弄几样清爽的小菜,有没有现成的粥,也盛一碗过来,梁明府肯定饿坏了。”

黄老六不断点头道:“牛肉汤、粥都有,时鲜小菜也理好了,梁明府稍等片刻,很快就弄好。”

郭炯笑骂道:“黄老六,刚才你不是说没有牛肉汤,怎么现在又有了。”

黄老六摸着脑袋,嘻嘻笑道:“只留了一小罐,符娘子的命令,我可不敢违背。”

侯大勇对郭炯道:“三军未动,粮草先行,从泾州北上灵州,距离遥远,后勤跟不上,这仗根本没有办法打,梁明府现在是西北联军的督粮官,坐镇泾州,为西北联军协调辎重粮草。”

梁守恒喝了几口茶水,清香的茶水入口,精神为之一爽,他道:“节度使用沸水冲茶,比放了盐和各种香料地茶汤味道要好得多,喝此茶才能品味山水之灵气。”

唐时喝茶很有讲究,有“清平茶”、“贵妃茶”、“文士茶”、“禅茶”和“民俗茶”等很多种类,清平茶程序繁多,分为备器、鉴赏茶饼、炙茶、碾茶、筛茶、候汤、投盐、舀汤、置茶兑汤、分茶、敬茶、闻茶、观色、品茶、谢茶等十六个步骤,传说李白喝了清平茶,诗性大发,挥毫写下了千古名篇《清平调三首》;而佛门禅茶是佛教中的一种茶道,是禅师茶艺、佛门品茗的高雅艺术,分为礼佛、净手、焚香、备器、放盐、置料、投茶、煮茶、分茶、敬茶、闻茶、吃茶、谢茶等程序。从清平茶和佛门禅茶可以看出,这时茶汤是要放盐的。另外还有所谓“吃茶”,就是将茶与葱、姜、枣、橘皮、茱黄、薄荷等熬成粥吃,这些吃茶方法在唐代非常流行。侯大勇来到古代后,喝过一次清平茶,咸咸的茶水让他差点吐了出来,他坚持用烧开地井水冲绿茶,味虽淡,却经得起细品,梁守恒在郑州之时,跟着侯大勇学会了简单的冲茶之法,学会之后,便一日不能离开这一杯清茶。

粱守恒有些担忧地道:“我心里还是颇为担忧粮草辎重,西北联军是由好几支部队组成,后勤也颇为复杂,有朝廷拨发的粮草、甲胄,也有各节镇自已地粮草,组成西北联军之后,各节镇势必不愿意再为联军出粮草、辎重,只能全部依靠朝廷,朝廷在河中府和京兆府各设有一个大型粮库,不过,河中府和京兆府距离泾州都有六七天到十天的路程,更别说到灵州,只能是一段一段设粮库。从泾州到庆州以及通远军,都要设有粮库,才能保证大军供应。”

黄老六手脚麻利地把几样晚餐准备好,亲卫端着粥和小菜,他则端着他的拿手好汤——给侯大勇留下的炖牛肉汤。

粱守恒本来还想斯斯文文地吃饭,一来是长途行军太饿了。二来是几样菜式都特别可口,几口下去,他也顾不得装斯文了,开始大口大口的吃饭。

侯大勇饶有兴趣地看着梁守恒吃饭,感叹道:“古人说得好,人是铁,饭是钢(在文献中,百炼钢一词最早也见于东汉晚期。此时已有钢的称呼),两碗吃了硬绑绑,两碗不吃饿得慌。”听到侯大勇如此说,粱守恒才意识到自己吃相实在有些不雅,此时他肚子已有东西垫底。没有刚才那么饿,于是他坐直了身体,开始细嚼慢咽起来。

“打仗其实是打后勤。西北联军北上,没有源源不断的粮草供应,是难以持久地,胡人为何不好对付,有一个很重要地原因就是他们特殊NC丸,”起训式,胡人以游牧为生,马、羊和牛可以供应肉和奶。所”,也们的后勤相对中原人来说要简单得多,这也是他们的部队可以深入中原腹地地原因之一,而中原的部队需要大量粮草,极大地制约了部队的行动范围。”侯大勇不厌其烦地向梁守恒解释。就是要引起他对粮食的高度重视,“留守泾州的主将是是凤翔节度使王景,他久经战阵,深知粮草对大军的重要性,留守部队至少要用一半的力量来保持粮道的安全,我已多次和王都监谈到粮草供应的事情,他会大力支持你地。”

梁守恒和郭炯离开泾州衙门后院之时,天已近二更,当侯大勇用满满一桶水从头淋到脚的时候,一天的工作才算结束。侯大勇干干净净坐在床上,从腰上取下了一天都没有离开过自己的——“09”手枪,侯大勇很爱惜这把手枪,经常用特别炼制的脂油来擦拭,所以,手枪仍然如三年前一般,侯大勇把手枪拆开,用布条细细地擦,就如对待情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