齐二妹指着任强道:“这里面的事情说起来很复杂,任强的姐夫要见你?”

“小强的姐夫是谁?我认识吗?”

“见面就知道。”

在起身时,老谭还是脚软,站不起来。齐二妹站起身,拉了老谭一把。老谭一只手扶着铁栅栏,另一只手借了女儿的手臂这才站了起来。在站起来之时,老谭凝视着比自己略矮的女儿,猛地将其抱在怀里。

在幼儿园外面有很多家长,看到一个中年油腻大叔紧紧搂着小姑娘,都露出鄙视目光。面地老谭的拥抱,齐二妹最初还有几分不适应,随即她被一波一波涌上来的情绪打败,毫无保留地抱紧爸爸。拥抱之时,围观群众都送了极度鄙视的啧啧声音。

几分钟后,父女才分开。齐二妹递了一张纸巾给老谭,让其将鼻子擦干净。

三人朝小巷道走去。

小巷道停了一辆商务车,侯沧海和梁毅然坐在里面,耐心地等待团圆的父女归来。齐二妹拉开车门,老谭朝里面看了一眼,下意识退后一步。齐二妹道:“我和任强都是沧海集团的员工。你有很多疑惑,董事长可以解答。”

无论多么奇怪的事情都不能抵消女儿归来的喜悦,老谭迅恢复了军师本色,很沉着地坐上车,道:“侯总,这到底是怎么一回事情?”

侯沧海微笑道:“说来话长,我们得找地方长谈。长谈前,祝贺父女团圆。”

老谭心里确实有无数疑惑,即来之,则安之,从容地道:“不管你们是什么目的,找到了我的女儿,我付出什么代价都值得。”这是他的真心话,能抱一抱女儿,感受女儿的气息和温度,这条烂命就有了意义,从此不再有遗憾。

商务车在城市里转了几个圈子,来到一处新开的山庄。这处山庄是梁毅然主持修建的,是监察和综合中心的秘密会议地点。设置一处山庄作为平时秘密聚会地点,灵感来源于一大恶人。论起江湖经验,一大恶人是绝对前辈,梁毅然大胆地将其手法为我所用,花费不到百万,就在江州城边修建了这一处山庄。

在山庄最大房间里,五人在客厅相对而坐。所有人都一言不,气氛变得紧张起来,与刚才在幼儿园时大不相同。

将老谭请到山庄,意味着肯定要交待一部底细,否则不能取信于他。交底到什么程度,侯沧海和梁毅然很费了一些思量。最后商定除了孟处领导的专案组以外,其他事情大可交底。能做到这一步,是基于对形势的综合考虑以及对老谭人品的基本判断。

喝了两口茶水,侯沧海拿出了几个档案袋,放在桌上。

“老谭心中肯定有很多疑惑,今天我们就彻底心扉进行一次交流,交流之后,何去何从,随便。”

老谭看了一眼女儿,朝着侯沧海点头。

侯沧海指着任强,道:“任强的姐姐叫任巧,是我的女朋友,死于一大恶人派来的枪手之下,当时在高州。”

任巧与侯沧海其实没有男女关系。当年任巧几乎天天都在侯沧海房间,为侯沧海煮饭扫地,所以,两人是否有男女关系在外人面前是个谜团,只有杨兵、梁毅然、张小兰、江莉等极少人大体知道真实情况。现在侯沧海承认任巧是女友,是为了安慰逝去和活着的人。

任强低垂着头,握紧拳头。

老谭作为丁老熊的军师,了解不少情况。比如,任巧死于老鬼枪下,他是知道的。此时任强是女儿男友,而且是知道屁股上有三个黑痣的男友,如此纠葛让其很费头脑,也更加谨慎。他没有说话,等待对方进一步出招。

侯沧海指着齐二妹,道:“齐二妹的养父叫麻贵,为我工作。他曾经到山庄拍摄过乌有义,又在顺达大厦前拍人来人往。在偶然间麻贵被乌有义的人现,被追上楼顶。为了躲避乌有义的人,麻贵失手摔下楼。”

