韩沦本是满脸带着笑,听了此语,也把笑脸收了,道:“若不是几千庆州军士在这里,聚集着不少阳气,这泾州城就要真成为鬼城了。党项军击破泾州军后,泾州军就四散逃走了,党项军为了保障城内安全,在城内大开杀戒,泾州城内,除了少数男子躲在地窖或夹层里逃过一难,大部分男子都被杀了。七月天气热,党项人就把尸体全部拖到城南的后山上,挖了一个许多大坑埋了。后来党项人嫌运尸体麻烦,就把抓到的人带到后山去杀,那一段时间,住在城南的人家天天都听到惨叫声,现在,没人敢住在城南了,城南已经成了一座死城。”

侯大勇心猛地往下一沉,他用不容置疑地地语气对王彦超和时英道:“我们直接去城南,看看后山的坟地。”

韩沦听到侯大勇要去坟地,忙笑道:“将士们走了一上午。大家都饿了,用过餐再去后山不迟。”韩沦只是听说城南后山有一个墓场,他怕沾了晦气,一次也没有去过。

侯大勇恶狠狠地盯着韩沦,韩沦眼神渐渐慌乱了起来,侯大勇这才收回了眼光。态度坚决地说了一句:“立刻到城南后山。”

五代基本承唐制,节度使往往兼领数镇,有土地、人民、财赋还有甲兵,节度使直属军队的军职和使府内的文职,大多数是自行任命,规定的文职有行军司马、副使、判官、支使、掌书记等,其中任要职者也可以代行节度使职权。次一等的,可以委派代理州县职务。

每当中央权力稍弱。节度使就成为实质上的独立地王国,唐灭亡后,各地节度使纷纷称帝,如黄巢降将朱温被封为宣武节度使,他后来废掉了唐哀帝。建立了梁朝;幽州节度使刘守光自称为帝,国号大燕;石敬塘、郭威、王建、马殷、杨行密都是在节度使的位置上称帝。柴荣称帝后,经过一系列整顿。中央实力大增,柴荣一改晚唐节度使“久任不替、长期掌兵”的局面,经常调换节度使,节度使的权力才慢慢被制约。

侯大勇在庆州城外等待开门之时,韩沦迟迟不露面,不知是何原因,这个场景突然让侯大勇想到了巴公原之战。

巴公原之战是高平大战最重要的一战。当时侍卫马军都指挥使樊爱能、步军都指挥使何徽指挥大军右翼,战斗打响不久,右翼军就在樊爱能、何徽率领下临阵投降,差点让柴荣全军覆没,最令人不能接受的是——樊爱能、何徽两将竟在柴荣眼皮下向敌人投降。

韩沦礼数还算周到。可是他地态度却是不冷不热,这让侯大勇心生警惕,西北战场上,他将要驾驭的将领大部分都是坐镇一方的节度使,若不能指挥自如,西北战事打起来就费劲了。因此,为了镇住韩沦,侯大勇在他面前表现得颇为强硬。

位于城南后山并不高,十分地平缓,树林稀稀拉拉,树林间有不少陈旧的墓碑,这里原本就是泾州人的墓地。

侯大勇随着石梯上行,石梯并不宽,颁州军军士、水兴军军士和侯大勇的亲卫都站在山脚等候,没有跟上来,只有各军校尉以上的武官和军中幕僚跟着侯大勇上了山。

从山脚往上看,到处可见到新立的墓碑,爬上一个小坡,看到三人男子,一名中年人和两名少年,默不作声为一处新墓地挖沟排水,一些新种地小村苗还焉焉的垂着头,三人看着一群全身铠甲的将校上了后山,略显惊讶,很快又然后埋头干活。

侯大勇走到中年人身边,问道:“你们是什么人?”

中年人挥动着手中的钉耙,没有抬头,道:“我?我是护园人,这满山的都是冤孽,总要有人来看护吧。”

“这里埋了多少人?”

“泾州城为中州,两万七千户,男子全被杀光了,谁都不知道里面有多少人。这满山遍野都是坑,每个坑都有数不清地人。”中年人抬起头,看着铠甲鲜明的一众将校,摇头道:“来迟了,你们来迟了,泾州城已经完了。”

侯大勇听他谈吐不凡,不似普通百姓,正欲再问,身后一名颁州军校尉突然道:“朱天涯参军,这是雄西北面行营都招讨使、雄胜军节度使侯大勇。”

中年人抬头看了说话之人一眼,又打量了侯大勇一番,叹了一口气:“朱天涯已以死了,这里只有护园人朱守山。”说完,径直走开,到墓地的另一边去挖沟。

山头一个个新墓,在阳光之下格外地刺眼,忽然山顶上响起“嘎嘎”数声鸟叫,叫人凄婉,在山间回荡。

侯大勇走近简陋的木牌,木牌上刻着七个字:四千泾州人之墓。这几个字前三个还十分工整,后四个字越写越草,最后一叮,“墓”字已是狂草,很显然,书写墓文之人在极力控制自己的心情,可是写到后几个,字时,已经激愤难忍了。

侯大勇没有说话。慢慢地长跪在墓地前面。钱向南和陈猛等人最先反应过来,赶紧跪在了侯大勇身后,随后,王彦超和时英对视一眼,训字艳和时英同时点头,两人也跟着跪J,不。众将校见这三人下跪了,全部跪了下来,韩沦根本没嘣心刊侯大勇要下跪,看见众人都在跪拜,虽然并不情愿,但还是跪了下来。

那名中年人似乎没有想到这些高官会突然跪下,他拿着钉耙,愣了一会,又继续挖沟。

韩沦虽任团练使一职,他是大周朝极为罕见的不是武将出身的团练使,他从来不和军士们一起出操,每天好吃好喝,腹部长了好几圈肥肉。跪了一会,他就觉腰酸背痛。韩沦这次率兵增援泾州,运气实在太好。夺取泾州城、火烧党项军营均不伤一兵一卒,庆州骑兵到了乔家堡外的小山坡时,颁州军和党项军已经斗得精疲力竭,双方谁有援军谁就能获胜,庆州骑兵就恰到好处地出现了,这三件功劳被庆州军轻易得到,而真正和党项军拼死力战的泾州军、颁州军和风翔军反而没有什么拿得出手地功劳。

