锦茵红着脸摇摇头。

“既然你父亲教过蒙童,你也读过书吧?”

锦茵点点头,谦虚地道:“略略识得几个字。”

侯大勇曾经承诺要为陈猛订一门亲事,看到这个皮肤白净地干净女孩子,就想到了陈猛。侯大勇笑着说道:“既然你没有订亲,家中又无长辈,那我就作主给你订一门亲事,好不好?”

锦茵没有想到阿郎突然要给自己订亲,她不时不知如何是好,低着头,看着自己的脚尖。

“黑雕军有不少年轻的校尉都没有成亲,有一名校尉叫陈猛,常到府上来的,你应是认识的,愿意嫁给他吗?”

陈猛和杜刚是阿郎的两个亲卫,既然是侯大勇的贴身亲卫,形象自然也差不到那里去,众使女都认得他们两人。杜刚和小莲子订亲后,众使女羡慕得红了眼,锦茵当然也不例外。此时,锦茵听到阿郎问她是否愿意嫁给陈猛,她头脑嗡地响了一下,浑身酸软,张着嘴说不出话。

侯大勇见锦茵涨红着脸不说话,神情中有七分是愿意的,但还是追问了一句:“愿意嫁给陈猛吗?”

锦茵这才从迷离状态中清醒过来,小声道:“但凭阿郎作主。”锦茵地羞态,也为她凭添了许多妩媚。

陈猛此时还在院中和亲卫们聊天,被叫到主院后,这个意外的好事让他即高兴又意外。锦茵是郑州侯府中较为出色的,否则管家也不会让锦茵到去服侍侯大勇。在陈猛的印象中,跟着节度使离开郑州之时,锦茵不过十五岁,还是一个小女孩的模样,一年多不见,锦茵变得亭亭玉、立,看上去成熟了许多。陈猛对于节度使地安排,除了高兴之外,当然没有什么意见,他没有任何迟缓,一口就答应了下来,然后就偷偷地瞅着锦茵。

侯大勇叫来了管家,问道:“锦茵的身份文书在哪里?”

“都由符娘子管着,小的不知在哪里。”

“锦茵已和陈校尉定了亲,从今天起,就不是使女了,你安排她单独住一个院子,一切按照秋娘子和春娘子地规格对待,等到西北战事打完,就为陈校尉和锦茵完婚。”

侯大勇闪电般地撮合了一段姻缘,他很有人情味地对陈猛道:“亲卫们吃完饭,我们就要出发,给你们两柱香的时间单独在一起,相互聊聊,增加一些了解。”

管家笑得极为欢心,道:“这可是大喜事,要好好祝贺陈校尉和锦娘子,请两位到南院去说话。那里干净又没有闲杂人,我让人把早餐送过来。”

看着两人高兴而又羞羞答答地一前一后出了主院,侯大勇为无意中玉成此事而颇为高兴。当早餐送来后,侯大勇一边喝粥,一边他哼起十分熟悉的老曲子《康定情歌》,这首歌在现代社会是百唱不衰的经典老歌。调子他非常熟悉,不过从来没有完整地唱过,今天心情好,无意中竟把此曲调哼了出乐。

侯大勇的高兴是有原因的,从组建黑雕军以来,有无数英气勃勃的年轻军士侧在了战场上,尽管黑雕军屡战屡胜,威名远插。可是,对于这些战死地军士,一切就随着生命离开自己身体地时间结束了,所有的荣耀都只有活着的人才能拥有。战场是如此残酷无情,自已手下的这些年轻小伙子随时都有可能丢掉性命。中国有句古话,叫:“不孝有三,无后为大。”侯大勇不愿意让跟着奋不顾身作战地将士抱着不孝之子的名声而遗憾地离开这个世界。因此,为陈猛作了媒,他是发自内心地喜悦。

钱向南坐在侯大勇对面,看着边喝粥边晾曲的节度使,心里纳闷,就是给陈猛定了一门亲事吗,值得这么高兴吗?不过。这小曲倒很有意思。

这时,一阵哨声在空中响起,侯大勇抬头向上一望,一群鸽子快速地从空中飞过,侯大勇看到空中飞翔的鸽子。把手中的碗一扔,跳了起来,有些激动地道:“我真是傻瓜,竟然没有想到鸽子。”

钱向南见今天节度使情绪有些反常,一会儿哼曲,一会儿又说自己是傻瓜,他用狐疑的眼光看着侯大勇。

侯大勇看到钱向南一脸疑问,也没有解释,对着院门外站着的使女道:“把地下打扫了,再弄一碗粥来。”这才对钱向道道:“鸽子,钱郎喜欢鸽子吗?”

自从西北狼烟再起,侯大勇对通讯困难有太深的感受,在现代社会,互联网、卫星电话,各种先进通讯工具极大地缩短了空间距离,地球成为一个村庄,而在古代,交通、通讯极为不便,距离却成为无法克服的障碍,去远地来回一趟不容易,有些情况可能是一去不复返,所以,古人对于离别总是那么伤感,也才有李白地长吁短叹:蜀道难,难于上青天。

看到高空中飞翔的鸽子,侯大勇知道,他总算为飞鹰堂和军情营找到了远程通信的办法。侯大勇为了解决远程通信,也算绞尽脑汁,利用富家商铺在全国的网络为飞鹰堂建立了接力式的信息传递系统,但是,侯大勇压根没有想到用鸽子来传递信息。

侯大勇没有想到用鸽子来通信有四个原因,一是在二十一世纪二十年代,通信极为发达,侯大勇所在陆军,从来没有使用鸽子来通信地经历,鸽子在军事上应用已经极为罕见了;二是不管在现代和古代,侯大勇都是生活在军队里,根本没有空余时间养鸽子,而且他的家人、朋友没有一个养鸽子的,当然,这并不是说养鸽子就不好;三是在这个时代,鸽子还没有在军事运用,虽然在南海边上,渔民已经用鸽子来沟通海船和陆地,可在内陆,还极少用来通信;四是每个人都有一个思维空白区,或许这个空白区就如一层纸那样薄,但是如果没有合适地时机,这层纸却很难捅破,用鸽子来进行通信也就是侯大勇思维上的一个空白区,今天,西部的战事和郑州天空上偶尔飞过的鸽群,一下子就把侯大勇的思维空白区打破了。

钱向南不知道节度使为何突然问起鸽子,道:“有些人闲来无呈事养鸽子,我不喜欢也没有兴趣玩这个。”

侯大勇解释道:“鸽子有一个特殊本领,它认路的本领特别强,不管放多远,它总能找到回家的路,这叫归巢性,我们可以利用鸽子这个,特点来传送情报,鸽子是远距离通信地最好工具。”

钱向南有些疑惑地问道:“真是能用鸽子来通信吗,它能飞多远,能认识路吗?”