麻贵是女儿的养父,女儿养父死于乌有义之死,这让老谭脸色变得异常严肃。他还是没有开口,等着对方继续讲述。

侯沧海又指着梁毅然和自己,道:“丁老熊想要收购煤电公司,我和梁总现了其中的破绽,后来,在关键时刻又将詹军捉了回来。这件事情你应该很清楚。”他讲了很重要的事实,却没有透露细节,相信老谭肯定会自动脑补出来。

老谭第一次在茶室开口说话。

“收购煤电公司失购,让丁老大损失巨大。更麻烦的是前后折进去不少人,丁老大隐形损失更大,大家与其打交道时会有更多顾忌。”老谭一直是收购煤电公司的操盘手,对前前后后的经过和细节知之甚详。詹军被捉获之后,当时他就判断极有可能是侯沧海下手,如今听到其亲口承认,与当日自己的判断便完全能够一一对应。

谈以这时,齐二妹脸色苍白地突然插话,道:“你杀过人没有?手里有没有血债?”

她此刻应该称呼老谭为爸爸,可是突然间让其称呼“爸爸”,又让其开不了口。她害怕父亲陷在丁老熊团伙中太深,从法律意义上无法解脱,让自己有可能会失去好不容易才找到的父亲。所以询问老谭是否有血债时,齐二妹神情格外紧张,很是焦灼。

老谭伸出双手放在眼前,道:“我这双手没有亲自沾上过血。”

齐二妹松了一口气,道:“你的意思是没有法律意义上的血债?”

老谭望着女儿,缓缓地道:“谈起这件事情,必须要谈得更远一些。江湖人都知道,没有乌有义就没有丁老大。丁老大原本是铁路游击队,若不是遇到乌有义,丁老大不是现在的丁老大。乌有义有左臂右膀,一个文,一个武。丁老大也就弄了一个文和武,我是文的那一个,专门帮助其打理生意。我所做的事情肯定有许多违法的地方,比如偷税漏税,比如作为军师为丁老熊出谋划策,但是没有亲自杀过人,没有血债。”

听到老谭讲述一大恶人团伙中的组织构成,侯沧海很有一种豁然开郎之感。他最关心屡次制造血案的家伙,询问道:“乌有义的文和武分别是谁?”

“我暂时不回答这个问题。”

老谭知道得越多,内心深处矛盾越多。在人生最绝望之时,老谭遇到了丁老熊。丁老熊对于老谭的意义不在于拯救绝望的灵魂,而在于给了老谭一个人生绝望时暂时居住的之所,给了老谭一个表达愤怒的机会。

侯沧海没有多问,从档案中拿出一些相片,推到老谭面前,道:“这是乌有义做下的血案,没有了做的底线,人神共愤。”

王沟惨案的相片被摆在桌上之时,老谭脸上没有一血色。他手肘抵在桌上,脑袋埋在手臂间。齐二妹伸出手放在老谭肩上,以示安慰。老谭感受到了女儿手掌,全身僵硬无比。

第四百五十七章 老谭的命运

老谭如做梦一样重逢了原本以为阴阳两隔的女儿。女儿还健康温柔善良,知书达理。重逢的喜悦难以用语言复述。与此同时,他又陷入深深矛盾之中,反戈一击,还是继续同流合污,这是一个大问题。

侯沧海知道老谭内心煎熬,便放下心来,知道事成。只要煎熬,以老谭的本性,最终会站在正义一边,这是迟早的问题。

此时压得太紧,或许会有不好的效果。

此次见面之后,老谭和齐二妹到南州悄悄做亲子鉴定。虽然老谭认定齐二妹是自己的亲生女儿,在齐二妹强力主张下,还是同意亲子鉴定。走完亲子鉴定各项程序,还有一些时间才能拿到最终结果,齐二妹便和任强一起,准备去寻找当年让老谭蒙冤的女学生。

老谭一家人的悲剧,皆由这个女学生而起。若是没有这个女学生,齐二妹必然会在爸爸和妈妈羽翼之下长大,过着与现在完全不一样的普通、平凡、幸福的生活。

此事过去很久,老谭不愿意追究此事。但是齐二妹气愤不过,准备找到那个女学生,至少要让她在父亲面前承认自己的错误,亲口给父亲道歉。每个人都应该为自己犯过的错误受到处罚,这个女学生同样如此,只有如此,人生才会公平。

