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让他滚一边去了,不想理他。”无影宗有意将话题朝自己想要听的方向引去,道:“你是和妻子生别扭了吗?”

侯沧海想了想,写道:“确实是这样,我也犯了和你丈夫同样的毛病。不是妻子出轨,是我出轨了。”

无影宗愤怒地道:“你们这些男人,没有一个好东西。”

快刀手道:“不要一棍子打死。虽然很多男子都出轨,但是出轨理由是不同的。”

无影宗飞快地打了一串字:“你爱你的妻子吗?”

她虽然知道答案,仍然很揪心地看着快刀手回来的文字。

电脑上很快出现文字:“当然爱,否则我也不会情绪不佳了。但是,男人要在社会上立足,很多事情是身不由己。”

“哼,不过是借口罢了。难道你不出轨就不能办成事情?从根源上还是被美色诱惑。”

“你说的有道理。”

“哼,你承认是被美色所惑。”

“我没有办法对你细讲,若是细讲,你就能对号入座了。我这一次办了糗事,被美色所惑只是一部分,更关键是人在江湖身不由己。但是,我也隐隐有些希望,这一点得承认,所以愧对妻子。”

快刀手剖析真实心迹,无影宗很生气。她本人清醒地意识道若是其他人做了相同的事情,她多半会站在快刀手这一边,还会劝快刀手老婆要多点理解,要难得糊涂。可是事情生在自己身上,她还是痛恨侯沧海贪于美色,背叛了自己。

“那以后怎么办?还和那个女的在一起吗?”无影宗打出这一行字,用力过猛,额头都出了汗水。

快刀手道:“以后怎么办,凉拌。不可能再和她有瓜葛了。这一次破坏了均衡性,从此大路朝天,各走半边。”

无影宗松了一口气,道:“赶紧去哄老婆开心吧。”

快刀手道:“她不见我。我们来战三局,否则晚上睡不着。”

聊了一阵子,两人开始楚汉大战。这一战,快刀手攻伐凌厉,很快战了上风。无影宗恢复最熟悉的战法,防御得严严实实,

楚河汉界的战争很费精力,一直战到天将白。侯沧海难得睡了一个懒觉,正在梦中之时,被一阵敲门声音惊醒。杨兵在门外道:“侯子,开门,有事。”

侯沧海擦着眼屎将门打开,神情转眼间便严肃起来,道:“什么事?”

杨兵将侯沧海推进屋,低声道:“岭东金地涨停。”

这一段时间侯沧海忙着应对集团里一团乱麻般的烂事,还真没有关注股市。他来到杨兵办公室里面的隐蔽小屋,查看行情。

小屋桌上有一台大电脑,显示着股市行情,岭东金地逆市涨停,是万绿丛中的一点大红,格处显眼。岭东金地除了在今天涨停之外,前期已经有一些小红阳,三天红一天绿,进几步退一步,看起来不明显,实则已经从横盘状态慢慢上升好些日子了,量也在不断温和放大。

若是一般人理解,这是一个收集筹码的过程。

侯沧海和杨兵一直在跟踪老谭,顺便也盯着邓哥,知道老谭和邓哥总共控制了七千多万股,外面散户的流通股并不算太多。老谭和邓哥要拉升股票其实毫不费力,根本用不着有这样一个收集筹码的过程。

“他们这是做图形,故意形成一个让大家事后都会恍然大悟的图形。”杨兵见侯沧海不是太明白,又解释道:“现在绝大多数理论都是事后诸葛亮,用事后诸葛亮的理论往往能很好地解释大牛股的走势图。可是在实际情况中,同样一个图形可上、可下、可横,事后分析实则毫无意义。比如金地前面有一串小红阳,没有涨停之前,谁都不敢说要涨停,但是,有了前面的小红阳,这一根涨停就有了根源,便于解释,不至于太引人注目。”

杨兵将桌上的报纸摆在侯沧海面前,道:“这是我收集到的资料,都与岭东金地有关。”

侯沧海坐下来,慢慢看报纸。

报纸中,以前纯粹的本土企业岭东金地已经完成了重大重组,将涉足到矿产、房地产、生物制药、网络信息设备、网络电信服务、高技术产业等领域,在矿产上,原岭东金地控制的矿产有了重要突破,铅锌矿探明储量有几何级数增加,在房地产上拿下岭东最黄金的地段,还通过项目投资、股权投资等多种投资方式以及其他资本运营手段,成为一家有产业基础的投资控股公司和高科技公司。