侯大勇肯定地道:“鸽子用来传递情报,安全、快速、准确,以前我在粟末韩鞠族的时候,就见过他们用鸽子来通信,我竟然没有想到用鸽子,真是糊涂。”每当侯大勇遇到不能解释之事。总是推到粟末韩鞠族头上,反正白头山到中原隔着万水千山,没有人能够查证他所说的话。

侯大勇不容置疑地安排到:“钱郎,你马上找人,到各地去寻找善养鸽子之人,同时寻找能长途飞行的鸽子品种。”侯大勇想了想。又道:“算了,这段时间军情营还是集中力量做好党项人的事情,鸽子地事情还是让飞鹰堂来做,争取在今年,最迟到明年,要把这件事情办好,飞鹰堂以后养的鸽子就叫做信鸽吧。”

侯大勇快步走回书房,给孟殊写了一封长信。详细把刮养鸽子的事情交待给他,令他不惜一切代价,建立一个鸽营,最后,在后面加了“此事相当重要。务必办好。”

写完信,侯大勇一身轻松,“今天真是愉快地一天。办了一件有意义的事情,还办了一件极其重要的事情,真是一个美好的早晨。”

当侯大勇进屋换衣服的时候,钱向南看着天空中自由飞翔的鸽子,喃喃自语道:“这小小地鸽子,当真能飞翔千里,万里传信吗?”

令侯大勇惋惜的是。鸽营现在还是一个设想,并不能马上帮助了解西北军情。就在侯大勇在路上急行的时候,西北前线打成了一锅粥,形势瞬时万变,飞鹰堂千里迢迢送来的情报。都是旧闻了。

房当白歌在小仓关大败凤翔军后,一直追到凤翔府,王景汇集凤翔军残部和留守部队,在凤翔府构筑了数道防线,房当白歌见王景虽败不乱,无机可趁,带着党项军主力迅速回师乔家堡,到了乔家堡,房当白璐咕怪地发现党项军营只剩下一片灰烬,所T佃主、粮草主要存放在吴留关,要不然失去了后勤保障,这叭仙几法打下去了。而泾州城重被周军夺去,数十面“庆”字大旗在城墙上飘扬,数千周军在城上严阵以待,房当白歌只得率领党项大军退守吴留关。

大周各个节镇的军队,陆续赶到了泾州一带,庆州军占领了泾州,永兴军增援到了乔家堡,黑雕军进驻义州,延州军、同州军等各节镇军队还在增援的路途中。

大周军和党项军第一阶段的作战也算告一段落。这一战,党项军和大周军各自暴露出自身的缺点:

大周军最大地问题是没有统一的指挥,各自为战,白白错失了战机。房当白歌率领的党项军主力从凤翔府回军后,因军营被毁、泾州城失守,粮草已经开始短缺,若周军集中兵力,在乔家堡围住党项军主力,则大局可定,十分可惜的是,数支节镇军队听到实力强劲的凤翔军几乎被全歼地消息之后,各自固守一地,不敢主动进攻,没有形成合围,让党项军主力从容撤回吴留关。

党项军最大的问题是无后方作战,且攻坚能力不强。深入周境的党项军是支孤军,没有根据地,战事初期,因其突然性和骑兵地机动性这两个特点,屡次打败周军,但是,周军援军到来后,党项军就陷入了四面八方的围追堵截,活动能力受到极大的限制,而且党项军的攻坚能力弱,只要周军固守坚城,没有大型攻城武器的党项军只有望城兴叹,这也是渭州失守而不失的原因。

房当白歌回到吴留关后,见到逃回吴留关的师高金,才知道泾州之战地详情。

“打了败仗,也没有什么好说的,愿意接受处罪,只是真的可惜,我们已困住了颁州军,若庆州军不突然袭击,颁州军一定会被我们消灭。”投了败仗,丢了军营的师高金,面对着房当白歌,羞愧难当。

房当白歌心中隐隐发痛,从固原出兵以来,党项军前后折损了四千多人,房当族总人数不过六十多万,这四千多人,个个都是房当族的英雄豪杰,现在,他们永远躺在异族地土地上,再也不能到回清水河畔了。虽然中原军队损失更大,可是中原人口众多,军队的损失很快就会得到补充,党项军却是死一人就少一人,极难得到补充,人口,也是一个民族的实力。

房当白歌向着清水畔双手合什,默默地祈祷了一会,这才恢复了内心的平静,他对师高金道:“处罚就不用了,以三千人在乔家堡和周军对峙,就如单人对付狼群,被咬伤也是正常之事,关键是下一步要打好。”

师高金脸上还带着箭伤,这个箭伤是在逃跑的时候为流箭所伤,一说话,伤口就痛得历害,师高金忍着疼痛,道:“我军从固原进入周境,目的是吸弓周军南下,周军灵州军、延州军均已南下,这个战略目的基本上达到了,此时,泾州一带周军云集,我军已无回旋余地。如果再孤军深入,则很难脱身。”

房当白歌穿着一身丝绸白衣,他在帐中走来走去,“我们在大仓关把凤翔军打残了,周廷得到消息后,一定会给周军施加压力,乔家堡是险关,扼住了东进的通道,吴留关也是险关,扼住了大周军西来的通咽喉,我们就利用吴留关的险要地势和周军对峙,让周军进退不得,只是,渭州还在周军手里,渭州在周军手中,终是个后患。”

党项军从固原进入周境,第一座城池就是渭州,党项军攻了数次,没有任何效果,白白在城下丢掉两百多条性命,房当白歌听取了师高金的建议,绕过渭州城,偷袭了吴留关,然后急袭泾州,深入周境数百里。

房当白歌想到渭州的高城,很有些头痛,他道:“渭州守将颇难对付,他依靠坚城,死守不出,极难打下,我们若要硬攻,只怕会受到重大伤亡,而且还不一定攻得下来。渭州,就如中原人所说,是一块鸡肋,食之无味,弃之可惜。”房当白歌对中原文化极有兴趣,他不仅仅能说中原话,还能看汉字,《三国志》是他和哥哥房当明最喜欢的一本书,《三国志》里面的故事他们烂熟于胸,两兄弟很多用兵方法,都来自此书。