韩沦跪得浑身大汗地时候。侯大勇才站在了起来,他对着众位将校道:“党项攻破泾州城,杀戮甚重,泾州城内家家皆有丧事,我等为大周军士。不能保得一方平安,羞愧难当。”说到这里,侯大勇稍稍停顿片刻,抽出一只雕翎箭,狠狠地从中折断,大声喊道:“不灭党项,誓不还家,如若违誓,有如此箭。”

众将校来到城南后山以后,都被党项的凶残所震惊,听到侯大勇喊出“不灭党项,誓不还家,如若违誓,有如此箭”的誓言后,都取出一支箭,折断后,跟着念道:“不灭党项,誓不还家,如若违誓,有如此箭”。

下了后山,韩沦看着脸色铁青的侯大勇,几次想请他赴宴,都没有说出口,当要分手之时,韩沦再次请侯大勇去赴宴,侯大勇淡淡地道:“团练使好意心领了,不过,现在吃得下去吗?”

颁州军和永兴军都驻到城东地泾州军军营,庆州军回到驻于城北的另一处军营。韩沦官职虽不高,但是沾了儿子侍卫司步军都指挥吏韩令坤地光,四年前,就从许州的六品小官做到了团练使,从此也算得上一方人物了,由于韩令坤是柴荣的心腹将领,上下左右的官员都给了弗沦三分薄面,这几年,他在庆州说话向来是一言九鼎,日子过得逍遥自在。这次救援泾州,庆州军可算是立了大功,韩沦志得意满,就盼着战事一结束,也捞一个节度使来当当。侯大勇一行到了城门后,他故意拖延时间,主要是为了试探新到主帅的性格,侯大勇对城门之事一语未发,却在城南后山上,给了他一个不软不硬的钉子。

弗沦气鼓鼓地回到所住的府第。庆州军进城后,韩沦嫌衙门破旧,不愿意进驻衙门,他见到白重赞的府第还不错,而占据了白府地党项人逃跑得匆忙,并没有破坏白府,此时白重赞已经战死,他的家人在党项人进城后也不知是跑光了还是被杀光了,府中空无一人,因此,韩沦就不客气地住进了白府。

韩沦叫来了跟随在军中的小妾,他倒上一杯酒,一饮而尽,嘴里念道:“惹不起我躲得起,明天我就回庆州,不跟你玩了。”

小妾是他在庆州新纳的,长相一般,身材甚好,该四的地方凹,该凸地地方凸,更为难得的是极会撒娇,把韩伦迷得神魂颠倒。小妾翘着兰花指,酌上酒,哆声哆气地道:“将军,奴家再给你倒一杯。”

韩沦抱过小妾,把小妾放在自己的大腿上,道:“小宝贝,明天我们回庆州,我和你去爬山。”

那小妾笑道:“庆州城里哪有山啊。”随即醒悟过来,捂着嘴媚笑道:“将军好坏。”笑完,贴进了韩沦怀里,舒服地享受着韩沦地糅搓。

泾州衙门和白府一样被党项人占了,党项人逃走得匆忙,也没有破坏衙门,不过,衙门却乱七八糟的、污秽满地。

黑雕军亲卫们在衙门的后院摆上一张桌子,切了一些老牛肉。摆上两碗老酒。城南后山惨景影响了侯大勇和时英的心情,两人相对无言,默默地吃肉喝酒。

侯大勇和时英一路从大梁过来,已经相当地熟悉了,时英官职虽小,位置却相当重要。特别是侯大勇要想自如地指挥各节镇,时英是个,很关键的人物。所以,侯大勇从大粱到泾州都在向他灌输自己的战略规划,听得时英耳朵都起了老茧。时英在枢密院,对大周的军事形势和大周朝重要将领地情况都较为熟悉,侯大勇带领黑雕军,从沧州平叛、高平大战、夺取凤州到击败吐蕃、回鹘,两年来。作战频繁之高,战功之突出,他都是知之甚深,时英和侯大勇见面之时,就先存了敬佩之心。侯大勇极力的灌输。从另一个角度来说,也给时英上了半个多月的战略课,时英就在潜移默化中。慢慢认同了侯大勇的思路。

两人沉闷地吃一会,时英道:“我是宣旨大臣,虽说颁州节度使李辉、永兴军节度使王彦超、庆州团练使韩沦已见过面,也知道了陛下旨意,但是,还有凤翔节度使王景、灵州节度使冯继业、嘟州节度使田景和延州节度使袁媳等四人,臣没有见到。臣出京之时,陛下令臣要召集众位节度使,当众宣旨。”

听了此语,侯大勇放下酒杯,叹道:“这是陛下为我撑腰啊。我有自知之明,和这几位节度使相比,我的资历最浅,陛下是担心我不能服众,影响了西北战事。不过,也确实有必要召集各位节度使到泾州来,西北战事,据我看非一日能解决,还有许多问题须统一起来,否则,各自为战,极易被党项军各个击破,凤翔军失利就是一个最好地例子。今天是八月五日,我建议在八月十五日在泾州召开这个会。”

时英点头道:“最远地是灵州节度使冯继业,其余各军都能在十日左右到达泾州。”

侯大勇最关注的问题仍是房当明的三万大军,道:“现在吴留关的出坏q在各节镇的重兵围困之下,只能龟朋旭关留关,我最担心的坏是西会州的尝项军,西会州距离灵”小”一天的马程,房当明虎视眈眈,实是目前西北前线最大地威胁。我已下令黑雕军主力迅速由义州北上到泾州,黑雕军主力到了泾州后,庆州军就回到庆州去,加强对灵州的侧应。”

时英对房当明的重视程度仍然不如侯大勇,听说黑雕军主力要北上,就道:“黑雕军主力北上之后,秦、凤等州实力大减,若党项军从义州南下,如何应付。”

侯大勇胸有成竹地道:“不必担心,我已经安排好了,黑雕军主力走后,就由成州步军都指挥使王江率领二千步军守卫义州,阶州步军都指挥使陈仁义率领二千步军守卫秦州,另外,动用临时招募的五千团结兵,分驻守在阶州和凤州,加强凤、成、阶、秦四州的防御,不给党项军以可趁之机。”