侯沧海对岭东金地有过调查,除了拿到的新地块以外,报纸上介绍的其他情况都属于子虚乌有,或者说是刚刚有意向便说成是事实,夸大十分明显。

杨兵除了当大内总管以外,有一个重要使命是带领小组潜心研究股市。他终于在股市上找到自己的方向,充满了成就感。

“我现在算是岭东金地的研究专家,知道太多事实和真相。很明显,这系列报道是一场完整的、有预谋、有组织策划活动,邓哥有一个比较完整的坐庄计划,将一支业绩平庸的股票包装成一支重组高科技股和实力资源股,题材丰富,着力点很多。但是,我一直不太明白为什么在大盘还在重挫期间就提前动,如果真要顺利坐庄,应该顺势而为,在大盘全面启动时再作精彩表演,现在启动未免太早了。”

侯沧海对股市研究不深,但是对乌有义和乌天翔研究得多。他隐隐有某种预感,岭东金地提前启动似乎另有隐情,至于是何种隐情,他拿不准,说不清。

侯沧海道:“杨股神,你能不能判断大盘什么时候能启动?”

杨兵以前的绰号叫做小伟哥,如今两人私下在一起时,侯沧海都称呼杨兵为杨股神。杨兵坦然接受了这个称呼,道:“大盘跌了这么久,肯定会在某个瞬间拨地而起,至于什么时候拨地而起,这个永远都会在你我忽视的时刻。作为我来说,能做的就是判断大势,然后放弃小聪明,耐住寂寞,不要轻举妄动,不要被套住,那么你就会赢得胜利。”

“照你说起来,这很简单嘛。”

“不,不,这很难。最难的不是技术,而是意志力。”

侯沧海原本谈笑风声,想起昨夜大货车,笑容在不知不觉中随风消失,道:“如何打击岭东金地?又能赚一大笔,还要不声不响。”

杨兵道:“我思考的是狠狠地赚一大笔,这一点相对容易。但是要打击乌天翔就很难,如果要让乌天翔所有重金被套牢,必须要各种操作,特别是要操弄舆论。这就很难不暴露身份,容易招来他们反击。乌天翔有黑道背景,我们招惹不起。所以,大赚一笔吧,别想其他事。”

侯沧海沉吟道:“老谭有很多钱投入岭东金地,应该在帮助乌天翔锁仓,如果让老谭反水,这样能将乌天翔套死吧。”

“这当然能行。”杨兵反复打量侯沧海,道:“你的想法出现了严重偏差,我们是悄悄赚钱,打枪的不要,没有必要惹那一群疯子。”

侯沧海没有过多解释,道:“我只是讨论这种可能性。”

暗组行为在沧海集团内部严格保密,真正核心人物就是侯沧海、梁毅然、任强和齐二妹,任强和齐二妹之所以能够进入暗组,是因为他们与一大恶人有血海深仇。杨兵性格上缺点和优点同样明显,不适合了解暗组,所以一直未能了解暗组核心行为。

但是,若要在在股市上给乌有义、乌天翔做一个大套子,还得有杨兵协助。如何让杨兵了解内情,了解到何种程度最有利于下一步开展工作,这是一个大难题。

侯沧海从杨兵办公室出来以后,给任强打了电话,询问老谭近来情况。他回到办公室,闭门思考良久,产生了带着王沟煤矿的相片去见一见老谭的想法。

从全面摸底了解到的老谭情况,此人底色很好,深具同情心,若是一大恶人团队有谁能分化,那就是老谭。他将王沟煤矿令人呕吐的相片摆在桌上看了一会儿,还是犹豫不定。老谭毕竟是丁老熊的军师,混入黑色太久,底色再好,也有可能被污染。

犹豫之后,侯沧海将面见老谭之事暂时放下,决定看一看黑河工地。

三个建筑商得知侯沧海融资成功,也就将悬着的心放了下来。黑河工地进展顺利,工期比预计还要提前。只不过受次贷影响,房价节节下滑,黑河工地的房子预售期难免会受到影响,确实不是好时机。

侯沧海正在和蒲小兵谈话,一辆小车急匆匆停在工地,梁毅然走了过来。

梁毅然脸上有非常奇怪的神情,与蒲小兵做了一个手势后,将侯沧海拉上小车。侯沧海看到梁毅然脸色便明白肯定有重大事情生。他经过这几年操练,心理素质极佳,非常沉稳,没有说话。

回到梁毅然办公室以后,梁毅然将房门关紧,这才开口道:“功夫不负有心人,冥冥之中自有天意,公安部的人像复原系统非常厉害,已经根据老谭幼女的相片,绘制出来老谭幼女现在的相貌。”

“准不准?”