师高金献计道:“不若我们在城外挖一条深壕,困住城内周军,他们出不了城,自然对我们造不成威胁。”

“挖一条深壕需要不少人吧。”

“我愿意带五百军士,到各个村庄去抓人,让周人来挖壕沟。”师高金对于乔家堡战斗的失利,总有些耿耿于怀,主动提出做这件苦差事。

当天下午,师高金不顾脸上的箭伤,带着五百人,到各个村庄抓人去了。令师高金大吃一惊的是,吴留关党项军副将房当赤虎这一段时间,如疯狗一般四处乱咬,吴留关附近的三个村庄被他杀了个干净,男女老少,猪狗牛羊,都没有逃过他的刀锋。房当赤虎每每要屠村,总是突然派兵把村庄团团围住,不让一人跑掉,然后一户一户的砍杀,他要用这种残杀,以报黑雕军夺旗之恨、戏弄之辱。房当赤虎杀得太过凶狠,各个村庄死得如此干净,连收尸之人也无,尸体在炎热的气候之下很快腐烂,发出刺鼻的味道。

师高金不知此情,进入村庄后,吃惊地发现他们似乎走进了十八层地狱,许多党项军士掩面跑出村庄,趴在地上把肠胃中的所有东西全部吐了出来。师高金这个屡经不幸,心肠极硬的人见此情景,也动了侧隐之心,他令人放火焚烧了村庄,用一把大火遮掩了这人间惨剧。

吴留关附近基本上没有可用之人,害得师高金扩大了搜索范围,好不容易才抓来一千多劳力,夜以继日地在渭州城外挖壕沟。

第八十七章 风云再起(十)

渭州城上,刺史古春和观察判官赵普密切注视着城外党项个n切静,渭州城高兵少,固守待援是渭州军最好的选择。

看到党项军逼着老百姓挖壕沟,刺史古春颇有些慌乱,他对着身边的观察判官赵普道:“看来党项人是想困死我们,也不知各路大军何时能攻过来解围,城中军粮倒足,恐怕有不少老百姓要缺粮。”

自从党项军打过来后,赵普就一直坚守在城墙上,他现在衣服凌乱、头发蓬松,和诸葛亮的形象很有些差距。赵普用手拍了拍衣服,一阵灰尘从衣服上腾起,他不紧不慢地道:“幸好城中粮仓还算充足,从现在起减少军士每天的定量,再支撑一个月没有问题。只要坚守住一个月的时间,各节镇的人马齐聚泾州,党项人若不想被歼灭在西北,只能退到固原去。”

古春抱怨到:“各节镇的军队来得也太慢了,凤翔军、庆州军、永兴军,都应该到了,我们被围在城中,我外面失去了联系,也不知情况如何。”

赵普并不着急,他胸有成竹地道:“据下官推测,西北战事最大的问题是各节镇的人马乱成一团,没有统一的指挥。打如此规模的仗,陛下肯定会任命一名招讨使,统一指挥西北各军。从时间上来说,西北的军情从颁州报到大梁,最快要八到九天,圣旨从大梁出来,速度还要稍慢一些,可能十天到十二天能到西北,这样一来,前后二十多天到一个,月的时间,西北各军都没有统一的指挥,这段时间只有各自为战,很难把党项人击败。”

刺史古春对赵普的神机妙算深为佩服。赵普到渭州的时间并不长,他一到渭州,就到边境走了一圈,回来后提出要加大城中的粮食诸备,当时古春对赵普这个提议不以为然,在赵普据理力争之下。古春才勉强同意加大城中诸粮。古春现在想起来仍有些后怕,若当时不增加粮食,渭州城早被党项人困死了。

古春是世家子弟,到边关来任刺史不过是为以后的晋升增加些筹码,他向来口无遮挡,见亲卫都在远处,就对赵普道:“城内的粮食还能支持一个月,但愿圣旨早到。打退这些可恶地党项人。哎,这边关刺史,真不是人干的,党项人、回鹘人、吐蕃人,个个都如狼似虎。随时都可能打过来,让人提心吊胆,说不定那天小命都要丢在这里。等这一仗打完,我回大梁走些门子,争取调回大梁去,虽说少拿些银钱,可是日子过得踏实,不必担心一觉醒来,城外又有胡骑在攻城。”

赵普听到古春说这话。禁不住笑了起来,道:“只要守住渭州,就是大功一件,到时走走门子,升任节度使也极有可能。节度使到时可别忘了在渭州城上一起杀敌的赵普。”

赵普家族世代为官,不过都是六七品的小官,赵普的曾祖父,曾在晚唐时任三河县令,祖父任过澶州司马,而父亲任过相州司马,赵普青少年时期也曾读书,但是学无所成,于是步了祖父、父亲的后尘,先是投在充州为幕僚,后任陇州巡官,再投永兴军节度使刘词,被辟为从事,刘词极为欣赏赵普,刘词死前向范质推荐了赵普,赵普被范质任为观察判官,参加了征淮南之战,南征暂时结束后,渭州就被调任为渭州观察判官。

世代为官地家族传统让赵普很懂得为官之道,世代为小官的处境让赵普深深体会到仕途的艰辛,转战南北当幕僚的经历让赵普眼界开阔,这些因素综合起来,造就了赵普毒辣的眼光,高超的办事手腕。赵普来到了渭州后,没几天,就把刺史古春的性格以及渭州的形势琢磨得一清二楚,他有针对性地做了几件事情,很快就取得了古春地信任。

古春当上刺史全凭祖辈的积荫,但是他有一个世家子弟通常不具备的优点,就是具有自知之明,而且颇有用人之能,他看见赵普能干,就放手让赵普代行刺史之责,自已乐得逍遥和清闲。他听到赵普半是拍马屁半是开玩笑的话,笑容可掬道:“若有这么一天,我一定向朝廷保举你。”

古春未做官时,天天和一群狐朋狗友吃喝玩乐,他喜欢到山上去围猎,所以箭法还算不错,他看到数名党项军距离城墙较近,用眼光目测了一下,取出一张长弓,对着城下正在督工的党项军军士射去,这支铁箭去势极快,但是督促挖沟地党项军军士的实际距离比目侧距离更远,箭支无力地落在距离党项军还有数米的地方,地上地箭支,在城墙上看起来,就如一根小草,古春遗憾地道:“若没有这些老百姓,我们就用床弩来射杀这些可恶的党项军。”

一名年轻的党项军看城上守军往下射了一箭,他是一个好动之人,守着挖了半天壕沟,心中早就不耐,巳不得弄些事情出来,见城上往下射箭,也取过长弓,上前走了十几步,照着城墙上就射了一箭,这名党项军士有一身的力气,这一箭,竟然差点攀上了城墙,吓了古春一跳。

古春笑骂道:“这个党项人好大的力气,吃肉长大的真是不一样,吓了老子一跳。可惜我没有看到那一天黑雕军和党项军的骑术比赛,黑雕军地骑手们真是那么历害吗,连这些天天骑有马背上的胡人都追不上他们?”