和时英吃了午饭后,侯大勇带着陈猛和十名亲卫,来到城墙上,他细查看了庆州军地防御情况,守城器具尚可,只是庆州军军士颇有些散漫。

显德三年八月六日,侯大勇在数只小鸟的歌唱中醒来,金色的阳光斜斜地从窗棂射进了侯大勇寝室,侯大勇摸了摸还有些发痛地脑袋,有些发昏地走到衙门的后院里,陈猛穿了一身短衣坐在石凳上,强壮的身体上微微有些出汗,他的晨练已经结束了。

侯大勇边拍脑袋边对着陈猛说:“昨夜真是喝了不少,竟然误了晨练,你到底年轻些,竟然仍能按时够起来。”

陈猛不好意思地笑道:“我也是才起来,天气热,稍动一会,就出身大汗。”

侯大勇在昨天上午到城南后山看了几个大坟墓,心情不佳,中午和时英两人吃了一顿清静之极的午餐。刚从城墙上回来,就看见王彦超坐在衙门内等候,永兴军节度使王彦超是来请侯大勇到永兴军大营训话,庆州田练使韩沦的面子可以不给,但威名远扬的沙场宿将王彦超地面子却不能不给。

进了永兴军军营,除了值勤军校,永兴军所有校尉以上军官全部到齐,桌上已摆上了大盆大盆的肉和大碗大碗的酒。侯大勇训话很简单。他端起一碗酒,对着众将校道:“话不多说,只有一句,党项军杀戮太重,我们要血债血还,喝了这杯酒。在战场上不能当孬种。”说完一饮而尽。永兴军的将校正准备听侯大勇地长篇大论,谁知侯大勇说话干脆,才开头就结了尾,话虽短,却听得将校们豪情万丈,众将校敬酒地积极性大为高涨,轮番上前敬酒,最后的结果就是侯大勇第二天早上难得地没有准时起床晨练。

陈猛笑嘻嘻地又道:“昨天我也喝多了。拉着王节度使称兄道弟,今天早上才想起那是节度使。”

侯大勇在院子里做了一百个虎卧撑,起身后,道:“真有些手软,才一百个。就有些累了。”然后一边放松手臂肌肉一边说道:“今天看来是平静的一天——黑雕军还在前往泾州的路上,党项军没有异常动静,送信的军士才走。河中府和京兆府地粮草正加紧往泾州送来。我这个西北面行营都招讨使,最应该忙的一个人,怎么好象没有什么事情可以做,真是奇了怪,这样,等会吃了早饭,我们到泾州城的各个军营去转转。”

很久以后。侯大勇回想起在泾州衙门同陈猛所说的——今天看来是平静的一天,总是自嘲地道:“八月六日,其实是多么热闹的一天。”八月六日,对侯大勇来说,或者说对西北战事来说。实在是一个特殊的日子,北面、东面和西面,都有传递紧急情报的骑手拼命地向泾州奔来。

北面,房当明在清晨发动了第一场攻城战,五日晚上,党项军只是对灵州进行了初步包围,随后党项大军就在城外安营扎寨,做好攻城准备,六日凌晨,一声炮响后,党项大军在东门处用炮车攻击了灵州城,炮车只有两架,抛上城地大石块虽然巨大,其实并没有多少杀伤力,只是对守军心里上进行威吓而已,炮车攻击十多轮后,飞云梯、辑朝车以及床弩全部用上了,这也是党项军全部的重武器,纵横捭阖的党项骑兵全部下马,一部分抵近城墙,进入射程内,用弓箭和城上周军对射,另一部分干起了步军的脏活累活,拿着长梯,呐喊着往上冲,准备强攻城墙。党项军的冲锋在灵州节度使冯继业地冷笑声中,被轻易地打退。党项军稍作休息,又发动了第二次攻击,灵州城上的拇木、石块准备得极为充足,城墙上镭木、巨石和弓箭齐用,党项军面对坚城只有望城兴叹。

但是,灵州城外石头关和塑方老军营的灵州军开展地数次救援行动,却被勇猛的党项骑兵打退了,石头关的灵州军和塑方老军营的灵州军各自派出了报信的军士,拼命地往南跑。

西面,久未出关的房当白歌率领导一万大军,突然出关,在义州城外转了一圈后,就对义州城外的村庄逐村抢夺,然后就把抢来地牛、羊等战利品,在城外宰杀、烹煮,城头上的成州步军见党项军如此猖狂,气得在城上破口大骂,王江看到过万的党项军,又回头看看有老有少的步军,苦笑着命令城上准备床弩,用数支床弩去骚扰党项大军。夜晚,从城头滑下数名军士,借着夜幕的掩护,向着泾州而去。

东面,大梁飞鹰堂总部,孟殊铁青着脸,写了一封密信,飞鹰堂启动了接力系统,出了大梁城后,骑手就不惜马力地向西而去,到了中牟县后,大梁出来地骑手把身上密信交给了中牟飞鹰分堂,由中牟飞鹰堂派出快马,朝郑州而去。这封信上非常之简短,只有八个字——六日晨皇后符氏薨,短是短,却是惊人的消息。

这三个消息,都是非常重要的消息,可是,消息都还在拼命向泾州传递,一个都没有到,因此,侯大勇才悠闲地说出一句:今天看来是平静的一天。

第九十章 鏖战西北(三)

尤杆司令是什么滋味?若在八月六日以前,让侯大勇来说,旧儿然没有深刻体会,可是过了八月六日以后,他就会有很多话题可以谈论。

侯大勇在现代社会,手中掌握着一支精税的陆军特种大队,到了五代后,黑雕军始终跟在身边,因此,不管是在现代社会还是回到古代,他都没有当过光杠司令,而在八月六日这一天,他却深深地体会到了光杆司令的滋味。