“你看吧。”梁毅然非常缓慢地从皮包里取出复原相片,道:“侯子,你要有心理准备。”

侯沧海打开复原相片,几乎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圆溜溜的眼球似乎都要从眼眶里迸出来。

第四百五十五章 重逢

复原像就如齐二妹故意拍的老相片,与现代版的齐二妹型不同,五官相近,神情有七分神似。

侯沧海反复观看相片,对京城的人像复原系统和其掌管者竖起一万多个“服”字。良久,他放下相片,道:“齐二妹是老谭的女儿。老谭妻子临跳水前,不忍心让女儿跟着自己离开这个世界,便将女儿留下来,被麻贵收养。”

梁毅然点头,道:“齐二妹有一床抱被,还有生辰八字。这是老谭妻子留下来的东西。”

“这太好了,一来让父女俩人重逢,二来让老谭回到正义的一方。”侯沧海一直在思考如何攻破老谭,齐二妹和老谭的特殊关系便成为让老谭改邪归正的关键钥匙。

“老谭本质是不坏的,两个小家伙都认可这一条。这是让其回到正义一方的基础。”梁毅然脑洞大开以后居然真的成功,这种奇事恐怕再也不会出现,算得上人生之大奇迹。

侯沧海打开电脑,指着涨停成一条直线的岭东金地,道:“老谭从丁老熊哪里带着至少过三亿的资金帮助乌天翔锁仓。如果能让老谭反水,关键时刻捅刀子,乌天翔便必败无疑。乌天翔投入了巨量资金,其中有一大恶人本身资金,还有类似丁老熊级别的其他人的资金。这次操作失败,损失将是十亿级,对乌家是致命打击。”

梁毅然知道核心环节之所在,道:“老谭能够到大地震时前往震区,说明此人有测隐之心,如今更有齐二妹,成功的可能性极大。”

不过,老谭毕竟是丁老熊的军师,就算找到他的女儿,争取其反水也有一定风险性。侯沧海与梁毅然讨论了一些细节,最终下定决心:力争老谭反水,在岭东金地这支股票上给乌天翔做一个大套。

齐二妹和任强接到电话后,从老谭家外围撤回。

这一段时间根据梁毅然安排,齐、任两人主要工作是专心专意记录老谭行踪。侯、梁一直以来都想要策反老谭,所以安排齐、任严密观察其人,寻找其破绽。没有料到冥冥之中确有天意,老谭居然是齐二妹的父亲。

在等待齐二妹和任强之时,侯沧海和梁毅然搜集和整理了王沟惨案、东水煤矿惨案的图片,这些图片将以最血腥的姿态揭露一大恶人的真相,用来唤醒老谭内心深处的良知。图片搜集整理得差不多时,齐二妹和任强来到梁毅然办公室。在上楼无人时,两人走路时不时肩膀相碰,亲密无间。

齐二妹走进办公室便觉得不对,侯沧海和梁毅然两个老大的四只眼睛如探照灯一样照在脸上,目光炯炯,毫不转眼。

齐二妹摸了摸脸,没有现异常。她看了任强一眼,低声道:“我身上是不是哪里不对?”任强迅扫描一遍,道:“没有啊,很正常。”

侯沧海道:“关上门,坐过来。”

梁毅然拿出茶壶和四个杯子,准备泡茶。齐二妹赶紧接过茶壶,微笑道:“梁总,今天有什么特别的事,你和董事长都怪怪的。”梁毅然神神秘秘地道:“今天确实是特别日子,先泡茶,一边喝茶一边聊。”

四人围着茶几坐下后,侯沧海扔了一包餐巾纸给齐二妹,问道:“你们两人最近一直在跟踪老谭,能不能用一句话描述老谭。”