梁毅然支持了齐二妹的想法,让任强陪同齐二妹寻找当年的女孩子,他提出要求:不能用暴力,用暴力会适得其反,引起老谭反感。

齐二妹开车前往永县浅水镇,寻找当年害得一家人家破人亡的女学生,按年龄推算,这个女学生应该有三十六、七岁年龄,嫁作人妇,当了母亲。作为麻贵养女,在人海中寻找踪迹是其基本技能。齐二妹制定方案,又由任强这个天天抱着《刑事侦查学》的辍学学生补充细节,便开始行动。

这次行动如果不能给父亲惊喜,就自然结束。因此,齐二妹瞒着父亲。

老谭是丁老熊最重要的军师,作为特殊人物,获得了某种权力,也交换出去部分自由。他突然间有了一个失而复得的女儿,女儿却在另一方阵营,这就造成了不能公开、自由地承认女儿。

对于一个充满着父爱的人来说,这是一件非常痛苦的事情。

女儿有事离开以后,老谭总觉得空落落的。女儿对其行踪语焉不详,让其很焦虑,很是担心其安全,似乎女儿一下又从自己身边离去,带走了他的灵魂,让其失去生活意义。他特意启用一个新手机,每天上午和下午都要和女儿通话,每次通话哪怕只有一分钟,也能得到极大幸福。

在女儿离开身边的时间里,老谭反复看三张相片。王沟惨案和东水煤矿惨案与他没有直接关系,虽然触目惊心,并没有让他太过震惊。他在这些年见过太多阴谋诡计和鲜血,心理承受能力变得很强。

但是,这三张相片却如影随形,又如附骨之蛆,总是让老谭不太安宁。

三张相片是江州面条厂自杀工人的相片,自杀工人参加非法集资,败掉了家中所有的钱,无法面对这个事实,因而自杀。

江州非法集资总体是由老谭策划的。

按照丁老熊操作模式,老谭主要负责策划及操作,马面则负责扫除障碍。马面不知道老谭操作的细节,老谭也不清楚马面最后处理詹军的细节。这种操作方式来自于一大恶人,能在紧急情况保护组织,丁老熊将这种方式完全照搬,多次成功脱险,证明此方法效果不错。

非法集资导致多名集资人出事。听到这些消息以后,老谭变成鸵鸟,将头埋进沙子里,装作事情从来没有生过。如今这三张相片放在面前,他装不成鸵鸟,必须面对现实。当女儿外出期间,他的心情烦躁,神差鬼使地准备去看一看这家人。

江州面条厂已经演变成为天上的街灯,其装修进度基本与美达进度一致。沧海集团重要部门全部撤出江州面条厂老厂,保卫设施自然也部分转移,若非如此,老谭要进入其中并不容易。

老谭轻易查到了自杀者姓名,戴了一幅眼镜,装作民政部门工作人员。他进入天上的街灯,找到没有搬走的面条厂家属院,稍加询问,找到了自杀者家庭。

他出身于穷人家庭,在乡村当过老师,又坐过监狱,算是见识过人间悲惨画面。当军师久了,生活在灯红酒绿之中,过着还算奢华的生活,渐渐淡忘了穷人家的生活。当他推开虚掩房门,看到家庭状况时,吃了一惊。

房子是老厂房,两室一厅,这在当年算是不错的房子。让老谭吃惊的是房子陈设。房间里是一台很小的黑白电视机,也不知道能不能开启。竹沙陈旧黑,堆着长了黑霉的杂物,桌上放着馒头和一盘没有油水的白菜。除了房子陈设很阴暗以外,房子里窝着的老年女子身体干枯,散着霉味,这种霉味散着对生活的绝望。老年女人根本无力抗争生活,在生活的污水中随波逐流。

老谭在一张木凳上坐了下来,取出本子,装模作样核对了姓名,道:“我是扶贫办的,想来做回访。你家里现在有多少钱?生活困难吗?”