西北战事错踪复杂,要做的事情很多,可是,到了泾州城后,侯大勇手中除了五十名黑雕军亲卫以外,就只有孙延进和李晖送的一千颁州军可以直接指挥,庆州军和永兴军均自成体系,没有韩沦和王彦超的命令,侯大勇实质上调动不了一兵一卒。这个情况侯大勇早有预料,如果换一个人来当这个招讨使,而不是侯大勇来当招讨使,没有侯大勇的同意,这个招讨使同样调动不了黑雕军。毕竟,大家都知道,招讨使只是一个临时职务,此战打完,各人就要回到自己的一亩三分地,谁也管不了谁。

如何能够自如地指挥各个节镇的军队?这是摆在侯大勇面前的一个大难题,自从被任命为西北面行营都招讨使以来,侯大勇就一直在琢磨这个难题,现在头脑中已有基本的方案,只是,此方案尚须枢密院承旨时英当众宣布圣旨以后才能逐步实施。

因此,八月六日上午,侯大勇虽然明知战事紧急,各项准备工作繁杂,却什么事情都做不了,只有静等十五日西北各节镇第一次军事会议的召开和黑雕军的到来。

“光杆司令真是难受啊!”侯大勇叹息着,带着陈猛和几个亲卫在泾州城里四处转悠。

泾州城内百业凋零,原因很简单。男人都被杀得差不多了,这个时候的女子虽说地位并不低,可是仍然是秉承着“男主外、女主内”的传统,主要是在家中操持家务,所以,男子被杀光之后。许多商铺只有关门了事。富家商铺泾州分店也不例外,人去店空,亲兵上去敲门,没有任何回答。

富家商铺泾州分店旁边是一座建筑精美的三层木楼,木楼虽说只是一座临街的三层小楼,却是纯正的唐式风格建筑,木构出檐较远,斗拱雄伟。不事雕琢,风格古朴。泾州分店大门紧闭,而这座气派非凡地小楼却连大门都被打坏了,里面的椅、桌乱七八糟地倒在地上,几个军士看来正在大堂里舒舒服服地解决内急问题。“刷、刷”的冲击声不绝于耳。

侯大勇静静地站在木楼前面,感慨万端:“经过党项人这么一杀,泾州城元气大伤。也不知何时能够恢复。”

一会,几个军士因为解决了难题,兴高彩烈地出门,这是一队颁州军士,跟着侯大勇从颁州到了泾州,都认识侯大勇,冷不防看到侯大勇站在门口望着他们。个个都被吓得变了脸色。

看着众军士惊慌失措的样子,侯大勇尽量和气地问了一句费话:“你们干什么?”

一个胆子稍大的小兵怯怯地答道:“奉颁州步军陈指挥使的命令,我们在街上巡逻,一时内急,见这楼无人。就进来方便。”

侯大勇见此军士回答得诚实,便笑着道:“这城里全是娘子,下回方便时找人把住门,别让小娘子撞上,吓着别人,伤了风化。”说完,挥挥手道:“你们去巡逻吧。”

几个军士本以为要受到责罚,没有想到节度使如此和气,几个军士边走边小声地议论着,一名军士道:“节度使多大地官,多和气,我们陈指挥使和节度使比起来,不过芝麻这么点的小官,成天板脸,象家里死了人一样。”那名答话的军士因为和节度使说了话,很有些权威地说道:“这你就不懂了,有句古话叫做:阎王好见,小鬼难缠,就是说的这些小官。”另一名军士道:“县官不如现管,我们说话还是小心一点。”

侯大勇看着这几名小兵走远了,对着陈猛道:“把大门盯着,我也要方便方便。”侯大勇在木楼里找了个隐蔽的角落,“稀里哗拉”地痛快了一把。身后的几个亲卫如法泡制,把唐式风格的木楼当成了街头厕所。

侯大勇好奇地走上二楼,二楼虽乱却完好无损,他站在窗户向外望,泾州城里稀稀拉拉没几个人,在街道上游逛的多是各军值勤地军士。

陈猛这一段时间心情很好,节度使已经发了话,打完西北这一仗,就让自已和锦茵成亲,想着俏生生的锦茵,他常常一个人莫明其妙地笑出声,陈猛突然自然自语道:“泾州满城都是娘子,现在进来这么多年轻军士,不出事才怪了。”

侯大勇正在登高远眺,听到这句话,夸了一句:“陈猛大有长进了,这个问题提得好,昨天钱判官就提过这事情,他现在正在营里写告示,不准各军军士们擅自进入老百姓家中,若有违反则军法处置。”侯大勇挨个看了看跟着自己的亲卫,笑着道:“不过,等此战打完后,倒可以命掌书记刘成通为军士们好好做做媒,黑雕军有许多年纪大的军士,他们常年都在军营里,根本没有机会聚妻生子,现在泾州城内最缺的是男人,正好可以互补短长,喂,你们几个不要红脸,这是正经事情。”

几个亲卫都到了娶妻生子地年龄,陈猛订亲后,他们羡慕得紧,这些军士都是农家子弟,本性纯朴,此时听到节度使承诺打完此仗后给大家做媒,大家心里乐滋滋的,又很有些腼腆。

这时,不远处的城墙上,许多军士跑向了东门城墙,都往城墙下看,还指指点点,陈猛注意到城墙上地异常,他有些吃惊地道:“党项人来了?”

侯大勇摇头道:“若是党项人到了。城墙上会击鼓示警,而且要准备楦木和石块,城墙上的军士们只是看着外面,并没有报警,肯定不会生齿坷人,有可能儿叩一支援军到了。不会是黑雕军吧?我们赶紧过去看看。”

侯大勇走上城墙之时,城外有一支六七百人的队伍,军旗上有一个,大大的“泾”字。城墙上一名校尉认出了侯大勇,赶紧过来行过军礼。军士们慢慢地从城墙外提上来一只篮子,一名军士取过里面的物件,送到庆州校尉手里。庆州校尉细细地看了一番,然后恭敬地对侯大勇道:“下官郭苍,城外这支人马自称是泾州军。这是他们送上来地军牌。”

侯大勇接过铜制军牌,一面是虎纹,另一面是有三个大字一一吉青阳大,大字下面是一排小字一一泾州军节度副使”这的确是正规地军牌,侯大勇问道:“有谁认识泾州军节度副使吉青阳。”