齐二妹接过餐巾纸,放在身边,想了想,道:“老谭不像黑社会大佬,做派就如乡村教师。”

侯沧海又道:“任强,你也用一句话来说。”

任强道:“老谭孤僻,没有爱好,如果没有黑社会背景,就是一个普通中年人。”

侯沧海道:“每个人可以补充一件留给你们印象最深的事。”

齐二妹道:“老谭从办公室到家里都是步行,会经过一家幼儿园。他每次经过幼儿园时,都会停在铁栅栏边看一会。”

侯沧海道:“老谭一直没有结婚。他看幼儿园,说明他喜欢小孩子。”

齐二妹想了想老谭看小孩子的神情,道:“我不明白他既然喜欢小孩子,却又不结婚。乌有义是大掌柜,一样结婚生子。”

任强道:“我印象中最深的事是老谭挺有经济头脑,他管理的公司很正规,和黑社会不搭界。我曾听六建司的人聊天,以前老谭管理六建司,比起丁小熊的水平高了不知多少。”

等到两人谈完基本感受,侯沧海不再说话,慢慢喝茶。梁毅然拿了那张复原相,放在桌上。

任强笑道:“这是齐二妹啊,什么时候换了型,莫非齐二妹还有一个丢失的双胞胎姐妹。”

侯家寻找小河曾经是整个沧海集团的热门话题,任强和齐二妹多次讨论过这个话题,此时看到一张与齐二妹相似的相片,思路自然而然跳到了双胞胎姐妹上面。

梁毅然又将一张小女婴的相片放在桌上,道:“我前一段时间都在京城,用重金请国内刑侦界最有名的教授复原这个小女婴现在这个年龄的相貌。这位教授明的人像复原系统成功率非常高,多次准确模拟出犯罪嫌疑人的画像,画像和真正的犯罪嫌疑人相似度非常高。”

他将小女婴的相片和齐二妹画像放在一起。

齐二妹脸上笑容渐渐凝固,伸手抓住任强。任强只觉得齐二妹指甲一点一点陷入在自己皮肉里,忍着痛,没有将手从五指中抽出来。

梁毅然再将另外两张相片放在桌面上,道:“这是一家三口。”

齐二妹和任强这一段时间天天跟着老谭,非常熟悉老谭,尽管画面上的男子还是年轻人,仍然被齐二妹和任强一眼就认了出来。

齐二妹一只手抓紧任强,另一只手捂着嘴巴,被三张相片震得说不出话。

任强相对来说就比较冷静,此时结结巴巴地道:“老谭抱着的女儿就是这个小女孩,小女孩子长大就是这张画像。是不是可以这样说,老谭是齐二妹的爸爸。”

很久很久以来,齐二妹总在树林里独自停留,幻想自己找到了亲爸和亲妈。麻贵对自己很好,但是,她还是想要找到自己的爸爸妈妈,至少能够见到一面。

齐二妹将捂着嘴巴的手放下,神情似笑似哭,小鼻子和小眼睛全是眼泪。她跟踪老谭很长时间,又到过永县浅岩镇初中,知道老谭是独身一人,还知道老谭妻子带着女儿跳了河。她拿起相片看着年轻的夫妻和年轻夫妻中间的小女孩,道:“老谭妻子难道没跳河?”

侯沧海道:“老谭妻子肯定跳了河,找到了遗体。但是一直没有找到女儿的遗体,当时认为是被河水冲走。现在看来,女儿没有跳河,不知什么原因,被麻贵收养了。”

齐二妹情感激荡,终于哭了起来。她抱紧了任强,哇哇大哭,最初小声,后来撕心裂肺。任强搂紧恋人,低声安慰。两个年轻人都经过人生苦痛,这种切肤之痛重现,让他们的身心都如被烧红的铬铁又烫过一遍。

齐二妹痛痛快快哭了几分钟,理智重新回来,拿起餐巾纸,擦掉眼泪后,道:“我的生辰八字是我妈的字迹。”

梁毅然从皮包里拿出几封信,放在齐二妹面前。齐二妹曾经无数次看过自己的生辰八字,对上面字迹非常熟悉,看到信件上面的母亲留下的字迹,只觉得每个字都生出了手与脚,拼命伸向自己。