是否有扶贫办,老谭不清楚。他随口说了一个名词,相信这家人也不知道。

老年女子仍然坐在凳子上,眼球基本上没有转动,道:“家里一分钱都没有。”

老谭明知故问道:“为什么没有钱,面条厂在江州效益还可以啊?”

老年女子眼珠稍稍转了转,道:“家里的钱被老头败光了。老头想吃利息,别个想吃他的本钱,他死了,扔下我一个人。”

老谭道:“娃儿在哪里?”

女子道:“我家是一个女娃,老头年轻时重男轻女,喝了酒就要打娃儿。娃儿很小就跑了,结婚才回来。老头后来晓得心痛女娃了,听说有一家公司利息高,就去存钱,想赚钱给女娃。谁知,他从嘴里抠出来的钱全部被骗了。老头气不过,没有想通,寻了短见。”

老谭的话破绽百出,女子根本没有在意。她陷入说了无数遍的话语之中,反复述说。反复述说没有什么意义,只是想述说而己。

女子的话如一枝枝利箭,穿过老谭身体,插出无数透明洞洞。

老谭拿出一千块钱,放在桌上,在女子的述说中离开了房间。

在操作冠雄公司时,老谭有一个很强大的理由:冠雄公司的操作是对贪婪的惩罚。如果不贪婪,永远不会进入骗局之中。

此时走进受害者家庭,老谭以前操弄非法集资的理由变得格外脆弱。他独自行走在江州的街道,街道上喧嚣声音扑面而来,却被身前无形屏障阻碍,无法进脑入心。

侯沧海最初提出建议方案时,老谭倾向于拒绝,觉得出卖丁老熊极不义气。此时走访了上吊者的家庭,老谭内心天平不知不觉生了倾斜。他决定再到冠雄公司的老地点去看一看,回想一下这些年的所作所为,思考人生的下一步。

除了正义和邪恶以外,现实问题也让老谭犹豫。

反戈一击,除了不符合江湖道义之外,还要面临凶狠报复,报复不是毛毛雨,而是腥风血雨,要死人的。

如果不反戈一击,乌有义和丁老能迟早会进入监狱。老谭在山南江湖二十来年,深刻认识到不管江湖人有多么厉害,最终结局必然是毁灭,这是或迟或早的事。在这一点上,他认同侯沧海的判断。

不管是否反戈一击,最终命运都不佳。若是没有从天而降的女儿,老谭或许随遇而安,得过且过,走一步算一步。如今有了女儿,世界生巨大变化,生活翻开了新的一页,老谭这个以智多星为名的军师就要思考一条能全身而退的道路。既要退得出,还要能与女儿幸福生活。这才是老谭所想要的。

这条路不是丁老熊指出的路,也不是侯沧海想要的路,而是由老谭为自己和女儿选出的一条路。

如果说老谭走在街道上是神情严肃,眉头紧皱,陈杰则是行尸。走肉,充满绝望。

陈杰是一次吸独成瘾,在外地戒,独所呆了几月后便出所。陈杰有从警经历,通过以前老关系找到相关方面资料,查找高纯……独。品成,瘾的戒断问题。查找结果很令人失望,海。等阿片类物质影响了人的大脑,引了一系列身体和精神疾病,医学上称为 ……片类物质使用障碍。用更简单的话来说就是身体形成的快乐记忆,比烟酒等要强上无数倍。

陈杰回忆起戒独时生不如死的状况,想到自己走出社会百分之百都禁不起“身体的诱惑”,便对马面和老谭充满了愤怒。在他心目中,老谭是让自己受害的幕后指使者,马面是具体执行者。

行走在街道上,陈杰双手放在裤袋里,阴沉着脸。他脑袋里总有蚂蚁在爬行,身体说不出难受,总觉得有一种对“水”的渴望,这让他难以坐下来,就在街道上走来走去。

转了几个圈子以后,他来到老谭和马面经常出没的地方,从公司来到皇冠夜,总会,从皇冠夜总会又来到冠雄公司。

刚来到冠雄公司,陈杰便见到老谭背影。他顺手在街边小店抓过一把菜刀,奔着老谭冲了过去。

第四百五十八章 急火攻心

老谭陷入沉思之中,没有注意提菜刀追过来的陈杰。

路上行人现不对劲,纷纷喊叫起来。

冠雄公司被查封后,人去楼空,这幢租来的楼房一直空置。今天恰好有另外的客人想要租用原本是冠雄公司租用的这幢楼,老谭所管理公司财务和物管一起过来办手续,刚走到楼下,意外见到郁郁而行的老谭。还没有来得及打招呼,两人看到一个年轻人拿刀冲过来。