郭校尉回头对着一名军士喊道:“侯七。你过来。”一名军士听到喊声赶紧跑了过来。郭校尉问道:“你曾经护送过泾州军节度使,认识城外那位将军吗?”侯七用手挡住阳光,探头看了看。“没错,是吉将军,刚才我就认出来了。”

泾州城外是一片开阔地,可以隐隐约约看到极远处的山峰,泾州节度使白重赞就是在远处的大山中遇伏战死。

侯大勇就对郭校尉道:“这队人马估计是被打散了的泾州军,城外一马平川,藏不住伏兵。可以放他们进城。”

泾州城是由庆州军夺回来地,庆州军夺回泾州城后,自然就承担了守卫和管理庆州城池地责任,侯大勇是八月五日初进泾州,今天是进城的第二天。现在庆州军仍然管理着这座城池。

郭校尉有些为难地道:“团练使定下了规距,没有他的同意,谁也不准开门,违令者军法处置。”陈猛闻言,手按刀柄上前一步,喝斥道:“大胆,节度使让你开门,为何推三阻四。”郭校尉轻声瓣道:“节度使莫怪,团练使的军令没有更改,下官实在不敢违命,团练使平时笑眯眯的,杀人时刀子快得很。”城墙上的庆州军士听到喝斥声,都朝这边看。

侯大勇见两人争执起来,道:“陈校尉,不必为难郭校尉,他也是依令行事。”然后用手掂量了几下吉青阳的军牌,对陈猛道:“我们回衙门。”陈猛狠狠地瞪了郭校尉一眼,跟在侯大勇后面,下了城墙。

郭校尉眼看着侯大勇把吉青阳地军牌拿走了,一点也没有归还的意思,他大着胆子拒绝了侯大勇的命令,心中忐忑不安,再不敢向侯大勇要吉青阳的军牌,只有无奈地看着侯大勇一行人下了城墙。

郭苍的父亲曾在郭威手下当过左骁卫大将军,和当时地宰臣王峻来往甚密,王峻曾再三阻挠柴荣掌权,因此,柴荣称帝后,已经失势王峻就被流配,郭苍的父亲受到牵连,主动告病还乡,由于有了这一层关系,郭苍在军中的日子并不好过,虽说屡有军功,却始终是一个小校尉,此次没来由得罪了节度使,郭苍更觉晦气。一名军士平日里和郭苍相熟,没有注意到郭苍脸色不佳,凑过来问道:“这位将军是谁?”郭苍没好气地道:“滚一边去。”

走下城墙后,陈猛气呼呼地道:“这个郭苍真不长眼,有机会要好好收拾他。”

“郭苍并没有什么错,他不过是执行军令罢了,此人气质尚可,倒是可造之材。”侯大勇温和地对陈猛道:“你以后也是要当将军地,总要独掌一军,俗语说,宰相肚里能撑船,说的是什么,最重要一点就是要有容人之量,知道吗?我现在手里真是缺人啊,真希望你们这一批年轻人早日成熟,都能派上大用场。”

陈猛听到节度使的肺腑之言,甚觉感动,面色端庄地道:“请节度使放心,陈猛受教了。”

回到衙门,钱向南正在衙门内的院子里不停地转圈,见到侯大勇进屋,连忙走过来,道:“告示我已经命人贴出去了,不过。我见到城中贴了不少庆州军的告示,现在城里有颁州军、永兴军和庆州军,我建议还是用西北面行营都招讨使的名义来发告示,这样才对各军有约束力。”

侯大勇手里仍拿着吉青阳的军牌,他道:“西北面行营都招讨使地名义暂时还不必用,等到十五日。时英宣旨后再用这个名义吧。你等一会写两个请柬,请永兴军节度使王彦超、庆州团练使到衙门来用晚宴,为泾州军节度副使吉青阳接风洗尘。”

钱向南略有些吃惊,道:“泾州军节度副使吉青阳,他在哪里,泾州城破后就没有听到他的消息,回城了吗?”

侯大勇微微一笑,晃了晃手中的军牌。道:“他现在和我们一样,在城门处等着庆州军开门,看样子,不等上二柱香地时间,吉青阳进不了城门。”

钱向南想着韩伦白嫩的脸蛋。道:“这个韩伦真是一个混蛋,办事不阴不阳地,庆州军在城内各军中。军纪最为松懈,装备也最差劲,韩伦这种人如何能率军上战场。”

侯大勇沉吟着道:“韩伦不是将才,却老于世故,还生了一个好儿子,他是那种大错误不犯、小错误不断的人,这次西北战事。他运气实在是好得很,在这次救援行动中立了大功,若我们不给他报功,反而显气量狭小。泾州节度副使吉青阳回来是件好事,于情于理来说。泾州的防务和治安应该移交给他了。”

钱向南是极聪明的一个人,听到节度使对吉青阳地安排,一点就透,他在心里赞了声:节度使毕竟是节度使,手段真高。又问道:“说不定吉青阳中午就会过来,还是备些薄酒,给他们压惊。”

过了一个多时辰,眼见着要到午餐时间,侯大勇站在衙门后院,看着亲卫们给他收拾书房和会客厅,衙门后院不大,有一个小院子和八间n力侯大勇找了两间较为隐密的房间,一间作书房,和八千妆谈话所用,一间作会客厅,可供五六个人小范围谈话,十,…易沙盘以及可容纳二三十人的大会议室,后院摆不下,只有摆到衙门正厅。

一名亲卫匆匆走到侯大勇身边,立正行礼,道:“泾州节度副使吉青阳求见。”

这是意料之中的事情,侯大勇随着亲卫快步走到大门。从大门处进来了三个将校,走在最前面的将军身着黑色镔铁甲,胡须齐胸,皮肤呈古桐色,脸带怒气,看到侯大勇走出来,就停下脚步,三名将校一齐看着侯大勇,并不说话。

侯大勇当然知道三人的怒气从何而来,被晾在城外的滋味,他也尝过一次,只不过,吉青阳是败军之将,也不知从那个地方逃回来,眼见到了泾州城,却不能进城,火气自然更大。

吉青阳走到身边,强忍住怒气,拱手道:“泾州节度副使吉青阳参见节度使。”