赵普亲眼看见了党项骑兵和黑雕军前锋营的追逐,对黑雕军这个前锋营的战斗力印象深刻,他道:“那天出现在渭州城外的骑兵,应是黑雕军地前锋营,黑雕军近年来威名远扬,确实不是浪得虚名,难怪能连败吐蕃人和回鹘人。”他若有所思地道:“说不定,雄胜军节度使侯大勇会成为西北战事的总指挥。”

古春拉开长弓,又向下射了一箭,道:“这极有可能,黑雕军在西”必q中实力腻谡n而且,雄胜军节度使侯大勇的妻子是符皇后的五妹,侯r双使也算是皇亲国戚。”

古春和赵普在议论侯大勇的时候,侯大勇正在心急如焚地地赶路,他恨不得长出一双翅膀,飞到泾州前线去。

侯大勇率亲卫们从郑州到陕州这一段路程。虽然没有任何耽误,速度也很快,但是,他们是按照正常的行军速度在赶路,该行军就行军,该休息就休息,在侯大勇心目中,泾州军情虽然紧急。但是并没有到十万紧急的时候,他研究了党项军和西北各个节镇军队的实力和部署情况,凤翔军、永兴军等待几个节镇军队地实力颇强,党项军在重重包围中,无法占到多大的便宜。即使在某次战斗中打胜仗,可是总体战略形势是对党项军不利的。

唯一让侯大勇有些担心的是党项房当族首领房当明所率领的三万党项军,这三万党项军消失在清水河畔。去向不明,才是真正的心腹大患。

当侯大勇来到陕州之时,军情营送来了房当明及这三万党项军地下落——这三万党项军出现在西会州。

西会州位于黄河岸边,仍是党项人控制的地区,距离灵州不过一天的路程。这份情报是扮作蜀商的军情营军士冒死探知的,他得到这份情报后,敏锐地意识到问题的严重性。他命令得力手下高东山从西会州潜入周境,然后沿洛水顺流而下,五天后,来到了洛水汇入黄河处——同州,此时侯大勇还没有到同州。军情营送信的军士便沿黄河岸边向东走,在陕州终于见到了侯大勇一行。

这个路线说来很简单,可是途中的艰辛,没有亲身经历之人难以想象,侯大勇见到这名军士地时侯,原本强壮的军士已经变形了,体重下降了近四十个把情报交给侯大勇后,就瘫倒在地。此时,军情营的规模远远不及飞鹰堂,在陕州没有相应的机构,侯大勇就把这名勇敢的军士交给了富家商铺陕州分店,侯大勇牢牢记住了这名不畏艰险地军情营军士:高东山。

军情营送来的情报,证实了侯大勇的担心并非杞人忧天,西北军情比表面上看起来要严重得多。侯大勇脸色凝重地对钱向南道:“西会州,距离灵州不到一天地距离,灵州历来是边防重镇,房当明陈兵在灵州之旁,其用意非常明显,房当白歌的人马,不过是障眼法。”

灵州在唐朝时地方行政上隶属于京畿道管辖,当时唐廷在灵州设立大都督府,指挥7个军府,统辖范围从现在辽国的云内州以西至兰州以北,是唐朝在全国实力最强、兵马最多、土地最为广,阔的北国巨防。更为重要的是,当时境内还设有统称为“六胡州”的少数民族自治地方政权。后来在“安史之乱”中,唐肃宗在此继位并完成光复两京的大业,使得灵州成为再造唐室地中心发祥地。唐代大将郭子仪也曾经在这里担任朔方节度使。因为有最大的敌人突厥存在,灵州在唐时一直是极为重要的军事重镇,突厥灭亡后,灵州的战略地位才慢慢下降。

钱向南作为一名读书人出身的官员,对于这段历史极为熟悉,有了军情营地情报,形势自然一目了然,他颇有些紧张地道:“我们距离泾州尚远,等到我们到了泾州,可能灵州已经失守,必须想办法把这个情报传到灵州去,让灵州军提前作好应对的准备,灵州肯定有大仗要打。”

“对,灵州才是党项军的重点,若灵州被党项军攻下,盐州这等城池必不可保,如果是这样,灵州、盐州和银、夏、佞、育四州皆落入党项人之人,党项拓跋部和房当部则连成一片,北依草地,西接甘、凉,党项人必会和契丹一样,成为中原的大敌,我们一定要趁着党项人羽翼未丰之时,把潜在的危险消灭。”在侯大勇知道的历史中,党项族建立的西夏,和宋朝对峙数百年,屡次把宋军打得大败,成为宋朝在西北的一个强敌,终宋一朝,都没有解除西夏的威胁。

钱向南初听之时,觉得侯大勇有些危言耸听。可是,他看着地图想了一会,越想越怕,看侯大勇的眼光很有些佩服和敬意了。

侯大勇没有过多谈论这个问题了,当务之急是尽快拿出具体的对策来,他对钱向南道:“快请枢密院承旨时英到帐里来。”时英是陛下亲命地宣旨使节。时英没有宣旨之前,侯大勇虽有兵符却并不能号令其他节镇,因此,这种大事必须通报给时英。

钱向南出去后,侯大勇就坐在书桌前,字斟句酌地想着如何向柴荣报告此事。侯大勇的书法极差,他并不想在陛下面前掩饰极差的书法,这种露拙有时会让人觉得更加诚实可信。一员武将,文治武功都历害,对于皇权来说,并非是是一件令人真正愉快的事情。

枢密院承旨时英进帐之时,侯大勇还没有把短信写好。他抬起头,道:“时郎稍坐片刻。”