财务是女子,吓得大叫起来。

物管则是雄壮男子,大喊大叫提醒明显走神的老谭,顺手拿起一把破椅子,朝着菜刀男冲了过去。老谭在他所管的业务范围内一言七鼎,财务、物管皆是其下级的下级。物管是退伍兵,很有眼色,见来者削瘦,仅仅拿了一把菜刀,料想应付得来,便冲了过去。

财务惊叫起来以后,老谭回头看见陈杰提刀冲了过来。陈杰迅快,老谭反应已经来不及了。他正准备将手包砸过去,降低陈杰的度。这时,物管提着破椅子从身边勇敢地迎了上去。

陈杰以前身体素质挺不错,是敢于同侯沧海一起打架的角色。他从戒独所出来以后,身体亏得厉害,灵敏性和力量断崖式下降。若是以前,他肯定能绕过这根藤椅,今天他眼睁睁看着藤椅后先至,朝自己砸了过来,只能挥刀砍去。

“砰”地一声响,菜刀砍在椅子上。藤椅断了腿,绑着一块木头。菜刀砍在木头上,一下就陷了进去。陈杰正在用力拨菜刀时,老谭甩了一记冷拳,正中陈杰眼部。陈杰两眼全部都是小星星,看不清来者。

物管双手举着藤椅,抬腿踢在陈杰肚子上。

陈杰有满腔怒火,无奈体力衰弱,瞬间就被对方打倒。

老谭在这一刻体会到两面人的尴尬。陈杰是侯沧海的亲密伙伴,他作为齐二妹的父亲,不能报警,也不能真下狠手消除隐患。另一方面,物管和财务在身边,他又无法给陈杰讲起侯沧海,谈起自己与齐二妹的关系。

陈杰拼命想翻身而起,又被物管踢了两脚,重新躺在地上,破口大骂。老谭做出了正确反应,抬腿踢了陈杰两脚。

陈杰躺在地上喘粗气,死死盯着老谭,骂道:“你今天不弄死我,我就要弄死你。”

老谭又狠狠踢了两脚,踢完以后,对物管和财务道:“我们走吧,好人不跑疯子斗。”

江湖事,江湖了,老谭没有要求报警,物管和财务都觉得正常。

由于出了这档子烂事,物管和财务不能在此时办事,陪着老谭离开。老谭坐在物管开的货车上,望着躺在地上的陈杰,心情格外复杂。

货车走远,陈杰慢慢爬起来。在警车到来之前,他一路快走,混入人群之中。彻底离开现场后,他擦掉嘴边血迹,摸了摸口袋里的手机,想要打电话。

口袋里空空荡荡,没有了手机。陈杰没有立刻买手机,在街边转了一圈,来到酒吧,要了一杯酒。

老谭回到办公室,用与女儿通话的新手机给侯沧海打了电话。

侯沧海接完老谭电话以后,大惊。陈杰电话始终处于关机状态,这让侯沧海更加焦急。他赶紧将梁毅然叫到身边,准备动员监察和综合中心的所有力量去寻找陈杰。

梁毅然知道事情的重要性和紧迫性,急急忙忙将汪海团队调查队队长、保安队安喜桂等人叫到办公室,交待寻找陈杰的任务。

很快,保安队未值班人员以及汪海公司的调查员们纷纷出动,一时之间,动机轰响,真有几分大战来临的感觉。

楼下清静以后,侯沧海来到杨兵办公室。

老谭如果反水有很多作用,比如通过老谭可以了解到许多内幕,警方还可以让老谭作证人,但是侯沧海认为老谭最大的作用就是在股市弄垮乌家。想到老谭能挥的关键作用,侯沧海便准备在适当时机提前与杨兵进行一次沟通。

杨兵将侯沧海带进里屋,搓着手,道:“邓哥硬是疯了,满盘绿色,岭东金地接连三个涨停,一股独红。我不知道他们为什么要这样操作?太引人注目。岭东金地还在新闻媒体上狂轰滥炸,各路分析师们都在狂赞岭东金地,硬是把一枝垃圾股吹成了一朵花。”

侯沧海道:“大盘跌了这么久,估计什么时候到底?”