身后两名将军分别上前行礼,“下官是泾州马军指挥使刘北山。”“下官是泾州马军副指挥使白霜华。”白霜华的声音纤细而声调略略有些高,身材不高,面色微黑却细腻光滑。

侯大勇有些惊奇地看了白霜华一眼,也拱手道:“几位将军辛苦了,早盼着见到你们。你们带了多少军士,安排在什么地方?”说话间,顺便把军牌递给吉青阳。

吉青阳接过军牌,道:“军士六百七十三人,就在衙门外,还没有去处。”

侯大勇对着门口喝了一声:“陈猛。”

陈猛迅速从后院一溜小跑过来。

侯大勇指着陈猛介绍道:“这是黑雕军狮营校尉陈猛,由他带泾州军军士到城东军营去,城东军营里现有一千颁州军,五千永兴军,永兴军节度使王彦超地军帐就设在军营里,军营宽阔,再住两千人马没有问题。”

吉青阳吃了一惊,他没有想到沙场老将永兴军节度使王彦超也在泾州城里,他对着刘北山道:“你带着人马到军营去,给弟兄们立下规距,军营人多,不准打架,违者皮鞭侍候。”

侯大勇细心地吩咐陈猛道:“到城东军营后,从颁州军那里领些粮食和干肉,让泾州军的兄弟们好好吃顿饱饭。”

陈猛和刘北山离开后,侯大勇道:“在下已经备好薄酒,咱们边喝边谈。”

吉青阳进城后,见只有一名校尉在城门迎接自己,心里满是又恨又气,却发作不得,向守城校尉郭苍索要军牌,才知道军牌被雄胜军节度使侯大勇拿走了。吉青阳率领七八百人刚刚从固原沿泾河回到泾州,对目前形势可说一无所知,听说雄胜军节度使侯大勇拿走了军牌,问清楚侯大勇住在那里后,便径直到衙门去找侯大勇。吉青阳心中只认为侯大勇架子极大,到了衙门后,见侯大勇十分客气,安排军士十分周到,怒火也渐渐熄了,他尽量委婉地道:“败军之将,有何面目同节度使一道喝酒。”说到最后几个字时,语气颇有些酸楚。

侯大勇安慰道:“胜败乃兵家常事,将军何必太过介意,现在大军云集泾州,必报白重赞节度使之仇。白将军曾与在下在高平一同作战,在下对他佩服得紧,可惜一代名将,竟然就这样去了。”说完此语后,侯大勇用余光扫了扫白霜华,白霜华微微低着头,表情却也没有多大变化。

酒宴摆在后院院子里,很简单,一大盆羊肉,几大块干牛肉,两盘绿叶子菜,一大壶酒。侯大勇、钱向南、吉青阳和白霜华围坐在一张,吉青阳和白霜华三人显是饿了,拿起羊肉就啃,

此时,两人都把头盔去了,侯大勇敏锐地发现:白霜华脖颈洁白光滑,没有突出的喉结。“果然是女子,不知和白重赞是什么关系。”

吉青阳吃了几块羊肉,倒了一碗老酒,痛快地一饮而尽,看着侯大勇,道:“我知道节度使想知道这半个月我们到那里去了,此话说起来就长了。”

侯大勇没有追问,只是举起酒碗,道:“敬两位一碗。”

吉青阳放下酒碗,道:“半个月前,泾州军突然发现城外出现了党项军,大约有三千人吧,节度使让我留下来守城,便带着五千人出城迎敌,打了一阵后,党项军开始撤退,节度使紧追不舍,当时,我带着两千里步军在城墙上看着两军交战,看着看着节度使就追远了。大约过了四五个时辰,我们就看到泾州军回来了,泾州军马军指挥使关星文对着城上喊,说节度使中了箭伤,让我们赶快开门。节度使一贯喜欢冲到战阵最前面,受过多次伤,因此,听说节度使受伤,我们也就并不怀疑,打开城门后,穿着泾州军服饰的党项军一拥而入,杀了我们一个措手不及,守城军士且战且退,仗着地形熟,又有数百兄弟拼死力战,才有一千三百多泾州军从北门冲了出去。”

吉青阳说到这里,眼中有了泪光,“我们陆续遇到一些从黑熊山逃回的军士,才知道节度使率兵追到黑熊山后,被大队党项军伏击了,节度使中箭,英勇战死了,五千泾州军全军覆没。我们后来在黑熊山寻到了节度使地遗体,把他和战死在黑熊山的军士们一起安葬了。”

吉青阳喝了一大口老酒,又道:“为了报仇,我们天天跟在党项军后面,寻找下手的机会,可是,党项军人数太多,我们实有没有等到下手地机会。我同两位指挥使商量,党项大军到泾州来作战,上万人总需要粮食吧,吴留关有个粮库,并不大,满足不了大军需要,粮食肯定是从固原过来的,所以,我们就带着人马去奔袭固原的粮库,幸不辱命,我们偷袭成功,固原的粮库被我们烧成灰烬,只是,八百多兄弟战死在固原。”

侯大勇听到党项军固原粮库被烧,又惊又喜地站了起来。

第九十一章 鏖战西北(四)

一月六日晚,枢密院承旨时英、永兴军节度使王彦超、泾川双副使吉青阳和庆州团练使韩沦陆续来到了泾州衙门后院。

侯大勇请客并没有在城内的酒楼,一是城外稍大的酒楼都是人去楼空,想请也没有办法,更为重要的是,在战事未结束的时候,大吃大喝还是需要注意影响,因此,就把晚宴安排在衙门后院里。

后院有八间房屋,一间是侯大勇的书房,一间是小型的会客室,最大的一间就用来当作请小饭厅,这间小饭厅陈设简单,十来张张胡椅,一张方形长桌,两张茶几。方形长桌上摆着几大热气腾腾的大瓷盆。

大家客气了一番,假意推辞一番后,侯大勇和时英就坐在了上席。酒过三巡,侯大勇见大家说话随便了许多,就举起酒碗道:“吉节度副使率泾州步军,长途奔袭四百里,烧了固原党项军的粮草库,实在是奇功一件,我敬你一碗酒。”