很快,侯大勇写好奏折。所有事情都原原本本向柴荣作了报告,但是,对于情报来源,侯大勇则说了谎,他称黑雕军狮营捉住了一名党项军头领,党项军头领扛不过狮营的重刑,无意中说出了房当明在西会州陈兵数万之事。侯大勇写完信。再次想了想这个慌言,应是没有多大问题。

枢密院承旨虽是一名小官,可是,枢密院掌管全国兵事,时英对军事也并不陌生。他听完之后,也看出了形势的险恶。

侯大勇看到时英已经明白了局势,就道:“我已向陛下上奏此事,现在关键是要把这一情况通知各位节度使,特别是灵州、盐州和延州三地,三州军队此时绝对不能南调,要充分作好应战准备。”

叶英协刀诏明,一点就透,他已经知道侯大勇请他来是何事,只是川叭m地这个判断对于全局影响极大,若判断失误,极有可能犯下战略错误,于是,他盯着侯大勇,郑重地问道:“党项军陈兵西会州的情报准确吗?是否一定会攻打灵州?”

侯大勇明确地道:“房当明率三万党项军在西会州,这个消息来源可靠。”又道:“如果不攻打灵州,为何要劳民伤财大规模调动军队?我敢负责任地说,党项军必定要攻打灵州,或许,现在已经开始动手了。”

时英是个精瘦而英俊的年轻人,他长着两道浓眉,听了侯大勇的回答,浓眉向上扬了扬,道:“既然如此,就马上以节度使和我的名义写一封信给西北各节镇,通报紧急军情,请灵州军、盐州军和延州军做好应敌准备,如军队已南下,则立刻紧急返回,枢密院承旨虽然官职低鄙,却也算是奉命传旨的钦差大臣,我就大胆地作一回主。”

陕州城门洞开,十几匹快马从城中出来,带着八百里加急的腰牌,一匹向着大梁而去,他身上带着侯大勇给陛下奏折,其他的向着西北急奔,他们身上都带着侯大勇和时英两人联合签名地信件。

侯大勇一行从陕州出来,就开始了急行军,坐镇陕州的保义节度使送给侯大勇一行每人一匹快马,这样,行军时两匹马轮换着骑,保证了马力强健。第三天傍晚就到了华州,众人下马的时侯,大腿全部磨破,特别是时英,从来没有经历过这样的长途急行军,从马上下来之时,脚一软,坐在了地上,而黑雕军的众亲卫,虽然疲惫不堪,行走之间法度未乱,井然有序地查看了驿站,安排了岗哨,军士们才坐在地上休息。而侯大勇稍事休整之后,就让亲卫挂好地图,搬了一张椅子,就坐在地图边一动不动地看。

两个亲卫把坐在地上地时英扶到屋内,钱向南拿着一个皮囊,走进屋,看着眦牙叫疼的时英,道:“这有点老药酒,喝了蒙头睡觉,明天一点事都没有了。”

时英看着钱向南行动自如,有些羡慕地道:“听说钱观察曾做过县令,想来也是读书人出身,何时打熬得这一幅好筋骨。”

钱向南笑道:“去年节度使奉旨到凤州与蜀军作战,我就到了黑雕军,黑雕军训练极苦,我们这些幕僚们全部要参加早上的晨练,第一天跟着军士们练完,好几个幕僚哭爹喊娘,久了就会习惯,现在一天早上不起来晨练,身上还不舒服。节度使常说一句话,平时多流汗,战时少流血,从我这一年地经历来看,确实是至理名言。”

时英感叹道:“以前看战报,枢密院的同僚们对黑雕军的战果总觉得有些不可思议,今天跟着黑雕军跑了一天,才知道盛名之下无虚士,殿前司、侍卫司两军是大周禁军,军士都是从大周各军中精挑细选出来的,可是据在下看,禁军训练水平不如黑雕军。”

钱向南放下了皮囊,对时英道:“好好休息吧。”说完转身出门,钱向南听到时英把禁军和黑雕军放在一起对比,虽知他是无心之语,心中却总觉得有些不妥,至于为什么不妥却也说不出来,这种情绪由来已久了,他走出时英的房门时,便沉默了下来,走过侯大勇的房间,透过房门的点点灯光,看到侯大勇仍然一动不动地坐在地图边,

钱向南走了几步,也觉得大腿跟破皮之处火辣辣地疼,“为什么军情营之事要做得如此隐蔽,连陛下都要瞒着?哎,不想这么多了,睡觉去。”钱向南心中明白,至从他执掌军情营以来,自己地命运就和侯大勇紧紧地连在了一起。

喝了老酒,休息一晚,第二天早上,时英感觉精力又恢复了。从大粱出发以后,他们一直沿着黄河在西进,到了华州以后,就离开了黄河,沿着黄河支流马岭水北上,这一段没有驿站,夜晚就在在马岭水岸边安营扎寨,经过两天一夜的急行军,从华州出来的第二天下午,颁州城出现在大家面前。

时英平时在枢密院里,每天舒适地坐在枢密院的大院子里办公,无聊之时,对“大漠孤烟直,长河落日圆”的意境颇为向往,不时幻想着带领一支铁血之师,横沙草原和大漠,建立不世地功勋,这是每个热血男儿都有的英雄梦。可是这几天的急行军,让时英真切地认识到梦想和现实的差距,想起以前喝着热茶,和几个从未带过兵的年轻人在枢密院里指点江山,想来实在有些滑稽。

进入颁州城的之前,在一条小河边,侯大勇命令休息一柱香的时间,洗脸,梳头,整理服装,擦净武器。等到军士重新上马之时,黑雕军亲卫又变得衣甲鲜明了。

颁州留守、节度副使孙延进已经接到了八百里加急的文书,当听到侯大勇到城门的消息后,他连忙带着颁州衙门的官员到城门来迎接。孙延进曾在高平之战和侯大勇见过面,当时两人职务差不多,常常跟在柴荣身后,相互间十分熟悉。他一眼认出走到队伍前面,身穿一身银甲、脸色微黑的雄胜军节度使侯大勇。

侯大勇身后是两名文职官员,然后是四人一排的军士,最后是一些战马,队伍虽然人数不多,却如刚从军营出来检阅的队伍一样,队形严整、士气高昂、精神抖擞,一点都不象州刚长途跋涉而来。