杨兵微笑道:“这就是一个大底,只不过谁也无法估计到底有多宽,筑时间还要多久。所以,现有资金不敢进入,被套的资金只有苦熬。”

侯沧海道:“多数股民是什么看法?”

“多数股民都很绝望,市场上弥漫着还要下跌五百点的言论。有网民还编了一让它再跌五百年的热歌。证券公司门可罗雀,连最忠诚的老头老太都脚底摸了油。所以我认为这就是大底,但是,邓哥为什么要如此操作,我还是看不懂。”

杨兵又道:“刚才我看到安喜桂又雄纠纠出了,生了什么事?”

侯沧海道:“陈杰从戒独所出来了,不知怎么回事,拿菜刀追忆砍老谭。结果被老谭和身边人揍了一顿。现在陈杰电话关机,又不和我们联系,我总觉得心里很不安,怕出事。”

杨兵是除了梁毅然以外知道秘密最多的人,比张小兰知道得还要多。他叹息一声,道:“陈杰能戒独吗?”

“难说。有可能戒掉,更有可能戒不掉。等找到陈杰,我劝他暂时离开江州,到一个没有独品的环境去。只有这样,或许才有可能成功。”

陈杰被马面用独品所害,更是让侯沧海坚定打掉乌家资家链条的决心。

晚上,梁毅然回到厂里,带来不太好的消息:在陈杰所有可能出现的地方都寻找过,没有找到陈杰。

侯沧海很担心陈杰安危,要求监察和综合中心继续安排人员寻找。当梁毅然出门时,侯沧海脑中某根弦突然响了一声,道:“陈杰说不定要买独品,这是线索。你找包方,让他的人帮着打听。若是他真买独品,我们还得在第一时间送他去戒独。”

两天后,仍然没有找到陈杰,只能暂时收队。收队这一天,股市到达了93点(在真实生活中,这个点出现在2oo八年1o月2八日,小说稍有提前),这是近三年的最低点,大盘一片惨绿,股民们完全不关心股市起起伏伏。爱到深处便是绝望,与此极为相似的是足球,无数球迷爱足球到了绝望,选择用脚投票,从此不再看足球比赛。一个人气极旺、前途无比光明的联赛就此废掉,要重回当年盛事不知何年何月。

第三天,杨兵还是如往常一样打开电脑,进入股市页面。他打开电脑后,没有关注股市便走出小屋,按部就班做日常工作。忙到九点四十,他到小屋顺便瞅了瞅电脑,这一眼不要紧,惊出他一身热汗:大盘足有上百只涨停股,大盘由惨绿变成红色的海洋。

他冲到办公室抓起桌上手机,咆哮道:“大涨,为什么不打电话?”

接电话是杨兵管理的操盘小组负责人,他激动得有些哆嗦,道:“我准备再等十分钟就打电话。这太马的不可思议,怎么会这样。”

岭东金地继续涨停。由于大盘腾空而起,岭东金地虽然涨停,混在一片横线中,便不再显眼。

侯沧海被拉到杨兵小屋,望着数不清的涨停股票,瞠目结舌。

“乌天翔和邓哥比我厉害,似乎判断出大盘就要腾飞,提前启动了。他们现在已经高度锁仓,大盘起飞后,拉动起来异常轻松。再加上题材丰富,他们肯定要在岭东金地上大赚一笔。我们跟着吃点小肉,他们是大餐啊。”

虽然是对立的双方,杨兵提起乌天翔和邓哥还是赞不绝口,承认这两人确实在做庄高手。同时羡慕得口水长流。

侯沧海道:“老谭掌握有三四个亿吧,如果我们将他拉到我们这一边,肯定能让乌天翔和邓哥吃大亏。”

杨兵摇头道:“这是不可能的事,老谭若是反水,是要死人的大事。”

侯沧海加重语气,道:“如果老谭真的反了水,你有没有把握将乌天翔和邓哥做死?”