短短一天,这是吉青阳在衙门后院吃的第二顿饭了。吃过午餐后,吉青阳回到城东军营,立刻拜见了驻扎在城东军营的永兴军节度使王彦超,他曾和王彦超一起和契丹打过仗,关系很不错,拜见了王彦超,吉青阳才知道侯大勇是西北面行营都招讨使,而且在进城的时候,也和自己一样,在城门外等了不少时间。

知道了前因后果,吉青阳在侯大勇面前的神态就恭敬了许多,他站了起来,叹道:“败军之将,何敢言勇,我现在只想拼了这具臭皮囊,和党项人撕杀到底,让这些党项人来得去不得。”

“西北之地。胡汉杂处,回鹘、吐蕃、党项都悍勇异常,互相攻伐本为平常之事,只是,党项人攻入泾州城后犯了一个大错,他们就如野兽一样。残忍地将泾州城青壮男子杀戮殆尽,诺大一个泾州城,家家皆有丧事,让人见了不禁流泪满襟,不报此仇,誓不为人。”侯大勇说到最后一句时,猛地拍了一下桌子,“呯”地一声。众位将军吓了一跳,也引得数名亲卫冲进了后院。

等亲卫退出后,侯大勇又道:“和党项人决战,非一日所能奏效,我们要做好持久战的准备。目前,泾州军、颁州军、永兴军、庆州军和黑雕军齐聚在泾州城内,各军互不统属。这样不利于泾州的城防和治安,我有一个建议,也不知妥当不妥当。”

侯大勇说到此,看了时英和王彦超一眼,王彦超精明过人,知道侯大勇是在让他表态,他清了清嗓子。沉声道:“侯节度使但说不妨。”

时英也道:“节度使不必客气。”

两人表态后,侯大勇就道:“黑雕军、永兴军、庆州军和颁州军都是客军,泾州军是主军,泾州军没有回来的时候,是由庆州军代行泾州军的职责。庆州军对于收复泾州和恢复泾州的社会治安做了大量工作,实在是功不可没,弗团练使,我敬你一碗。”

喝罢这一碗酒,侯大勇又道:“今天,吉青阳节度副使回到了泾州,我建议,从明天开始,由泾州军接管城防、维护社会治安,凡是涉及泾州城内的事务,均以吉节度副使地名义发布告示,以免出现混乱,不知,这个建议可行否?”

侯大勇所说之事合情合理,时英、王彦超两人自然没有什么意见,王彦超手扶短须,点头道:“这样办很好,泾州军是主军,我们都是客军,我们几位都要约束各自的部属,在城防和治安等待诸事上要听从泾州军的安排,只是泾州军人数稍少一些,既要守城,又要维持秩序,恐怕兵力不够。”

侯大勇早已想到这一个问题,不慌不忙地道:“我过颁州时,颁州节度副使孙延进见我兵少,送了五百步军给我,到了乔家堡,颁州节度使李晖又送了五百步军给我,在泾州城总共有一千颁州步军,这一千步军就暂时划归泾州军节制,等到大战结束后,再各回建制。”

此时,韩沦心中颇有些不悦,虽然除了时英之外,他是在座诸将中军职最低的,可是他毕竟是一军主帅,这种涉及庆州军的事情,侯大勇事先没有和他商量,搞了一个突然袭击,让人很是不爽快。但是,侯大勇提出的方案理由如此正当,又得到众将地认同,韩沦根本无法反驳,他皮笑肉不笑地道:“这样最好,现在大军云集在泾州,泾州城固若金汤,我也总算可以交差了,前几天收到侯节度使从陕州传来八百里加急,房当明的三万人马部署在西会州,西会州离庆州并不远,庆州军不若回庆州,加强庆州防务,不给党项人可趁之机。”

时英接口道:“下官十五日要在泾州宣旨,等过了十五日,团练使再回庆州吧。”

侯大勇建议道:“庆州军主力聚集在庆州,庆州防务已经很空虚了,庆州军可以大部分回庆州,时刻做好防守和北上的准备,韩沦团练使可在泾州城稍稍休整,十五日开完会后,再回庆州。”

时英官职虽然并不高,可是他现在是钦差大臣的身份,又有侯大勇在一唱一和,韩沦不便和他们硬扛,勉强挤出了一丝笑容,道:“好吧,明天庆州军和吉节度副使办交接防务。庆州现在是团练副使漆山在坐镇指挥,他素来稳重,料想无事,不过,现在泾州兵多,庆州军主力七千人留在城里用处也不大,庆州军留两千骑兵,其余的回庆州吧。”

因为泾州军主帅战死,丢了泾州城,差点全军覆没,所以,吉青阳回到泾州后,一直有灰溜溜的感觉,在各军面前总觉得抬不起头,他没有想到能够立刻拿回泾州的管理权,他感激地看了侯大勇一眼,对在座各位团团作了一揖。道:“感谢各位将军仍然信任我这外败军之将,我壬由才六百七十三名十止,加上颁州军一千人,总共有一千六百七十三人,守卫泾”枫从有问题。”

晚宴结束后,吉青阳喜滋滋地回到了营帐。立刻把两名校尉刘北山,和白霜华叫到军帐中,把拿回泾州管理权的好消息告诉了两人。

刘北山对黑雕军很有好感,他不善言辞,道:“侯大勇,不错,对我们泾州军不错,庆州军不行。”

吉青阳有些怜惜地看着白霜华,道:“现在西北各节镇大军陆续赶到了泾州。党项军地粮库也被烧了,此战,党项军最终必败无疑,白娘子不是军中之人,可以不在军中。刀枪无眼,若伤了你,我可无脸去见你的父亲。”

白霜华正是河阳名将白重赞的小女儿。白重赞有两个儿子一个女儿,两个儿子都是武将,就和他父亲一样,能征贯战,长子名叫白霜勇,为陛下身前侍卫军龙捷右厢都指挥使,次子名叫白霜武。为殿前司马军指挥使。

白重赞最喜欢小女儿白霜华,不论走到那里,都把小女儿带到身边,白霜华在军营中长大,经常女扮男妆。和军士们一起行军、打猎,骑射之精,不逊于军中勇士。党项军攻入城内之时,白重赞派军士把白霜华、白重赞的小媵和几个贴身使女从府中接了出来,在突围之时,除了白霜华,队友伍中其他女子全部死在党项人地刀下,白霜华仗着弓马娴熟,射杀几个近身地党项军士,跟着泾州军冲了出来。