侯大勇跳下马,和孙延进稍作寒暄,把枢密使承旨时英介绍给孙延进,然后开门见山道:“军情万分紧急,赶快到衙门去。”孙延进接到侯大勇和枢密使承旨时英联名信后,就明白了侯大勇将出任西北战事的总指挥,他说道:“我明白。”利索地跨上了战马,一掉马头,一行人直奔颁州衙门。

第八十八章 鏖战西北(一)

黄河水过了西会州,就掉头向北奔去,奔腾不息的河水洗孙山小上江南的灵性山川,在这里,上演了一幕幕的金戈铁马,多少英雄曾在这个舞台上留下了传奇的故事,代代相传。

大周显德三年八月四日,灵州节度使冯继业率领六千增援大军浩浩荡荡出了南城门,准备前往泾州,走了不到十里,就收到了从陕州送来的八百里加急公文。冯继业看了八百里加紧公文后脸色数变,急令灵州军退回灵州城。

大军回城后不久,数队灵州骑兵穿过西城门,朝西部和党项人接壤的边境急驰而去。

三万党项军隐身在西会州城外的一座废弃的军营里,这个军营以前是唐军军营,一天夜晚,唐军被吐蕃人偷袭,唐军四千人全部战死在军营里,此后,这座军营便被视作不祥之地,百年来,西会州的主人换了不少,但是各族军队再也不敢在此驻扎,新军营被移至十里外的另一个,险要之处。在这废弃的军营里,不时能发现森森白骨,在雷雨交加之时,还可以听见兵器碰撞声、隆隆马蹄声和阵阵惨叫声,曾有一名胆大的党项人不相信,和人打赌,如在军营里睡一夜就可得若干钱粮,这名党项人运气实在不好,进了军营当晚,突然狂风暴雨大作,第二天,这名党项人精神错乱地出了军营,嘴里不停地唠叨:血、满地的血。

对于心怀大志的房当明来说,这个废弃的军营当然是最好的隐身之地,举行了简单的仪式告慰亡灵之后,党项大军就开进了这座军营。

清水河畔的房当族中近来群英集聚,最有份量的当是房当五虎,二虎房当白歌率军苦守吴留关,其余四虎均在房当明地军帐中,他们是大虎房当明。三虎房当瀚海,四虎房当值赫,五虎房当度,房当明、房当白歌和房当度是亲兄弟,而房当瀚海、房当值赫则是房当明的堂兄弟。

此时,四虎聚在帐中。房当明穿着党项人最喜欢穿的白衣,一双眼睛不大,平时总象是眯着的,可是盯着看人的时侯,却是锋利异常,他的鼻子略略向下钩,极象一只傲视四方地雄鹰,兼之党项房当族的军旗是一只鹰。因此,房当明也被称为鹰帅。

房当明看完了细作送来的情报,脸上没有任何表情,他把纸条递给了几位兄弟,然后。就踱到帐门口,凝视着灵州的方向。

几只苍鹰在空中自由地翱翔,愈飞愈高。穿过一朵云彩后失去了踪迹。

房当明回到帐中之后,帐中三虎正在小声议论着,见他进来,就收住声,一起看着房当明。房当明实际上比他们大不了几岁,可是他在房当族中威望极高,这几年房当族迅速崛起。房当明可说是居功甚伟,三虎对他即敬又爱还有一丝畏惧。

“你们看现在怎么办。”房当明声音十分低沉。

房当值赫是个火爆性子,他大声说道:“大军已经出发,就如箭在弦上,不得不发了。灵州军回来又怕什么,照样杀他个落花流水。”

房当度是最小的一只虎,才满二十三岁,他十七岁开始跟着大哥南征北讨,机智异常,最喜抄敌后路,一次和契丹人交锋,在最危急的时候,他带着五百骑兵断了契丹人的后路,党项人最后返败为胜,房当度立了大功,此役过后,房当度就被列入五虎行列,他道:“四歌说得有理,灵州军不过一万余人,而且城中已有不少我们的人,里应外合之下,灵州城不论如何也守不住。”

房当瀚海有些犹豫,他反对道:“我们党项军向来不长于攻打坚城,从最新地情报来看,灵州军显是有所提防。”

房当值赫未等房当瀚海把话说完,打断道:“万事俱备的事情哪里去找,为打灵州,我们准备了这么久,就因为灵州军似乎有准备就放弃了,这也太窝囊了。”

房当瀚海反驳道:“难道大家忘记了靖远城,靖远城不过区区两千回鹘兵,远没有灵州城坚固,我们在城下也是损兵折将,攻打坚城实是下下之策。”

房当值赫马上接口道:“若有坚城就避而不战,那么我们房当族人就将永远守着清水河这一块小地方,而让那些愚蠢的、懦弱的中原人永远占有那些广阔、丰饶之地,你看拓跋族,占了银、夏、绥、育四州富饶之地,拓跋族也就成了党项八部中最为强盛的一族,房当族要强大,必须要敢于和中原人打仗,把土地从中原人手中抢过来,否则,只能任由人欺负。”

房当明静静地听着几人地争论,房当烦赫最后几句话说到了他的心坎上,他道:“烦赫说得有道理。”

听到房当明开口,三虎自然而然就停下争论,望着房当明。

房当明缓慢而坚决地道:“周朝的新皇帝是个有为之君,他在高平打败了汉军和契丹军队,兵锋极盛。周军主力现在正在全力向南,若周军打败了南方诸国,定会全力对付北面各族,现在要趁周军主力在淮南之机夺取灵州,这样也给周朝施加了压力,让他对南方用兵之时有所顾忌,机不可失,失不再来,我们房当族一定要抓住这个机会。”

房当明在帐里转了几圈,又道:“我们分兵两处,有两个目地,一是吸引灵州军南下,本来这个目的已经实现,昨天冯继业率着灵州军主力离开了灵州城,但是不知何故,出城不过十里,全军就急急忙忙地赶回城里,而且马上加强了城防,并向西面边境派了数支骑兵小队,看来灵州军已经对我们有所警惕了,我们出军前做足了准备工作,按理说不会泄露消息,灵州军为何会突然判断出我军的意图,令人百思不得其解;二是若灵州军不上当,白歌的人马就会在泾州、颁州大打出手。牢牢把凤翔军、颁州军、黑雕军和永兴军吸弓在泾州一带,让他们不能北上增援,尽量减轻我们的压力,白歌的担子不轻啊,我们一动手,他就山公旨关。和大周军周旋。”