杨兵很鄙视地道:“你太小瞧我了,老谭真要反水,我们在高位套现,轻轻松松能将乌天翔和邓哥放在山顶。这需要大势配合,操作上当然也讲究,但是总体上难度不大。”

“你要尽快琢磨一个细致方案,做好老谭突然反水的预案。我们要阻击庄家,让呼风唤雨的庄家尝尝被套在山顶的滋味。”

侯沧海适度地透露了一些消息给杨兵,然后又将手放在其肩膀上,道:“这件事是我正在操作的事情,你不要问细节,但是要有心理准备。你刚说得对,这事若是提前泄露,会死人的,绝对、绝对、绝对保密,上不对父母说,中不对妻子说,下不对子女说。”

杨兵原本想开开玩笑,说自己没有妻子更没有子女,父母又啥都不懂,想说都没有办法说。可是见到侯沧海神情异常郑重,便将冲到嘴边的“玩笑”吞了进去,道:“我知道轻重,绝对保密。”

杨兵是聪明人,从侯沧海和梁毅然之间交往过程,早就瞧出些端倪,知道他们神神秘秘地在对付一大恶人。这事太过血腥和黑暗,他也乐得不参合,免得心脏受不了。

大盘突然间升起,吸引了侯沧海最主要目光。三点钟收盘后,侯沧海才将注意力转移,给梁毅然打去电话。

梁毅然的电话铃声在门外响起。

梁毅然脸色沉重地进入办公室,抓起角落矿泉水,一口喝掉。他将空瓶子扔掉,忧心忡忡地道:“还要没有找到陈杰。包方给了一个不好的信息,有一个貌似陈杰的人正在四处买,枪。包方的人得到消息后找了过去,貌似陈杰的人已经离开了。”

“陈杰买到,枪吗?”

“在江州应该没有。但是,真要买,肯定能弄到。”

联系不到陈杰,无法让陈杰知道老谭是齐二妹的父亲。若是陈杰真能买了枪,直接干掉了老谭,那就真是天下奇冤。而且,侯沧海所有的布置将全部被打乱。

这一团无中生有的乱麻,急切间还无法解开,侯沧海急火攻心。

第四百五十九章 忏悔视频

侯沧海在江州急火攻心,齐二妹在秦阳则怒火冲天地看着一个胖女人。

肥胖的女子在案板上砍肉,砍刀下去,骨肉横飞,菜板出咚咚响声。

齐二妹和任强站在不远处,拿着相片,将相片中小女生与眼前砍肉女子进行对比。

“不是她吧,差别太大了。”齐二妹补充道:“她不象受害者,象孙二娘。 ”

任强道:“有一句电影台词,岁月是把杀猪刀,刀刀催人老,张红就是被杀猪刀捅了三十六刀。你要相信苦读《刑事侦查学》的男人的眼光,她脸上虽然长了横肉,五官还是没有变。”

两人看着挥舞的砍刀,觉得此事棘手。

受害者往往不愿意提起往事,往事是伤疤,连着皮肉,揭开伤疤,会暴露出血淋淋的老伤口。张红被继父以及继父兄弟侵犯,又将关心自己的老师送进监狱,这更是谁都想要忘记的往事。

为了安抚父亲受伤的心,齐二妹只能硬着心肠解开这段往事。

中午时分,一个瘦小的中年男子接替了齐二妹,守在肉摊前。齐二妹瞪着眼和小个了男人说了两句,在旧围腰上擦了手,如企鹅般一摇一摆往外走。

这是一个千载难逢的良机,齐二妹和任强尾随而行。走出菜市场不远,胖女人走进一条小巷,小巷深处行人很少,齐二妹和任强追了上去。

干什么?张红很警惕,眼里恶狠狠。

齐二妹亮出记者证,道:“我们是法制报道记者,想了解一件陈年旧案,生在永县浅岩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