侯沧海迅擦了擦眼角,没有让大家看到。他平静地道:“现在可以肯定齐二妹就是老谭的女儿,要彻底确定关系,还得做亲子鉴定。”

齐二妹没有说话,紧紧捏着信件,道:“我妈骨灰在哪里?上一次没有问。”

梁毅然又从皮包里拿出相片,相片里有着墓碑。齐二妹又将相片捏在心里,道:“任强陪我去给我妈扫墓。什么时候和老谭见面。”

她想起老谭是黑社会重要成员,不禁担心起来。

侯沧海道:“我们先去见老谭,见了老谭以后,你们三个再去扫墓。齐二妹和任强最了解老谭行踪,你们给出建议,在什么地方见面最安全,最方便。”

“他每天回家都要在幼儿园停留几分钟。幼儿园旁边有一条支路,我们留个车在支路,然后一起上车,直接到我妈墓地。”齐二妹看了时间,道:“还有四个小时,就是他经过幼儿园的时间。”

四人都是行动力很强的人,商定方案细节以后,各自行动。

齐二妹独自和任强在一起的时候,又大哭一场。意外知道了身世,母亲却在二十年前就不在人世,只是留下了自己和父亲在世间,想起此事,齐二妹就忍不住悲伤落泪。

父亲老谭为了帮助女学生,被判刑进了监狱,出狱后混进黑社会。齐二妹想起“老谭”孤独的背影,也忍不住落泪。

下午五点,老谭准时离开办公室,回家。作为军师,老谭的时间是自由的,什么时间走,什么时间来,没有人会管。对于老谭来说,家和办公室都不过是暂居地,冷冰冰的,没有区别。他每天准时下班的原因是经过幼儿园,看幼儿园每天五点钟的户外活动。这家幼儿园是全市最好的幼儿园,费用高,服务好。为了方便家长接送,每天五点到六点半都可以来园接人,而没有规定明确的接人时间。

老谭在五点钟来看一看欢跳的儿童,这是一天中最安宁的时光。

今天离开办公室的时候,老谭随意看了一眼日历,2oo8年7月8日,与平常日子没有区别的普通时间。他离开办公室时换上了更加随意的t恤衫,独自一人慢慢步行回家。离幼儿园还有一百米,他便听到熟悉的儿歌声。

老谭站在铁栅栏后面,专心地看小孩子做游戏。一男一女走到身边,并排而站。在铁栅栏后面经常有人观看儿童活动,观看的人有老人,也有青年男女,老谭只是用余光瞧了瞧旁边的青年人,便将注意力转移到园内。

“老谭。”身边的女子轻轻打招呼,用的是江州市永县的口音。

这是齐二妹的一项特殊才能,语言能力强,学什么地方的方言都很快。永县是江州大县,在江州带有永县口音的人挺多。齐二妹的永口音有七成接近。

老谭回头看了年轻女子,顿时如遭雷击。

女子留着一个接近逝去妻子一样的齐耳短。

妻子是临时聘用老师,为了转正非常勤奋工作,特意留了一头短,以便早上起来少麻烦。如果仅仅是齐耳短,型土是土点,老谭还不会如遭雷击,主要原因是眼前细鼻子细眼的女子相貌与妻子有六七分相似,神情有七八分相似,让老谭产生时空流转的错觉。

任强拿出一张复印件,道:“这是二妹的生辰八字,是二妹母亲留下来的最后笔迹。”

老谭一直保留妻子写给自己的最后一封信件,每当思念爱人时,便会拿出来读一读。妻子字迹如刀劈斧砍一般印在了他的头脑中。看到熟悉的字迹以及熟悉的生辰八字,老谭头脑有点晕,用手抓住铁栅栏,这样才没有摔倒。

齐二妹原本想要保持冷静平和的心态,当面前的老谭神色大变时,冷静平和的心态便不翼而飞,两行清泪顺流而下,落在衣服上,形成一片湿渍。

任强道:“我是二妹的男友,谭叔,借一步,到那边说话。”

老谭直沟沟地望着齐二妹,不说话。

任强又拿出一张相片,道:“这是当时裹着二妹的抱被。”