八月五日,灵州城内,在节度使冯继业的严令下,在街上巡逻地军士明显增多,城墙上的军士比平时也多了一倍,东、西、南、北四门也增加了守卫,加大了盘查力度。城西七里地地石头关,驻扎着四千人马。而在城北四里的塑方老军营中,还驻扎着三千人马,城里有六千人马,灵州军总兵力达到了一万三千人,这还不算上盐州军五千人马。虽说比唐朝时塑方军近十万大军差得太远。可是唐时的塑方军管辖地范围是现在灵州军管辖范围的十倍以上,仅仅从人马密集程度来看,灵州军也并不比塑方军小。

冯继业身披软甲。花白的胡须在胸前飘荡,他站在城墙上,回望着镇守了数年地灵州城。

灵州城是北部边防重镇,这几年没有发生过大的战事,城内虽没有大名府、河中府和郑州等关内名郡那样繁华,却也安宁整洁,各种小铺一应俱全。开张半年的富家商铺生意极好,每天人来人往,富家商铺门口有一块不大不小的坝子,各种小商贩便在坝子里摆上各自的货物,富家商铺渐渐成为城中百姓休闲时的聚集场所。

冯继业跟在身边的牙将王腾骧道:“看来雄胜军节度使侯大勇必是西北前线的招讨使了。圣旨肯定随后就到,这个侯大勇,不过一两年地时间,就在大周朝军方奇峰突起,我没有见过他,不知其脾性和指挥水平如何?”

王腾骧三十左右,身材并不高,却异常魁梧,粗壮身体把盔甲撑得满满的,王腾骧跟随冯继业近十多年了,是冯继业的心腹爱将,他虽然外表粗豪,心思却非常细腻,他微微一笑道:“黑雕军在凤州着实打了几个好仗,特别是渭水一役,逼死了回鹘老将吐少度,了不起。再说,他的背景也不是一般人所能比,招讨使一职,他不当谁当,朝中有人好作官嘛。这次他能在陕州派出八百里加急报警,倒极为果断,很有些大将之风。”

冯继业点头道:“陛下正在用兵南方,禁军主力都集中在南方,侯大勇这个招讨使,除了黑雕军以外,他能够任意指挥的部队并不多,况且西北各地距离遥远,军情瞬息万变,他也未必指挥得了。”

王腾骧脸上显出了一丝忧色,道:“灵州左右两翼都是党项人,若他们联起手来,从左右同时进攻灵州,灵州将有一场恶战。”

城墙上风大,吹得军旗呼呼作响,虽是八月地天气,劲风却吹得人有些冷,冯继业看着壮实的王腾骧,用手在他肩膀上轻轻拍了拍,道:“腾骧从密州投军以来就跟在我身边,十几年了,我们一起打了无数恶仗、血仗和苦战,兵来将挡,水来土掩,怕过谁了,党项人要来打仗,我们也没有办法,只好和他们血战到底。”又道:“定难节度使李彝殷虽是党项人,可是他们在唐时就归顺了唐朝,成为唐之藩镇,世受皇恩,不会轻易起兵反叛,和党项房当部夹击灵州的可能性很小,党项人骑射历害,攻城却不行,灵州兵精粮足,城防坚固,城外还有两支大军可与灵州互相策应,党项人想攻下灵州可没有那么容易,我担心地是城中的党项人中有房当族的内应,里应外合,倒是不易对付。”

听节度使说得豪气,王腾骧把胸膛挺直,道:“党项人大多住在城东,我已下令加强了东城的防卫,若城内党项人敢动,定斩不饶。晚上每个城门门洞守卫增加到五十人,城墙上的军士随时都可以下来援手,不怕党项人闹事。”

冯继业加了一句:“每天晚上以大云寺钟声为号,钟声响后,擅自在城中走动者,斩。”

城中大云寺,在一个月前,陆续来了六个挂单的和尚,从唐以来,大云寺的香火就旺得很。东来西往地云游和尚到大云寺挂单向来极多,柴荣在全国整理佛教以后,大量佛教寺庙被毁,各地都留有几个有一定历史和规模的寺庙,灵州城内的大云寺正是官方充许保留的寺庙。因为许多寺庙被毁,在大云寺挂单的和尚更多。这六个和尚平常之极,没有引起任何人地注意。

在党项人聚居的东城区,一个多月以来,陆续有名山民挑着野味在城中转悠,没有人注意这些挑着野味的山民,他们进了东城区后,就消失在那一片密集而有些破败的城区里。还有不少货郎从陆续从东西南北四门挑着空荡荡的担子进城,有的扮作是到村子卖完货回城地。有的扮作是到城里进货的,同山民一样,他们东转西转,就再也不见身影。

灵州是胡汉杂居之地,党项人、中原人、吐蕃人和回鹘人在此杂居。历经战乱后,灵州百姓中最多的是党项人和中原人。房当明经营灵州颇有些时间了,城里城外有不少党项人是他的细作。灵州军出城、回城他都能及时得到情报。这些和尚、山民和货郎都是房当明派到城内的党项军士,烽火未起之时,前后共有六十九名党项人以各种身份进入了灵州,他们没有引起任何人的注意,房当白歌率军从固原攻入周境后,一切渗透活动就完全停止了,相互联络全部靠城中原来的党项居民来完成。灵州军为防止城内混入细作。数次在城中挨家挨户地搜查,这些房当族军士躲在早已修好地各种秘室里,避过了一次又一次的搜查。

八月五日晚,在西会州军营里潜伏已久的三万党项大军,在房当明的率领下。如出山的猛虎一般直扑灵州城。路上小股灵州地侦骑,见到党项大军,个个大惊失色,飞一奔地逃回灵州城。

党项房当族大军兵分三路,一路五千人直奔石头关,另一路五千人前往塑方老军营,用以阻止这两支军队对灵州城的增援,房当明率领两万大军来到了灵州城下,把四个城门紧紧围住。房当明骑着马立在东门以——斗后是八架巨大的飞云梯,四架辑期车,还有两辆在西北偎山儿引,已炮车。

灵州城上旌旗招展,灵州军士站满了城头,冯继业、王腾骧以及各级将校全部上城,迎战气势汹汹的党项军。节度使冯继业一脸沉重,在他的记忆中,胡人很少带有如此多的重型攻城武器,这十几年来,回鹘军、党项军以及契丹军都曾在灵州城下纵横驰骋过,他还是第一次看到带有如此多攻城武器的胡骑。