白霜华仍然穿着校尉的军服,军服稍稍有些大,不过把腰带束紧,却也不妨碍行动,她脸色略有些苍白,道:“吉哥,就让我在军中吧,等打完这一仗,我就回大梁。”

吉青阳劝道:“没有你的消息,你母亲在大梁肯定急得要命。”

白重赞生前有一妻三媵,白霜勇、白霜武均是父亲正室所生,第一房媵没有生育,在大梁府土没有地位,仅比一般地奴仆稍好一些,白霜华的亲身母亲是白重赞第二房媵,虽有生育,却不是男丁,因为白重赞极为喜爱白霜华,她地母亲在大梁府中地位就比大媵要高一些,可是,在府中仍须看着大娘的脸色生活,第三房媵年龄比白霜华大不了多少,就跟在白重赞身边侍候着,党项兵入城的时候,她和白霜华一道,跟着泾州军向城外突围,突出泾州城之后,却发现她没有中跟出来,想必和几个使女一样,死在乱军之中。

白霜华从小跟着白重赞转战大江南北,性格极为坚强,一点都不喜欢大娘,她咬着嘴唇,道:“送信的军士走了半个月了,很快就能到大梁城,只要母亲知道我还活着就行了,她也习惯了我不在身边。”

吉青阳是白重赞的心腹爱将,对白重赞地家事甚为了解,“你不愿回去也罢,反正你在军中长大,做个马军副指挥使绰绰有余。只是,现在不比以前,西北面行营都招讨使是雄胜军节度使,我是第一次和他打交道,此人甚是精明,不是好相与之人,日久见人心,路遥知马力,我们还是要小心谨慎一点。”

吉青阳转头对刘北山道:“你给那些队正、火长们说明白,不许泄漏白娘子的身份,谁若走漏风声,我对他不客气。”

固原粮库被烧毁的消息于八月六日也传到房当白歌大军,正在义州城外烤羊肉进行野餐地房当白歌,听到这个消息,就如听睛天霹雳一般,呆立半响。

师高金同样是大惊失色,他看到房当白歌手举着小刀,半天没有动作,就站起来,把传令兵和身后的几名亲卫招到身边,面色严历地低声道:“固原粮库被烧,事关重大,谁都不能说出去,知道吗?”然后道:“你们退开,不准任何人过来。”

房当白歌听到师高金地吩咐,回过神来,他脸色忧郁地看了义州城一眼,用小刀慢慢切割烤成金黄色的羊肉,一块块地放到嘴里,鲜美的嫩羊肉在嘴里却没有了任何味道。

师高金首先打破了沉默,道:“不知道灵州战事如何,七月二十日收到大帅派人送过来地信,不论我们这边打得顺不顺手,灵州那边都会在八月初动手。估计现在大军已经开始攻打灵州了。”

房当白歌把小刀狠狠地往地上一插,道:“粮食烧了又如何,活人还能被尿憋死。吴留关还有一些粮草,可以支撑几天,在这几夭,我们先把事情闹大。能破城就破城,不能破城就去打伏击,总之,要闹得中原各军不得安宁,紧紧把各军粘住,等到粮食用完,我们就退兵回固原,补充了粮食。我们随时可以回来,中原军队大部分是步军,要追上我们可没有这么容易。”

师高金指着义州城道:“这座义州城原先是黑雕军主力在防守,自然不能轻易去碰,现在黑雕军主力开到泾州去了。据我观察,义州城不过两千兵马,城墙也不甚坚固。虽然我们没有飞云梯,也没石炮和床弩,但是,我们的弓箭也不是吃素的。”

房当白歌一脚把烤肉架踢上天,道:“传令下去,马上攻打义州。”

义州城头上,堆满了各种防御器材。面对党项军地北城,有抛石车一座,床弩四架,沿着城墙,还摆着槽木、石块、蒺藜、柴草。还有粗木棒、钩镰、锅灶、水瓮及沙土,每隔一段距离,还放了一面大鼓。王江把两千军士和一千义州步军分成三组,轮流上城墙守卫,城中所有青壮年也全部组织起来,只有听到城墙上响起战鼓声,所有军士和青壮年都上城,帮助军士们守城。

王江在城墙上守了数小时,党项人没有一点发起进攻的迹象,刚刚走下城墙,准备休息一会,城墙上就响起了战鼓地急促而沉闷的响声,J才q士们震耳欲聋“Jm,”。

“党项人终于来了。”王江嘀咕了一句,抽出腰刀,转头就往城墙上跑,城中的街道上迅速涌出了拿着菜刀、木棒、镰刀、斧头等各式武器的青壮年,也向城墙上跑去。

王江上了城墙,不仅倒吸了一口凉气,党项军根本没有作任何试探,集中兵力,全军迅猛地向城北地城墙扑来。调好射距地抛石车和床弩,因为党项人冲得太快太猛,很快就逼近了城墙,而无法马上使用,正当军士们准备重新调整的时候,党项军的铁箭如秋风扫落叶一样,把还没有来得及防范的军士射倒了一片。

一些党项军抬起宽厚地木板,搭在城外的壕沟上,上千党项军踩着木板,抬着数十架长梯通过壕沟,迅速靠近了义州城墙,数千党项骑兵在壕沟前下了马,手持弓箭逼近了城墙,开始轮番向上射箭。

城上的军队除了少数守在东西南门之外,全部集中在北门,弩弓手冒着密集如蝗的铁箭,和城下地党项军对射,刀牌手抬起镭木、石块向城下砸去,长枪手则用劲把靠上城头的长梯推倒。

城墙上下响起了此起彼伏的惨叫声,党项军军士被镭木、石块砸伤砸颇多、而从长梯下摔下来的更惨,即使没有被摔死,密集落下的各种重物,也让他们无处逃生,不到一柱香地时间,党项人的第一次进攻就被打退了,一千党项军逃回壕沟的不足四百人,城墙下躺满了死亡地和正在一步步走向死亡的党项军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