老谭望着熟悉抱被,眼前一黑,身体软得如面条,直接坐在地上。他双手抱着头,只觉脑中嗡嗡一片炸响。

第四百五十六章 是否有血债

齐二妹在近些日子天天都能看到老谭,很熟悉这个绰号军师的家伙。她和任强谈起老谭时,还经常使用“军师”这个绰号。

从今天这一刻开始,世界生了微妙又深刻的变化。齐二妹失去了养父麻贵,失去了没有记忆的母亲,但是得到活生生的父亲。不管这个父亲从事什么职业,总之是自己的父亲,血脉相连。感情太过激烈和丰富,齐二妹反而显得有些麻木,就坐在老谭身边,用怜悯的心情看着被抽去体力的老谭。

很长一段时间齐二妹认为自己是一个被亲生父亲和母亲抛弃的婴儿,如今知道真相,心酸的同时,也觉得安慰:自己不是一个被抛弃的小女婴,父亲和母亲都深深爱着自己。

想到了这一点,齐二妹泪水就刷刷往下流。

任强在三人之中最为理智,道:“谭叔,您能站起来吗?”

老谭头脑如经历过一场大轰炸,轰炸声音持续不断,时强时弱。任强的说话声在轰炸声间隙中钻进了老谭的脑子,让他暂时清醒了过来。

老谭目光没有离开齐二妹,道:“你叫什么名字?”

齐二妹道:“我大名叫齐贵佳,这个名字是身份证的名字,平时大家都叫我齐二妹。”

任强听到齐贵佳这个名字,有些想笑,忍住,没有笑。

老谭道:“你的养父姓齐。”

齐二妹道:“我养父姓麻,叫麻贵。我从小就叫齐二妹,不知道原因。养父一直没有说。”

老谭道:“我要感谢麻贵老兄。”

齐二妹点了点头,道:“这是应该的,逢年过节要去烧香烧钱纸。”

老谭惊讶地道:“养父过世了?”

齐二妹道:“从楼顶摔下来。”

老谭抬了抬手,想摸了摸齐二妹的头,手抬在空中,又停了下来。齐二妹明白这个动作是什么意思,道:“想摸就摸吧。”老谭将手放在齐二妹头顶,顺着头顶往下摸。他以前最喜欢摸女儿的光头,当然是极轻柔地抚摸。他眯着眼抚摸失而复得的女儿,寻找着当年的感受。遗憾的是时间隔得太久,始终无法寻得当年手掌的感受,这让老谭颇为伤心。

老谭突然睁开眼,道:“你左边屁股上有三颗黑痣,排成一排,很整齐。”

这三颗黑痣是小女儿独有标志。当年小女儿才出生时,老谭和妻子经常在澡后欣赏夫妻独有的杰作。女儿左边屁股有呈一条直线的三颗黑痣,被夫妻理解为一家三口的象征。老谭理智慢慢恢复,想起此事。

齐二妹摇头,道:“没有注意。”

任强脱口而出,道:“有三颗痣,左侧,要仔细看才能看得到。”

此语一出,齐二妹腾地升起一片红云,扬手锤了任强一拳。老谭这才留意到身边的小伙子,问道:“这位如何称呼。”

任强蹲在老谭身边,道:“谭叔,我是二妹的未婚夫,叫任强。”

“哦,哦,小任啊。”江州口音“任”和“人”接近,老谭称呼了一声“小任”,觉得不太好,又改称呼道:“小强啊。”

小强是蟑螂的代称,如此称呼弄得任强有些尴尬。

齐二妹被老谭的笨拙惹得笑了起来,一边笑一边抹眼泪。

齐二妹直截了当地道:“虽然我们有大概率是父女,还得做亲子签定,否则心里不踏实。否则你也不会问我三颗闱的事情。”

“我就是随口一问,你是我的女儿,这个绝对跑不了。你和你妈像得很,可惜,你妈没有福气,没有能够看到你长大的样子。若是她在于之灵能看到,不知道会有多高兴。”

“我妈那边还有亲戚吗?”

“我不敢去见你妈的亲戚。”

“我要去见。”

“好,没问题,我陪你去见。”

………………

“小任,你是哪里人啊?”

“你别叫他小任,也别叫小强,就叫任强。”

……………

三人不顾体面,坐在铁栅栏聊天。老谭神智渐渐恢复,现了一个重大问题,问道:“你们是怎么找到我的?为什么在这里与我见面?”