一名党项军士骑马过来,来到箭程之内,城头军士没有得到发射的命令,只是弩弓瞄准这名党项军士。党项军士从容不迫地向城上射了一箭,然后回到党项军中。

冯继业看过党项军送来的劝降信,撕得粉碎后,不屑地丢下城去,纸屑迅速被劲风吹散。王腾骧下令道:“床弩发射。”东门城头上四架床弩早就作好准备,得令后,四支弩箭带着呼啸声直扑党项军,算是对党项军劝降地回答。

至此,灵州大战拉开了序幕。大战开始之时,房当明和冯继业都没有想到,灵州大战会因为战事之曲折、杀伐之惨重、对历史影响之深刻而载入史册。

八月五日,就在房当明率军开始围攻灵州城之时,侯大勇带着五十亲卫和颁州节度副使孙延进送的五百步军,在乔家堡稍事休整后,就辞别了驻扎在乔家堡的颁州节度使李晖,前往泾州。泾州位置适中,城墙高大坚固,是设立西北前线指挥部的极佳位置,侯大勇前往泾州,就是要在泾州建立前线指挥部。

李晖曾任沧州节度使,当过侯大勇的上司,他见侯大勇带地兵少,在侯大勇出关之时,又从颁州军里调了五百名步军,给侯大勇充当亲卫,与此同时,李晖还连夜派人通知驻扎在泾州的庆州团练使弗伦,让他做好迎接雄胜军节度使侯大勇、永兴军节度使王彦超和枢密院承旨时英的准备,毕竟泾州离吴留关极近,党项大军还在吴留关虎视眈眈,如果出了意外,整个西北战事都会受到影响。

永兴军节度使王彦超都是大周军中极为名望的宿将,他从华州赶过来增援,就驻扎在乔家堡,乔家堡并不大。永兴军和颁州军挤在一起,显得十分拥有挤了。侯大勇把西北前线总指挥部设在泾州,王彦超自然就率领五千永兴军和侯大勇一起前往泾州。

一切相当顺利,就在进入泾州之时,偶尔发生的一件小事,让侯大勇产生了整合西北各军的想法。

侯大勇一行到了泾州城外。陈猛就到在城门下通报,一柱香的时间后,城墙上军士才吊了一只篮子,让陈猛把相关文书放在篮子里,城守要检验文书后才能打开城门。陈猛听到这个要求,就回头看了一眼侯大勇,侯大勇点了点头,陈猛就把相关文书放到了篮子里。此事。侯大勇相当理解,并对城墙上的军士有一丝好感,毕竟泾州刚刖从党项军手里夺回,而且党项军还占着吴留关,守城将领按规距严格检验相关手续。实在是无可非议,而且应受到肯定。

可是,接下来的事情就有些让人不太好理解了。相关手续送上后,至少过了一柱香地时间,城上仍没有任何动静,钱向南看不过去了,也骑马到城下催问,城上军士却道:“刘校尉已送文书去了,他们还没有得到放行的命令。”

又过了一柱香的时辰。仍然没有动静。

站在城门外的陈猛等得鬼火上涌,他对着城门上的军士大喊:“快点开门,我们是黑雕军,你们不是把文书拿上去了吗,动作这么慢。”

城门上的军士是个脾气暴躁地军士。他对着陈猛骂道:“叫什么叫,在叫老子给你一箭。”

陈猛听到上面军士出言不逊,回骂道:“你他妈找死,等会进城有你好看的。”

城门上的军士二话不说,张弓就是一箭,城门上的军士也没敢射人,他随手一射,本想吓吓陈猛,可是这箭却被一阵急风带偏了方向,直奔钱向南而来,钱向南一低头,铁箭擦着钱向南头顶飞过。陈猛没有想到城门的军士当真敢射,他对钱向南喊道:“好汉不吃眼前亏,快离开城门。”钱向南和陈猛掉转马头,离开了城门,陈猛站在在箭程外破口大骂。

陈猛和城墙上军士斗嘴之时,侯大勇还饶有兴趣地看着两人,他也没有想到城墙上军士当真张弓便射,还差点射中了钱向南,此时,侯大勇已经略有不快了,心道:“庆州团练使韩伦架子未免太大了,颁州节度使李晖已给了去了信,他知道自己一行就要到了,而且接到文书后,韩伦这时也应该到城门了,如果他不相信文书,自可上城墙看个清楚。”

永兴军节度使王彦超站在侯大勇身旁边,看到侯大勇脸色沉了下来,解释道:“庆州团练使韩伦是个人憎鬼厌的角色,走到那个地方,都和上下左右关系恶劣,他的儿子韩令坤倒是一条好汉,大家看到他儿子的面子,不认真和他计较。”

侯大勇早已知道两人地关系,但还是略作惊奇道:“原来韩伦是侍卫司步军都指挥使韩令坤父亲,难怪,难怪。”

两位节度使正在说话间,城门“忽喇喇”打开了,一名油光粉面的中年人骑着高头大马出现在城门,身后跟着一队鲜衣怒马的亲卫,那中年人对着永兴军节度使王彦超拱手笑道:“节度使大架光临,下官有失远迎。”

王彦超拱手回礼后,用手指着侯大勇和时英道:“这是西北面行营都招讨使、雄胜军节度使侯大勇,这位是枢密院承旨时英。”

韩伦这时才假装看到侯大勇和时英,满脸堆笑地道:“原来是西北面行营都招讨使和钦差大臣,下官有礼了。”他嘴里说得好听,可并没有下马,只是松松散散地行了一个军礼,然后笑容可掬地道:“在下已备下了薄酒,为各位远道而来的将军接风洗尘。”

第八十九章 鏖战西北(二)

太阳光几乎是直射到泾州的大街小巷,照得整个城州兀晃的,很有些刺眼,所有肮脏的、残破的都暴露在阳光之下。

城中家家户户都挂着纪念死者的青纱和白花,空气飘着一股浓浓的劣制香料燃烧的烟雾,无数的年老妇孺坐在门口,用空洞的眼光注视着进城周军军士。

侯大勇骑马走到大街上,身后虽有数千军士,他仍然不自觉地感到了泾州城内的一派肃杀之气,“阴气森森”是阳光下泾州城给他的第一个感觉,侯大勇缩了缩身体,似乎把身体收紧一些就可抵御笼罩在城中无处不在的阴冷。

侯大勇回头问身边的团练使韩沦:“城里家家都有丧事?男人跑那里去了?”侯大勇心中其实也有答案,只是,他忍不住还是想问清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